此刻雷电交加,原本在观门前看热闹的人早就散去。朝光自然更不留半分情面。

刘氏嘴唇颤抖,却偏偏硬撑着强道:“我不怕闪电,只求玉真公主能见我一面。这位姑娘,还求你开恩…”

“呸,说的什么混话,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也配我家贵主见?快点滚回去,莫要丢这个人了…”

刘氏咬紧牙,不肯起身,只是仰头望着朝光。朝光破口大骂,骂得性起,直接喝道:“你不怕是吧?既是不怕,那就莫躲。”说着话,返身入内,过得片刻便端出一盆水,对准门前的刘氏,一下子泼了过去…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三章 情有多重

一盆水当头泼下,原本就跪了一天的刘氏身子一晃,立刻就倒了下去。

朝光冷睨着,啐了一声:“不是不怕吗?我先替老天爷让你好好适应下…”

撑起半边身体,刘氏似乎是想爬起身来,却最终还是没有如愿,只是哀怨地望着朝光,沙哑着声音求道:“这位姐姐,求你…”突然目光一凝,她猛地扑起往前挣扎着。

朝光一惊,慌忙闪开,却后知后觉地发觉她根本就不是冲着她扑来的。皱眉拦住刘氏,她根本没有用力,已经把刘氏推倒在地。又狠狠呸了一声,才回过头去。

望着不知何时立在门前的李持盈等人,她挑起眉,还要表功:“贵主,我马上就能把这贱人撵走了”

李持盈垂下眼帘,默默望着挣扎着爬向她的妇人,没有说话。

空中猛地一声炸雷,随着雷声翻滚,豆大的雨滴噼哩啪啦地掉下来。

秋眉撑起伞,遮住骤来的暴雨。柔声劝着:“贵主,还是回去吧”

仿佛刚刚回过神般,李持盈回头望她,下意识地转身。就在这时,刘氏突然大叫出声:“公主,求你救救八郎,总算他也是你爱过了…”

身体一震,李持盈回过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这在倾盆大雨中哭叫着,哀求着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意味,突然回身,走下了一步。站在台阶下,她回眸望着跟在身后秋眉,抬手接过了伞,挥手喝令众人留在门前。

“贵主…”朝光急得直跳脚,可被秋眉一瞪却又老实了下去。“真的不是我办事不利,谁知道这贱人竟这么赖在这儿…”她嘀咕着,担忧地望着正缓缓走近刘氏的李持盈。

在刘氏面前,徐徐蹲下身去,衣裙拖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李持盈却似全无感觉。她静静地望着面前女人抬起的脸,忽然伸出手去,用手撩开她湿淋淋粘在额前的黑发。

撩起头发,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年轻很小,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生了一双大眼,怯生生的,可却又亮得吓人,仿佛眼中一直燃烧着一团火般…

恍惚,觉得这张脸极是面善…

李持盈的手顿在刘氏的发鬓,许久之后,却突然笑了。柔柔的,仿佛是怕惊醒谁一样。可在轰鸣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里,刘氏却偏偏听清了她的话:“你很爱他是吧?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

刘氏一僵,咬着唇,静默了下,才重重地点头。“不管公主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只要夫君能活着从大理寺走出来,我便立刻与他合离,绝不失言…”

她还记得,之前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夫君是为了迎娶她,才与玉真公主闹翻了此番祸事便是公主的报复…

既是因情而生恨,那只要她肯委曲求全,公主必也会为情而救八郎的…

心里痛如刀绞,可刘氏还是竖起手,对天立誓:“我若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

“真的好象…”李持盈呢喃着,摇摇晃晃地起身。手中的伞却在不知不觉中跌落在地。

原本站在门口雨檐下的秋眉等人立刻涌过来,捡伞的捡伞,用衣襟去遮雨的挡风的,尽围着李持盈转。却没一人去理会仍跪在地上的刘氏。

茫然地抬头,李持盈突然推开秋眉,跌撞地走近刘氏。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的八郎不会有事。你回去吧他很快就会回去与你团聚…走吧我叫你走呢”

被李持盈的大叫惊到,刘氏摇晃着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望着李持盈,好一会儿才记得俯身施了一礼,蹒跚而去。

李持盈笑看着她的背影,却拉着秋眉的手,轻轻晃着:“你看到没有?真的好象啊…”

秋眉尚未说话,朝光已经哼道:“象什么?那贱人…”

“她象我…”李持盈低语。朝光一惊,“哪里象了?那…那那女人哪里有贵主这般高贵尊荣?贵主比她美上一百倍、一千倍…”

朝光还要再说,秋眉已经横了她一眼。柔声道:“那女子的神情却有几分象贵主当年…”秋眉半拥着李持盈,好似哄孩子一般。

李持盈转目,望着秋眉,笑容微有收敛,可眸光却越发温柔:“秋眉,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秋眉心中一酸,可面上却不显半分异色,仍是不轻不缓地拍抚着李持盈。

当年,贵主也曾似刘氏这般惶然无措,只是,却一直都埋藏在心中,从未与人诉过半句苦。或许,贵主是真的在那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吧?突然间,她有些后悔刚才叫朝光那样羞辱刘氏…

偏过头去,李持盈挥开遮在头顶的油纸伞,就那样站在雨中。仰起头,半眯起眼,一任冷雨浇透了身体。身体,渐渐冷去,可是她的唇角却微微扬起。

“秋眉,去备车,不,去牵我的马来我要进宫…”

朝光还有再说话,却被秋眉拉住。没奈何,只得小声嘀咕:“要骑马,我先去准备蓑衣。”

李持盈闻言,回头一笑,却连玉真观的门都没有进。听得马声,便上前一步,立在那匹黄驹马前。

许久已经没有骑过马了,自从当年的那匹牡母老死后,她几乎都没有摸过缰绳。可这一刻,握住缰绳,仿佛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注入她的身体,让她浑身发烫。

飞身跃上马背,不顾朝光的大叫,李持盈双腿一夹马腹,一声“驾”,身下的马已如箭般飞射而出。

“总要换了干衣服吧”朝光还在大叫,秋眉却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竟就那样在雨中奔跑着追在已远去的黄驹马后。

“真是…都疯了…”朝光嘀咕着,人却大步追了上去…

在雨中策马狂奔,李持盈一手控着缰绳,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迎着暴雨,突然间,纵声长啸一声:“啊…”嘶声呐喊,她俯下头来,把身体俯在马背上,沙哑地低笑。

追近前,秋眉停在脚步,远远地望着李持盈,却不曾靠近,甚至还低声吩咐朝光去逐开闻声而来的金吾卫…

直到李持盈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秋眉才走近,伸手拉住了缰绳,徐徐带马而行。

“秋眉,我…只有你们了”李持盈低声说着,眼神一直遥望着前方蒙蒙雨雾,嘴角却一直扬起。

李持盈还未走到长生殿,李隆基便已经得了消息。可真看到李持盈的模样,却仍是大怒。大声喝斥随在李持盈身后进来的秋眉等人,他转过头去一叠声地连声叫宫人服侍着李持盈更衣。

“三郎哥哥,不用了,我说几句话就走。”抬手拉住李隆基,李持盈淡淡说着。只是还没说话,便立刻被李隆基喝斥:“要说什么话,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手上这么冷…”气得骂着,李隆基拉着李持盈的手,不住揉搓着。又回头对着原本正陪着他下棋的武贞儿叫道:“先取了你的衣裳过来给元元换上…”

武贞儿一怔,还未及吩咐下去,高力士已经聪明地托了一件长袍过来。却是李隆基惯常穿的大氅,上面还绣着金丝五爪龙。李隆基随手接过,不假思索地披在李持盈身上,又连声叫:“去传御医…”

“三郎哥哥”大叫一声,李持盈甩开大氅,紧拉着李隆基的手嘶声道:“三郎哥哥,你只当我太任性,莫要恼我…若是王维死了,那我便永不回长安…”一句话说完,她也不去看李隆基的脸,抽出手,转身就冲了出去。

“元元”厉声叫着,李隆基又气又恨:“冤孽啊冤孽怎么就偏偏…朕的亲妹,受如此屈辱,朕竟不能…”

武贞儿目光微瞬,上前挽住李隆基:“大家,您还是消消气吧表姐她的性子一向烈,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的。也是…她怎么也不多考虑下大家您的心情呢?明明大家都是为了表姐好…”

李隆基一叹,“这世上,还是贞儿最明白朕…”摇了摇头,他却到底还是挥手叹道:“罢了罢了,随她去吧那个王摩诘…力士,你去办吧”

高力士领命,躬身退下。

持着伞,拾阶而下,他眯起眼望着在雨雾中奔近的侍卫,轻声唤住。

“玉真公主在宫门前晕过去了?”沉下脸,他回眸望了望身后响起琵琶之声的长生殿。默然片刻,才挥手道:“去吧,就说大家知道了,请贵主好生回去歇着吧”

看那侍从得令而去,他禁不住一声低叹。可却没有再回头入殿去禀告,反倒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宦官:“这件事,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

小宦官会意,低下头去静默不语。只是无声地随在高力士身后慢慢走入雨雾中…

在一场暴风雨之后,原本在长安城中炙手可热,俨然将成为朝中新贵的太乐丞王维,消失在长安城中。只停下一纸因案遭贬的赦旨,原本将有大好前程的才子,便被贬至偏远的济州,为司仓参军。

据说,随他同行的只有家眷与一老仆。一辆轻马,两匹瘦马,曾出入权贵府邸的才子,如今,连半个送行之人都没有…

就那样在雨夜中在宫中小黄门监视下,即刻离开长安。有人说,才子离开长安城时,曾在城门前洒泪作别,不知究竟心念何人…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四章 千秋节

大唐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八月初五。

八月初五,是大唐皇帝李隆基的寿辰。每年逢此日,宫中必有大庆。热闹程度不让元日之庆,宫中诸人、梨园伎者私下便唤这一日为千秋节。殊不知,过得几年后,这个名号便由朝中重臣进奏皇帝,正式成为了皇帝寿辰的代名词。

每年在宫中参加寿宴之时,李持盈便总想起当年在五王宅时的那些日子。不只是在五王宅,那些在东宫的日子也是…便是皇孙,生辰之日也一样是冷冷清清的,哪里象现在这般热闹…

坐在云阶之上,距上面皇帝所坐的御座也不过数步之遥,望着阶下广场上载歌载舞的伎者,她怎能不心生感慨?

转过头看过捋须微笑的三郎哥哥,她也不禁随之而笑。从前那些隐忍、孤苦,便是为今日的荣华。

目光瞥过与李隆基并肩而坐的王慧君,她不禁挑起眉来。轻咳一声,却见王慧君仍是一脸恍惚,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提醒。李持盈不禁暗生恼意。

虽然知道这两年来,嫂嫂始终未曾夺回帝心,反让武贞儿在宫中一人独大。可今日这样场合,身后皇后,嫂嫂实在不该这么失仪。落在旁人眼中,只会落人话柄。

“嫂嫂,”她拨高了声音,又唤一声,在王慧君似乎如梦初醒般转头望向她时,便笑着举起酒杯。“今日敬三郎哥哥的人太多,我却来敬嫂嫂。嫂嫂宽厚仁慈,于民,于社稷,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对我而言,却是最好的嫂嫂;对三郎哥哥来说,那就更是贤内助了…我便借此,敬嫂嫂一杯,祝愿嫂嫂与三郎哥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听到她最后一句,王慧君口齿微动,神情竟似有些激动。反是一六的李隆基,微微笑着,虽然在听,可神情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李持盈瞥见他的神情,也在心中暗叹。如果嫂嫂膝下有子,大概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到底还能在皇后之位上坐多久呢?

只是这些事,却自然不能宣之于口。她笑着同王慧君饮了酒,见王慧君似乎回复了些精神,便又把目光投向场中。

此时,场中歌舞已毕,身着彩衣的舞者鱼贯而退。就是那些坐伎班的乐伎也纷纷退下。众人正觉奇怪时,却突听得一声鼓声。接着,便是一声马嘶。

李持盈心中一动,也不由得同众人一般往马嘶外望去。就在目光转去时,她突然醒起。那刚才的马嘶,却不是一匹马,虽然听来整齐,可那样的洪亮,分明至少有数十匹马。

心中一念刚刚闪过,她便觉眼前一花,却见远处,竟有马群飞驶而入。粗看之下,但觉声势浩大,竟似不下百匹骏马。

有不知就里的,不免心惊。可待那马群驶近,才知马上所乘竟个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衣饰华美,面容俊秀。所乘骏马亦是饰以彩带,佩以金玉珠宝,又有颈环金铃,行动间铃声钉铃,配着那咚咚的鼓声,别有一番情致…

“这是…舞马?”李持盈只觉心口“砰”地一声响,在不自觉捂住胸口后,才怅然微笑。

那年,王维曾说过想要效仿南北朝宫廷舞技,训练出一批舞马的,只可惜因为那“舞黄狮子”一案获罪,未能万事。却不想,时隔数年,这舞马之技竟果真出现在大唐宫廷之中。只不知,他若是知道此事,会做如何想?

正在心中思忖,便听得乐声大起。却是一曲《倾杯乐》。在乐声中,但见那百匹骏马,排列成行,在马上少年骑士的操控下,随着乐声欢腾舞蹈。

凝神细看,更觉这百匹骏马,每一匹都体态矫健,毛色光亮有如染油,最难得的却是竟然百匹都是同一节奏。不论是举趾翘尾,还是昂首转身,每一个动作,都是恰恰合了音律,竟无一匹踏错步伐。令人抚掌称奇。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一曲《倾杯乐》渐入尾声。但见原本分散开来的马儿随着一声鼓鸣渐渐聚集,竟是统一向后退去。于渐逝的乐声中屈膝弯足徐徐跪拜而下。场中,独留下一匹色泽鲜红的高头骏马。与此同时,有人举出一张三层重迭起来的“画床”。置于马前。

李持盈凝目望去,但见那马上的少年骑士抿紧了唇,凝神屏气,虽是在微笑,却到底难掩紧张之色。心知必是要做出什么高难动作,便也随之紧张起来。

一声鼓声,声音复起。那少年骑士一提马缰,那匹赤驹便腾空飞起,跃上那张“画床”。那匹赤驹,身形高大,体格健硕,这一腾空飞上去,旁观者尽皆惊呼,只怕它一跃上床,便将那张床压坏了。

可谁知这马腾空而落,竟是轻巧巧地落在“画床”之上。就在乐声中,于方寸之间踏足而舞,四蹄飞落,踩着鼓点踢踏着。就在这时,方才举着画床走出来的那个胡人大汉,突然弯腰握住床脚,竟是一声大喝,生生将画床连人带马举了起来…

此刻夕阳余辉披散而下,那匹赤驹于举至半空的画床上飞旋舞动。身上金玉迎着阳光,闪烁着万丈金光,直如天马西来,华美无比…

场中众人看得呆住,一时竟忘了反应。直至那匹赤驹舞罢自画床上跃下,才有人猛然大声叫好。

那少年骑士听得叫好声,脸上不禁升起一层红晕。强压下满心的激动,驱马上前,令那匹赤驹双膝跪倒在地,以口衔起酒爵,跪行数步,竟是献酒于御前。

李隆基见此,不禁大笑。早有高力士急步下阶,接过酒爵,捧于御前。李隆基一饮而尽,朗声大笑,一旁的武贞儿便借机笑道:“唯有似今日盛世,才有这般气象天下归心,万民安乐,便是马儿也有灵性,才能这般为大家贺寿…”

武贞儿此话一出,与宴百官尽皆齐声贺道:“天下归心,万民安乐,天下盛世,皆因陛下…”

嘴角轻轻抿起,李持盈只是低笑,却不随着歌功颂德。只是,眼见三郎哥哥兴致大好,她自然也不会去破坏。

转目望见王慧君悄然起身,她不由得皱眉。正待轻唤,王慧君已经回过头来,面带惊慌之色地匆匆扫过场中,便悄然走出。

不知怎的,李持盈突然心头一惊。想想,便叮嘱随她入宫的秋眉跟上前去。

虽然仍然说说笑笑,可她却一直密切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过得片刻,见秋眉转回,她忙转目望去。

秋眉快步上前,跪坐在她身后,附耳低语:“奴婢跟出去,只见皇后娘娘私会王夫人,只是因不敢走得太近,不知她们说了什么,此刻往西苑方向去了…”她顿了下,又道:“刚才不是奴婢一人跟着皇后娘娘,那人好象是…”

收了声,她抬眼望去,却是望向斜上首,只比皇后低了一阶的武贞儿。

李持盈皱眉,正在奇怪,却见武贞儿突然起身,倾近身,在三郎哥哥耳边低语数句。

虽听不清说的什么,可从三郎哥哥突变的脸色来看,分明不是什么好事。

当机立断,李持盈立刻低声吩咐:“立刻赶去西苑,不管是什么事,都先带走皇后娘娘。”

秋眉领命,立刻快步而去。李持盈眼见着李隆基长身而起,竟是一言不发地转身。不禁心中更惊。

霍然起身,隐约听到身后高力士正笑着道:“大家有些倦了,今日之宴,便就此散了吧”

虽然奇怪,可自然没有人敢妄议是非,群臣贵戚便纷纷笑着应:“臣等告退。”只是,到底有最亲近的几位亲王,并未随着众臣一起告退。

召过高力士,宁王李宪低声问道:“大将军,大家他…”

“大王放心,大家身子好得很。”高力士笑答,却仍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几个亲王,一时竟问不出什么东西。

歧王李范,皱眉,目光转处,却突然惊道:“元元跑去哪里了?”

高力士心中一惊,暗暗叫苦,也顾不得再应付几位亲王,慌忙告退。

此刻,夜色渐暗。高力士一路紧跑慢跑,追上李持盈时,李持盈已经同李隆基走在了一起。

虽然李隆基面上带有明显不悦,可武贞儿却反倒是笑容满面:“元元表姐跟着,倒是件好事。要不然,怕以后又觉得臣妾冤枉人呢”

李隆基皱了了眉,也不答话,看神情心情却是很是不好。

隐约猜出必是与皇后王慧君有关,可李持盈却是不露半分异色,只笑着跟在李隆基身后,好似根本不把武贞儿的话放在心上。

脚步匆匆,李隆基连御辇也不去坐,竟是大步而行,一声不吭。

绕过夹道,眼见便要到西苑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竟有一道火花窜上空中,在空中暴出一朵银色的小花。

李隆基停下脚步,仰头相看,脸色越发沉重。

李持盈默然相看,也觉心下忐忑。

这烟花,与爆竹一般,俱是道家术士所创。当年便有李文田以爆竹为太宗驱邪而成爆竹祖师。只不知,今夜,这朵烟花却又代表着什么…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五章 情义两相绝

显然是没有想到此时,李隆基竟会出现在西苑。

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望见来人的那一瞬间,王慧君的脸色就变成惨白一片,在灯笼的昏光下,泛着沉沉的死气。

“大家,”她低声轻唤,想要站起身来,可才撑起身就立刻又跌在地上,竟是脚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李隆基却没有看她,反是把目光转向正立在简单祭台上的那个僧人。那僧人,年纪不过四旬左右,人倒颇有道骨仙风这姿,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李隆基虽不认得,可身后的李持盈却是认得。这僧人乃是长安兹恩寺的僧人悟明,听说有些神通,专能为人求子,所以城中妇人很多往兹恩寺求子拜佛的。

乍见这悟明,李持盈立刻便明白过来王慧君究竟是在做什么。只是还未容她说话,武贞儿已经回身打着身后那贴身宫人:“你这贱人,胡说什么?皇后娘娘这不过是会一下大师…做法?姐姐啊,你怎么竟请大师入宫来了呢?难道竟忘了大家之前曾经三令五申,一概不允僧道入宫吗?”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勾起,眼角却是奇怪地往祭台上飘了下。

正因她这话回眸看她的李持盈心中微动,莫名地就觉得这件事绝不是那么简单。真是那宫人误会才引得武贞儿在三郎哥哥面前指责皇后?她可不是这么没有心机之人啊虽然心中怀疑,她却只是冷笑:“武妃竟是忘了,我也是道呢”

这话,摆明了是打茬,武贞儿一愕,却不答话,讷讷着看似委屈地垂下头去。

只是,这时候李隆基却是没有心思理会她们两人的争锋,甚至连李持盈说了什么都没去听。

他怒视着那悟明,直接喝令:“抓住这贼和尚”便又转头瞪着王慧君。

那悟明被一群侍卫掀倒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却不曾反抗,只是大叫:“娘娘,你可要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