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一头雾水:“是什么双全汤?”

阿弦才要回答,老朱头向她比了个手势,阿弦咬着肉饼,唔唔说道:“总之阿叔尝过就知道了。”

英俊也不再追问,摸索着喝汤。

阿弦双手捏了一个烤饼,一口咬下,酥脆的外皮发出销魂的碎响,焦黄的芝麻粒跳了起来,香浓的肉汁从内滑出,喉咙里仿佛有只小手急不可待地想要将这美味吞掉。

阿弦无法忍心独享这样的好东西,在她竭力游说下,英俊方吃了一半肉饼。

晚饭过后,夜风微凉,三人移到堂屋里,阿弦便将今日沧城之行说明。

老朱头咋舌之余,担忧道:“又是让你出头……从此这名声只怕更了不得,且得罪了马贼,这一次袁大人如果能将马贼一网打尽倒也绝了后患,如果还不能根除的话,我怕从此就埋下祸根儿了。”

阿弦道:“那蒲瀛答应招供,有他配合,再加上豳州大营的兵马,马贼一定无处可逃。”

老朱头道:“说的可轻巧。如果真这么好拿,他们能在本地横行这么多年?”

老朱头一心都在阿弦身上,关心情切,又抱怨:“我就说去了府衙没什么好事,之前在县衙里多轻快,如今什么都压在你身上,哪里凶险把你往哪里推,以后还不知道更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阿弦道:“如果真的能除去马贼,我劳累点也心甘情愿。”

老朱头气的在她肩头轻轻打了一下:“住口!你又不是刺史,也不是将军,更不是皇帝皇后……”他略一停顿,道:“咱们不当蒲家那种伤天害理的混账人,但也不用为了这天底下的人操心劳力,你真当自个儿是神佛菩萨呢?那满天神佛如果有灵,早显灵弄死那些贼人了,哪里等到你出手。”

阿弦双手合什求饶:“我就说了一句,就招惹出您这许多话来。”

老朱头道:“我说十句,你但凡能听进一句在心里,我也就能闭眼了!”

阿弦笑道:“又来了。”

英俊在旁听两人说到这里,忽然道:“方才你提起那蒲瀛之子,好像有话要说?”

阿弦意外,本来她未想将此事说给两人知道,不料英俊最能洞察人心,听出阿弦在提到“蒲俊”的时候,声音略显低沉,显是存着心事,他自然知情。

阿弦只得将对蒲俊的感觉说了,又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看着那孩子还是个不错的,今儿在监牢里哭叫的也怪可怜的,但一见到他,就觉着浑身不自在。”

老朱头道:“该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吧?这蒲瀛如此禽兽,小子是不是也从根儿上烂了?”

阿弦道:“伯伯,这话有些武断。谁说父母的品性如何,孩子就会如何了?有的是父母是大恶人,儿孙却一味行善的;当然也有那些父母是老好人,儿孙却行禽兽之举的,不能统一而论,否则容易错怪好人。”

老朱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这话有理,是我说错了。”

阿弦又看英俊:“阿叔怎么说?”

英俊道:“你当听过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听你说那还是个孩子,你也不必先入为主,只需多看多听,察其言观其行,必有所得。”

老朱头道:“看看,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说起道理来都文绉绉的。”

阿弦笑道:“我记下了。”

三人说了这许久,月上梢头,万籁俱寂。

阿弦道:“伯伯,明早我要喝双全汤。”

老朱头笑道:“知道了,东西已经泡制好了。”

英俊听他两人神神秘秘的,却并不多嘴,只回房安寝。

次日一早,阿弦便来叫英俊起床,英俊其实早就醒了,耳畔听到厨房里传来忙碌的声响,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十分奇异的香气。

阿弦伺候英俊洗漱了,扶他在堂下坐了,道:“阿叔,你知道双全汤是什么意思么?”

英俊道:“请指教。”

阿弦道:“一来好吃,二来养人,其实还有一件儿……不过暂且不能跟您说。”

才落座,老朱头已经捧了碗筷上来了,阿弦不忙吃,只先拿了调羹,把英俊跟前那碗舀了一勺:“阿叔张嘴。”

英俊略一停顿,果然张开口,阿弦将那一勺轻轻送入。

英俊含了,眉头微蹙,却终于慢慢咽了下去。

老朱头笑的怪异,道:“吃吧吃吧,不会毒死你。”

阿弦见英俊吃了那汤,又舀了一勺,这次汤里带了东西,英俊仍是含了,却觉着口中之物绵软而滑嫩,口感极为奇特,他皱着眉慢慢嚼吃下肚。

阿弦道:“阿叔,好吃么?”

英俊“嗯”了声。阿弦又连喂了他些其他的东西吃,英俊道:“你吃,我自己来便好。”

阿弦这才将碗勺递给他,自己埋头连吃带喝,呼呼有声,可见是先前馋饿的紧了。

英俊听着她吃的惊天动地,浑然忘我,不多时又叫老朱头再添一碗,英俊受了感染,渐渐放开心怀,那食物仿佛也“香甜”起来,不知不觉已吃了一碗。

阿弦将出门之时,老朱头拉住她,低低道:“可千万不要跟他说这汤是什么做成的。”

阿弦问:“为什么?”

老朱头道:“你若说了,以后他就不肯吃了。”

阿弦道:“这样美味,如何不肯吃?”

老朱头笑道:“你觉着是美味,可对有些人来说,是给狗都不吃的东西,你给他们吃,就像是侮辱一样,比当面儿掴他们脸还狠呢。”

阿弦目瞪口呆,见老朱头说的郑重,只得勉强答应,临走时候又问:“那么……我这样算不算骗阿叔?”

老朱头道:“反正也不差这一遭儿了,都是为了他好。”

竟忘了跟英俊扯大谎“认亲戚”这回事了,兴许是因为太过情真意切,已经当英俊是真“亲戚”,所以哄骗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被老朱头提醒,阿弦脸上发热,忙忙地去了。

袁恕己昨儿审过蒲瀛后,今日天不亮,立刻派人前往豳州大营递送绝密公文。

不到正午,豳州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先前照面过的雷翔将军,同袁恕己会面商议剿匪事宜。

那蒲瀛已经将沧城之外马贼经常活动的地点一一供认,且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雷翔看过后,赞道:“袁兄,你可真真是了不得,这一次若是将马贼一举拔除,可算是一等大功,将来就算朝廷有什么怪罪,也可将功抵过了。”

袁恕己道:“雷兄这话里有话?朝廷如何怪罪?”

雷翔拍了拍自个儿的嘴,才低声道:“其实也未必是真,只因你老兄来到豳州后,连杀了不少人,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上回更且在招县杀了那九十岁的老妇,有些人看不顺眼,暗中兴许向朝廷参奏了。”

袁恕己笑笑道:“哪里得的消息?”

雷翔咳嗽了声:“我当然没有这般能耐,是老将军朝中有人,暗中通了点风声过来。”因怕袁恕己听了消息心里不受用,雷翔又挺胸道:“所以这次剿除马贼一定要得全功,有则将功补过,无则锦上添花!”

功夫不负有心人。

原来这蒲瀛算是马贼中的“智囊”,先前全靠他诡计多端,马贼才能在豳州如鱼得水,如今蒲瀛倒戈,马贼的首领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才一相遇,便给豳州军打的落花流水,死伤大半。

于是只能且败且逃,偏生原先的藏身之处都已经给蒲瀛供认不讳,因此竟是给人追着撵打,有几个见势不妙,化整为零逃窜,怎奈多半之人的身份也都给蒲瀛供了出来,但凡有敢回家乡躲避的,又给当地的官兵捉了个正着!

这一场飓风般的绞杀,持续了六七日,斩杀马贼无数,群匪或被擒,或死伤殆尽,从此再也不成气候。

连日来百姓们频听捷报,满城欢欣鼓舞,被生擒的马贼皆都押在府衙大牢,等战后统一斩首示众。

是日黄昏,袁恕己带着阿弦来至府衙大牢。

蒲瀛听到刺史来到,扑到栏杆边上:“袁大人,我已经如你所说,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你可不万万不要食言。”

袁恕己回头,身后两名差人押着蒲俊来到,在牢房内呆了七天,蒲俊更加瘦了几分,差人将他带到蒲瀛囚牢前,将他放开,退后数步。

蒲瀛隔着囚栏相看,父子相见,情形却实在尴尬难言。

良久,蒲瀛才说道:“俊儿,你放心,我已经跟刺史大人说好了,你会没事的……”

蒲俊不言语,蒲瀛道:“俊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毕竟是你爹,你从小儿就没有叫过我一声,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

蒲瀛的哀求还未说完,蒲俊断然道:“不能。”

蒲瀛一愣,蒲俊抬起头来,望着他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才不是马贼,我憎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要死就快点死,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袁恕己跟阿弦先前也退到了一边儿,听了这几句,双双瘆然。

蒲瀛更是仿佛被人扎心一刀,他是个最心狠手辣的人,却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是如此“绝情”。蒲瀛道:“你、你……”

忽然是蒲娘子哭着叫道:“俊儿,你不可这样没心,你爹是为了你才招供的,是他救了你的性命,明日他就要被处斩了,你难道不能成全他最后的心愿?”

任凭蒲瀛再凶悍残忍,这会儿也有些战栗。

蒲俊笑笑,垂头道:“其实,我曾经看见过他在我们家里出现过。”

在场众人均都诧异。蒲俊道:“当时我不知道他是马贼,更加不知他是我爹,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娘不守妇道。”

不远处,蒲娘子被差人押着,几乎跌跪在地上。

蒲俊继续说道:“可是我从来就胆小,我不敢嚷嚷出去,就只能闷在心里。”

蒲瀛情不自禁唤道:“俊儿……”

然而蒲俊忽地又厉声道:“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宁肯那就只是个野男人,因为就算是野男人,也比有个当马贼的爹要强百倍!”

众人都又骇异,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还在后头,蒲俊说完后,握拳瞪着牢中的蒲瀛道:“你以为我稀罕你救吗?如果我真的是马贼的儿子,我宁可死,我才不要你救!”

他说完之后,忽然一抬手,其他人因隔得略远些,看不真切,蒲瀛却近在咫尺,一惊之下叫道:“你要干什么?!”

蒲俊道:“我宁可死!”他举起手来,用力往胸前扎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才看见,原来蒲俊手中竟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薄似柳叶刀,却很锋利。

袁恕己是习武之人,反应能力一流,在蒲俊举手之时就已经冲了过去,只是才三四步,蓦地想起阿弦说过的那句话,脚步陡然顿住,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蒲俊的动作。

阿弦反应比他慢,但因袁恕己止步,阿弦反而比他更快地来到了蒲俊身旁。

蒲瀛似野兽般狂吼起来,在监牢里发疯似的挣扎,想伸手拦着又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没入少年的胸口,鲜血如飞泉似的奔涌出来。

蒲瀛痛苦之极,将头狠狠地在栏杆上撞去,仿佛想徒劳地将牢门撞开,很快头破血流,更见面目全非了。

蒲娘子惨呼昏厥。

蒲俊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气息微弱。

阿弦用力扶着少年的手臂,眼见那鲜血乱流,很快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恍惚中阿弦想:难道她一看见蒲俊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就是因为现在发生的这幕?

少年滚烫的血滑过她的手,阿弦望着面前瘦削无助的少年,莫名愧疚。

耳畔响起袁恕己的声音:“立刻去请大夫速来!”

蒲俊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情形委实凶险的很,据大夫说,只差一寸便会神仙难救。

袁恕己不由叹道:“这孩子倒也可怜。”

阿弦道:“抱歉,我、我不知道他居然会……”

袁恕己笑笑:“你毕竟又不是神,怎会料到所有?好歹人已经救了回来。”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要饶他一命对么?我本来让他们父子相见,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却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刚烈,这般的品性,只怕不会是个坏根子的人,你说呢?”

阿弦道:“大人是想网开一面了。”

袁恕己道:“嗯,已经有人告我在本地‘滥杀’了,正好也做个样子给他们,显显本大人仁慈的品行。”

阿弦苦笑。

因蒲俊伤重,马贼行刑之日,他自然并未到场。

阿弦对这些场景也是避之不及,因为对少年心怀愧疚,这一日便留在府衙照看。

守了半日,眼见过了午时,少年幽幽醒来。

阿弦忙问:“你觉着怎么样?”

蒲俊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弦正要回答,忽然醒悟他大概是在打听行刑了没有,便低声回答:“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蒲俊眨了眨眼。

阿弦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略觉不安:“我去叫大夫来。”

“十八子!”蒲俊叫了声,抬手想拉住她。

就在少年有些湿冷的手落在阿弦腕上之时,“咕咕咕……”她的耳畔响起一阵夜鸟乱啼的声响。

眼前忽地看见如此一幕——

夜深沉,一道人影翻墙而入。

屋门背后,那妇人开门:“快进来。”

两人悄悄地回到卧房里。

房中油灯光微弱,却照出那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原来正是蒲瀛。

蒲瀛道:“俊儿睡了吗?”

妇人道:“他入夜就睡,养成的习惯了。”

蒲瀛道:“我去看一看他。”

妇人一把将他拉住:“别去,若是惊醒了俊儿呢?”

蒲瀛颓然坐下,叹道:“我忽然想,是不是该收手了……这几年来积攒的银子也够了,总是不见你们娘俩,我心里越来越不得劲。而且近来跟高丽的战事都停了,那苏柄临正向着我们磨刀,我怕他动起真格儿来,到时候连退路都没有了。”

妇人抱住他:“你有这种想法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你‘失踪’了这么多年,忽然回来,我怕被人怀疑,还要仔细想想该如何行事。”

蒲瀛道:“你说的是一件儿。另外还有一件,我虽然想退,但是大哥兀自不甘心放手呢,他想摸一摸新刺史的底细,将派我们去桐县走一趟,等我从桐县回来,就认真琢磨如何撤身吧。”

妇人道:“好……我跟俊儿都盼着等着呢。”

两人紧紧拥抱,妇人忽地笑了出声。

蒲瀛问道:“怎么了?”

妇人道:“我用你给的钱,请了个极好的教书先生,他说咱们俊儿很是出息,再过两年便可以去长安了,倘若俊儿在科考里出人头地,你我先前的苦就没有白熬了。”

两人满是喜悦地在屋内“密谈”,以为无人可知。

但与此同时,就在蒲娘子的门口,立着一道瘦削身影,他披着一领长袍,本是面无表情,听到最后,脸上却出现一种类似轻蔑不屑似的冷笑,暗夜之中,少年的脸色显得格外阴森。

阿弦呆怔于床前,她瞪着面前的蒲俊。

少年也看着她,然后微笑:“多谢。”

第63章 杀之

重伤才醒, 少年的笑容有些虚弱无力, 本是极惹人怜惜的,但在阿弦看来, 却犹如那夜他立在蒲家夫妇房外之时一样,难掩的阴冷可怖。

真相突如其来, 猝不及防,阿弦不由问:“你谢我做什么?”

蒲俊停了停:“我想不到你会在这里照看我, 毕竟我……是马贼的儿子。”他又有些难过似的耷低了头。

方才所见的那场景始终在眼前晃动。

蒲氏夫妻的对话,蒲俊阴沉的笑容……阿弦终于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蒲俊一愣,徐徐敛了笑意:“十八子指的是什么?”

阿弦忍无可忍:“你一直都知道他是你的父亲,而且他是一名马贼,是不是?”

蒲俊皱眉,有那么一瞬, 他的双眼里透出些许惧意,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刹那。

很快他就露出迷惑不解的笑容:“这又是从何说起?十八子不也清楚么?是那日官兵到了我家里, 我才知道真相。”

阿弦上前一步, 盯着少年的双眼,咬牙道:“不要在我面前扯谎!你知道,我也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蒲俊原本躺在床上, 此刻手肘抵着床褥,微微欠身而起。

他望着面前的阿弦,忽然一笑。

阿弦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蒲俊垂下眼皮:“我何必扯谎?如今午时三刻已经过了,我的父母也已经被刺史大人斩首, 如果十八子觉着我是马贼之子,罪大恶极不可原谅,也该被处以极刑,又何必要捏造个理由出来,以你跟刺史大人的关系,只要你说一声儿,刺史大人不会不听。”

阿弦只觉背后发冷,她好像已经明白了。

阿弦理着思绪:“之前你在牢房里当着蒲瀛的面自寻短见,其实不是真的要寻死,你只是在我跟袁大人之前做一场戏。”

袁恕己先前虽然跟蒲瀛达成了交易,可他在经过这许多事之后,对阿弦却渐渐地“深信不疑”,阿弦对蒲俊多有顾虑,袁恕己自然也要认真考量,不会等闲视之。

他又是个“杀名在外”的,人人都知道袁刺史雷霆手段,大有“除恶务尽”的风范。就算他表面答应了蒲瀛,事后如果真的要连坐蒲瀛的家人,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如果蒲俊是个单纯的少年,他自然想不到更多。

可如果他是个心机深沉内含城府之人,他早料到袁恕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故意在牢房内演出自尽那一场戏,让在场众人都看得明白,觉着这孩子天性单纯善良,跟那马贼没有半点牵连,也没有半分相似,很该被宽恕。

可是阿弦至今仍有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蒲俊听完她的话:“做戏?”他似乎更加不解,“十八子觉着我自尽是在做戏?”

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他道:“十八子先前看过有人这般做戏么?”他举手在胸口伤处一拍,顿时疼得闷哼出声,“有么?”

若说是故意要跟死亡擦之交臂的“戏码”,阿弦的确是头一次见。

她无法做声,只是看着这少年。

蒲俊却又笑了几声,道:“看你的脸色,应该是没有。”

卧房内一阵沉默。

片刻蒲俊道:“我知道十八子在担心什么,可是……你放心。”

阿弦道:“我在担心什么?”

蒲俊道:“你担心我会跟蒲瀛一样,也成为一名强盗对不对?”

阿弦道:“你想说什么?”

蒲俊道:“我向你起誓,我绝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这话听似平常,内含却有些古怪,阿弦问:“那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知是否是错觉,鼻端的血腥气浓了几分。

蒲俊道:“我想成为掌控他人命运的人,而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如过街老鼠般鬼祟而活,最后被人剥皮拆骨的人。”

阿弦胸口发闷:“我不懂你的意思。”

蒲俊道:“很简单,蒲瀛是个无能之人,我憎恨这种人,瞧不起这种人。”

他微微抬头,面上又露出那种略带神秘而古怪的笑:“所以你放心,我怎么会成为自己鄙夷的那种人呢?”

阿弦道:“我还是不懂。”

蒲俊敛了笑,神情有些凝重:“很简单,我要做就做袁大人或者苏将军那种人物,要站在高处,把那些无能者踩在脚下……”最后一句,少年的双眼中闪过一缕近似贪婪的光芒。

许是因为才过午,这斗室内气温升高,越发叫人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