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她无法再跟这少年说下去,蒲俊自杀后,她误以为错怪了这好少年,心生愧悔,才能克服心结跟他相处,如今假面被戳穿,又说了这许久,燠热的空气里血腥之气无孔不入,令人难以忍受。

正要转身,又想起一件事,阿弦道:“你的父母已经伏诛了,他们毕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心里一点也不难过?”

蒲俊想了想:“那天我娘质问你的时候,你的回答很有趣。”

阿弦道:“哦?”

蒲俊道:“你说,我们这些吸着别人骨髓嚼着别人血肉而生的人,迟早会得到报应,这道理我们本该知道。”

阿弦道:“你觉着不对?”

心里却忽地一顿:蒲俊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正相反,我觉着很对,”蒲俊很快回答,“现在他们就已经得了报应。”

阿弦盯着他,想着他方才那个“我们”,不由问道:“那你呢?”

蒲俊低低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总有一天。”

阿弦禁不住倒退一步。

蒲俊看向她:“我想看看,我会不会也等到那一天的来临。”

外间脚步声响,是大夫进来查看伤者情形,忽然大夫惊叫:“伤口是裂开了么?如何流了这许多血?”

阿弦目光下移,这才发现蒲俊胸前已被血染红。

蒲俊又成了那个忐忑不安的少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不碍事。”

阿弦看着大夫着急为蒲俊处理伤口,自行后退,转身出门。

就算蒲俊口头上否认,但阿弦明白——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蒲瀛才是自己的父亲,更加知道了蒲瀛是马贼。

但是他在袁恕己跟众人面前,却演得那样一出好戏……甚至不惜以生命做赌注,令众人深信不疑,反对他产生同情之心。

这一干大人,却被一个少年玩在掌心。

那夜他站在蒲家夫妇门口无声而笑。

他是在嘲笑自己的父母痴心妄想……指望他能鱼跃龙门,光宗耀祖?

还是自嘲自己的身世。自嘲他居然是杀人如麻的马贼之子?

可他说要做袁恕己苏柄临那样的人物,但这话丝毫没有让阿弦觉着慰藉,反而更加不安。

阿弦精神恍惚,往外正走,冷不防有人从前而来。

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走在最前方的那位,竟然身着戎装,左手内捧着将盔,右手按着腰间剑柄,皓首苍髯,竟是豳州营的守将苏柄临。

苏柄临身侧,才是身着公服的袁恕己。

两人才一进门就看见阿弦,袁恕己也早瞧见阿弦神不守舍,咳嗽示警了两声。

阿弦并未听见,倒是苏柄临横了他一眼:“袁刺史忽然身体有恙?”

袁恕己尴尬地停止。

苏柄临带了几个亲兵在后,都是身着戎装,一色军靴,走起路来杲杲有声。

阿弦后知后觉醒悟,抬头看见来了这一群人,忙要躲闪,怎奈人在廊下,无处回避,于是只好垂手低头,靠在栏杆边上立住。

她未曾抬头,耳畔那整齐的脚步声却在身侧停了下来,阿弦目光斜转,果然看见苏柄临那玄袍一角,近在咫尺。

这一行人才从刑场回来,身上除了威杀肃然之气,还隐隐透出血腥气。

阿弦本能地闭上双眼,想后退却又站住。

袁恕己故意道:“你不是在看着蒲俊么?怎么在这里闲逛,还不去?”

阿弦正要趁机告退,苏柄临道:“何必着忙,我正想跟十八子说话。跟我来。”

老将军不由分说,一马当先。

身后袁恕己跟阿弦对视一眼,袁大人的眼里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来至袁恕己书房之中,苏老将军上座,袁恕己陪坐,阿弦侍立。

苏老将军道:“今日行刑,怎么十八子未曾亲临?”

阿弦道:“将军宽恕,我闻不得血腥气,故而回避。”

老将军笑笑,和颜悦色:“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听袁大人说,这一次顺利让匪首蒲瀛招供,是你的功劳?”

跟上回在军营里相见的横眉怒目不同,老将军面上带笑,神情竟有几分和蔼。若不是他身上的重威煞气,必以为只是个慈祥的老者。

阿弦只称不敢。苏柄临又道:“我来之前,就听无数人说起,先前匪贼们混入桐县,意图作乱……却因善堂内神佛显灵,将群贼诛杀的神异之事,我本来想听袁大人的亲自解说,可又知你也正好儿跟此事有关,由你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你可愿意?”

阿弦又怎能回答“不愿”,飞快一想,捡着可说的那部分说了一遍。

她本能地并未刻意去提英俊也在场之事,袁恕己当然听了出来,只做不知,闭口不言。

苏柄临听罢,呵呵笑了两声:“鬼神不可欺,果然如此。不过,老夫如何还听说,当时事发的时候,那屋子里除了些小孩子,另还有一人?据闻还是十八子的亲戚?”

阿弦跟袁恕己听了此话,反应各异。

袁恕己看一眼阿弦,笑答道:“哦,那人的确是小弦子的堂叔,一个病人。”

苏柄临道:“病人?”

袁恕己道:“是,事发那天他不巧也在,还受了牵连当场晕厥呢,好不容易抢救回来。”

苏柄临道:“这人倒也命大的很,不过既然是十八子的堂叔,想必也是个非常之人,得闲倒要一见。”

阿弦的心噗通乱跳,袁恕己道:“不是什么等闲之人都能见到老将军的,却是那朱英俊的造化了。”

苏柄临皱眉:“此人唤作朱英俊?”

袁恕己笑道:“不错,正是人如其名。”

幸而苏柄临若有所思,不曾留意阿弦,若认真看她,便会发现她的脸色微红。

苏老将军虽然“好奇”问起,但仿佛“朱英俊”这个名字让他很是败兴,故而竟不曾穷追不舍地打听,又略坐片刻,时候不早,便起程回大营。

苏柄临离开府衙,沿街往城门而去。

平定了匪乱,又斩了群贼,一路上百姓们欢欣鼓舞,犹如节日。

经过巷口之时,又听宽巷里传来说笑的声音:“这马贼总算被剿除了,以后出入沧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就是说,咱们新刺史果然是个有大能耐的人。”

苏柄临打马仍行,忽又有人道:“老朱头,你可高兴了,十八子这次立了大功,想必刺史大人会有什么赏赐。”

苍老低哑的声音笑道:“说什么赏赐,那不过是个差使,倘若做得好呢,她才觉着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像是这次剿灭马贼,我还抱怨她东奔西走的受了苦,她倒好,说是若能平定马贼,让咱们这地界太平,吃点苦也是值得的,可真是个傻孩子。”

旁人都道:“这是您老的福气,也是您老会教,十八子才这样出息!”

不知不觉已经勒住马缰绳,苏柄临凝望着那背对着自己在锅灶旁忙碌的身影:“那是谁?”

旁边府衙的人道:“那是十八子的伯伯老朱头。”

苏柄临“哦”了声,正要打马离开,忽然嗅到一股异样香气,缭绕不退。

且说阿弦陪着袁恕己送出府衙大门,眼见老将军一行消失街口,才各自松了口气。

两人听见对方的叹气声,彼此对视,袁恕己不由笑道:“你之前只顾出哪门子神,我咳嗽了两声提醒避开都没听见。”

阿弦道:“我正有事要跟大人说。”

袁恕己道:“进去说话。”举手在她手肘上一拍,转身入内。

阿弦正要跟着进内,目光一转,却发现台阶上竟有一滩新鲜血迹!

阿弦道:“这是什么?”她记得先前跟袁恕己出来的时候,并不曾见到有什么血渍,忙定睛细看,血迹星星点点,绵延开去。

阿弦惊得屏住呼吸,抬头看过去,却见前方更是一道浓重血痕,狰狞蜿蜒。

血痕止没之处,是台阶上袁恕己负手回头:“还愣着干什么?”

阿弦看看袁恕己,又看向他的脚下。

满心的难受之感好似暴涨的河水,逼的她几乎失声痛哭。

就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蒲俊的声音:

“我要做袁大人苏将军那样的人……把将那些无能者踩在脚下……”

“你不是说了吗,总有一天。”

阿弦抱头大叫:“杀了他!”

尘埃落定,喧嚣散尽。喊出了这一声后,好似所有的困扰都有了答案。

第64章 是你

袁恕己站在台阶上, 眼睁睁地看着阿弦神色大变, 她盯着他的脚下,就仿佛那边儿有个无底深渊, 而他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袁恕己心里发毛,低头看了会儿, 台阶干净平整,莫说深渊, 连个坑洞都不曾有。

他不敢放松,忙又折回来:“怎么,我身边儿总不成也有个鬼?”

才说一句,就见阿弦抱着头大叫:“杀了他!”

袁恕己愣住:“你说什么?”

阿弦也不回答,一把将他推开,跳上台阶, 狂奔入内。

袁恕己大为意外:“小弦子!”一撩袍摆,也随着追了过去。

当又看见袁恕己的惨象之时, 阿弦心中极为绝望, 就好像他面前真的有个无底深渊,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坠入。

但是,当在那一瞬间想到跟蒲俊的对话,更想通了她为何对蒲俊天生敌意的时候, 心中那股悲愤苦痛转做了熊熊怒火。

阿弦跑的极快,很快来到蒲俊卧房,正好儿大夫从内出来,冷不防被阿弦撞的趔趄后仰, 忙抓着门扇摇摇欲坠:“十八子?”

阿弦无暇理会,径直冲入房中,见蒲俊正安然平躺,因听见动静,便转头看过来,当看见是阿弦去而复返,蒲俊缓缓起身:“十八子……”

阿弦上前将他当胸揪住,盯着少年的双眼:“是你……”

大夫在身后看见,吓得叫道:“使不得,他的伤口才裂开过一次,如果再愈合不好,只怕性命不保!”

阿弦右眼血红,扯着蒲俊就要将他从床铺上拉下来,身后一人上前将她拦住:“小弦子放手。”

阿弦只顾死死地盯着蒲俊,前是少年,后是袁恕己,阿弦又看见在地上挣扎的血人,这一次,旁边传来那依稀熟悉的狂笑声音:“现在又如何,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终究会被我踩在脚下……”

一个恍惚中,袁恕己已经揽着她的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蒲俊身旁分了开去。

阿弦挣扎不休:“大人,你放开我!”

袁恕己道:“他的伤重,你再这样对他,他就死了。”

阿弦红着眼:“正是要让他死!只有让他死才能……”

她戛然止住,屋内众人都在盯着她看,蒲俊略显惊慌,大夫瑟瑟发抖,身后袁恕己惊疑交加。

阿弦生生将喉咙里那呼之欲出的一句压下,她指着蒲俊:“他不是好人,绝对不是,他比蒲瀛更坏百倍千倍!”

袁恕己看一眼惊惶不安的少年,握紧阿弦的手将她从屋内拉了出去,又走出十数步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阿弦胸口起伏,心头躁动难耐,难以安神。

袁恕己扣住她的肩头:“小弦子,有话慢慢说,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如果你觉着蒲俊是坏人,他如今就在府衙里,插翅难飞。所以不用怕,知道吗?”

阿弦看着他沉静的眼神,鼻子一酸。

袁恕己拉着她回到书房,阿弦将自己在蒲家所见,以及跟蒲俊的对话都说了。

只是,她仍然不敢告诉袁恕己有关他的那些。

袁恕己惊愕:“这样一个小小少年,竟有如此心机?”忽然他问:“方才你在门外说‘杀了他’,就是指这个?你觉着我是错饶了他了?”

在这之前,阿弦绝想不到自己居然想要杀死一个这样小的少年,甚至如果有人想要如此,她都会表示反对。

但是……阿弦抬头看着袁恕己:“是!”

袁恕己也觉着意外,他也已经知道阿弦的性子,从来就不是个好杀之人,有时候甚至有些“妇人之仁”。

除非是对一些大奸大恶——比如蒲瀛,欧家那老夫人等,才会秉持严惩不怠绝不放过、黑白分明的个性。

上次袁恕己问她是不是不想自己对蒲俊网开一面的时候,她还着急分辩不是。

如今却又怎么样?

袁恕己道:“如果只是因为这孩子骗了我们……倒也算不上就跟着立刻杀了他,再说,就算他早就知道了蒲瀛是马贼,因为害怕憎恨等不敢对任何人坦白,也是人之常情,且先前他在牢房里挥刀自尽,我看却不是假装的,毕竟一不小心就会真的踏上黄泉路,寻常之人哪敢如此。”

阿弦道:“他不是寻常人!”

袁恕己叹道:“你今日怎么……你这样坚持,莫非认为蒲俊将来也会变成跟蒲瀛似的人物?”

阿弦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是。而且……”

袁恕己道:“你说。给我一个可信服的理由。”

倒不是袁恕己不肯相信阿弦,只不过若是要判蒲俊的话,在斩了马贼之前判定,却是最容易不过的,这会儿只怕早就跟马贼一块人头落地了。

但如今马贼之事尘埃落定,蒲俊于牢房中不惜自残也要跟马贼决裂,而刺史大人特赦了蒲俊等话早就传遍了桐县。

正如袁恕己先前半开玩笑地对阿弦提过的——因雷翔说起朝中有人针对袁恕己,说他“嗜杀”等话,他特赦了蒲俊,也算是仁义之举。

可如今一切已经定局后,再无端端的杀了这个孩子,如此出尔反尔……只怕立刻引起新的风雨。

故而就算阿弦一反常态地如此说法,袁恕己心中却自有顾忌。

阿弦攥紧了双拳:“我、我知道他将来会……害死一个人。”

袁恕己凝神正色:“害死一个人?是……谁?”

阿弦低下头,低声道:“大人不用管是谁,总归是我很在意的人。”

袁恕己皱眉:“总不会是你那堂叔吧?”他笑笑:“今儿当着老将军的面儿,你故意不提此人,哼,我也知道你这堂叔很有古怪,善堂里……”

阿弦本应该顺水推舟答应着,可心里实在忍耐不得:“不是!”

袁恕己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难道是你伯伯?”

阿弦咬牙:“不是!”

“那是谁?高建?陆芳?还是……陈基?”说到最后一个名字,他轻描淡写地笑起来,似乎是件有趣的事。

阿弦双眼冒火:“是你!”

等清醒过来,这两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袁恕己闭口,他直直地看着阿弦,嘴唇动了动,又合起。

半晌,袁恕己冷冷道:“休要胡说。”

阿弦道:“我没胡说。”她举手揉去眼中的泪:“我也宁愿我在胡说。”

袁恕己皱眉哼道:“你说,就凭那个孱弱不堪的少年,会害死我?”

阿弦道:“大人,你不信我?”

袁恕己喝道:“你叫我怎么相信!”

阿弦住口,袁恕己狠看着她,眼神冷峻,好似看着不相干的陌生人。

片刻,袁恕己道:“那好,我现在即刻去砍下他的头,只凭你一句危言耸听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立刻杀死我刚赦免的那个孩子。如何?”

眼中的泪涌出来,阿弦用力摇了摇头,她低低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有事。”转身跑出门去。

身后袁恕己张了张口,似要叫住她,却又深深呼吸,转开头去。

那搁在案上的手悄然攥紧,指骨泛白,微微发抖。

且说阿弦奔出府衙,满街头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等回神之时,却发现自己竟在老朱头的食摊之前了。

今日食摊不知为何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些人。

阿弦看清之后,吓了一跳,生怕老朱头出了事,忙举起袖子把眼睛又擦了一遍,奔上前去。

当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后,却听老朱头笑道:“各位,麻烦明日请早,我今儿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清了。”

有人起哄道:“朱伯,你明儿可要多准备些,不然只怕还是不够吃的。”

又有道:“可不是么?苏老将军都来光顾的食摊,这满城的人听说,只怕都要一窝蜂地来了。”

老朱头笑道:“知道知道。”众人听说,才慢慢地散了。

阿弦在外听了这几句,隐约明白,老朱头正收拾摊子,抬头见她站在人群里,便笑道:“你几时来了?也不说声儿?杵在那里是做什么?”

正含笑问话,却见阿弦双眼红红的,脸上似有哭过的痕迹,老朱头一惊,忙撇下东西走过来:“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阿弦道:“没有。”故意四看,“我因饿了想来找点东西吃,怎么连个菜叶都没有了?”

老朱头琢磨着:“你难道没听见他们说?今儿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到我摊子上吃汤面呢。”

阿弦笑笑:“我知道,苏老将军嘛,之前他才去过府衙,我跟袁大人……”

提到“袁大人”,心里莫名一阵悲酸,阿弦吸吸鼻子:“玄影呢?”

老朱头的眼睛何其厉害,早看见她眼圈又红了几分,却只当没发觉的:“玄影哪里还认得我?屁颠屁颠地跟在英俊身后呢,这几天但凡英俊去吉安酒馆,他一定要紧紧跟着,每次回来都吃的肚圆,撑得四爪朝天没法儿动弹,我眼看着他这几天的功夫就肥了一大圈儿了。”

阿弦心里本不好过,听了这几句有趣的话,不由嗤地笑了。

老朱头故意要引她开心,又道:“唉,要不怎么说打狗看主人呢?这喂狗也一样要看主人的,以前玄影跟着你我,路过吉安酒馆的时候,都要被人啐几口,莫说一块肉骨头了。如今倒好,跟着英俊,吃喝不愁,简直狗中大爷,怪不得他不肯跟着我了,整天吃野味儿多带劲的。”

阿弦终于开怀,哈哈大笑:“伯伯,您好像话里透着酸,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也去吃野味?”

老朱头道:“别,我可没那个福分,怕吃了会立即升天,我安安静静吃我的清粥小菜……”

阿弦帮着老朱头整理了器具,两人往家里去,阿弦问道:“苏老将军怎么想到去吃饭的?”

老朱头道:“这些大人物们的想法神鬼莫测,谁又知道,也许是野味吃腻了,想换换口味。不过托他老人家的福,我能早点收摊了。”

阿弦又笑了几声:“伯伯,您就别惦记那野味了。”

老朱头见左右无人,才凑近了些问道:“丫头,先前是谁给你气受了?”

阿弦的笑意陡然收了。

这夜吃了饭,老朱头道:“听说今晚金花街里会在宰一口猪,我去弄点好东西。”打了招呼,带了玄影出门去了。

阿弦因心里有事,一晚上郁郁寡欢,送了老朱头出门,身上又烦热不堪,就对英俊道:“阿叔,你热不热?”

英俊道:“尚可。”

阿弦道:“我身上热得很,我去洗一洗,你要是有事就叫我。”

英俊沉默:“哦……”

阿弦便去井里打了一盆水,自回了柴房,心不在焉地擦洗了一番。这井水冰凉,洗过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发起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