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高建没关系,他很好。”老朱头见她递了水过来,却道:“我才喝了,一时心里都满着,你放在桌上。”

阿弦只得先放下,自己坐在炕沿儿上喝了半碗:“伯伯说什么避免不了?”

老朱头垂首,仿佛是个思虑之态,道:“其实,伯伯有一件事,瞒着并未跟你说。”

阿弦诧异:“什么事?”

老朱头向着对面的柜子一扬首,道:“那边儿往下,倒数第二个抽屉你打开看看。”

阿弦放下手中的碗:“是什么东西?”却依言走过去,蹲地将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一块儿灰色麻布,阿弦举手挪开,见底下竟是一封信。

“这是……”阿弦拿起来,迎着光看了眼,忽地一震,惊喜交加,不由叫出声:“是陈大哥的信?!”

老朱头笑笑。阿弦难掩心中喜悦:“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朱头道:“前两日,英俊拿回来的。我……本来不想给你看。”

阿弦正要迫不及待地看信,闻言道:“为什么?”

老朱头道:“你总该知道,我本来忌讳那个地方……我怕……”

阿弦笑道:“伯伯怕什么,又不是让你去。”

老朱头脸色古怪道:“我倒不是怕他让我去,只怕他勾了你的心魂去了。”

阿弦忍俊不禁,哈哈笑道:“难道陈大哥会让我去长安?又或者我跑去长安?伯伯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伯伯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怎会乱跑。”

她蓦地想起这次“出差”,便有感而发道:“这次我就知道离开家的滋味,下次可绝不再跟着大人往外去了。”

老朱头听她喃喃自语,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阿弦却一刻也等不得,举着信去找裁刀。

老朱头沉默地望着她满地乱窜的快活模样,半晌,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他脚下的炕边儿上,玄影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老朱头垂头看着他:“你知道是不是?玄影,你虽然是条狗,却当真比千万世人还强呢。叫我说,要在这世上找个除了我之外弦子可以完全信赖的,那当真是非你莫属,只可惜你如何不是个人呢……”

玄影“呜”了声,抬头往上看了半晌,复又趴了下去。

老朱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无奈。

阿弦正乐不可支地想要开信,却听得房门响动,依稀有说话的声音。

她歪头看去,正看见英俊素白的袍子影动,当即喜上加喜,便把信放在桌上,叫道:“阿叔!”抬脚跃出房门,前去迎接。

外间英俊也听见了她的欢呼,不由驻足抬头。

阿弦如小雀儿般轻快地飞奔到他跟前儿:“阿叔,我回来啦!”

英俊的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幸而他素来如此。

只是他旁边那人就不同了,高建叫道:“果然你回来了?我在路上听他们说起,还不信呢!”

阿弦举手捶了他一下:“你不信什么?”

高建道:“我……”

阿弦不等他说完,便责问道:“说来我还要向你算账,我走的时候叮嘱过,让你照料我伯伯跟阿叔,你怎么把伯伯一个人扔在家里?热水都没有一口,害他咳嗽。”

高建的神情本有些许惊惶不安,听了这句,便转作骇然失色:“你、你说……”

忽地英俊从旁道:“小高,多谢你送我回来,请回吧。”

高建的嘴唇发抖,眼珠子木讷地动了动,终于道:“好,英俊叔叔,那么我、我先走了?阿弦……我……”他迟疑着看一眼阿弦,又看向她身后,终于深深低头道:“我走了。”

第72章 难承受

高建怏怏去后, 阿弦扶着英俊下台阶, 又将大门掩上。

英俊道:“你……几时回来的?”

阿弦道:“回来有半个时辰了。阿叔去善堂做什么?”

英俊道:“是……朱伯跟你说我在善堂的?”

阿弦道:“是啊,他还让我去找你呢。”

英俊默然。

两人正走到屋门口处, 英俊忽地说道:“我才走了回来,身上有些发热, 便在外头站一站罢了。”

阿弦体贴,忙去拿了个褥垫放在石凳上, 扶着他落座:“阿叔这几日可好么?”

英俊道:“很好。你呢?”

阿弦道:“不算很好。”

英俊问道:“这话如何说?”

阿弦道:“一来是案子棘手,二来想家。”

英俊唇角微挑,却又止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略放低了些:“朱伯的咳嗽好些了么?”

阿弦闻言往西窗看了眼,只听里头悄无声息, 阿弦便也低声道:“现在没了声响,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我去看一眼。”

才一动, 手腕已被英俊精准地握住。

阿弦惊羡交加:“阿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英俊眉间微蹙:“什么?”

阿弦道:“先前我在雪谷里……你就差点儿掐死我,你明明看不见,却又怎么会这样准确无误把人擒住?”

虽然如今跟英俊“化敌为亲”, 但说起往事,阿弦仍情不自禁摸了摸脖子,阴影仍在。

英俊道:“我记得在雪谷的时候,恍惚看见一道影子……想必那时候我还没瞎。”

英俊或许并不是天生的瞎子这话, 袁恕己也曾说过。

阿弦略觉心虚,忙转移话题:“我还是进去看看伯伯。”

“别去,”英俊回答,大概是觉着这句有些突兀,英俊道:“既然没有声响,也许是睡着了,病人需要多休息才好,你不可去打扰他。”

阿弦觉着他言之有理:“阿叔说的是,我方才看伯伯的脸色就不大好。”

院子里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

忽然阿弦身后响动,却是玄影慢慢地晃了出来,来至两人身边儿,趴了下去。

阿弦摸了他一把,低低笑说:“你也知道伯伯睡了,所以出来了?”

英俊道:“阿弦。”

阿弦抬头,英俊道:“伯伯他可说过别的什么?”

阿弦疑惑:“别的?”

英俊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需要照做?”

阿弦道:“并没有,伯伯只说英俊叔喂他吃了野山参呢。”

说到这里,阿弦好歹想起先前那件迫不及待要做的事:“是了,陈大哥的信我还没看呢。”她怕英俊不知,喜滋滋道:“阿叔可知道了?陈大哥从长安带信给我了。”

英俊的声音里出现极罕见的涩意:“你……看过了?”

阿弦道:“还没看,伯伯才跟我说……”似乎怕让老朱头听见,阿弦压低声音:“他还说故意藏起来不许我看呢,因为怕我会乱跑到长安去。”

英俊的手指在石桌上轻微地动了动。他极少会有小动作,这样的举止,便无意流露他内心的微澜。

此刻阿弦已经跑进堂下,将信取了,小心地用刀裁开。

因英俊在外头,阿弦便又走了出来,在他对面儿凳子上坐了,打开信,急不可待地开始看。

她起初还满面笑容,看了数行,笑便敛了。

英俊听不见她说话,却似能感觉她身上气息变化:“怎么,莫非是陈基有什么事?”

阿弦神情忐忑,目光从信上移开看向英俊,犹豫了会儿后才说道:“陈大哥……在信上说他、说他很好,还说已经在京兆府找到了差事。”

英俊道:“既然如此,你也该放心啦。”

阿弦不语,只又将面前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才重装了起来。

但是面上却有些恍惚,似忧心忡忡。

这会儿天色已暗,外间越发冷起来,英俊却并无要进屋的意思,阿弦也因有心事,并未说话。

屋里屋外昏暗沉寂,似无人在内。

一刻钟后,阿弦才起身道:“好点灯了,风也越发大了些,阿叔,我扶你进去。”

英俊忽道:“阿弦,你伯伯身子不好,晚饭也不知吃什么,你能不能代劳下厨?”

“下厨”正是阿弦弱项中的弱项,然而英俊已主动开口,阿弦哪甘示弱:“那当然是我做了。阿叔要吃什么?”

英俊道:“你什么拿手,就做什么是了。”

阿弦苦苦一笑,才要过来扶他,英俊道:“我想起忘了一样东西在善堂里,如今我去取来,你且做饭,我回来吃。”

阿弦道:“外头已经黑天了,我去取就是了。”

英俊道:“不妨事,待会儿酒馆的车夫会来,正好儿叫他送我一程。”

阿弦诧异:“陈三娘子的车夫?他来做什么?”

英俊道:“你不必问了。”他起身往外而行,阿弦不放心,到底送了出来。

果然,才站了半刻钟,就听得马蹄声响,那车夫驱车而至。

来到门前,车夫跳下地:“先生。”又因看见阿弦,便道:“十八子,老朱头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阿弦见他如此殷勤,就也说:“不是什么大碍,多谢你啦。”

车夫有些诧异,却听英俊道:“劳驾扶我上车。”

阿弦忙过来,同车夫一块儿将英俊扶了车上。英俊靠在车窗边儿,微微撩起帘子的一角儿,对外说道:“我暂时离开这片刻,你记着,把你该做的事做好了……听明白了么?”

阿弦正仰头看着他,一头雾水:“好了,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做汤面。”英俊的手一松,帘子垂落。

车夫道:“十八子,保重。”驱车离开。

阿弦目送车辆滚滚而去,不由笑了声:“阿叔可真是的,就算伯伯暂时不能做饭了,也不至于这般饭急,说的一本正经的,仿佛是什么紧要大事呢,还怕我不认真做反而去偷懒不成?”

话虽如此,想到要做饭,仍是头大,阿弦转身回屋,且走且想:“是了,我先去看看伯伯睡的可安稳?”

她生怕惊醒了老朱头,便蹑手蹑脚地来到西间门口,轻轻掀开帘子往内看去,却见炕上,老朱头侧卧向内,果然睡得正好。

阿弦出一口气,这才又飞快地跳到厨下:“阿叔第一次吃我做的饭,要做点什么好呢。”想到上次才接了英俊回来后……因要向老朱头献殷勤求留下英俊,做了那一餐饭,老朱头那嫌弃的脸色犹如昨日。

阿弦嗤嗤又笑几声:“这次不糟蹋茄子了,我用山蘑好了,就煮山蘑鸡蛋汤面,平日里看阿叔用这个用的最多,想必是最容易做的。”

她捡了十几个晒干的干蘑,略用水洗了洗捞出来放在案板上备用。

又在厨下转了一圈儿,意外地发现坛子里还腌着些豆角,即刻取出来备用,为了调味,摘了两头蒜开剥。

择好了蒜,又捡了几粒胡椒,阿弦仔细切碎了,又去切干蘑。

谁知那干了的蘑菇是要用水浸泡至少半个时辰才能用的,阿弦不知这诀窍,切了几次,均都不动。

急得头上渗出汗来,痒丝丝的,阿弦举手在眉端抹了抹,不料方才她剥蒜的时候沾了蒜汁子,顿时眼睛上火辣辣地,泪水劈里啪啦,如断线珍珠。

阿弦泪眼模糊,手上一滑,刀锋便歪了!

老朱头向来最珍惜他厨下的这些家伙什,菜刀对他而言便似将军的佩剑,当然要磨得锋利而雪亮,阿弦如此冒失,顿时手指上一阵锐疼,她本能地尖叫了声,几乎将那把刀扔出去。

手指上已经飞快地渗出血来。

阿弦满眼的泪本就看不清,只望见手上一团血红,也许是“十指连心”的缘故,心里顿时也牵痛起来,难受的无法形容。

原本只是蒜汁子辣到的,倒也罢了,可是此刻,竟无端端地有一种深受委屈,想要大哭的冲动。

正在此刻,身后一个焦急的声音喝道:“胡闹,你在胡闹什么!”

阿弦一愣,猛回头,却见老朱头赫然就在身后,也不知他几时出来的,竟如此快而无声。

老朱头看看她手上的伤:“谁让你动这些的!”举手要来给她包扎,又似被吓傻了,挓挲着双手催促:“还不快去弄些锅底灰抹上止血!”

阿弦“哦”了声,却没有动作,只道:“伯伯,你不是在睡着么,怎么起来了?”

老朱头道:“我听见动静,自然来看看。谁知我一错眼儿不见,你就惹祸!还不去裹着锅灰?含在嘴里也行!”

阿弦呆呆地将手指塞进嘴里,皱眉嘀咕道:“好疼啊。”

老朱头满眼焦急:“你才知道疼!该!如果疼了这次以后长记性,别再碰我这些东西了,倒也是好!”

阿弦道:“伯伯,你不咳嗽了?”她的手指塞在嘴里,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

老朱头长叹了声,转过身对着案板不看阿弦:“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快出去吧。以后也不许再拿我的家伙什。”

阿弦看着他有些阔圆、显得颇可靠的肩背:“如果伯伯的病好了,我就再也不进这里,也不碰你的家伙什了。”

老朱头的背影有些颤抖:“傻孩子……”

他的声音又沙哑起来:“就算、就算伯伯这次的病好了,但毕竟……伯伯已经是这把年纪了,迟早要……”

老朱头还未说完,阿弦叫道:“又来王八念经!我不听不听不听!”她赌气跺脚大叫,手指上的血沾在唇边,又被眼泪打湿,看着就像是眼中流出了淡红色的泪。

两人对峙之中,老朱头忽道:“阿弦,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阿弦道:“我没有!”

昔日热闹祥和,总是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厨房,此时却依稀有些剑拔弩张,食料杂乱无章地乱放着,空气里有些微的血腥气。

阿弦没来由觉着很冷,她缩了缩肩膀,却忙又放松下来,只当那股冷意不存在。

玄影从门外走进来,他越过老朱头身边儿,一直来到阿弦身侧,仰头看着她,试图去舔她的手。

老朱头看着玄影,顷刻,忽地问道:“陈基的信你已经看过了?”

阿弦道:“看过了。”

老朱头道:“他信上写得什么?”

阿弦道:“陈大哥很好。”

老朱头笑笑:“只怕未必,他那个人,是个死要面子的,如果真的很好,何苦这会儿才来信?定是报喜不报忧。”

他看向阿弦:“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阿弦转头不答,却看见案板上那些干瘪的山蘑,散乱的胡椒、蒜瓣,她无能为力,这世间总有她无能为力的事,比如连做好最简单的一餐饭都不能,比如……

阿弦道:“阿叔为什么改变主意,让我看陈大哥的信了,不是害怕我跟着跑到长安去么?”

老朱头道:“人总是会变的,其实……其实我也有些后悔,当初兴许我该让陈基带着你走,毕竟,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强留你下来,却终有一日会比你先走,倘若那时候只留下你一个,岂不是自私的很?”

阿弦尖叫:“我不要听这些!”

老朱头道:“你爱不爱听,这些都是我心里的实话。现在你信也看了,只怕也知道他的情形如何了,你如果想去……”

“我哪里也不去。”阿弦喃喃道,“我只留在这里,守着伯伯,玄影,跟阿叔。”

她下定决心似的走到案板前,举手又拿起那把锋利的菜刀,受伤的手重又拿起一个干蘑。

“我能做到,一定能做到。”阿弦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中的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那些凌乱的食材上。

“放下,放下!”身侧,老朱头惊慌地大叫。

阿弦不抬头,只是用力切那干蘑,如果这时候她失手,只怕会将整只手都切下来。

老朱头的声音带了几分绝望的凄厉了:“阿弦,弦子!”

阿弦攥紧那把刀:“不想我拿刀,自己来拿啊!不想我做饭,那你就快点病好,来给我做饭,你知不知道我都快饿死啦!”

她猛地转头,满脸泪痕狼藉,就好像这张脸才从海水里冒出来一样。

老朱头呆在原地。

“阿弦!”门口一道人影出现,是袁恕己。

袁恕己快步走到阿弦身前,一眼看见她手指上的伤:“你、你在干什么?”

阿弦轻声:“没什么,大人,我不小心伤到。”

袁恕己浓眉紧皱:“不小心?我方才在外头就听见你好似在大叫……”

阿弦道:“我没事。”

袁恕己握住阿弦受伤的手指,轻声叹息,终于说道:“我才回府衙就听说了朱伯的事,我不放心特来看看,怎么……英俊先生这么晚又去了哪里?竟放你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

他转头环顾周遭,目光所及,却似什么也没看见。

阿弦直直看着袁恕己的身侧。

从头到尾,老朱头明明就站在那里,正望着她。

第73章 夜之魇

先前袁恕己送别阿弦后才回府衙, 吴成闻讯迎接, 把这几日的公务禀了一番,将离开之时, 问道:“十八子回家里去了?”

袁恕己见他问的古怪,便道:“怎么了?”

吴成道:“有件事正要告诉您, 老朱头出事了。”

袁恕己一惊:“什么意思?”

吴成道:“说是突然得了急病,被苦岩寺的一个什么老和尚带了去疗治了。”

袁恕己大感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吴成道:“是前天的事, 不过……”他迟疑了会儿,上前道:“因此事跟十八子有关,我听说后,又打听不出别的什么消息,暗中派人前往城郊的苦岩寺打听,谁知, 那寺里的众人都说不知道有此事。”

袁恕己沉默不语,吴成又道:“但是那主持老和尚说, 他们寺里曾有个挂单的游方僧人, 是个极有能耐的得道高僧,当初他曾经帮助过老朱头跟十八子,后来就又游方天下不知所踪了。倘若这次老朱头果然急病生灾等,他若有所感知前来救护……带了老朱头去, 也是有的。”

吴成的声音在耳畔声声落定,袁恕己终于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因这一次灭门血案非同一般,袁恕己才会亲去垣县, 正也因为极为重视此案,才特意带了阿弦同去。

阿弦跟老朱头两人,虽非亲生,平日那种相处,却俨然早就血浓于水,生死相依了。

倘若偏是在这时候老朱头出了事,如今更是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地步……袁恕己不知阿弦将会如何。

尤其是目睹她先前雀跃欢喜,一心想要回家的情形,袁恕己竟无法安心,疾步出了府衙,打马往朱家而来。

早在门外就听见院内她的声音有异,袁恕己本侥幸觉着有英俊在,不至于如何,谁知偏这会儿英俊竟不在家。

他一片关心情切,又见阿弦受伤,一时不曾留心别的异样。

此刻说罢,却见阿弦恍若未闻,反而转头看着他身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