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在旁看着梁侯匍匐如一只河蟆,很想上前一脚踩在他的头上。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出现了一个奇异的转折。

袁恕己以为处置梁侯武三思一案最大的阻力,一定是来自于武后。

谁知竟全错了。

替梁侯竭力辩解的,居然是很受高宗恩宠的魏国夫人贺兰氏。

但贺兰敏之明明跟武三思几乎水火不相容,为什么魏国夫人会一反常态地替武三思撑腰?

把连日的遭遇跟阿弦说罢,袁恕己仍难开抒郁郁的心情。

阿弦满眼不可思议:“既如此,梁侯就无罪了?”

袁恕己道:“虽然说他疏于自查,防范不严……可也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已。”

阿弦想起素日敏之跟武三思一见就彼此摩拳擦掌之态,道:“周国公跟梁侯一见面儿就跟斗鸡一样,彼此想掐死对方呢,怎么周国公的妹子竟护着梁侯?”

袁恕己冷笑道:“这两日我有些想明白了。早听说魏国夫人的心也不小,倘若她想在后宫里独领风骚,自然需要有人支持,兴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故意拉拢梁侯。”

阿弦道:“那梁侯会帮她么?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人么?”

袁恕己道:“之前听人说,皇后因为不知何事对梁侯大发雷霆,好似很不喜他,也许是梁侯察觉皇后这棵大树无法乘凉,于是另攀高枝。”

匪夷所思,阿弦叹道:“长安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袁恕己冷笑道:“这还是刚开始呢,我在想假如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作何反应。”

以武后之能,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武三思跟魏国夫人“沆瀣一气”之举。而以她的心性,只怕不会“坐以待毙”。

可是,没有人可以妄自揣测武后的心意。

但正因为无法琢磨,反而更叫人期待。

次日,阿弦来至户部报道。

许圉师早有交代,便有一名差官领着阿弦,先熟悉了一下地方,又介绍了几名同事之人。

先前阿弦跟虞娘子戏言,说叫自己来户部是当跟班儿的,自非如此,许圉师早有安排。

户部源于周礼之中的地官,顾名思义,掌管的乃是天下土地,百姓,钱粮赋税等。

整个班部又分为四个司,分别是户部,度支,金部跟仓部。四司各有其职位。

户部是人口调动、核算入簿等;度支则是国之财赋的统计跟支调;金部是国中田产赋税、薪俸的收储,仓部负责管理国中仓储出纳政令。

因长安为天下四方五夷朝拜之所,人口复杂,流动性强,几乎日新月异,几乎半年便能大变一次,是以户部的人手竟有些不够用。

许圉师身为侍郎,不仅要负责赋税实征,版籍核审,更有垦荒抚民等差,同时监察各地田产归属,抑制豪强兼并伤农,又如哪里出现天灾,还要负责赋税减免流民安置等等,各项杂事数不胜数。

许圉师底下各部的巡官、主事等也都分身乏术,听说来了人,都想往自己身边儿拉拢。

阿弦便留在四司之中的户部,在户部主事底下,做一名小小地给事官。

在六部之中,户部看来是最不起眼儿的,实则户部所主管的核心,正是一个“人”字,而不管是长安城还是天下,撑起所有的正是“人”,故户部的差事虽看着繁琐,却绝不容小觑。

因阿弦初来乍到,不太熟悉,便拨了一名前辈给事教导她,第一日便是将库房里的旧人口册子整理归档,——这工作极好上手。

阿弦在户部两日,已渐渐适应了这种看似平缓实则忙碌的差使。

这日,阿弦正将剩下的档册归类,无意中掀起了些灰尘,引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两个喷嚏。

正在揉眼,书架后有一道影子若隐若现。

阿弦瞥见,却装作看不见的,只仍若无其事地搬运书册,那影子见引不起她的注意,忽然凑近过来,呼地吹出一口气。

猝不及防,冷气带着灰尘扑面而来,阿弦举手捂嘴,把手中册子往书架上一敲:“别胡闹!”

那影子这才从书架后飘了出来,幽幽然道:“十八子,你这样好生无趣。”

阿弦道:“什么叫有趣,被你吓的吱哇乱叫抱头鼠窜?”

之前阿弦第一次来,没什么防备,被这只突然出现的鬼吓了一跳,后来见他样子虽有些可怕,其实并非能害人的厉鬼,就也罢了。

原来这只鬼是昔日在此当差的一名书吏,姓黄。他游荡此地数年,忽然发现阿弦能看见自己,喜不自禁,每天不停地跟她聒噪。

幸而这黄书吏有个优点,因是个老当差之人,最熟悉各种档册的归类地方,有好几次阿弦找不到所需的档册,多亏他指点才未曾耽误。

是以阿弦能跟他“和平相处”。

黄书吏嘿嘿笑了两声,还要再说,忽然不知为何,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阿弦只当他又是要恶作剧,也不以为意,翻着手上册子随口道:“我可警告你,你若再敢吓我,我就念《金刚经》《大悲咒》《存神炼气铭》啦,让魂飞魄散……”

这自是说笑恫吓之语,若真有这种效能,她也不至于被厉鬼上身折腾的极惨。

黄书吏并不回答。

阿弦一笑摇头,转身将书册归档,却瞥见书架后果然静静地立着一道影子。

阿弦以为他死性不改,才要呵斥,忽然心生一计。

当即便假装看书找书,不经意脚下转动,悄然地来到书架前。

忽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旋转现身,张手道:“人吓鬼,怎么样?”

阿弦乐不可支地想看黄书吏受惊的模样,却惊地发现眼前之人是谁。

“你、你……”她瞠目结舌。

原来此时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什么黄书吏什么鬼,居然正是崔晔。

敛神静气,那双亘古无波似的双眸望着她。

阿弦见自己双臂仍张开,忙垂下,心中着实懊恼,竟无法面对,忙低头灰溜溜地转开。

身后崔晔道:“阿弦。”

阿弦却又想起送别卢照邻之时,城郊外他那样冷言冷脸冷心的模样,她也不回头,匆匆地加快步子,急忙出了库中。

站在门口左顾右盼,阿弦不知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要退避,却不知要往哪一处去,正在彷徨,身后崔晔已踱步而出。

阿弦想也不想,忙跳下台阶。

“阿弦,”崔晔唤了声,徐徐下阶,开口道:“我有话说!”

阿弦止步,背对着他嘟起嘴来。

有些难以启齿,崔晔缓缓道:“上回,原本是我太急躁了……”

阿弦诧异,这才慢慢回身:“你说什么?”

崔晔有些不大自在:“上回,我不该对你冷言冷语。你……别怪我。”

阿弦嘴角一动,想笑,偏又忍着。冷冷哼了声,转头看天。

崔晔望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神色缓和许多:“你的伤好些了?怎么不多在家里休息几日?”

阿弦道:“我都好啦。”挠了挠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未回答,阿弦却察觉他身上的气息似跟之前不同了,阿弦顾不得制气:“夫人可好?”

崔晔脸色一变,闭口不言。

阿弦关心情切,脱口而出,看着崔晔的反应,心里已经后悔:“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迈步要走,崔晔却举手一拦。

阿弦想也不想,脚步转动身形旋开,瞬间手在栏杆上拍落,纵身跃起,人已经翻到廊下去了。

整个动作竟一气呵成,利落潇洒。

对崔晔而言,若想强拦住她的话并不是难事,然而阿弦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崔晔啼笑皆非:“我难道会吃了……”

这句话还未说出,已觉着不妥,便道:“你就这般着急走开。”

隔着栏杆,阿弦道:“我当然着急啦,我怕我会忍不住,又多嘴管别人的家事。”

崔晔道:“谁是别人?”

阿弦瞥他一眼,双手背在腰后:“不知道,我走了。”

崔晔无声一叹,那句“其实被你说中了”,赧于出口。

看阿弦自廊下消失,崔晔回身也要离开,不料才转过身,就见许圉师站在对面儿台阶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崔晔一笑,两个人各自往前,在中庭碰面,许圉师道:“听说你来部里,还以为是找我有事,慌得我急急出来,不料竟不是找我,怎么,跟小十八说些什么?”

崔晔道:“有件私事。”

许圉师道:“我瞧你好像惹到了那孩子了。”

崔晔道:“阿弦是小孩儿心性,面上虽然赌气,心里实则没什么。”

许圉师笑道:“到底是你懂他。”又道:“我还要多谢你帮着我在天后跟前说话,不然要从周国公手里要人,可不是件儿容易的事。”

崔晔道:“侍郎不必如此,毕竟我也有私心,周国公名声在外,我也不想阿弦留在他的身边,他若能在户部有所作为,正是两全齐美。”

许圉师连连点头:“说的是,我也觉着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埋没了实在可惜。”他举手往内一请,“既然来了,进去喝杯茶,偷得浮生半日如何?”

就在两人并肩而去之时,走廊月门处,探出一个头来。

阿弦瞪圆双眼盯着两人背影,喃喃道:“果然给大哥说中了,真的是阿叔帮我说话?”

忽然又想:“到底夫人怎么样?不过以阿叔的聪敏,一定会明白,一定会做些什么才是……啊不想了,我为什么又管别人的家事!”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胡乱揉搓过,懊恼交加地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

暗中观察小弦子:人吓鬼,噹噹!

某叔:每天都看到这孩子在犯蠢--

书记:胆肥啊致敬

某叔:好吧是蠢萌

第134章 入宫

这日, 一辆华贵气派的楠木马车自朱雀大街拐过, 缓缓停在周国公府门前。

众侍女上前,小心扶着车上之人下车, 却见美人身姿窈窕,顾盼生辉, 正是魏国夫人贺兰氏。

贺兰氏轻摇团扇往内而行,一直走到里间堂下也不见贺兰敏之露面儿。

贺兰氏左右看看, 随口问那些侍女们道:“殿下呢?”

侍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躬身垂头,有些吞吞吐吐道:“殿下、殿下正在午睡。”

“什么时候了还午睡?”这会儿日过正午,已到申时,贺兰氏笑道:“怎么成亲了反而更懒了。”

侍女们无言以对。

贺兰氏却熟门熟路地往内而去。

国公府这些人想拦着却又不敢,面面相觑, 悄然跟上。

贺兰氏行过廊间,还未到敏之卧房, 就听见一声笑遥遥传来。

依稀是敏之的声音, 道:“我就爱你这假正经实则……的样儿……”

贺兰氏心头一震,陡然止步。

团扇在脸上轻轻一遮,魏国夫人笑着摇头:“我当怎么有闲心睡觉呢,哼。”

此时那边儿门扇开启, 云绫带人入内伺候去了。

贺兰氏对国公府底下侍女道:“去告诉周国公,我来了,在前头等他。”自己转身离开。

魏国夫人回到堂下,桌边坐了。

有侍女起了冰鉴, 取了冰出来,捣碎泡在甜酒之中奉上,又有两个侍女在背后为她打扇。

贺兰氏喝了两口冰酒,兀自连声叫热,又催问贺兰敏之如何还不出来。

等了足两刻钟,贺兰敏之才姗姗露面儿,像是新沐浴过,发丝还是湿的,脸上却依旧淡红未退,越发显得艳若桃花。

魏国夫人斜睨一眼,哼了声,也不说话。敏之在她对面儿坐了,一撩垂着的头发道:“大热的天儿,你不安分纳凉,往外头跑什么?”

魏国夫人才道:“怎么,打扰了你的好事么?”

敏之笑而不语,自己也拿了盏冰酒,仰头一饮而尽,才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爽快。”

贺兰氏见他淡淡地,皱眉叫道:“哥哥!”

敏之才笑看她道:“好了,你特来找我必是有事,到底怎么样,快说就是了。”

贺兰氏皱眉,挥手示意身侧的侍女退后。

待堂下再无他人之时,贺兰氏挪到敏之身旁,握着他的手臂道:“哥哥,你可要帮我!”

敏之道:“做什么?”

贺兰氏微微迟疑,又摇了摇他的手臂:“又没有外人你装个什么!帮我坐上那个位子呀。”

敏之不语。

贺兰氏撒娇道:“哥哥!”

敏之转头看着她,沉声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你总是不死心,你想要在后宫里安生度日,那倒无妨,只是别去觊觎那个位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姑母是何等心性……”

贺兰氏一急,不由提高了声音:“哥哥,你怎么不帮着我,反总说这些丧气话。”

敏之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

他望着面前娇艳如花的美人,忽然叹道:“阿月,不是我不帮你,你这样无异于玩火,你看看后宫里除了她跟你外,还有哪个妃嫔得宠过?难道后宫里没有比你更美貌的女子?”

贺兰氏微怔,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敏之道:“我的意思是,纵然你年轻貌美,但后宫之中,有的是比你更年轻貌美的女子,但她们却都碰不到陛下的身,你以为是什么缘故?是她们不够美貌聪明?当然不是,因为她们都不如皇后聪明罢了。”

贺兰氏心下很是不服,气急恼怒道:“她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敏之笑道:“她们的确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是妹妹……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无法伺候陛下,而你却能在陛下身旁吗?”

“因为我……”贺兰氏打住,哼道:“因为陛下喜欢我,不喜欢别人!”

敏之道:“就算陛下喜欢你,但你也得有这个命接近陛下。我记得先前陛下也曾宠幸过几个不知名的妃嫔,却都很快地又销声匿迹了。那些自作聪明想跟皇后一较高下的……悄无声息地不知没了多少!之前废后跟萧淑妃的下场,你难道没听说过?”

贺兰氏咽了口唾沫。

敏之又道:“而你,之所以能被陛下宠爱而安然无事,你觉着是为什么?因为皇后是咱们的姑母,不管她是念在一丝亲戚情分上也好,还是有别的企图也好,——这就是你能独得陛下恩宠的最大原因。”

许是天热,贺兰氏觉着体内一阵燥热难耐,哪里有耐性仔细品味敏之这些话。

因为年纪小,从来又娇养着不知世事。

进宫之后又很得高宗宠爱,魏国夫人的性情越发娇纵,心高气傲。

对于皇后对付昔日废后跟萧淑妃的手段,贺兰氏虽隐约听闻,但毕竟对她而言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到底有些遥远。

何况武后从来对她又甚“好”,贺兰氏仗着是得宠的小辈儿,几度言语顶撞之类,武后都极好脾性地,视而不见,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

久而久之,贺兰的心目中,武后只是个面目可憎、很该被废掉的没什么用的皇后。

而她……当然是有目共睹的“年轻貌美”,跟高宗又“情投意合”。

但是,竟至今没有一个名分。

起初并没多想这些,只是一日复一日,这念头越来越重,慢慢成了势在必得。

本来高宗已透露出要封妃的念头,却因武皇后的反对而作罢……所以贺兰氏更加恨了武后。

“我不听,你怎么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贺兰氏蓦地起身,瞪着敏之道,“我哪里比她差了?陛下都说我比她好上百倍千倍!我才应该是大唐的皇后,而不是她。”

敏之也皱起眉头:“阿月!”

他试图阻止贺兰氏,但魏国夫人已经气急而口不择言:“你得了喜欢的人,终于心满意足双宿双飞,就不理妹子的死活了?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这次闹出丑事,杨尚已不堪匹配尊贵的太子……她又怎么肯把杨尚给你?!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做人情罢了,你还感激她……”

“住口!”敏之隐隐动怒。

魏国夫人一愣,继而道:“我知道你顾不得我了,好,你不帮我,我自找别人去。”

“站住,”敏之喝道:“你是想去找谁,武三思?”

魏国夫人回身道:“若你肯一心一意地帮我一把,我何必理会别人。”

敏之举手在额上扶了扶,道:“先前大理寺查梁侯府的案子,我早警告过你别插手,你偏不听,反而去护着那个狗东西,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与虎谋皮!愚蠢之极!”

魏国夫人忍不住叫道:“我虽然蠢,却也不像是你们聪明人一样畏畏缩缩,袖手旁观,陛下是真心喜欢我的,凭什么她挡在那里?不管你帮不帮,我一定要成为皇后!”

敏之终于难以忍受,一掌掴了过去。

贺兰氏猝不及防,几乎往旁边踉跄倒下,幸而有一人及时从门外进来,将她扶住。

敏之也诧异于自己竟然动手打了魏国夫人,本想上前扶着。

可见那人已经扶住了她,敏之反停下步子,道:“你实在是太蠢了,你这样张扬迟早是要把自己害死的!”

扶住贺兰氏的正是杨尚,见状道:“兄妹两个说的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

贺兰氏狠狠地瞪了敏之片刻,将杨尚推开:“我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的哥哥却是不同,有了媳妇就忘了自家妹妹了。哼,你们就缩起脖子,好好地享受她的庇护吧。”她冷笑了声,迈步往外奔去。

杨尚追到门口,贺兰氏却头也不回,去的远了。

杨尚回头道:“殿下是怎么了,就算天大的事,也不值得对妹妹动手。”

敏之后退一步,跌坐榻上:“她是疯了,是疯了!这样迟早是要出事的。”目光掠过地上贺兰氏方才丢下的团扇,莫名一阵心惊肉跳,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卢烟年进宫的时候,正见魏国夫人低着头,手中捏着一方帕子,疾步往蓬莱宫的方向而去。

烟年才瞥了一眼,就听前方太平的声音叫道:“师娘,这边儿。”

原来今日也仍是太平召烟年进宫说话,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急性子,早一刻钟前就不住地出来打量,见烟年来到,便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太平道:“怎地才来?我等了半晌了。”说话间举手挽着烟年的手臂。

不料才勾着手,烟年猛地一抖,手臂随着一缩。

太平吓了一跳:“怎么了?”

烟年的脸色有些泛白,却仍笑说:“没什么。这些日子大概是天热的缘故,总是犯困,宫里去了人后赶忙起来梳洗打扮,所以迟了。还请殿下莫怪。”

太平认真打量着她:“果然近来天热了,看着师娘都有些清减了,不过我有好东西给师娘,又生怕你不来,白瞎了我的心意。”

两人进了殿内,彼此落座,底下侍女揭开冰鉴,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物件儿来。

卢烟年垂眸看时,却见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碗,她本以为盛的是吃食,可看着又不大像——看似是雪白酥酪之上,插着一朵半开的白玫瑰,美妙绝伦。

烟年好奇打量中,太平笑道:“我母后说,崔府虽也是大家,但恐怕不会费力耗财地弄这种东西,所以我特请师娘进来尝尝。”

烟年这才知道果然是吃食:“果然不曾见过这个?不知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