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这是冰酥山,你尝尝看就知道,比寻常的冰镇汤水好吃多了。”

这种东西是时新兴起的祛暑之物,夏日冰极难得,长安城里几乎价值千金,是以只有一些富豪之家才舍得做这些。

太平将自己面前那盏的花儿摘下,用银勺轻轻拨弄。

烟年随她而为,却见上面酥酪底下原来另有乾坤,竟是一层细细的冰屑——原来名字是这个意思。

此时,对面太平将酥酪跟冰屑搅了搅,舀了一勺便吃了。

烟年照样也吃了一勺,酥酪入口即化,却夹杂着碎冰的冰凉清爽之感,果然是从未吃过的滋味。

烟年不由赞道:“果然是新奇上品。”

太平笑道:“我尝着好,才敢给师娘吃的。”

顷刻,已经吃了半碗,烟年又吃了几口,便停下来,只是不忍拂太平的兴头,便仍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

太平忽然说道:“师娘,近来梁侯跟大理寺的纠葛,崔师傅可告诉过你不曾?”

烟年摇头:“这些朝堂之事,他从不在家里说。”

太平若有所思道:“其实那天袁少卿去梁侯府上的时候,我也在场。幸好在场,不然都不知道会有那么惊险。”

烟年不由好奇:“公主在说什么?”

太平便将那日在武三思府中看有趣的玩意儿,阿弦不知为何撞破了头,崔晔跟李贤忽然来到……大家正要走,袁恕己又登门要搜查侯府之事,眉飞色舞地说了一遍。

太平又低低道:“贤哥哥一再叮嘱我,不要将下地牢之事透露出去,怕母后知道了不高兴。”

太平亲身经历了这般惊险刺激之事,却偏无人告诉,心里蠢蠢欲动,好歹盼了烟年来到,正好炫耀。

烟年温声道:“娘娘不是不高兴,只是怕您有什么意外而已,就连我在这里听着,也忍不住担心着呢。”

“怕什么?当时那么多人在。”太平并不在乎,又道:“可惜当时崔师傅已经带小弦子走了……”

她又挖了一勺酥山,思忖着说道:“师娘,崔师傅对小弦子可是不错呀,也不计较小弦子粗鲁无礼,连袁少卿跟梁侯对峙这样精彩的场景也不看,只管带他疗伤去……”

烟年道:“那位叫十八子的少年,我也是见过的。看着甚是腼腆的孩子,如何粗鲁无礼了?”

太平道:“他看见贤哥哥跟崔师傅来到,也不上前行礼,转身就要走开。你说是不是大不敬?”

烟年虽有些诧异,却不肯背地说人,便道:“大概毕竟年纪还小,且又是新来京都的人,有些礼数不大熟悉也是有的。”

“叮叮!”是太平兴起,情不自禁用银勺敲着玉碗,她咯咯笑道:“可不正是如此么?当初我跟表哥去他家里找阿黑,他还要打我呢,这个放肆大胆的臭小子。”

烟年听得有趣,正要问,忽然觉着心头突突地疼,她举手在肋下悄悄地按了按,强忍无事,仍微微含笑。

谁知正这会儿,外头有人道:“是谁要打你呢?”

烟年听了这声音,即刻起身,太平也跳了起来:“母后!”

原来来的正是武后,她含笑进殿,走到太平跟前儿:“我怎么听着……谁敢打你?”

太平支吾:“没、没有谁!我跟师娘说瞎话呢。”

此时烟年垂头见礼,武后看向她,笑问:“我可打扰了你们说话么?”

烟年道:“并不曾。”

武后听她声音透着虚弱,忽地凝神细看了会儿:“你怎么了,脸色怎地如此之差?”

烟年只觉着胸口那股痛楚散开,连肚子也开始疼:“并没……”她本想强忍,却着实忍不住,额头冷汗涔涔。

太平也察觉不对,忙抢上前将她扶住,捧住烟年手的瞬间,才发现她的手十分冰凉。

太平不由慌了神:“师娘你怎么了?”

武后却并不慌乱,传令道:“叫御医速来。”

宦官飞快地奔去传命,武后又叫宫女扶着烟年,到里头榻上歇息。

武后在旁端详,回头又看看桌上的酥山,太平那份已经吃了大半儿,烟年这边儿却还剩了大半儿。

双眼中透出狐疑之色,武后的身子显而易见地绷紧,她神色冷肃走了过去,端起太平的那盏先闻了闻,放下,又去看烟年的那杯。

太平被烟年的模样吓坏了,叫道:“母后,师娘突然怎么了?”

烟年忍痛道:“娘娘恕罪,殿下……勿惊,只是忽然腹痛,并没什么大碍。”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太平忙将她手臂抱住,“脸都白成这样了,不要动。”

又叫:“御医怎么还不来!”

武后正转身,却见在太平摁住烟年的时候。

卢烟年本能地一抽手臂,似想制止太平,太平却并未察觉。

武后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又扫过面前的两盏酥山。

她的疑心自然最重,反应亦快,见烟年如此,立即就觉着是食物出了问题,但方才比对了两盏玉碗中的酥山,却并没什么异样。

就算如此,武后仍未放心,走过来抓住太平:“太平,你觉着身上如何?”

太平懵懂道:“什么如何?”

武后道:“可有哪里不适?”

太平忙摇头:“没,我很好啊。”

烟年虽疼痛难忍,却明白了武后的意思,正要解释,却苦于腹痛难禁,只好死死咬牙。

幸而御医终于赶到。

御医替烟年诊了脉,起身对武后行礼,道:“夫人是因为体质虚弱,又突然服食寒凉之物,一时身子不耐,便犯了腹绞痛。”

武后略松了口气:“速速医治。”御医用银针刺穴,为烟年缓解疼痛,又取两枚药,叫温水服下。

一番忙乱后,烟年的腹痛果然纾解好些。

太平关切道:“这是怎么了,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武后道:“御医的话你方才都听见了,纵然喜欢吃冰,也不能多贪口腹之欲,你瞧,差点儿把崔夫人害了。”

太平流露愧疚之色,烟年忙道:“殿下本是一片美意,只怪臣妇身子不争气,辜负了殿下之心了。”

武后笑道:“你不必自责,我原本就担心她贪嘴害凉,正好儿借此给她一个教训罢了,不然我说千句她也未必肯听呢。”

说着便对太平道:“方才有人说,魏国夫人进宫来了,她是个极燥怕热的体质,你既然有这好东西,为什么不给她送去?”

太平毕竟是孩子,便道:“那母后先陪师娘,我回来再说话。”起身带了宫女去送酥山。

殿内顿时剩下了烟年跟武后,烟年莫名忐忑:“为我,竟闹了如此一场,臣妇实在于心不安。”

武后笑道:“那些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你无事,不然的话,你若在宫内有个什么,我可难以向崔卿交代。”

烟年正要求退,武后忽然徐步走到她的身旁,道:“怪不得太平向来愿意亲近你,这般的仙姿玉骨,连我看着也甚是怜爱,天官能得此妇,实在神仙眷侣,不羡鸳鸯。”

她口中说着,竟缓缓握住烟年的左手,似若无其事般将她的袖口轻轻撩起。

袖子底下的手腕上,裹着一方丝帕,但是此刻帕子上却隐隐地透出殷红之色。

烟年再想不到武后竟如此,脸色又变。

正欲抽手,武后抬眸看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武后是个心思深沉眼光毒辣之人,早察觉烟年举止有异,如今虽隔着丝帕,却也早看出她臂上的伤非同一般。

烟年毕竟是崔府少夫人,出入皆有许多侍女跟随,绝不会不留神到害她受伤,所以这伤是为何而来,便值得玩味了。

烟年脸色更白,却强自镇定,轻声道:“回娘娘,这、是我不小心,被树枝刮伤,并无大碍。”

武后默默地看着她,并不相信这话。

但是……

她只是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替烟年拉下:“怎么府里这许多伺候的人,还会伤的如此,必然是下人不用心,也该好生管束管束了。”

烟年松了口气:“其实府中众人都很好,实在是我自个儿一时失却谨慎。”

“嗯,”武后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意味深长道:“就是怕若给别人看见了,以为是天官虐待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的‘冰淇淋’叫做酥山,另外先前武三思给太平的劝酒美人,也的确有这种东西,而且比这个更高级。

写这本查过不知多少资料,力争所有地方都做到契合贴切,尽量严谨少些错误,但所知的越多,对古人的智慧越是肃然起敬。

第135章 口谕

“娘娘!”烟年不由失声。

对上她惊惶微露的眼神, 武后笑道:“不必在意, 我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可夫人以后务必也要留意谨慎, 免得授人以柄,对天官声名有损。”

烟年徐徐屈膝:“是。”

武后将她扶起:“你是个蕙质兰心聪敏之人, 又是名头在外极出色的才女,只怕平日伤春悲秋多了些, 故而身体才这般虚弱,以后不如且少些愁闷,放开心怀,好生将养身子才是正理。”

烟年低头答道:“娘娘教诲,谨记在心。”

武后笑看她:“你从来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早知道, 有你开解陪伴太平,我也甚是放心, 天官又是贤儿的师傅, 你们夫妻二人,对我的儿女们皆是不可或缺的,只是有句俗话‘医人者不能自医’,你可不要医好了别人, 自己却心疾难医才是。”

这看似关怀深情的几句话,却说的烟年陡然惊心,竟似置身寒风之中,飒飒寒彻。

烟年出宫之时, 未免有些心神恍惚。

她总觉着武后像是知道了什么,故而话语中处处机锋。

对于这位皇后的城府,烟年从来未干轻估半分,甚至上次太平劫后余生召她进宫,那时候烟年所见屏风后的绛红衣带,便是武后。

武后为何要于屏风后偷听,是不放心她跟太平的相处,还是另有顾虑?

烟年并未将此事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她暗自揣摩……隐约从太平的口吻里猜得几分端倪。

——必然是太平那几日举止反常,且劫走她的又非寻常之人,武后有所“担心”,在情理之中。

御医果非同一般,再服了药后,腹中的疼痛已尽数消散。

但送烟年出宫的宦官仍特意叮嘱崔府车驾,叫车慢慢而行,免得颠簸了她,又再不适,可见是武后关怀垂悯之意。

烟年靠在车壁上,右手握在左臂的伤处。

先前被太平无意中碰到,疼得她浑身颤抖,但是回想起来,在她手握利器慢慢在臂上划出伤口的那瞬间,她却明明不觉着疼,看着伤口渗出鲜血,心里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痛快之感。

马车沿街而行,闹市的喧嚣声不时传了进来。

烟年身不由己听着那些尘世中再寻常不过的热闹鼓噪,虽然只是一层车帘之隔,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忽然有个声音跃入她的耳中:“陈大哥莫不是哄我们?你当真认得那个‘十八子’?”

又有道:“那天我是亲眼见过的,是陈哥带了那孩子去的医馆。怎说哄你?他们都是豳州来的,认识又有什么稀奇。”

后一人带笑道:“都不要闲话了,别让人看见,以为咱们故意躲懒。”

烟年微微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却见路边是几个身着官服的禁军,头前说话那人相貌方正,生得颇为雄壮,看服色是个武官模样。

卢烟年所见这人,自然正是陈基。

这会儿陈基约束了众人,仍旧正容沿街巡逻,正行走间,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吵嚷之声。

陈基忙带人赶去,将到酒楼门口,却有个人被从里头扔了出来,从空中重重跌在地上,满地挣扎,哀叫不已。正是店家小二。

两名禁军见状便冲了进去,齐齐喝道:“什么人在此闹事!”

同时陈基带其他数人疾步而入,却见酒馆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杯盘有不少落在地上,酒菜汤水四处泼洒。

正中的一张桌上却坐着两人,一个人正盘膝吃酒,另一个却是动手打人闹事的,膀大腰圆,肥胖的脸上生着一把络腮胡子,一手还揪着酒馆的掌柜,拼命摇晃对方:“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了?”

那掌柜的昏头昏脑,拱手求饶。

禁军听此人说话声音不似长安人士,身上衣服且都有些落于世俗,又见如此蛮横,便喝道:“哪里来的蛮子敢动手打人?金吾卫在此,还敢放肆!”

那肥胖汉子闻言抬头,笑道:“什么金吾卫,一帮酒囊饭袋,老子才不放在眼里。”

才张口,一股浓重酒气扑面而来。

先前被打的那小二一瘸一拐进来,见状诉苦道:“他们想吃霸王餐,还打人……”

陈基皱眉:“将这两人拿下!”

一挥手,禁军们一拥而上!

金吾卫毕竟非同等闲,且又仗着人数众多,这两人却是酒醉的人,还待反抗,早被人踢翻在地,麻绳捆绑了从酒馆内押解出来。

又因为他两人胡叫乱骂,便用麻布塞了嘴,一路踢打拖拽而回。

陈基本以为这是一件极寻常的醉酒闹事,只要将这两人打上几板子,再赔偿店家的酒钱、以及被打碎的家什等物就可。

谁知,才将这两个醉汉关了半天,金吾卫中郎将丘神勣便亲自前来,满面陪笑地将两人请了出来。

丘神勣顺便将陈基叫到跟前儿,痛骂了一场,又道:“混账不开眼的东西,可是不要命了?你难道不知这两位是谁?”

陈基果然“孤陋寡闻”。

原来这两个被捉拿之人,一个叫做武惟良,一个叫做武怀运,乃是天后的族兄,之前两人都在外地担任刺史,近日才被召回京都,故而一般无人认识。

陈基被骂的狗血淋头,复向两位皇亲陪了不是。

武惟良兀自向着他啐了口:“狗东西。”

武怀运则道:“小心些,下次别撞在老子手里。”不怀好意地看了陈基一眼,便在丘神勣的陪同下扬长而去。

陈基目送三人离开,无可奈何,空攥紧双拳而已。

且说三人离开禁军衙门,武惟良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天后派邱郎官来救我们的?”

丘神勣笑道:“并不是,两位再猜。”

武惟良跟武怀运对视一眼,想来想去道:“总不会是梁侯罢?”

丘神勣摇头:“罢了,我不卖关子,几日让我来救两位的,是魏国夫人。”

两人大为意外:“是贺兰?”

丘神勣笑道:“正是。魏国夫人说了,两位毕竟是她的长辈,她本该亲自为两位接风洗尘,只不过如今陛下身边儿一日也缺不了魏国夫人,是以派我来照看,还请两位不要怪我失职之罪。”

二武久在僻远为官,虽对长安这些事略有耳闻,却未敢轻信,如今听丘神勣亲口说了,才道:“原来阿月真的很受陛下宠爱?”

武怀运迟疑道:“那么……皇后是怎么说?”

丘神勣笑道:“皇后又能怎么说,自然由得陛下高兴了。”

请了两人上马,丘神勣又道:“你们才回来,大概还不知道,陛下对魏国夫人可是……恩宠无双,比如前些日子梁侯被大理寺咬住,还多亏了魏国夫人在旁说情,这才让梁侯有惊无险地度过难关。连梁侯自己也说,关键时候还是得看魏国夫人。”

武惟良道:“这件事我们有所耳闻,本以为皇后会插手,难道她竟没管?”

丘神勣小声道:“皇后当然有她自己的考量,朝中群臣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皇后若是在这时候偏袒梁侯,情势必然会对皇后不妙,所以……”

武怀运哼了声:“所以她宁肯眼睁睁看着姓武的人掉脑袋?”

武惟良咳嗽了声,丘神勣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没趣的。不过……我倒是有句话想提醒两位,如今魏国夫人是陛下身边第一宠信之人,且夫人又极重视家族亲情,曾说过身边儿没有亲人甚觉凄惶,两位此刻回京正是时候,若为夫人的左膀右臂,岂不是大有可为?”

二武对视一眼:“其实我们从外回来,也带了些本地特产,正好儿献给魏国夫人。”

丘神勣大喜:“夫人见了,必当欢喜,若两位趁着夫人高兴的时候再提留京之时,就如同亲自求了陛下一样,一定大事可成。”

原来武惟良跟武怀运,当初就如同武元庆武元爽般,在武媚未曾成为皇后前,对武后跟杨氏多有欺凌,所以之前被一块儿发配似的送到边远地方为官。

总算熬到回京,可一想到跟武后情分单薄,前途渺茫,两人才在酒馆内借酒浇愁,又借酒发疯惹出事来。

如今得了丘神勣的指点,两人的眼前才似又见光明。

送了丘神勣去后,武家兄弟商议,武惟良道:“这么说来,如今是阿月得势,倒也甚好,阿月不像是皇后……她年纪又小,我们多哄几句,不愁她不会乖乖听话。”

武怀运道:“说的是,阿月如果做了皇后,我们才算真的得势呢!比那个狠手毒心六亲不认的贱人强上百倍。”

武惟良为人谨慎,同武怀运商议一场,当夜便亲去梁侯府走了一遭儿,向梁侯武三思打听如今朝中宫内的情形如何。

果然武三思所说也跟丘神勣的话大同小异,都是说如今魏国夫人几乎只手遮天,而高宗也每每有废后另立之意。

武惟良又问梁侯先前跟大理寺撕咬之事,武三思叹道:“我本去求皇后救命,谁知她并不理睬,还骂我愚不可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无意中跟魏国夫人说起来,谁知她竟是个极好的,在陛下面前为我辩解,也多亏了是她,我才保安然无事。”

两人信以为真,心思活络。

次日立刻换了鲜亮衣裳,带了礼物,进宫拜见魏国夫人贺兰氏。

且说这日一大早敏之起身,便有下人来报,说那只绿孔雀不肯进食,恹恹地似是病了。

敏之踱到后院看了半晌,叫去请大夫,然而孔雀毕竟是稀罕之物,大夫又对此毫无研究,因此也说不出究竟如何。

还是杨尚出来看过,道:“许是因为天热,这孔雀又满身羽毛,自是没什么食欲。不如拿些冰来给它降一降温试试看。”

敏之便叫人拿冰来,围堆在孔雀周围,果然过了片刻,孔雀逐渐恢复精神,也终于肯啄食走动了。

敏之看着那只探头缩颈的孔雀,笑道:“这畜生,一块儿冰价值千金,如今都堆在你身上,你比人还受用呢。”

杨尚见他簇新衣着:“殿下是要出门?不知去往哪里?”

敏之其实是想进宫去看望贺兰氏的,毕竟上次争吵打了她一巴掌后,两人彼此隔阂,再未碰面。

骨血相关,敏之到底放心不下,便想出了一个主意,想借口去见太平的机会探一探贺兰氏如何。

可杨尚聪明,敏之便滴水不漏,只道:“我去看看我的跟班儿在户部混的如何。”

不等杨尚反应,敏之已转身往外。

出了国公府,敏之策马往大明宫方向而去,走到半路,忽然想起的确太久没见阿弦——这数日他沉溺在新婚燕尔胡天胡地之中,加上是许圉师要人,是以敏之也懒得去探,如今心血来潮,便中途拐弯。

谁知到户部门上一问,才知道阿弦今日随着主事出外办差,不在部里。

敏之无法,便仍翻身上马,得得又行,很快丹凤门在望,却见门内有几道身影,如热火上的蚂蚁般窜来跑去。

敏之不知究竟,侍从会意,上前问道:“公公,莫不是宫里有事?”

被唤住的那宦官一抬头看见敏之,面无人色:“周、周国公……”

敏之道:“你慌张什么?”

宦官倒退一步,不敢做声,敏之的心弦也渐渐绷紧:“还不回话!”

宦官才道:“听、听人说……内殿出事了,像是、像是魏国夫人……”

敏之脸色立变,眼睛直直地看着丹凤门里,他似憋着口气,挥鞭用力一抽马背,白马如离弦之箭长嘶一声跃入宫门!

在宫人们的惊呼声中,敏之打马奔雷般往大明宫冲去!

就在骚乱初生之时,含元殿内,武后正在召见一人。

她坐在案后,望着丹墀前的那人,雍容而笑:“之前本来想,你从羁縻州回来后,便请示陛下,升你的官职,谁知事情有变,幸而你全身而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崔晔垂手而立:“臣有负二圣信任,心中有愧。”

武后道:“这个并不怪你,你我皆心知肚明,若背后无人调拨弄鬼,钦差一行何至于全军覆灭,我必会剿除不系舟全员,报此血仇。”

崔晔拱手做了个揖:“多谢二圣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