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晔点了点头,重把字纸按在桌上,缓慢拂开。

那天在怀贞坊里,阿弦主动抱着他示好,崔晔却拒绝了。

他当然心喜阿弦,甚至恨不得就同她有燕好之实,但是对他而言,正也是因为这份至高无上的喜欢,让他想要在两个人真正的结为夫妇后,再行周公之礼。

所以当时的拒绝,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小的礼法教养,而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当时他说了那句话后,阿弦问道:“真的……会吗?”

崔晔道:“当然了,一定会。”

“我会嫁给阿叔?”她不放心地追问。

崔晔忍不住将她腮边一缕头发往后撩过去,指腹碰到那湿润的肌肤,似乎能听到嘶嘶然,有什么东西在指尖流淌。

“阿弦会嫁给我。”喉头一动,他终于忍不住,——抱一抱应该是没什么的,当然没什么。

于是探臂,将阿弦用力揽入怀中,嘴唇在她的发端蹭过,喃喃道:“只能是我……”

虽然一再逾矩,情难自禁,然而也正因如此,他察觉自己的情感犹如炽热的岩浆,若不收敛,等蓬勃而出无法控制后就晚了,所以宁肯强忍,只等那一天再随心所欲地越过雷池。

可除此之外对崔晔而言,还有一个不可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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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崔晔那样坚决的回答了,但对阿弦来说,只怕仍未敢尽信。

何况近来长安城里波谲云诡,之前她去崔府寻他,到了门口却又返回,足见她心绪变化之大。

在发现她躺在雪堆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崔晔的心弦都随之绷紧,他知道阿弦心里必然是苦海翻腾五味杂陈,所以才让怕冷的她居然如此,竟似自暴自弃孤注一掷一样。

而在怀贞坊里她的主动求欢,也可见一斑,若是平日里的她,哪里会如此不顾一切?

崔晔提笔,细细地紫毫笔尖儿不为人知地轻轻颤抖。

忽然……无从落笔。

袁恕己打量着他平静无波的脸色:“你当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甚至连你也没有告诉?”

原本从户部听说消息后,袁恕己隐隐惊怒,但虽然震惊,却并不完全是因为阿弦的突然辞官而去,而是在他心底几乎瞬间认定:此事崔晔是知情的。

甚至袁恕己怀疑:阿弦的辞官,也有崔晔的手笔在内。

就算他不曾参与,以阿弦跟他之间的关系,阿弦也必然会同他商议。

此刻,面对他的询问,崔晔道:“不知,她并没有跟我说过。”抬眸安静地看向袁恕己:“因为阿弦知道,如果跟我说了,我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袁恕己皱眉:“那么……”

刹那间心中转念——阿弦是从豳州桐县而来,且桐县对她来说是极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莫非她挂冠而去,是回桐县了么?

的确,长安城里这般情形,实在叫人提心吊胆,尤其是最近高宗察觉了她的真实身份,虽然阿弦告诉他的时候口吻是轻描淡写的,但袁恕己仿佛看见了这件事背后那张牙舞爪的阴云密布。

袁恕己本要询问崔晔阿弦是否会回到桐县,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何必对他尽说心底所想,明明被赐婚的是他,本该如愿以偿的是他,他居然在此做没事人般,阿弦到底是怎么想不开……居然喜欢这种心思深沉如许、几乎叫人不悦的人。

——想到这里,反觉着阿弦走的好。

“那好吧,”袁恕己后退一步,“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崔晔淡淡地一点头:“少卿慢走,不送。”

袁恕己重重地喷了口气,转身出门。

等到那道英武的身影消失眼前,崔晔垂眸望着面前被袁恕己捏皱了的字纸,用手将上头的褶皱一一抚平:“第一时:心动多静少。思缘万境,取舍无常,忌虑度量,犹如野马,常人心也。”

正是孙思邈教授的《存神炼气铭》本篇,他方才默写。

崔晔目光下移,看到第四时:心静多动少。摄心渐熟,动即摄之,专注一境,失而遽得。

目光在“失而遽得”四个字上停留许久,崔晔不禁叹息。

心中有一句话,是先前想告诉袁恕己、却最终没有说出口的:“现在这种情形,或许……让她暂时离开长安,才是上上之策。”

他想了想,搁笔,将抽屉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同样带着褶皱的卷轴,悄然打开看时,却见竟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人像画,画上之人眼神灵动,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谁。

崔晔打量之时,外间脚步声响,他听在耳中,不动声色地将画轴又卷起来。

侍从的身影出现门口,躬身道:“天官,宫内来人,说是请天官尽快入宫。”

第278章 独一无二

听到宫里来人, 崔晔停笔起身,入内更衣。

才换好了衣裳,就见卢夫人满怀忧虑自门口进来:“听说宫里传召?”

“是的母亲,”崔晔行礼:“我正要进宫。”

卢夫人愁眉不展地看着他:“可是为了阿弦的事?”

崔晔垂眸:“尚且不知如何。”

卢夫人走前一步:“为什么圣上赐婚的旨意才降,阿弦就……你说她是不是不愿意嫁到……”

“母亲勿要忧虑,不是如此, ”崔晔温声道, “阿弦还不知道陛下是这般意思。”

“是吗?阿弥陀佛, 好歹放心了,我还以为……”卢夫人略松了口气, 却又关切问道:“……可阿弦又去了哪里,好端端地怎么辞官了?”

原先卢夫人其实倒也存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在阿弦成亲之后, 找个时机劝她辞官,毕竟要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后宅, 周转交际等……诸色事体也不轻松。

谁知道阿弦辞是辞官了,人竟也不见了, 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崔晔安抚了两句, 恐怕宫中来使等候,便出门而去。

卢夫人思来想去, 便转去老夫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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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高宗忽然病发, 御医尽数都在含元殿中聚集, 连明崇俨也被极快地传召进宫。

崔晔赶到之时, 武后正在听几个御医说明病情如何,原来高宗因情急激愤,血气上涌,引发旧疾,是以才昏迷不醒。

如今只得静养,服用汤药缓和,外加针灸,慢慢地恢复。

武后也是有些后怕,幸而李治并无性命大碍,才略安心。

崔晔跟进宫之时,一切正安定下来。

武后在龙榻旁边守了半日,起身往外,仍在书案后坐了。

她思忖片刻,那股惊心之意挥之不去。

从当初伺候太宗,到去感业寺,再度回宫……经历过大起大落见惯了风云变幻,武后自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了,但是今日,她忽然感觉到一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惊栗之感。

一方面,她绝对不相信安定公主会“死而复生”,对于高宗执着于提起此事而大为恼火。

更加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意图不轨。

但另一方面,眼见高宗竟是前所未有的“较真”,又让她觉着很是不安……似乎有一种事情超过了自己掌控范围的忐忑。

然而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心底却时不时地总会跳出阿弦的身影。

昔日两人的相处,也总是跑出来搅乱她的心神。

“不可能……不可能!”武后越想越是惊心,越是惊心越觉恼火,不由握拳,“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娘娘……”把旁边的牛公公吓了一跳,忙悄声提醒道:“娘娘,崔天官等候多时了。”

武后抬头看时,才见崔晔果然就站在前头十数步远,安静地垂首静立,似乎不曾被她的突然恼怒而惊扰分毫。

极快地敛神,武后默默地深深呼吸几次,才道:“爱卿,可知道十八子无故辞官潜逃之事?”

崔晔这才拱手道:“臣已知晓。”

“那……”眼神变幻,武后声音平静如常:“你可知道她为何忽然不告而别?明明……陛下才给她寻了一门天下无双的好亲事。”

崔晔道:“请娘娘恕罪,微臣不知。”

武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爱卿从羁縻州落难,偏巧被她所救,你们朝夕相处,你对十八子自然是最了解的了?”

“可以这么说。”

“当初你回到长安,因你身体欠佳,我也并不曾询问仔细,据说,这十八子的家里还有一个擅长做饭的老人家?”

“是。”

武后轻声一笑:“那爱卿觉着此人如何?”

崔晔沉默,武后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崔晔才道:“回娘娘,当时……微臣非但身体耗损不堪昏迷多时,更兼双目失明,直到后来进长安得孙老神仙妙手回春,才重见天日,所以娘娘这个问题,微臣很难回答,只是……”

“我倒是忘了你曾双目失明这件了,”武后顿了顿,见他沉吟:“只是什么?”

崔晔道:“只是知道这位老人家做的饭食极为可口,虽然只是个临街露天的小小摊位,但在桐县里可谓一绝,他还有一种拿手的汤水,是阿弦最爱吃的。”

“什么汤?”虽知道不是好奇的时候,武后仍是多嘴问了句。

崔晔道:“其实都是不上台面的食材做成,但是名字甚好,唤作双全汤。”

“双全?”武后皱眉:“何意?”

“因为其中所用的都是猪的下水,有肝有肺等,阿弦便说是忠肝义胆,故而起名双全。”

武后哑然:“原来……如此。可见这个老人家倒也是有些见识,不同寻常。爱卿可还发现别的什么了?”

又过了片刻,崔晔道:“的确还有一件。这位伯伯十分疼爱阿弦,但是有些奇怪,他……”

武后定睛等候,只听崔晔道:“两人虽是长辈对晚辈称呼,但他对待阿弦,却仿佛处处都透着些恭敬。”

武后不禁咽了口唾液。

保养得极为白皙细嫩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像是主人有些紊乱的心跳。

不多时,武后道:“对了,大概爱卿是知道的,原本我想把阿弦……”皱皱眉,武后改口:“想把女官许配给周国公的,只是陛下说服了我,才改为赐婚爱卿。”

崔晔道:“臣不胜感激。”

武后道:“然而如今她不见了人,照你对她的理解,她又会跑到哪里去,又是为何跑掉的?”

“阿弦……”崔晔的长睫动了动,道:“阿弦最为恋慕故乡,对她而言,桐县是她跟朱伯伯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是最值得她怀恋的,所以臣觉着她可能会回桐县。”

武后颔首:“说的好,那她为何突然辞官?”

崔晔道:“这个请恕臣无从得知。”

武后道:“她向来同你最为亲近,居然连你也一无所知?”

“娘娘觉着,阿弦的性情脾气如何?”崔晔忽然不答反问。

“她?”武后挑眉,想也不想哼道:“是个胆大包天,口无遮拦,死倔犟性,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

崔晔道:“娘娘的意思是,阿弦是个有勇气血性,敢说敢做,一旦认定便不为人所动的脾气?”

武后一怔,失笑:“爱卿,倒不愧是赐婚了的人,就这般维护她了?”

崔晔道:“微臣只是大胆揣摩娘娘话中之意。不知说的对不对。”

武后皱眉想了想,眼前又出现阿弦清澈无尘的眼眸,站在她面前旁若无人自在应答的模样。

终于叹了声,武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错,你说的对,她是有勇、敢为,一旦认定便不为所动……她自然有许多可取之处,不同于这世间的庸脂俗粉,甚至强过许多须眉男儿!所以当初我才看中了她,提拔她当女官的。”

说了这句,心底砰然一跳,就好像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忽然戳中了她脑海中的一处灵机。

武后噤声,心跳暗自加快。

崔晔道:“所以微臣的意思是,以阿弦的脾气,一旦她发现必做之事,她不会多此一举地同旁人商议,尤其是……”

“尤其……是怎么样?”武后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艰涩。

“尤其是,阿弦应该知道,事发之后,跟她亲近的人都会脱不了干系,所以她怎么敢跟臣透露分毫,娘娘大概不知道,除了以上所说之外,阿弦她……从来都是个最为别人着想的性情。”

听着崔晔的话,武后的心仿佛冬日的冰天雪地,却嚓地一声裂开了一道缝,有一根苗爬了出来,这苗儿伸长藤蔓,肆意挥舞,搅的她无法正常思维。

“够了!”武后忽然出声。

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武后徐徐吁了口气,又重深深呼吸。

武后眼神冷而内敛:“崔卿,你该知道,我待你从来最为不同,更视你为大唐未来的股肱之臣,如今我只想得你一句实话,你可休要辜负。”

“微臣不敢,娘娘请讲。”

“关于十八子,你还知道些什么。”武后盯着崔晔,一字一顿,“我是说,有关她的身世。”

崔晔仍是面不改色:“娘娘是想问……阿弦她,是不是跟这宫中之人有什么不可说的瓜葛么?”

武后的呼吸都细了许多,她静静道:“说下去。”

崔晔道:“昔年太宗在时,微臣尚小,有幸吃过两次御膳,有一位太宗很是看重的御厨,娘娘只怕知道是谁。”

武后的手指抓在桌上,不自觉用力,指骨泛白,心底却随之跳出了一个名字:朱妙手。

崔晔道:“微臣落难桐县之时,尝过朱伯亲手调治的羹汤,滋味并不比御膳要差,甚至……大有相似之感,但臣目不能视,只是揣测而已。”

武后本是要问,一个个字却堆积噎在喉咙里:“是么?”

崔晔道:“后来朱伯不幸罹难,临死之前曾经吩咐微臣,我的命是阿弦救的,若他离开,阿弦便着实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女了,所以他让我替他,好好地护着阿弦。”

武后听见“孤女”,皱着眉转开目光。

崔晔道:“其实臣也曾有个大胆的揣测,但是却并不敢多想,何况那对阿弦也着实没什么好,微臣所做的,只是好生护着她。”

武后闭上双眼,缓缓地吐了口气,道:“这么说来,你要娶她,也只是想护着她?”

“不是,”崔晔抬头,双眼直视武后,“守护她跟要娶她,这是两回事,虽然……”

他终于坦然说道:“因为心悦,所以更不愿她伤到分毫。”

武后哑然:“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爱卿竟也能够为情所困。”她又问:“但是爱卿既然知道她出身可疑,来路不正,那么……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崔晔道:“阿弦出身虽有存疑,但非来路不正。”

武后不禁咬了咬唇。崔晔道:“娘娘问我怕不怕,其实是有些担忧的,若是我一人,倒可以舍弃许多忧虑,但毕竟那是整个崔府的身家性命。”

“那你还想要她进门?”

崔晔道:“当初让阿弦在娘娘面前自认女儿身的时候,阿弦很不高兴,甚至一度不理我。”

武后道:“哦?还有这种事?她为何不愿意恢复女儿身?”

“大概是从小儿当自己是男孩子,所以习惯了,她从来自立自强,怕若是恢复了女儿身后,反而束手束脚,无法安身。”

武后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崔晔道:“当时阿弦质问我,她一来生气我把她的身份透露出来,二来生气我知道她是女孩儿,先前却未曾告诉她。”

武后深知阿弦的性情,听崔晔这般说,顿时想起她在自己面前不服争辩的模样。

嘴角上扬,武后不由道:“以她的脾气,果然是够你受的……”低低一咳,后悔失言。

崔晔道:“当时臣告诉她,不管阿弦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而在这时候,臣也可以告诉娘娘,不管阿弦的身世可疑还是如何,在臣心中,她只是她,独一无二的阿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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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向来敬爱微臣,但我从不曾告诉她,我心里同样敬爱她,她的所行所为,娘娘应该跟微臣同样清楚。臣向来相信天地正道,绝不认为如此出色的女官,在我大唐盛世,非但无功,反而获罪,倘若真是如此,才是天道之耻,大唐盛世之耻。”

——这是崔晔最后的话。

崔晔退出之后,含元殿内良久寂静。

却有一道人影,从武后背后的屏风之后缓缓踱出。来至武后身侧的桌边站住。

武后抬头看着他:“你觉着崔晔答的如何?”

这先前在屏风后之人,身形飘逸容貌清秀,竟是明崇俨:“虽出人意料,但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连你也这样说。”武后苦笑,揉了揉额头,“唉,我的心都乱了。”

明崇俨见状,便靠近一步,从袖中探手出来,替武后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捏。

武后受用地微闭双眼,过了会儿才道:“我本来怀疑是崔晔暗中行事,如今看来倒是错怪了他。”

明崇俨道:“难以想象天官竟会如此倾心一人,但是我也看得出,他的确动了真心。如果他是想护着十八子,一定不会选择将她的身份曝露这一险招。”

武后听到最后一句,歪头看向明崇俨。

明崇俨道:“娘娘,您还在疑心十八子的来历?”

“我不信,”武后喃喃,眼中却流露忧虑为难之色,“当初明明,我跟陛下都看的明白……太医也都验过,这怎么可能……但……”

明崇俨回答:“世间的因果本就玄妙难说。”

眼神有些迟疑,明崇俨尽量温声道:“先前娘娘不是让臣去查,陛下是从哪里捕风捉影性情生变的么?”

武后精神一振:“你有眉目了?”

明崇俨苦笑:“只怕娘娘并不愿知道。”

武后冷道:“胡说,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我定然不会轻易饶恕……”

“娘娘不必如此发狠,这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武后怔然,即刻又反应过来,瞬间悚然:“你……是说这兴风作浪的是个死人?”

明崇俨脸色淡定:“且是这宫内……曾死在娘娘手上的。”

武后屏息。

——先前高宗的反应,阿弦的身份,暗中行事之人的意图,直指向武后一开始就担心的那个问题。

所以几乎不用明崇俨说出最后的谜底,武后已知:“是……废后蟒氏?”

第279章 一声母亲

当初王皇后跟萧淑妃被幽闭在冷宫, 又因惹怒武后,便将两人弄成了人彘。

可就算如此,仍是无法完全消除心头之恨,便把王皇后改姓为“蟒”,萧淑妃改姓为“枭”,也是用这种可怖可憎的物姓来折辱两人之意。

武后说罢, 明崇俨点头:“据臣看来, 是废后的阴魂作祟。”

上次太平公主深宫犯惊之时, 明崇俨尚未在御前崭露头角,但武后对那件事同样也是记忆鲜明, 如今又提到这个久违的人,武后心中不悦加重。

忽地想起前段时间,就在高宗召见阿弦之前, 据说高宗无端从噩梦中惊醒,口中唤着“皇后”“公主”之类。

武后当时虽也听说了此事,却并不以为意, 然而现在听了明崇俨所说,再回想那件事, 意味深长。

“这些贱婢, ”武后眼神沉沉,磨牙道, “纵然死了也如此不消停, 哼……我能杀了你们一次, 就能再杀第二次第三次, 做了鬼又怎么样,同样叫你们灰飞烟灭!”

明崇俨望着她发狠的模样,笑道:“娘娘说的是,但是这些阴物虽邪,陛下却是九五至尊有龙气护体,按理说它们是近不得陛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