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笑道:“这点儿可真不像我。”

如果武后想除掉一个人,只怕在谈笑风生间,那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明崇俨见武后毫不讳言,心头才轻松了些。可转念间却道:“虽然已经查明了真凶,但是这案子仍是处处透着蹊跷,如今只能先等大理寺再进一步探查。”

武后道:“好。你再继续追查,看有没有更多发现。”

明崇俨领命退出来之后,揣手往外。

才走数步,就听身后有人叫自己,明崇俨止步回头,见来者是太平公主。

太平道:“明大夫,你去见母后,都说了什么?”

明崇俨含笑道:“请殿下恕罪,有些话殿下还是不知为妙。”

太平道:“你不必瞒我,这两天父皇跟母后都在操心女官杀人的事,你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是母后交代了你什么,你是不是查明白了?”

太平倒是机灵非常,这几个问句连环地扔过来,且正中要害。

明崇俨只得回答道:“殿下不必多问,等大理寺的判定就知道了。”

太平皱眉,有些不高兴:“连我都不能说么?哼……你们可都真齐心呀,都只瞒着我。”

明崇俨知道她毕竟小孩子心性:“毕竟这案子有些太血腥,不是殿下适合接触的,殿下还是别问了,倘若我擅自跟你透露了什么,给娘娘知道,却是会责罚我的。”

“母后才不会舍得责罚你呢。”太平嘴快地回答。

明崇俨一怔,却仍泰然自若地笑道:“倒也是,不过……也许娘娘会责罚公主呢?”

太平脸色微变,恼怒地嘟起了嘴。

明崇俨见她终于无声,才要告辞,脚步移动:“哦,对了。”

他回头问道:“殿下,我听说当初女官给了你一个护身符,你现在可还带在身上么?”

太平一愣,继而道:“连你也都知道了,是谁说的?是女官?哼……”

明崇俨带笑否认:“不,并不是。殿下该知道,有些事并不需要人告诉我。”

太平脸色缓和了些,她摸摸胸口道:“是呀,我一直带着呢。”

明崇俨微笑:“好好,那就好了,那我先出宫去了。”

明崇俨别了太平,一路出宫,上马车之时,心里又沉甸甸起来。

鬼使能够查明凶手,却无法查明更多。这才是让明崇俨最为担心的。他自觉就像是被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口袋里。

明明距离真相一步之遥。

却偏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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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中,袁恕己接到了明崇俨亲手书写的凶嫌名单。

匪夷所思,袁恕己虽然不解,但毕竟知道明崇俨之能,这可是连阿弦也倍加推崇的人。

他忙传令属下,命兵分三路,按照吩咐分别去那商贩家拿其子,去那妓女的相好家拿那浪荡子,以及那个曾经跟高建“撞”了一撞的路人。

很快三人就被捉拿到大理寺。可是三人却都懵懂恍惚,不知为何被拿了来。

袁恕己决定一个一个的审问。

头一个商贩的儿子,生得并不高大,反显得有些瘦弱,明明已经十一岁,看来就像是不到十岁一样,绝对瞧不出是个能用那样残忍手段杀人的。

若非对明崇俨有着跟对阿弦差不多同样的信任,袁恕己几乎要大笑荒谬。

但是审问之下,却发现了端倪。

这小孩子因不知为何被拿来大堂,却也不敢隐瞒,袁恕己问什么他答什么。

这孩子道:“父亲喜欢吃酒,每次吃醉了都会打我们,那一次还拿着刀想要杀死娘亲,我去拦着,还给伤了手臂呢。”

袁恕己道:“那你可恨他么?”

小孩子道:“我、我是有些恨他的。”说到这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又像是害怕。

袁恕己用了十足耐性:“你哭什么?”

小孩子道:“我想,是我害死了父亲。”

袁恕己一惊:“为何如此说?”

小孩子抽抽噎噎道:“父亲被害死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梦见我杀死了父亲,我把他的头砍了下来,还有他的手,脚,我玩的好高兴,心想他再也不能打我们了。但是……但是当我醒来,才知道父亲真的死了!”

他索性大哭起来。

袁恕己悚然无声,此刻旁边负责去拿人过来的捕头靠前,低低对袁恕己道:“我问过那家人,那妇人无知,说发现他死掉的男人那日,这孩子就在那男人身旁,满身满脸的血……一声不吭傻呆呆的,大家都以为他是受惊过度了。”

袁恕己有些不敢再审,却仍硬着头皮叫传第二人。

那浪荡子上堂跪了,毕竟是在大理寺,不是寻常等闲地方,先气虚起来:“是、是为什么拿我?”

袁恕己故意道:“你东窗事发了,还问个什么?”

浪荡子眼睛直了直,忽然叫道:“不、不关我事,不是我做的!”

袁恕己喝道:“你还敢抵赖?还不把详细同本官一一说来,但凡有半点隐瞒,让你尝尝大理寺刑讯的厉害。”

那纨绔子弟向来只知道享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便慌张说道:“大人,当真不关我的事。”

原来,因为他对那女子动了真心,便一心想让她恢复良人身份娶之,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人苦缠几次不成,反被羞辱,心里暗恨,那日路过,见女子又接纳了新欢,气上心头,就悄悄地潜入宅子。

这人哭丧着脸道:“大人,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谁知道她真的就被人杀死了,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还在她身旁,满身的血,还拿着刀……我害怕被人看见误会是我,所以急忙又偷偷跑了出来。”

提审第三个“路人”的时候,这人声称自己不认得高建,只是那日夜间在街头闲逛,不知为何迷了路,醒神回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竟沾着血,还以为在哪里跌了一跤而已,却突然又看见手里握着一把牛耳剔骨刀,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惊得他把刀扔在水渠里,一路飞奔离开原地。

虽然知道在那地界发生了杀人案子,却总不信是跟自己有关。

这三个人,一个是受害者瘦弱的小儿子,一个是秘密潜入的情人,一个更绝,是个根本不相干的路人。

就算是追查凶手,也绝不会找到他们身上去。

袁恕己一连审问了三人,心中有数,这一来,岂非跟狄仁杰的那说法不谋而合?

如果只是阿弦一个也就罢了,现在出来了三人,而崔晔所说的那“过失杀人”,岂不是正相合?

可就在袁恕己终于心头宽慰,想要把此事告一段落的时候,坊间却传出一个更叫人惊心动魄的“流言”。

这流言如此的骇人听闻,甚至比先前连环杀人案子还轰动。

这流言俨然就是——这位鼎鼎大名的户部女官、卢家义女、崔家长媳、以及近来连环杀人案的疑犯,其实并不是什么卢家的义女,而是……当初据说已经身死的安定公主。

这注定轰动于世的流言,就像是藏在炭火堆里的一点火星,陡然间爆发出来,就是燎原之势。

在惊骇之余,朝野跟坊间又酝酿飘出更多的阴谋揣测,比如,安定公主若是没有死,那当初王皇后岂不是白白地背了黑锅,王皇后被废,跟萧淑妃一起被做成了人彘,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可叹可恨可怜?

又有说,怪不得女官会是杀人凶手,毕竟生母如此凶残,女随其母,性子自然也是凶残狠毒的。

第351章 安心

崔府。

老夫人上房。

崔晔将入内的时候, 卢夫人走了出来。

母子相见, 卢夫人望着他, 眼底有万千疑惑忧虑,心里也有万千的问话,但最终却并未说出来。

卢夫人竭力平息起伏的心潮:“进去吧,老太太等你回话呢。”

崔晔行礼:“是。”他看了一眼卢夫人, 迈步入内去了。

卢夫人并未立即走开,只是回转身望着儿子的背影, 眼底已经有泪光隐隐。

这一刻, 房间内所有的丫鬟都退到屋外, 房间的内外都静悄悄地, 卢夫人听不到里头的说话,她迈步缓缓地走到外间,扶着椅子的背落座。

手扶在额头上,卢夫人喃喃:“天啊, 这该如何是好。”

而在房间之中, 崔晔见过了祖母。崔老夫人静静地看着他,——被誉为崔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也从来都是叫人最放心的子孙, 现如今, 却仿佛置身在了风口浪尖,又像是在悬崖边沿。

他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以他的聪明睿智,本是清楚的知道哪些是灾祸,哪些是碰也不得碰的, 该明白怎样趋吉避凶,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很明白。

但是他偏偏选择了最凶险的一条路。

当然,崔老夫人是绝不会相信崔晔事先会对所有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那是对外面的人的说辞。

终于,老夫人道:“孙媳妇……是怎么一回事?”

她并没有像是以前一样,直接称呼阿弦的名字,这是老夫人头一次用“孙媳妇”这个陌生的称呼。

崔晔默然不答。

崔老夫人长吁了口气,道:“你还想继续瞒着?是不是一定要我们这些人从外人嘴里听说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还是你根本从来都不在乎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崔晔垂手撩起袍摆,低头跪了下去:“祖母息怒。”

崔老夫人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又问道:“你是不是……魔怔了?不然你怎么会作出这种毫无理智可言、近乎自取灭亡的行径?”

崔晔仍是不答。

“你不说我也明白,”崔老夫人重又深深呼吸,道:“那些所谓匪夷所思的传言,都是真的,而你……也一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我说的是不是。”

崔晔伏身磕了个头。崔老夫人凉凉地笑了笑:“你是为了她,不仅不顾自己,也不顾整个崔氏了,对不对?”

流言漫天之际,整个像是处在漩涡中心的崔府,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两日,没有一户人家前来交际拜会,风平浪静的令人心底发虚。

如果说是其他的谣言,比如当初传说卢烟年清白有损这种难以启齿的流言出现的时候,也还有极交好的世族内眷前来交际安抚。

但是女官是早就夭亡的安定思公主这种谣言,绝对不会有人想要沾手此事。

就算此事尚未确定,也足以震慑众人,警惕人心了。

所以,竟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关口前来崔府。

——如果这谣言是真(事实上只有一些无知百姓才会以为是笑谈,对于那些浸淫朝中的高官以及世族之人而言,心中早明镜一般),如果女官当真是安定思公主,那么,王皇后何以被废、又跟萧淑妃何以而死,女官效仿武后杀人又将如何处置等等。

这样身份敏感而尴尬的公主,竟是崔府的长媳……情况已经不能用一个“复杂”来形容。

如果这谣言是假,那更糟了,安定公主的亡逝是皇族之痛,高宗跟武后都不会纵容这种恶毒的谣言流传,同时,被平白盖上了公主“帽子”的女官,只怕也会因此而遭受池鱼之殃。

那么崔府呢?

偏偏,是在连环残杀案吸引了满城臣民关注,而女官又被牵入其中的时候放出,真是烈火烹油野火燎原一样,势头迅猛无法阻止。

所以,不管这流言的真假,由此产生的影响却是无法抹却更是不能预测的。

对于崔氏这种世族而言,虽然不至于一味韬光隐晦,但把家族置于如此吉凶难测的位子上,无异于置身于漩涡或者刀刃,稍不留神就会是灭顶之灾。

此种大忌,崔晔怎会不知。

面对崔老夫人的质问,崔晔道:“祖母息怒,此事绝不会连累家族,我会一力承担。”

“你糊涂!”崔老夫人忍不住喝道,“你以为我如此说你,只是因为如今这种险恶的情形么?就算并没有杀人案,并不是死而复生的安定公主,就凭她是公主的身份,就不该娶!”

也许,对有些家族、有些人而言,“尚公主”是一种荣耀。

但是对五姓七望的这些士族而言,尚公主,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些百年基业的名门大族,甚至有些人还不愿意娶公主,相反,皇室之中反以娶到士族之女而美。

崔府当然不至于瞧低公主的身份,只是因为士族的生存之道来说,跟皇族关系太密,表面上的鼎盛繁华之极,着实并非是一件好事。

一旦沾染了皇族,便甩不脱裙带的关系,甚至可能被其他士族的人用异样眼光看待,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尚了公主,未免就牵扯进了皇家内事,那些皇庭之中的波澜诡谲,更是杀人不见血的。

所以如果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崔府只怕也不会迎娶。

崔晔当然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当阿弦是公主。”

“但她毕竟……”崔老夫人情急,几乎脱口而出,她紧闭双唇,终于冷静说道:“再反悔昔日也是无济于事了。你且说,现在这种情形,你要如何处置?”

崔晔道:“连环案别有内情,大理寺已基本查明,多半无碍,至于流言,以二圣的英明,一定会有适当处置。”

“哼,”崔老夫人道,“当初皇后一反常态,陛下更许自由进出宫闱,已是有些不同寻常了,但是,你料定二圣会对此事网开一面,你又可能想过,如果这件事越演越烈,压不下去呢?莫非是要二圣承认当初犯了弥天大错吗?何况这事爆出来的时机如此巧妙,显然是有人想要将此事闹大,背后意思必然是指向皇后……他们总算等到如此良机,肯善罢甘休吗?阿弦是我崔府的媳妇,也是他们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棋子,崔府本是旁观者,如今硬生生给你拉下了水了!”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声。

崔晔喉头动了动,终于说道:“祖母……其实、其实阿弦本来并不必成为什么棋子。”

崔老夫人微怔:“你说什么?”

崔晔的声音有些微哑:“是……是我把她变成一枚棋子的。”

崔老夫人惊得双眸睁大:“你、你再说一遍?”

“一切的过错在我,起因在我,”崔晔用微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与其说是因为阿弦把崔府拉下水,不如说……最初是我把阿弦拉下水的。”

崔老夫人怔怔呆呆地望着崔晔,这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虽然崔晔并没有把事情详细说清楚,但是以老夫人对他的了解,当然知道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当初我也曾犹豫过,但是我不能再错下去,我是那样喜欢她,想要同她一生一世,照顾她喜乐平安,”

终于,把心里不想对人吐露的话都说出来,崔晔继续道:“祖母的责怪我都明白,但请您放心,我会处置好此事,我不会让崔府有事,也绝不会让阿弦有事。”

崔老夫人整个儿愣住了。

她想不到崔晔会对她说出这些话,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不容人质疑的气息,崔老夫人意外,但同时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心。

心念转动,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你肯对我说这些,很好。你起来吧。”

崔晔这才缓慢起身,老夫人望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日又苍白一些。

老夫人叹息:“我从来相信你是不会让人失望的,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就罢了。我这把年纪了,只有两个心愿,一是看你们这些小辈安安稳稳,不负家声,二,就是去了地下,不至于愧对崔家的列祖列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崔晔道:“是,孙儿明白。”

老夫人道:“好了,别的话我不再说,也不用我多说,你去吧。”

崔晔躬身:“您保重身子。”

老夫人心头一软,望着他道:“不必跟我说,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也记着,须知道,如今崔家最需要的是你,你好好的,崔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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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退出房间,见卢夫人呆呆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见他出来,才忙站起身。

“你……”卢夫人打量着崔晔的脸,“老太太……跟你说完了?”

“是,母亲。”

卢夫人眼底的紧张焦虑一涌而出:“怎么说的?老太太、责骂你了么?”

崔晔道:“您放心,祖母并未苛责,只是叫我处理好此事。”

卢夫人半是放心,半是牵心:“你、你也太……唉!”

虽有埋怨,但她不想再说更多,免得更加重崔晔的负担,这毕竟是她亲生的儿子,何况又知道他的身体情形从来都……卢夫人更担心的是他能不能撑得住。

卢夫人默默地握住崔晔的手:“好好地把这件事处置妥当,平安度过这一关,知道吗?”

崔晔道:“是。”

卢夫人又道:“阿弦那边呢?怎么听说她留在了大理寺?”

崔晔道:“先前我陪她去大理寺,将案发那日情形说过了,等大理寺的裁决,此事无碍,您放心。”

卢夫人兀自忐忑:“什么时候回来?”

崔晔顿了顿:“快则明日,迟……三两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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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虽把四人遇害案子审问详细,那“鬼魂”驱使的说法虽然无法作为证供,但幸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先前是坊间的流言闹事生非,如今,却也可以再利用同样的法子。

因为连环案子轰动朝野,无人不知详细,大理寺的裁决还未出,满城却已经开始流传“借身还魂”杀人的说法。

毕竟,第一件案子,说起来是弱小的孩子杀死了亲生父亲,如果说是那小孩子陡然生出如此歹毒心肠,又有能耐杀人,谁也不信,何况那些街坊都作证,说是死者经常暴打家人,小孩子常常被打的瑟缩求饶,满身是伤,但这孩子生性善良,从来不曾高声大气,如果是被鬼魂附体杀人,这种说法却容易解释,也才是坊间百姓们喜闻乐见的。

而且死者的妻子经过仔细回想,也作证供述孩子那日的举动十分古怪,跟平日里完全不同,俨然鬼上身一般。

其他两件也是异曲同工。

而且百姓们在对鬼神之说喜闻乐见的同时,更最擅长对此类事情自行发挥加工,所以虽然大理寺的公文上并没有提到一个“鬼”字,民间对这种说法先接受了大半。

可与此同时,却还有些不同的声音,比如有人说:借尸还魂杀人的说法太过荒谬,摆明了是官府编造出来给女官(也就是安定公主)脱罪用的。

但是偏偏大理寺的公文上半个“鬼”字也没有提及,只说是七杀之中的过失杀而已,有理有据的,倒是不好就直接说官方编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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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朝堂上,则另有一种不同的盛况了。

最先忍不住出声的是言官。

毕竟当初王皇后被废一案,直接原因就是小公主的死,但是如今突然横空出世,传说小公主还在人间,而且正巧是皇后娘娘甚为宠爱的女官,偏偏高宗也对她宠信有加,不仅赐给了御前自由行走的令牌,且隔三岔五召见进宫……这种种所做,众人是有目共睹的。

本来不知道如此圣宠原因何在,只还当是二圣喜欢这位古往今来头一号的女官,可是现在爆发出了女官就是安定公主的传闻,就不由得不让众人浮想联翩了。

大朝之上,魏言官首先出列:“陛下,近来坊间多有传言,说是女官是当初夭亡了的安定公主,传言十分之盛,来龙去脉也很是详细,说安定公主原本就没有死,只是被宫里的人偷偷地带了出去藏了起来。”

高宗虽然很不喜欢这帮人兴师问罪的口吻,但阿弦的确是没死,他不想、也不忍就死咬说“安定已经死了”,于是只是沉默。

旁边武后道:“然后呢?”

言官抬头对上武后目光:“然后?娘娘这句然后是什么意思?然后自然就是王皇后被废,最后跟萧淑妃一起被处以极刑了,难道娘娘不知道么?”

武后冷笑:“你好放肆,竟敢如此对我说话。我问你的然后是说传言往下如何。你不必再拐弯抹角。”

言官道:“臣的确是放肆了,因为臣很为当初屈死的王皇后等不平。娘娘问传言往下如何,那臣就继续说下去,小公主被宫里的人偷偷带出去藏起来,为的就是制造已死的假相陷害王皇后,十六年后,一切风平浪静,该死的人早就死了,所以小公主就该回到长安,重新享受荣华富贵。”这话夹枪带棒,暗带嘲讽。

高宗皱皱眉,想说什么又停下,只看着武后。

武后环顾周围,见群臣面色各异,有人皱眉猜测,有人面露不虞,也有人彷徨无措。

武后还未开口,忽然有一人站出来,道:“混账,就算是言官,也不该如此对皇后娘娘无礼!”

说话的,却是周国公武承嗣。

武承嗣指着那言官道:“你口口声声说安定公主还活着,那你有什么证据?女官就是安定公主?笑话,我还说女官是我的……”

他终于及时打住,道:“拿些市井流言就来在朝堂上质问,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大唐的朝例是这样的,什么三省六部什么律法都不必要了,只要各自说些市井见闻、离谱的谣言就成了?!”

言官皱眉,旁边却有一位御史出列道:“殿下此言差了,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有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今整个长安城里都沸沸扬扬地在说这件事,难道我们这般臣子就该装聋作哑地当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要即刻向陛下跟娘娘禀明。何况,如果这谣言是真,也并不是坏事,至少陛下是骨肉团聚了,不是吗?”

武承嗣眨了眨眼,有些不知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