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又朝上行礼,道:“陛下,娘娘,想必魏言官并不是故意冒犯,他只是说话太急了而已,如果女官真的是安定公主,其实倒也可以恭喜陛下天伦重聚的。但是另一方面,的确当初因为安定公主之死,牵连的太大了些,王皇后原本品性极佳,却因此被废,后来更……所以有人心里不忿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柔中带刚,却叫高宗心里受用了好些,忍不住又看一眼武后,心里犹豫要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高宗其实早就想把阿弦的身份公之于众,只是因为武后忌惮会引发混乱,所以并未同意,如今见事情终于揭露,虽然并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可倒也未尝不算是一种“破釜沉舟”,若趁机把阿弦归入皇族,恢复她名正言顺的安定公主身份,倒是高宗乐见的。

高宗心里恍惚,竟不由地点了点头。

那魏言官听到这里,又见高宗似乎松动,就也说道:“不错,陈御史说的对,当初的事牵连的实在太广了,非但是王皇后成了废后,甚至连向来忠心耿耿的长孙无忌大人等,也被牵连其中遭受无妄之灾……”

高宗正怔忪,身旁忽然响起武后的厉声,道:“终于露出你们的狐狸尾巴来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震得高宗不由一抖,急忙转头看向武后。

却见武后满面怒容,竟自椅子上站了起来。

魏言官愣住,武后手指着魏言官道:“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故意在杀人案还未解破的时候就又制造流言,大肆传播渲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跳出来了!”

魏言官一愣之下道:“娘娘是何意,臣不明白。”

武后道:“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制造混乱,不就是等现在这一刻吗?什么王皇后萧淑妃,不过也是你们的幌子,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达成你们真正想达到的目的,为了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喊冤叫屈罢了!”

魏言官眉头一皱,却并不慌张:“就算是臣有想要为长孙大人喊冤的意思,但也不见得是臣制造了什么谣言跟混乱,臣只是为了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们的遭遇觉着不平而已。毕竟一切都是从安定公主之死开始,如今公主没死,是不是可以为王皇后正名,为几位大人们平反了?”

“平反?”武后冷笑道:“长孙无忌所犯的是目无君上,勾结朝臣意图谋反!谋反的重罪,又从何说起的要平反?”

魏言官道:“娘娘,只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当初长孙大人因痛惜王皇后遭遇,不愿意陛下立娘娘你为后,所以……”

这一下,连高宗也坐不住了,皱眉道:“放肆。”

魏言官微微一顿,然后朝上跪落,俯身以额头贴地道:“陛下!求陛下明鉴,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如果女官就是安定公主,安定公主没有死,那王皇后何以被废,王皇后不被废,长孙大人又何以心怀不忿违逆圣上而惹怒了皇后娘娘?陛下,公主是您的女儿,而长孙大人终究是您的舅舅,时隔这么多年,公主回到了陛下您的身边,难道陛下就不愿意让长孙大人在泉下之灵得以安息吗?”

说到这里,他便砰砰地磕起头来。

高宗毕竟并不是个薄情冷血的人,当初处罚长孙无忌的时候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如今又听着言官说的如此言情恳切,瞬间有些为难。

旁边的陈御史见状,便也禀奏道:“陛下,魏言官是一片忠心,陛下还是该斟酌他的意见,就算如今不能确定安定公主就是女官,但,至少要派人详查此事,如果是真,当年的一系列由安定公主之死引发的惨事,也终究该给予一个交代。”

两人说了这一番,陆陆续续,竟又有几个人出面,其中还有宰相魏玄同,以及大将军刘审礼,卢国公等,渐渐地朝堂一半以上的人竟站了出来。

武后脸色凛然,胸口微微起伏:“好的很,你们,这是想要借题发挥,逼陛下决断吗?”

陈御史道:“求娘娘恕罪,臣等只是想得一个真相,一份公道罢了。想必天下人也是这样以为的,娘娘何以竟如此抵触?如果女官真的是安定公主,娘娘不是该高兴的吗?”

武后目光来去,落在崔晔身上:“崔爱卿,你是如何看法?”

刹那间,满朝文武的目光都也齐刷刷地看向崔晔。

原本该是众人寄予厚望的人,可偏偏他娶了阿弦,如今更证实女官就是安定公主,所以崔晔如何表态,在众人看来成了一个谜。

连高宗也不禁用殷切地目光投向崔晔。

众目睽睽之下,崔晔道:“回娘娘,陛下,臣也觉着,是该彻查。”

武后脸色微变。

群臣不由彼此相看,有人已经缓缓颔首,表示舒心赞同之意。

武后生生地咽了口唾液,脸上的怒容却一点一点消失,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崔卿也这么认为?”

崔晔道:“娘娘,是该明白彻查此事。与其放任不堪的流言四起,不如以真相澄清,以正朝野视听。”

武后嘴角一动,高宗终于一锤定音:“好了,都不必争执了,既然崔爱卿也同意如此,朕便答应彻查就是了。”

武后转头看向高宗,很淡的一丝愕然从面上一闪而过,武后的双目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自若,她后退一步:“臣妾先告退了。”转过身,拂袖而去。

高宗则道:“大理寺复杂的连环杀人一案已经有了定论,此案袁爱卿办的利落,如今就由你跟狄御史联手,查明安定公主一案。”

袁恕己跟狄仁杰出面领命。

虽然对于这连环杀人案,百官之中也还有人心怀疑虑,可是听高宗答应重新明察安定公主案子,便暂时将此事扔下了。

魏言官跟陈御史对视一眼,言官又抬头道:“陛下,如果安定公主真的就是女官,那之前王皇后被废,以及长孙大人……”

高宗眉头一皱,继而道:“不必着忙,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呢。不过朕答应你们,如果王皇后跟长孙无忌是无辜的,朕一定会还他们清白。”

刹那间,底下响起了“万岁”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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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高宗并未就直接回寝宫,而是去见了武后。

含元殿内,武后皱眉坐着,显得心事重重,见高宗入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起身。

高宗上前道:“你恼了?觉着我不该答应他们?”

“陛下,您这是在纵容那些包藏祸心之人。”武后道。

高宗道:“他们不过是为了废后跟长孙无忌他们不平,想讨个公道而已。不会再有其他事的。”

武后却道:“陛下,你太过小看这些人了,他们哪里会一口就要陛下废后?不过是一步一步露出獠牙而已,方才在朝上,魏角的样子就像是要生撕了我了,要还长孙无忌的公道?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高宗安抚道:“你放心,如果他们真想那样,朕也是不会允许的。”

武后听他温声如此说,脸色稍霁,道:“另外,我怀疑连环杀人,以及捅破阿弦身份这两件事,也跟今日朝堂发难的这些人脱不了关系。”

高宗道:“这个该不会吧?”

武后道:“陛下你忘了么,长孙无忌虽死,还有个不系舟的余孽一直阴魂不散,上次派阿弦去江南,半路上他们还想杀了阿弦来着。”

高宗脸色一沉,来回踱步:“假如真的是这些人参与其中,如此不择手段,朕也绝不会姑息他们。”

武后点头道:“这些人的确是不择手段,所以我才如此忌惮。”

高宗突然道:“阿弦现在是不是还在大理寺?朕怎么忘了让袁爱卿快点结案快点将她放出来?”他说着,就要传宦官去传命。

武后不由笑了笑,道:“陛下何必这么着急,袁恕己不会耽搁的,今日既然定案,回头他就会将人释放。”

高宗缓缓吁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让我担心,不行,朕想出去看看她,你说她是在崔府?还是会回怀贞坊?”

武后摇头道:“陛下,这个时候你又怎么好出去看他呢?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本来就怀疑阿弦是安定了,陛下再冒险出外,给人发现,岂不直接坐实了么?”

高宗道:“朕正是不怕给他们坐实,今日许他们查,就是想索性借此恢复了阿弦的身份,早先你担心将她的身份公布天下,因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咱们不说,却有人说了,现在横竖满天下的人都在猜测,就如同崔卿所说,不如就此快刀斩乱麻,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武后听如此,不由苦笑:“若不是知道陛下不是,我必然要怀疑是你故意放出这风声的。”

高宗呵呵一笑,问道:“说来也是怪异的很,阿弦是咱们的孩子,这件事你知我知,崔爱卿知道,还有什么人会知道?”

高宗说完,又补充说:“对了,还有太平跟贤儿,总不会是他们的。”

武后听见他最后一句,却突然心头一震,喃喃道:“贤儿……”

高宗回头:“怎么了?”

武后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何事?”

武后道:“陛下大概不愿意在这时候听,不过,顺势告诉您也成,先前贤儿跟我提起过,是关于对吐蕃一战。”

“哦?贤儿对这场战事有什么看法?”因此事毕竟关乎社稷安危,高宗即刻问道。

武后笑的颇有些怪异,道:“是,太子向我举荐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崔晔。”

“什么?”高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崔爱卿?贤儿举荐他?”

见武后颔首,高宗啼笑皆非:“实在是胡闹,崔爱卿身子不好不说,且才跟阿弦成亲呢,如何好叫他跋山涉水地去西北那么僻远。”

武后道:“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陛下跟我都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太子想不到?”

高宗一愣,敛了笑容:“你的意思是,贤儿是故意的?”

武后含笑摇头:“臣妾也不知他的意思了,也许……他是以国事为重,所以才……”

“这也不行,”高宗皱眉,不由分说道:“参谋战事的文武官员,可以再挑,但是阿弦的夫婿却只有一个,何况阿弦才遇到这种无妄之灾,正要崔爱卿好好安抚她,太子有些胡闹了!怎么如此不通人心呢?!”

武后在旁听了,垂头之际微笑,并没有再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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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袁恕己略跟狄仁杰交谈了几句,就撇下他,疾步往外。

他紧走两步又回头,见崔晔却也正在跟魏玄同他们几个老臣说话,两个人目光略一对,崔晔向他一点头,袁恕己会意,就先抽身去了。

他出了宫门后,翻身上马,直奔回了大理寺,不做停留地往监牢而去。

之前涉案的其他三个“凶犯”也正被关押在此。

为了“一视同仁”,四个人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那小孩子从被关进来后,先是啼哭了半天,后又呆愣木然地好像没了魂魄。杀了妓女的纨绔子弟,却始终都抱着头,不知是痛苦不堪还是痛不欲生,时不时地以头撞墙,口里呼唤那妓女的名字。第三个杀死高建的路人——阿弦本难以遏制地有些仇恨他,可是他只是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脸懵懂痴呆,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杀了人。

而阿弦看着这三人,也很快知道了周利贞挑选他们的理由。

第一个被害的商贩,居住在周利贞回周家的必经之路——一条小巷里,周利贞每天经过,都会看见这商贩骂骂咧咧,他看着那孩子,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他,他觉着自己像是这孩子一样的无辜,但却不想像是这孩子一样软弱,阴暗之极的心里逐渐升起一个恶毒的想法。

当他控制这孩子的身体,亲手杀死那商贩的时候,看着沾满温热鲜血的双手,他的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餍足。

自从回到长安,本以为一副洗心革面的姿态,会瞒住袁恕己跟阿弦,谁知袁恕己虽好像被糊弄住了,但阿弦却丝毫不为所动。

非但不为所动,而且盯他盯的很紧。周利贞不喜欢她那种类似“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她眼里,他都是个没有画皮的卑微爬虫。

尤其是在为袁恕己送寿礼的时候,被阿弦当众狠踢了一脚,周利贞表面越是谦和有礼,心里越是戾气冲天。

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

一种不仅是躲在阴暗的殓房里对那些尸首为所欲为的宣泄法子。

而有人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最绝妙的方式。

第352章 造化

“我知道你。”

突然, 一个声音传来, 打断了阿弦的思绪。

开口的是那杀死高建的、瞪着自己双手看的路人。

阿弦抬头, 对上路人望过来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听说过你的很多事,他们都说你、都说你能通灵,是不是真的?”

阿弦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尤其是在这时候。

这会儿,那发呆的孩子跟撞墙的青年却也听见了这人的话, 那孩子突然道:“我也听说过女官会通灵, 能见鬼, 你真的能看见吗?”

阿弦还未回答, 那孩子却站起身,踉踉跄跄来到她的身旁,求道:“你要是真的能看见鬼,那能不能看见我爹?”

“你爹?”阿弦诧异。

那孩子道:“是, 你告诉我爹, 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他的!”他似十分着急而害怕,又哭了起来, 边哭边道:“不是我, 别怪我。”

阿弦愣了愣,然后沉声说道:“我看不见你爹,但是你不必担心,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 他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小孩子仰头看着她:“真的?”

“真的。”阿弦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是不是我杀了我爹?为什么他们都说是我?”小孩子胆怯地又问。

阿弦虽知道真相,但要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附体之事,似乎会有越说越乱的嫌疑,何况这种事又天生是极难说清,就算说出来,也未必有人尽信。

阿弦缄默了片刻,郑重说道:“你只需要记得,这并不是你的错。”

小孩子似懂非懂,迎着阿弦的眼神,却终于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看见翠红?”是那青年忽然间双膝着地扑了过来。

阿弦摇头。

她没看见所有被害者的鬼魂在此,不管是商贩,妓女,还是高建。一无所得。

青年满脸失望跟不甘:“为什么看不到,你不能能通灵吗?”

阿弦道:“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原来是骗人的。”青年愤怒地望着她,“什么女官,那么大的名头,一定是因为崔天官的关系,才能在朝堂里招摇撞骗,你这骗子,骗子!”

阿弦只是淡淡地垂眸,不愿跟他争吵。

那路人却半带小心地问道:“我前天听见狱卒们私下里议论,说什么女官其实是皇帝跟皇后的亲生的,是当初传说已经死了的安定公主,是真的吗?”

青年愣住,猛地回过头来:“什么?公主?”

路人:“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朝廷会允许一个女人当官了。”

青年呆呆道:“公主?她是公主?这怎么可能?安定公主之前不是被废后害死了么?”

路人道:“据说外头都是这样传的,究竟真假不知道。”

“难道……”青年瞪大双眼看了阿弦半晌,喃喃说:“不是靠崔家,是因为是公主才能当官吗?”

阿弦听着青年跟路人的话,不由想起很久前武后跟自己提过的那番话,当初武后不许她嫁给崔晔的时候就曾提过,若是嫁了高门,以后不管自己如何作为,一定会被说是借了男人的光。

没想到亲耳所听,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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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脚步声急促靠近,然后是门锁响动。

几个人都看向牢门处,是袁恕己现身,他向着阿弦一点头,招了招手。

阿弦还有些迟疑,袁恕己等不及,他闪身而入,不由分说地握住阿弦的手拉着她出外。

牢门在背后又关了起来,阿弦道:“少卿,你干什么?”

袁恕己道:“今日在殿上已经说明白了,案子已结,你不用再留在这里。”

阿弦道:“已经判定了吗?”

袁恕己点头:“是,已经判定,只需要些交接而已。你不必理会这个,我会跟崔晔交代,待会他会来,你就跟着他回去就是了。”

阿弦回头看一眼牢房的方向,问道:“那他们呢?”

袁恕己道:“都是一样的‘过失杀’判罚,我的书吏会通知他们的家人,按律行事,不用担心。”

袁恕己领了阿弦出了牢房,先带她回自己房中,叫她先洗了手脸,此刻书吏早备了糕点跟茶水送上来,袁恕己催促她喝茶吃点心。

阿弦毫无食欲,只是碍于他的盛情,便吃了半块饼。

趁着这个时间,袁恕己又把之前殿上的情形跟她略交代了,道:“陛下叫我跟狄仁杰一块儿查……也许还会要问到你。”

阿弦道:“问到我什么?”

“比如跟朱伯之前的一些事。”

阿弦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说:“如果查到最后,会查出什么来?”

袁恕己道:“当然是真相。”然后他停了一下,对阿弦道:“你怎么了,是觉着这样不妥么?”

阿弦犹豫道:“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会成为某些人的负累,比如皇后。

原本她已经打定主意一生也不去泄露这秘密的。

袁恕己见她脸色仍不大好,便安慰道:“总之先把这一关过了,也不用怕往后,毕竟有我在,……也有狄御史,之前为了你的事,他特意来找我分析案情,还说自己不能对你的事袖手旁观呢。”

阿弦笑道:“狄公竟这样深情厚谊。”

袁恕己道:“不止是他,许尚书,卢国公,小桓等,都为了你的事着急的很,天官我就不说了,那是他份内必为的,总之我们这些人,都跟你是一块儿的,知道么?”

阿弦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少卿。”

袁恕己很想再揉揉她的头,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们心无芥蒂,到底阿弦是嫁了的人,以前还想着给崔晔找些麻烦,现在……

总之都看在阿弦的面上。

袁恕己道:“你谢我么?这一次的事,算起来起因也只在我,幸而如今有惊无险,倘若你……”他叹了声,释然地一笑:“阿弦,虽然这话有些太肉麻了,但我仍是想告诉你,认识你,实在是我三生有幸。”

“果然很肉麻。”阿弦向他笑笑,抬手在他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两人相顾而笑之际,外间传来书吏的招呼声:“天官到了。”

袁恕己对阿弦叹道:“这人终于来了。好了,让他带你走吧。”

说话间,崔晔已经走进门来,他跟袁恕己很快地目光一对,便走到阿弦身旁,把她上下扫了一遍:“怎么样?”握住手,只觉得手上冰凉。

“我很好。”阿弦回答。

崔晔道:“我带你回府去。”

说了这两句,崔晔转头望着袁恕己:“多谢少卿,我带阿弦回去了。”

袁恕己道:“天官不必客套,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只不过如今外头流言满天飞,天官要多加留意才好。”

崔晔道:“多谢提醒。”他们之间本有的那一点心结,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三人作别,崔晔带着阿弦出门,虽然大理寺不比别的地方,但一路往外,仍收到不少异样的眼神。

崔晔扶了阿弦上车,自己也跳到车上,车门关起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阿弦。

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感觉心里才踏实。

阿弦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干什么呢?”

崔晔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已。”

阿弦笑了笑,又问道:“我要回崔府吗?”

“那是当然了,不然去哪里?”

“老太太可知道了吗?案子的事,还有……”阿弦问。

崔晔一顿:“是,她老人家问过我话了。”

“老太太是不是不高兴了?还有夫人……你是怎么回答?”

崔晔道:“不妨碍,祖母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母亲也当然是最以你为重,之前已经催问过我好几回了,若非我拦着,是要来探望你的。”

阿弦略觉宽慰。

回到崔府,崔晔先带阿弦去见崔老太太,正卢夫人也在,老夫人神情谈吐一如寻常,简单地问了几句,无非是受没受过苦,如今无事了就天下太平了之类的话。

但虽然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意思,可阿弦总有些觉着老夫人跟先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之前是真心格外地疼爱自己,会把她搂在怀中赞怜,但是现在,虽看着和蔼,却仿佛多了一层谨慎的疏离。

崔晔是个明白人,在两人略说几句后,就借口说阿弦才回来,要先去解一解晦,带了阿弦出来了。

才出门,就见玄影从廊下离弦之箭似的奔了过来,阿弦正要俯身将它抱住,身后卢夫人跟了出来,叫住两人。

卢夫人望着阿弦的脸,终于将她的手握了一把,口中说道:“回来了就好。不用想太多,好生歇息,把身子调养起来最要紧。”

阿弦感动,谢过夫人,同崔晔自回了房中。

虞娘子早就望眼欲穿,于是伺候着先去洗澡,阿弦到底是累了,几乎又在浴桶里睡着,是崔晔将她抱了出来,本要叫醒她吃饭,可见她如此困倦,便只得先不打扰,任由她饱睡一场。

崔晔本想守着阿弦,怎奈手边的公事繁忙,便叫虞娘子照看好,自己先去吏部。

虞娘子在房中看护阿弦,眼见天色渐暗的时候,阿弦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