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意?”武后问道。

来者仰头一笑,夜色掩住了他真实的年纪,这一笑明眸皓齿,看来更加类似贺兰敏之了。武后又有些恍惚,心中对这来人的敌意几乎都减轻了不少。

来者笑罢,道:“我笑娘娘,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武后皱眉。

来者徐徐敛了笑,笑容一收,整个人便沉郁起来:“娘娘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这只猫儿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猫儿始终安静地趴在他的掌心,听到这里,才又轻轻叫了声。

瞬间,武后心里有个猜测,但是那个猜测太过可怕,所以她并不敢深思。只是疑虑地看着来人,心中却想为什么一个侍卫都不在,任由这人如此大胆放肆地便进来了。

“不必故弄玄虚,你直说就是了。”武后微微昂首。

“哈哈哈……”他又笑了数声,然后道:“听说娘娘在做了那件亏心事之后,便命宫内的人把所有在禁宫出现的猫儿都捕捉殆尽,怎么,时间隔得太久,所以你就不记得了吗?”

武后一震!她担忧的果然发生了!目光在男子面上一停,又看向那猫儿:“你、你……”她竭力定神,“你是……”

突然,她盯着男子俊美的脸,在这张脸上找到了昔日自己所憎恨的人的影子。

武后失声道:“你是萧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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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自然正是萧家之人,萧子绮。

听见武后叫了出来,萧子绮淡淡一笑:“娘娘说错了,我是枭氏之人。是你亲自夺去的我们的姓氏。”

武后定了定神,旋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萧家早被贬到岭南,你竟然敢擅自回京,又竟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意欲何为?”

萧子绮摇了摇头道:“是啊,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回到长安,竟是意欲何为?其实是再简单不过,我是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而已。”

“姐姐?”武后眼中的震惊更甚:“原来……你就是萧淑妃的那个……”

萧家的萧子绮,武后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这个被誉为萧家最出色后辈的年青人,十分怪癖,虽然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却从不肯进宫,连萧淑妃要见他都得出宫回府,而且他也不常在长安逗留,更加不曾听官任职,而是天下四海地游逛,萍踪不定,整个人十分地洒脱自在,很有狂士风采。

故而连武后都不曾见过他,只是听闻其名而已。

却想不到第一次相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目光相对,两个人的眼神均十分复杂,萧子绮的目光里,是恨意,怒意,以及志在必得的冷酷。

而武后先是惊异,然后疑虑,最后的最后她看看那小黑猫,又看向萧子绮:“所以,你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早有预谋的,你想怎么样?”

萧子绮缓步上前,距离武后只差寸步:“我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想完成姐姐的遗愿。”

“她的遗愿?”

萧子绮道:“娘娘连这个也忘了?姐姐的遗愿,就是化身为猫,将娘娘生吞活剥,以报先前被做成人彘之恨呀!”

武后忍不住又看一眼萧子绮手中的猫,手暗暗握紧:“可笑……”

萧子绮含笑看她一眼,复垂眸看向手中的黑猫,他的声音异常地温柔:“你瞧,她说你可笑。这个人残害了我们所爱之人,现在,该是我们来为她报仇的时候了。”

手指轻轻地抚过黑猫的头,萧子绮抬眸又看向武后:“娘娘也该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了。”

萧子绮说罢,小黑猫忽然抬头,张开嘴叫了声,跟先前的“喵呜”不同,这一次是略有些嘶哑的“呜哇”,几枚小小地利齿露了出来,闪着寒光。

武后几乎忍不住后退,而伴随着小黑猫的嘶叫,头顶的屋檐上忽然传出窸窸窣窣地许多声响。

透过半掩的门扇看出去,不远处的屋顶上,数不清的一道道影子,如幽灵般地重重叠叠,疾驰而来,它们翻墙过廊,落地无声,就像是一只只小小地豹子,渐渐地看的清楚,那竟是……一只只的猫。

武后睁大双眼,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而她的耳畔,除了猫儿赶来的嘶叫声,还有人的惨叫……以及猫儿呜哇怒叫的声响,隐隐地仿佛还在撕扯着什么一般。

小黑猫从萧子绮的手上一跃下地,而在它身后,许许多多只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向着武后涌来!

武后急忙后退,又厉声叫人,就在此刻,眼前看见先前离开的牛公公,血肉模糊地出现在屋门口,他惨叫着,身上却挂着几只猫儿,正在拼命地撕扯,很快牛公公倒在地上,那些猫儿却并没有因此放过他,越发围拢过去。

武后惊心彻骨,若不是心智坚定超过常人,早就惊声尖叫失魂落魄了。

就在群猫如同虎狼般迅速赶来之时,萧子绮桀桀笑道:“你不如想想看,我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像是你这般狠毒的女人,就连你的亲生骨肉也会背叛你……恨不得你死!”

这会儿小黑猫一跃而上,武后本能地探臂挡住脸,手臂上火辣辣地,像是被用尖利的钩子生生地挠过血肉一样,疼得钻心。

这瞬间,又有数只猫儿奔上前,有的噬住她的双脚,有的却顺着双腿往上攀爬,武后挡之不及,只有无穷尽的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逐渐地蔓延全身。

那只小黑猫在她胳膊上荡了荡,猛地翻身而起,挥动爪子,向着武后的眼睛挠了下来!

她甚至听见了“啵”地一声,无法想象的恐惧几乎将人在刹那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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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大叫一声,猛然坐起身来。

她猛然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依旧完好。

手中捧着的阿弦的衣裳因而坠地,武后惊的低头,看着自己如故的衣裙、宫靴,方才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是,这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就好像真正发生过一样,甚至那种痛楚,都……

武后抬手,试探着摸过自己的眼睛,面上无血,而眼睛完好。

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液,终于慢慢俯身想将阿弦的衣裳捡起来,可就在无意中眼角微瞥的瞬间,武后看见半掩的门扇之间,有一道熟悉而可怖的影子!

那只本以为是在梦中出现的小黑猫,俨然,真的出现在眼前。

武后浑身遏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不……”失声吐露一个字,却又死死忍住。

“来人!快来人!”武后大叫。

屋内外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武后几乎肯定,下一刻萧子绮就会出现。她警惕地盯着地上的小黑猫,想到梦中所见简直不寒而栗,皱眉喝道:“滚开!”

小黑猫举起爪子挠了挠下颌,仿佛不懂她是何意思,重又叫了声,迈步往前。

武后握紧双拳,只恨手边竟并无可用的兵器,想到方才“梦中”所见,那简直是比死更可怕百倍的遭遇,恨不得把这猫儿立刻打死。

随着黑猫逼近,武后看清楚了那金黄色的猫眼,这样清晰而熟悉,然后,小猫儿“呜哇”地叫了声。

它仍是死死地盯着武后,灵活如蛇的尾巴摇了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带着杀气。

伴随着这一声,原本藏在肉垫里的锋利爪子露了出来,金黄色的瞳孔跟银白色的尖锐的牙齿交相辉映。

“萧……”武后咬牙之时,猫儿又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悚然吼叫,纵身跃起,向着武后扑击而来。

武后后退一步,衣襟却仍给猫儿一爪打住,撕下半幅。

望着近在咫尺的黑猫,对上它凶戾的双眼,方才所见种种可怕场景复涌上心头,武后躲闪之时,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偏在这时,门口人影一晃。

武后本以为来者是萧子绮无疑,心中瞬间冰冷,以为性命到今晚终止。

谁知那来人跳进门来,竟叫道:“娘娘!”看见黑猫攻击武后,又叫道:“阿黑!”

她的手中还端着一碗茶,因为着急赶进来,便匆忙扔在地上,瓷碗破裂,水流遍地。

这及时赶到的人自是阿弦,而“阿黑”的称呼,是因为太平先前喜欢玄影,曾用这个名字叫过它,如今得了小黑猫,权当纪念而已。

武后见是阿弦而非萧子绮,大惊之余,心中迷惘意外,却又有一种不真实的狂喜:如果不是萧子绮,那先前所梦也许就不是真的。

阿弦叫了声,那黑猫却并不理会,原地嘶吼连连,原先极小的身影,竟在眨眼间涨大数倍,而金黄色的猫眼里,也极快地泛现了一丝红色。

黑猫低吼连连,原本甚是可爱的小猫儿此刻却像是一头嗜血的黑色豹子,低着头一步一步逼近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每当小猫儿踏出一步,它的身形都比先前更大一倍,快到武后跟前的时候,已经是玄影的大小了。

但是这只是常人眼中所见,阿弦眼前看见的,却是不下数百的阴魂,从黑猫的身上挤了出来,几乎把整个屋子都塞得满满地,他们都在挣扎,在咆哮,因为痛苦无法宣泄而越发愤怒,扭曲狰狞。

阿弦按捺着毛骨悚然的感觉,跳上前挡住黑猫:“阿黑!”

武后被她挡在身后,忍不住道:“这是萧家余孽萧子绮所派妖物,务必留神。”

被群鬼魂围绕着,那些疯狂的嚎叫此起彼伏,仿佛是冬日野外的寒风呼啸,几乎让阿弦听不清武后在说什么。

从手指尖开始,那种冰凉阴寒迅速侵袭全身,舌尖都略觉僵硬了,阿弦不敢回头,只勉强问道:“娘娘受伤了么?”

“不曾。”武后极快回答,又道:“萧子绮可能会出现,外间人呢?”

“萧子绮”三字从武后口中说出,阿弦一怔,忙回答:“陈将军将我带到门上,牛公公让我自己进来了。”

牛公公先前借口取茶给武后,见阿弦来了,便特叫她带了进来。

武后听说牛公公无碍,心中又惊奇又骇然,但一时半会无法跟阿弦解释方才做梦之事,便道:“咱们快离了这里,太过危险。”

阿弦也正有此处不宜久留的建议,闻言忙低头扶着武后欲往外,刻意不去理会那些哀嚎挣扎的涌动鬼魂。

黑猫却敏捷地跳了起来,这一跳极为灵活敏捷,就像是会飞一样轻便,阿弦更依稀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隐隐地说:“想就这样逃走么?”

毛发倒竖,阿弦屏住呼吸,低头地对武后道:“娘娘请先出去!”

武后本能地往前两步,复又停住,原来她转身之时却正看见黑猫一爪挥落,阿弦猝不及防,手臂上顿时已被抓破,血溅当场。

阿弦顾不上理会伤口,只叫道:“娘娘快去,我无碍。”

她先前出门,也并无兵器,何况猫儿跟人不同,同人对敌可以过招,可是猫儿行踪不定,令人防不胜防,且这猫儿的举止远比寻常的猫科要迅猛百倍,往往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要反应已经晚了。

何况,还有那重重叠叠的鬼魂助阵。

阿弦连叫了两声无效,只能屏息静气地留意猫儿的动向,只是她毕竟身无兵器,何况又要护住武后,无奈之下也只能以身相挡,就算如此,也仍是险象环生。

缠斗中,黑猫像是发怒,昂首大叫了声,纵身而起,竟似有千钧之势,阿弦身后就是武后,若她避开自是容易,但这一会儿却早没了可选,阿弦索性张开手臂:“不要!住手!”

那些徘徊呼啸的群鬼见状,也纷纷地扑上来,竟是要撞上阿弦的身,感觉就像是一片片巨大的冰凌雪片,狠狠地撞在身体上。

而回答她的,是猫儿愤怒的吼声,利爪破空,仿佛有金石之声。

此刻武后本将迈步出门,转头见状,武后失声叫道:“安定!”

她不再往外,反而倒退回来。

这一刻,原先对于猫儿的恐惧不知为何竟消失无踪,或者并不是消失,而是被另一股力量给压了下去,武后疾步跑了过来,张开双臂,将阿弦抱在怀中。以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猫儿的进攻。

阿弦被猫儿抓伤了胳膊,自是痛的钻心,再也想不到好好地温顺的猫儿竟会变的如此凶残,方才呲牙向着自己扑击的模样,几乎跟先前在无愁山庄所见的那些嗜血场景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猫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如此,但阿弦心中却有个念头十分清晰,那就是——护着武后。

但是阿弦意想不到的是,武后竟然会作出如此的选择。

阿弦被武后紧紧地抱在怀中,她本来是可以挣开的,但不知为何,浑身的力气在瞬间就像是越过了堤坝的水流,自由自在地四散奔流开去。

这是武后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在宫内,她不肯认亲,是武后强抱住她,此刻,那种震惊、心酸、却又难以遏制的觉着微暖的感觉交织。

虽然,不似崔晔一样可以让鬼魂烟消云散,但是……心中的感觉却也是如此熨帖。

阿弦在瞬间潸然泪下,而武后预料之中的痛感也并未出现,原来是有人及时挡住了猫儿的进攻。

来者两人,分别是陈基同桓彦范,两人同时抽刀,挡住了黑猫的爪子,那利爪抓过刀刃,耳畔听到刺耳的“嘶啦”声响,像是连刀刃都被那爪子抓出一道痕来似的。

桓彦范道:“娘娘,快退。”

武后见来了救星,心里稍安,正要抱着阿弦出门,忽然身子一震:“来不及了!”

阿弦心有所感,随着抬眼看去,果然见前方的庭院里,屋脊上,黑影憧憧,纷纷赶来,却是无数的猫儿。

武后屏住呼吸,心中微有凉意:该来的终于会来吗?

而阿弦看着群猫,猛然想起了在无愁山庄里的猫儿食人的情形,她回头看向武后,却见皇后脸色惨白……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猫儿们如风而至,很快在阿弦和武后的周围形成了围拢势头,陈基跟桓彦范也发现不妥,两人边挡着黑猫边后退回来,桓彦范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猫都疯了么?”

不过是这眨眼之间,他的手背受伤,而脸上平白多了两道擦痕,鲜血渗出,但这还是轻的。

陈基更严重些,胸口衣襟被猫爪撕烂,里头也留下了三道深深伤痕,鲜血瞬间把胸口都沾湿了,整个人脸色发白,疼的发昏。

阿弦无法回答,只是看着眼前虎视眈眈的猫儿们,如果真的猫儿发疯,再多的人只怕也挡不住。

而且对她来说最难熬的并不是来自于群猫的恐惧,而是从小黑猫身上散出的那大批大批的鬼魂,他们多半都是残缺不全面目诡异的,少数几个正常些的,却也显得痴痴呆呆,只是在看见她的时候,群鬼不约而同地,呼啸着,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夜色里忽然传来长吼之声,如狮如虎,在夜空里回荡。

猫儿们听了这声响,有的就探头打量。

阿弦因极为紧张,起先还不以为意,但是听着那声音逐渐靠近,甚至其中还夹杂着汪汪乱叫的声响,阿弦略有喜色:“是玄影!”

话音未落,就见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从廊下跳了进来,有许多猫儿本拦在廊下,见状却都尖叫连连,往旁边躲了开去。

此刻跑来“救驾”的,俨然竟是玄影,另一个则是逢生。

武后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道:“那是……是崔爱卿家里的堂下虎?”

虽然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阿弦却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又似乎松了口气,仿佛是看见了救星般可靠:“是。”

玄影迫不及待地跑到阿弦身前,向着黑猫汪汪地大叫起来,逢生却从进了廊下后就不紧不慢地放松了步子,极为淡定优雅地往前走来,所到之处,猫儿纷纷避让。

黑猫见前方玄影拦住,杀气腾腾的眼睛里红影翻滚,直到逢生走到跟前,向着它猛然扬首一吼。

黑猫身上的毛被这一吼之力,激的往后飘拂,它身旁周围的几只猫也都随之倒退出去,有的便逃走了。

可对阿弦来说,并不只是这样简单而已,因为逢生的这一声吼,原本几乎把小小地院子跟廊下也都塞的慢慢的那些鬼魂们,也像是雪见了太阳般,瞬间消失无踪,那股压在她身上的冰冷彻骨寒意才就此消失。

若非不是时候,阿弦一定要竭力夸赞逢生。

但情势仍然不容乐观,还有很多猫不曾离开,仍是固执地围在庭院中,除此之外,屋顶上也有不少。

一双双眼睛在夜色里烁烁发光。

其中最可怕的两只眼睛,却是阿黑的。

黑猫似乎已经不认识阿弦了,两只金黄色的瞳孔里,隐隐地泛现赤红色,咻咻然地望着她,虽然看似是个猫儿的形体,却已经如个食人鬼般可怖。

阿弦看的明白,便对桓彦范跟陈基道:“护着娘娘!”

武后忙抓住她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她的手极为有力,阿弦怀疑自己会挣不脱、或者根本不想挣开。

她鼻子微酸,眼睛里涌出薄薄地水光:“娘娘放心,我不会有事。”

武后对上她的双眼,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手微微松开,阿弦走前两步,望着面前逼近的黑猫,叫道:“阿黑!”

小黑猫瞪视着她,仍是虎视眈眈的模样,阿弦走前两步,陈基几乎忍不住想叫住她,又给桓彦范拦住。

阿弦将走到小黑猫跟前,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萧子绮是不是?”

黑猫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只有尾巴还在轻微摇晃。

熟悉猫科的人却知道,这样要捕食的前兆。

果然,黑猫喉咙里发出奇异的一声响,然后便似一道黑色电光,刷地向着阿弦身边掠来。

在陈基跟武后的惊呼之声,阿弦探臂一挡,黑猫张口,死死地咬住了阿弦的手臂。

但这也正是阿弦想要的。

鲜血顺着衣裳滴滴答答流了出来,有许多顺着黑猫张开的嘴随着滑了进去,但是黑猫仍是不松口,尖尖地牙齿深深刺入了阿弦的手臂之中。

武后大叫了声:“安定!”

桓彦范跟陈基两人再忍不住,正要上前,阿弦道:“别过来!保护皇后!”

两人一顿,玄影跟逢生却双双靠了过来。

阿弦伸手制止了玄影,逢生立在她身旁,看看她,又看看那死咬不放的黑猫,无奈地昂首长啸了声,却并无动作。

黑猫恶狠狠地咬着阿弦,过了半晌,才从她的身上掉在地下。

鲜血原先顺着伤口滑入它的嘴里,染的口鼻上的毛儿都湿漉漉的。

但是就在黑猫落地的刹那,它原先涨大数倍的体型却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吓人的黑豹,仍是那个小而柔弱的猫儿了。

而随着猫儿落地,周围廊下,庭院里,屋檐上围着的猫们,也像是得了号令一样,飞快地消失无踪了,就像是潮水退潮一样,月光下,几乎看不出曾经逗留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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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本是会比逢生早一步赶到,却被一个人绊住了脚。

那人并非别个,正是一手谋划了今夜如此局面的萧子绮。

长安城夜间除了鬼市,一般过了亥时都会宵禁,眼见宵禁的时候将到,陈基派来的人终于到了,崔晔问那人:“陈将军是偶然碰见的女官,还是故意找她的?”

那送信的道:“是有事来寻女官的。”

崔晔“哦”了声,打发那人去后,他想了想——陈基的心思虽然有些复杂,但是也断不至于作出这么晚了来找阿弦的唐突之举,何况就算他做了,以阿弦的脾性,也绝不会答应。

略一推断,崔晔便猜到一二,毕竟陈基是宫内的金吾卫大将军,如果说这么晚了还奉命行事,且让阿弦无法拒绝的话,似乎必定跟某个人有关。

但是崔晔想错了一点,他以为是高宗李治又按捺不住私自出宫,虽然想来是人之常情。

所以说百密一疏,崔晔没想到,出宫的偏是武后。

他思来想去,心中不安的很,便起身出门,想去怀贞坊把阿弦接回来。

马车才过了两条街,车夫放慢了速度道:“天官,前头有人拦路。”

这么晚了……崔晔掀起帘子看了眼:“请上车吧。”

萧子绮一笑,轻轻地翻身上车。

车厢里,两人对面而坐,崔晔道:“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子绮道:“我自然是在等你。”

崔晔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为何失望?”

“我对你毫无用处不说,且还可能坏你的事。”

萧子绮自己取杯子倒了杯水,轻佻地问:“坏我的事,你指的是什么?”

崔晔仍是不动声色道:“你心知肚明,何必又问我。上次我跟你说过了,让你限期立刻离开长安,你大概以为我是在同你说笑。”

“当然不是,”萧子绮却仍是泰然自若,“毕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交情,我当然知道你哪句话是说笑,哪句话是当真。”

崔晔道:“哦?既然知道我是当真的,为何还要碰上来?”

萧子绮笑笑:“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对不住了。”

“你若是一意孤行,就不必跟我道歉,”崔晔默然看他一眼,“你所做的那些事,已够罪不容诛,我绝不能再看你伤害到阿弦。”

“说来说去,都是了那个小丫头。”萧子绮悻悻地说,又笑道:“这辈子只怕我都不会知道,所谓‘两情相悦’的感觉了。”

崔晔道:“你本有机会,天下之大,芳草自有。但是你……”

“但是我没有选择,”萧子绮敛了笑,凉凉地看着崔晔道:“假如你在我的位子上,你只怕做的比我还狠,玄暐。”

崔晔沉默,萧子绮道:“哦,对了,你有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他起身将走,腰间忽然露出一样东西来,崔晔目光所及,道:“你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萧子绮低头看了眼,道:“你说这个?是个小朋友所赠,怎么,你喜欢?”

崔晔道:“那小朋友是谁?”

萧子绮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是仇人之女,虽然是个机灵的孩子,只不过谁让她投错了胎呢。只能做个短命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