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快过年了,往年族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挨家走访,他们也怕到时候露出马脚,索性棋行险招,主动上报……

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后,杨贵整个人都瘫软了,失魂落魄的喃喃道:“去年俺有个远房叔伯也是这么没的,当时俺们都去看过了,就是这么个样子,一点儿瞧不出来……”

面对这样的真相,饶是廖无言才思敏捷,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要说起来,杨贵与杨兴本是受害者,可偏偏因为杨老二的迂腐、顽固,以及三子杨隆的不思进取和自甘堕落,一点点将他们逼上绝路,并在最后完成了从被害者向施害者的转变。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亲爹容不下,左右也没个好名声,若杨贵与杨兴再果决一些,倒不如破釜沉舟,就算带着家人去外头过活,好歹是条活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办了杨老二的案子之后,因那来历不明的大胡子还在昏迷中,无法问话,衙门上下一时竟清闲起来,以庞牧为首的几个人就开始光明正大的聚餐。

齐远到底是死皮赖脸的拿到了腊肉煲仔饭,开心得不得了,还特意抱着砂煲去庞牧书房晃荡,结果空手而回,哭丧着一张脸跟晏骄控诉:“大人忒不要脸,抢我的饭!”

他简直声泪俱下,添油加醋的说刚才庞牧是如何如何威逼利诱,最后干脆直接上手抢了。

“廖先生也是同谋,他分明瞧见了的,却只是坏笑!”

“谁稀罕抢!”说话间,当事人竟拎着砂煲过来了,满脸无辜的说,“我与先生正看公文看的头昏脑涨,还琢磨你啥时候这般体恤,专门来送饭……你也不说明白,瞧瞧这事儿闹的。”

说着,就熟练地把砂煲泡到水中洗刷起来,一边干活,一边大大方方打了个饱嗝。

“真香!”抢来的饭就是格外香!

齐远目瞪口呆。

他哪里是没说,就差说破天了!

晏骄笑弯了腰。

庞牧飞快的刷完了砂煲,大咧咧走过来,大马金刀的在晏骄对面坐下,自顾自倒茶,“唉,一口气吃了这许多,倒是有些撑。”

齐远:“……”我想作乱犯上!

晏骄笑的更厉害,从桌子下面踢了庞牧一脚。且收敛些吧,人家这么些年跟着你也不容易,多大的人了,竟还抢人东西吃。

庞牧冲她咧了咧嘴,理直气壮的岔开话题,“来来来,坐下说话,那大胡子如何了?”

齐远哼哼两声,到底是坐下了,“人还在昏迷,只是偶尔说两句胡话,反复念着冉冉的名字。”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让他死生一线都放不下。

“冉冉?”庞牧手指点着桌面,想了会儿道,“莫非是他的心上人?”

“也未必吧?”晏骄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用炭条飞快的写了几个同音字,“就算排除了他发音不准,咱们也没听错了的可能,还有多种组合。苒苒?然然?染染?这个称呼很中性,是男是女都不好确定的。我看他这个年纪,便是儿女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这个称呼一听就是昵称或小名儿,就算他们现在大张旗鼓的去棋山镇搜索,只怕也不会有结果。

庞牧歪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夸赞道:“如今你的字写得越发好了。”

晏骄脸红红,还有点儿小兴奋,“是吧?我最近下了苦功夫呢,自己也觉得进步不少。”

庞牧一个劲儿的点头,满脸真诚,“可不是?回头再找先生指点一回,就更有风骨气势了。”

齐远:“……”告辞!

他狠狠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晏姑娘,明儿我想吃腊肉煲仔饭。”

话音未落,就见自家大人满脸诧异的扭过头来,“你今儿不是点了吗?她又要练字又要练武,忙得很哩。”

齐远:“……呵呵。”

腊月二十八这日,晏骄正式开始准备年货。

她前几日就买了一整只大猪头和肋排、猪蹄、下水等若干,预备好好炖一锅,谁知事到临头才发现小厨房的好几味调料都用完了,因前几日忙乱,竟一直忘了添补,只好先去买。

这日照例跟白宁学完了功夫,晏骄说起自己要去菜市场买东西,顺口问她去不去。

白宁略一迟疑,果然点头答应,只是神色并不如初见那几日自然。

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的晏骄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家了?”

白宁摇摇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你可真厉害呀!”

这会儿晏骄心里还在努力消化她刚才教的两个擒拿手招式,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这个,便笑道:“哪里厉害了?这还什么都不会呢。”

谁知白宁摇摇头,颇有所感的说:“你我也差不了几岁,我如今还只靠家人庇护,可你却已自己在外闯荡,有自己的正经营生,谁也不敢看轻你……”

顿了顿,又小声道:“便是不做仵作了,也能开个酒楼饭庄,哪里不厉害?”

其实不管是仵作还是商人,在大禄朝的社会地位都不算高,可白宁说这话时,却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她在发自内心的敬佩晏骄可以自食其力。

晏骄一愣,明显诧异于对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白宁却难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是白家的女儿,从小衣食无忧,往来的也多是家世相当的豪门贵女,何曾想过世上还会有其他女子,年纪轻轻的就要抛头露面自己打拼?

那日她随晏骄出现场,又稀里糊涂看了验尸,心下大为震撼,回去之后一连两天都心事重重。

“唉。”她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是……突然自卑?

姑娘你清醒一点!

你这样的出身到底有什么资格自卑!

好好的一个姑娘忽然唉声叹气起来,晏骄实在看不下去,想了想,便道:“你名下可有田庄地产?”

白宁一怔,倒也老实点头,“自然是有的。”

“平时谁打理?你可过问么?”晏骄又问。

虽然不知她问这些到底要做什么,可白宁还是继续点头,“虽是几个掌柜的看着,可每季都会送进来账本子,偶尔我也会去庄子上、铺子里瞧瞧,不然时候久了,他们难免以为我这个闺阁女孩儿软弱好欺,中饱私囊起来。”

高门大户的姑娘从小就被长辈教导管家、理财,这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收益还好?”晏骄笑问。

白宁模模糊糊意识到她要说什么,面上不由显出一点骄傲,“虽不敢说数一数二,但每月每处少说能剩个几百银子,若是年景好,就更多些。”

“这不就是了?”晏骄拍手笑道,“你瞧瞧你,每年光是手下产业,少说也有几千银子的利,这还不算出息?反观我,一月足足三两银子呐!”

足足三两!打两口锅还搭进去她半匹细棉布!

“这怎么能一样!”白宁给她逗乐了,摇头道,“那些都是家中长辈给的,我不过占个便宜,哪怕没有我,随便给了什么人,还不照样挣钱?”

“怎么不一样?守着金山银山败光了的有的是呢,你小小年纪一年就能挣那么些银子,武艺又出色,这不是本事?”眼见着这姑娘要钻牛角尖,晏骄忙道,“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难不成你生在那样的家里,却偏要衣衫褴褛么?”

“便是我有这点作为,不也是因儿时得家中老人庇佑?不然早就饿死了,哪里又有闲情逸致去学呢!若真要较真儿,我却又不如那些真正从一无所有爬起来的了,比来比去,哪里是个头儿?”

她说的真诚,入情入理,白宁也就慢慢回还过来,有些羞涩的笑了,“晏姐姐,你可真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晏骄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腮上软肉,“事实如此,我不过点出来罢了。”

白宁抿嘴儿看着她笑,小模样乖的不得了,哪儿还有初见面时风风火火的张扬?

两人继续往前走,晏骄又趁热打铁道:“我不过顾我自己罢了,可你手下有那么些庄子,就需要有人干活,他们有活儿干,就能养家糊口。你经营的越好,他们的日子也就也好过,这么想想,是不是本事?”

白宁给她夸得满脸通红,双手捂脸摇头不住,“好姐姐,快别说了,我实在当不起!”

晏骄哈哈大笑。

快过年了,街上人流如织,不管穷的富的,面上都挂了笑,满是对新年的期盼。

路边成规模的店铺自然不必说,恨不得日日放鞭吸引顾客,几乎一进腊月就张灯结彩,伙计们俱都收拾的光鲜体面,不少有心的店家还专门弄了些吉祥话儿叫他们轮番说着。便是那些本小利微的流动摊贩,也都换了红布,挂了红灯笼,竭力叫自己穿得喜庆些。

只是这么看着,就很容易被感染了节日气氛。

白宁算是豪门贵女中不拘小节的了,如今更是自己千里迢迢的跑来找未婚夫,在这会儿也够少见,可饶是这么着,也没见过这种小地方的街市,只觉好奇的不得了,看什么都想摸摸。

晏骄越发觉得她可爱,十分耐心的带她逛着,又时不时介绍一番。

两人正在兴头上,忽听前头一阵骚乱,有人大声叫道:“哎呀,了不得,胳膊断了,你不能走!”

晏骄:“……”

何等熟悉的台词!

白宁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她已经以一种难以形容的亢奋往声音来源处跑去,忙拔腿跟上。

中间的事情不消多说,只是稍后刘捕头过来,一看这场面就乐了,“晏姑娘,感情如今您专管碰瓷儿啦?今儿没带锅吗?”

锅?!被抓那人突然抖了下,猛地抬头看过来,眼神复杂。

晏骄满脸悲愤道:“那天只是巧合,巧合!”

天可怜见,谁知外头现在给传成什么样儿了!她才没有随身带锅的爱好。

见刘捕头只是笑,晏骄忽阴测测一笑,“锅是没有,汤勺倒有一把,刘捕头跟我回去舀一碗不?”

刘捕头笑脸一僵,连带着他身后两个眼熟的捕快都开始疯狂摇头,“不了不了,姑娘实在太客气了……”

晏骄哼哼两声,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们,指着那被白宁三拳两脚打趴在地的人道:“这人应该是惯性脱臼,不知道的人很容易就给他蒙了。对了,他才刚还试图把人拐到一家什么新开的医馆里去治伤,估计是一伙儿的。”

刘捕头点头记下,又对身后一众巡街衙役道:“听见了么?还不速去抓人!”

晏骄问道:“是我赶巧了呢,还是最近做这些下三滥营生的确实多了?”

短短几天之内接连碰上,这概率确实太高了些。

“姑娘不知道?”谁知刘捕头反而诧异了。

晏骄傻眼,“我知道什么?”

刘捕头上前与她耳语道:“还不是那韩老三?以往这县城内大部分泼皮无赖皆是他的手下,如今不是被大人收编了么?他想替衙门效命,就自觉把手下人先后筛了几回,能改过自新、耐得住的留下,实在整治不好的便都散了。如今城中泼皮已然分为两派,一派是韩老三手下的,另一派就是这些不受约束,又没本事的。他们不肯老实找活儿干,这碰瓷儿乃是空手套白狼,自然就都盯上了……”

晏骄瞠目结舌,“这泼皮还分了三六九等?!”

“那可不!”刘捕头笑道,“这世上什么不分个高低?这两日我们还抓到过团伙行骗的呢,正巧前儿姑娘你抓的那厮还在扫大街哩,年前后活儿又多,如今正好补一个过去。”

说完,就抓小鸡似的拽着那人走了。

快走快走,不然万一等会儿晏姑娘真祭出汤勺来就完了!

那人走出几步,却又忍不住扭回头来看,刘捕头抬手往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虎着脸喝道:“怎么,还想记住模样报复不成?”

“小人不”

那人才要辩解,却被没什么耐性的刘捕头一口打断,又使劲往前推了一把,“少废话,赶紧走,还有两条街没扫呢!敢打我们衙门人的歪主意,活腻了吗?”

那人:“……”

冤枉,我没打她主意,谁敢啊!

稍后,刘捕头果然将他带到牲畜市场后头的大街上,指着前头一个戴着脚镣的人道:“去领一把扫帚,问问老人怎么做的。”

有牲口的地方都干净不到哪儿去,那股味儿就别说了,什么动物毛、饲料渣滓乃至粪便,还有那也不知是尿渍还是饮用水冻起来的冰面更随处可见,每日都需要人细细打扫。

平时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等做不来体力重活儿的干这些,也算当地官府照顾,给他们找口饭吃。而庞牧来了之后,干脆就把犯了事儿却又不至于判刑的犯人也派过来,赢得百姓上下一片赞誉。

那人被空气中浓烈的牲口臭气熏得几欲作呕,刚想开口就见不远处监工的衙役熟练拔刀,盯着他的脖子,非常蠢蠢欲动,只好又憋憋屈屈的闭了嘴,依言去前头领了扫帚,试探着跟那位“前辈”搭话。

他过去时,对方也闻声抬头,两人都从彼此鼻青脸肿的造型和浑然天成的猥琐气质中看到了某种强烈的同类归属感。

原来,你也是……

“兄弟你也是被那锅?”

“……那使锅的没动手,”新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妞儿,使得好一双铁拳!”

旧人闻言双目大睁,惊恐万分道:“竟还有同伙!”

然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平安县一带界面上悄然起了一则传说:

江湖上新起了一个神秘的女子帮派,四处流窜,神龙见首不见尾,专打碰瓷的,貌似还与衙门有勾结,背景很是过硬……近期尤以一个使鸳鸯双锅和一个使双掌铁拳的妙龄女子组合尤为突出,下手狠辣战绩辉煌,建议众兄弟近期遵纪守法……

作者有话要说:白宁:“我自卑了。”

晏骄:“excuse me?”

平安县泼皮:“眼见着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晏骄&白宁:“什么女子组合,没听过!”

第四十九章

大年三十, 除夕守岁。

夜幕深沉, 纵使天上星辰暗淡, 本无一丝月色, 竟也被万家灯火映的光辉璀璨。一场大雪于傍晚悄然而至,鹅毛般的雪片静静落下,有许多不甘寂寞的在半空中连成一片, 呼啦啦, 席子一样气势汹汹的落下来。可因为没有风,即便做出这凶相,竟也有几分可爱了。

堂屋正中央起了一个大火炉, 上面坐着一个大汤盆,里头丢着些切成片的红枣、山楂、苹果、梨子、桃子等的水果,有些是新鲜的, 煮过之后更添娇艳;有的是干的,煮过后便都舒展开来。

众人围炉夜话, 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爆竹和偶尔传来的孩童嬉笑, 说些闲谈。

方才晏骄和白宁出去堆雪人,到底两个人太慢了些, 便又拉着庞牧、图磬和齐远一起,结果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儿,最后竟演变成打雪仗。

战局自然不消说:晏骄和庞牧一组, 白宁与图磬一队,齐远……

反正终究齐远是被众人拖住四肢,丢进雪窝里活埋了。

齐大人遭此劫难, 以至于狂性大发,也不知去哪儿摸了一把铁锨来,疯狂作弊,将一铲一铲的雪奋力往这两对“狗男女”身上泼去,声势惊人。中间白宁略跑得慢了些,直接被他一铲雪拍倒了,晏骄放声大笑,结果下一刻自己也被埋了……

一时间,欢笑声、尖叫声、起哄声响彻天际,好些值守的衙役都跑出来看,拍着大腿的笑。

这下好了,满身狼藉的五个人到底是给岳夫人笑骂着去泡了热汤,又换了烘烤过的新衣裳,这会儿一溜儿排开,齐刷刷抱着陶碗喝姜汤。

王公公头一回在寒冬腊月连续赶路,略受了些风寒,到了衙门之后心情骤然放松,连日来的疲惫便齐齐上涌,当夜便病倒了,一连喝了数日苦药汤子,好歹今儿才算能爬起来。

他现在就跟前几天的郭仵作一样,身穿皮裘,裹得狗熊也似,两边脸蛋通红,抱着一大碗甜汤呼哧呼哧冒汗。

见众人闹得欢,他也不禁呵呵笑道:“到底是您几位,惯会苦中作乐的。”

瞧瞧,大过年的连个歌舞宴饮都没有,堂堂一国国公,两个侯爷,竟已沦落到打雪仗取乐……也亏得几位大人看得开,只是不知回头圣人知道了,又该心疼成什么样儿。

庞牧笑呵呵看过去,满脸真诚,“不苦,多么自在!”

王公公越发心如刀绞,跟着点头,“是,不苦。”

庞牧:“……”这怎么说都不信可要了命了!

廖无言看的直摇头,“都多大的人了,竟也这样胡闹,我才刚看见谁直接往脖子里灌雪,回头发起热来有你们受的。”

说完,又对一双儿女教训道:“万万不可学他们,知道么?”

廖蓁和廖蘅起身应诺,“知道了。”

庞牧身强体健,根本不畏惧这点寒意,只是喝水一样咕嘟嘟将姜汤饮尽,笑道:“大侄子大侄女儿都是乖巧懂事的,先生不必如此。”

廖无言神色复杂的瞅了他一眼,“有大人做此表率,难说。”

言外之意就是,大人您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庞牧干笑两声,迅速转过脸去跟晏骄说话,“你今儿的耳坠子真好看!”

枯坐无趣,不多时,众人便三三两两玩开了。

董夫人略略推开一扇窗子,带着一双儿女赏了一回夜下雪景,又说些典故并许多与雪有关的诗词,十分生动。不光两个小朋友,就连晏骄也听得入了神。

听完之后,晏骄就一个感受:原来我是文盲!

“值此良辰美景,”董夫人指着外头白雪压翠松的园景,温和笑道,“你们各自做首诗来。”

说完,还顺势看了眼第三位听众,目光中满是柔和的鼓励。

晏骄顿时虎躯一震,没想到这事儿竟还能落到自己头上,当即干巴巴笑道:“……这个,哈哈哈哈,夫人,我背一首成吗?”

要了亲命了,她连什么平仄仄平平仄仄都搞不清楚,作个鬼的诗哦!

董夫人莞尔一笑,倒也没有勉强。

不多时,廖蓁小少年已经信心十足的吟了一首诗出来,具体引用了何种典故,晏骄一时半会儿分不清,可单从廖无言与董夫人面带笑意频频点头来看,想必乃上上佳作。

就连才六岁的廖蘅,竟也磕磕绊绊说了一首,相较之下,却显得直白多了。

廖无言顺手将她抱在膝头,笑道:“不错,榛儿亦大有长进。”

晏骄自叹弗如,又阴差阳错被激起一点好胜心来。

若她什么都不表现,岂非叫大家看轻了大华国的知识分子?

古典文化她是不成了,高端点儿的东西又没有硬件,不过基础版小实验还是可以考虑的。

所以等白宁也跟图磬上场表演了一段枪法之后,晏骄终于高高扬起手臂,满脸雀跃的说:“我,我也要表演节目!”

众人闻言失笑,俱都点头,“好,不知晏姑娘要表演什么?”

晏骄嘿嘿一笑,“我先去准备下道具!”

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

庞牧一看,也跟着起身,“我去帮忙。”

俩人转眼跑了一对,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笑起来。

王公公也替他们高兴,心道果然这回的衣裳首饰没赏错了,保不齐下回他来,就能连小世子的东西也一并带着呢!

董夫人就对岳夫人笑说:“这两个人情分这样深,连这么一小会儿都舍不得分开,您老盼的好日子眼见着就要来啦。”

老太太心满意足的点头,又唏嘘道:“那孽障虽蠢些,好歹还有些个眼力见儿……”

有眼力见的蠢大人屁颠儿跟着晏骄回了院子,后者噗嗤一笑,“你不在里面玩儿,巴巴儿跟来做什么?”

庞牧坦然笑道:“你不在,我看什么也无趣。”

晏骄心头一甜,“那你帮我找些略硬略厚的纸来,对了,再要个小架子。”

庞牧欢欢喜喜的哎了声,麻溜儿去了,不多时,果然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一一拿给她看,“这信笺如何?又厚又硬挺。架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太大的,这个小些的成么?”

晏骄仔细看了一回,笑着点头,“怎么不成,你办的可真好。”

庞大人三言两语就被夸得心花怒放,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要嗖嗖甩起来啦。

不多时,两人抱着一堆东西去而复返,众人见不过些寻常纸、杯子等物,都很是不解。

晏骄憋着笑,清清嗓子,一脸高深莫测的问:“你们知道纸锅能烧水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然摇头。

晏骄心满意足,又背着手踱着步,指着桌上细口小花瓶道:“我还能将这花瓶中灌满水,倒过来,只需一张纸片,便能使它滴水不漏!”

见众人依旧一脸不信,晏姑娘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当即操作起来。

原本众人还有些将信将疑,只是觉得她难得这般踊跃,颇有几分可爱,便都爱纵着。还暗中约好了,即便等会儿失败了,大家也一定要捧场,千万不能伤了人家的心。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实在多余!

就见那简单折起四角的四方纸锅底部和边缘虽然有些焦黄,但确实没有燃烧起来,那锅中的水,也的的确确在沸腾。

而等晏骄满脸得意的举起手中花瓶,瓶口果然没有一滴水漏出时,掌声四起。

庞牧带头海狗拍手,兴奋得满脸通红,活像自己打了胜仗一样高兴。

廖无言等人亦是满脸惊叹,感慨万千道:“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多谢姑娘神技,今儿我们也算涨了见识,实在厉害。”

尤其是王公公,他自认跟在圣人身边,见识了天下奇珍,可谁知今儿竟真被唬住了。

晏骄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别人一夸就臊起来,连连摆手,“做着玩儿的,做着玩儿的,哈哈哈。”

她简直得意坏啦,小下巴努力的仰着,两只大眼睛都笑的眯起来。

庞牧看的心痒痒的,又偷偷拉了拉小手,还得寸进尺的捏了下耳朵,满足的不得了。

白宁离她最近,好奇的不得了,将那纸片和花瓶翻来覆去的看,结果一开,里头的水就哗啦啦流了满地,越发惊讶,“真的有水!”

图磬也煞是诧异,甚至还将手指伸到花瓶中沾了一点水尝了尝,点头,“确实是水。”

这对好奇宝宝折腾了半天,最后齐刷刷抬头,“怎么弄的?”

然后众人就听了一夜的什么压强压力、热传导,如坠云雾,似懂非懂,三十儿和初一交汇煮饺子时,还觉得头昏脑涨。

次日一早,晏骄刚一出门就听阿苗和杏花凑在一处小声嘀咕,“廖先生是不是魔怔了?大清早的站在雪地里连笔带划神神道道的……”

廖先生?

晏骄出去一看,果然就见廖无言立在院子里,两条胳膊上下挥舞,满脸严肃念念有词,看着……真是挺不正常。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廖无言却先瞧见了她,当即招了招手,“我想了一夜,颇有所得。”

他将手掌竖起,左右横扫,“这样动起来艰难,便是你说的风阻过大。”又将手掌横起,“这样流畅许多,便是因为所谓的受力面小,风阻小。故而骑马时便会伏低身子,不过大家素来只是知道应该这么做,却从未想过究竟为何。”

晏骄惊讶得张大了嘴,再看看他满眼的红血丝和大大的黑眼圈,“您昨儿一夜都没睡?”

廖无言虽有疲色,却无疲态,反而精神格外亢奋,当即抄着手叹息道:“神妙之处甚多,毫无睡意。”

晏骄佩服的朝他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