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门已经关闭。

守城官兵还认得庞牧,见他这般轻装简行风尘仆仆的模样,诧异非常,“见过定国公,不知您这个时候来可有要事?”

庞牧狠狠喘了一口气,单手控马,从怀中掏出头一次动用的令牌丢过去,“事关江山社稷,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对方见那令牌竟然是圣人御赐,慌忙呼啦啦一片跪倒在地,“是!”

老黑似乎也被紧张的气氛所感染,有些急躁的在原地刨着蹄子,鼻孔中不断喷出大团白汽。

庞牧取回令牌,顺手在它脑门上一磕,双腿轻夹马腹,“走!”

一行人裹着寒风呼啸而去,很快就伴着马蹄的踢踏声消失在夜幕中。

庞牧虽有令牌,可在紧急时刻随意入宫,但晏骄等人却不成。他将众人留在外头,解了自己的大氅给晏骄披上,又狠狠抱了一下,“等我回来。”

他才转身要走,晏骄却本能的一把拉住,张了张嘴,满腹话语最终都只化作一句话,“注意安全。”

这一场豪赌,他们可是连圣人都算计进去了,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庞牧咧嘴一笑,“放心吧!”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晏骄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原地打转,不住地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她手心里都是滑腻腻的汗水,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单纯被两层大氅给捂的。

秦知县和苏本更惨,基本上整个人都僵硬了,晏骄转到哪儿,两个人的眼睛就跟到哪儿,想问,又不敢问,憋得脸都要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城上空回荡,越来越近。

晏骄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约而同的朝着紧闭的宫门口眺望,哪怕此刻什么都瞧不见。

突然,走到近前的脚步声停了,宫门被人打开,一个小太监跑了出来,朝他们看了几眼,尖声道:“传峻宁府一行人觐见!”

千斤巨石瞬间消失,突如其来的轻松几乎让晏骄吐出来。

成了!

若是圣人果然大怒,估计这会儿他们直接就被拖出去砍了,哪儿还用得着费这个事?

事实证明,晏骄只猜对了一半,圣人确实大怒,他们进去的时候地上还有许多没收拾完的瓷器残片。

她只听到周围好像有许多宫人走来走去,里间的黄帐子后头隐约有争论声传来,十分激烈。

也不知里头的人说了句什么,晏骄就听到王公公小声说:“别怕,跟我进去。”又对秦知县和苏本淡淡道,“你们且去别间候着。”

晏骄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感激地一笑,“多谢。”

这种时候有个熟人,真是太/安心了。

王公公冲她使了个眼神,又点了点头,意思是庞牧没事儿,晏骄长长的出了口气。

殿内不知烧着什么香,很好闻,猜到大体结果的晏骄竟慢慢平静下来。

说起来,她大一的时候还阴差阳错当过一次国际大会志愿者,当时一口气见了好多国家的一把手,那场面都经历过了,如今不过见一个,撑住了,别怂!

她进去的那一刻,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正在激烈争论的老头儿也不说话了,连同书案后头的圣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晏骄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之前也没问过面圣时候该怎么行礼啊?按理说,这入乡随俗,可听说单单一个跪礼也有好多讲究,自己这种老百姓该咋跪?

“天阔,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晏仵作?”庞牧几乎把整件案子侦破的功劳都推给了“晏仵作”,实在不能叫人不好奇。

晏骄正在心里猜测这人是不是皇帝时,就听庞牧出了声,“回陛下,正是。”

得了,就是他了。人家已经开了口,自己再装傻可说不过去。

晏骄把心一横,干脆利落的双膝一屈,“民女晏骄,见过陛下……”

就是这么一跪,疼的晏骄脑海中空白一片。

实际上不仅疼,而且响,圣人都被这咚的一声镇住了,半晌才啼笑皆非的道:“不疼吗?”

晏骄疼的都哆嗦了,几乎带了点哭腔的说:“回陛下,疼。”

这谁选的地毯啊,看起来蓬松厚重,怎么这么薄!

也不知是哪个老不修先噗嗤笑了一声,紧接着,圣人就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又叫庞牧先把人扶起来,方才的凝重荡然无存。

庞牧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低声道:“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谁不是先屈膝再跪?”

这倒好,直挺挺就杵下去了,接下来几天甭想走路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倒是轻松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三更结案!今天写不完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第一百零五章

晏骄进来之前,庞牧已经言简意赅的将方梨慧一案说明, 又隐去己方与任泽私下相识一段, 直接列出幕后黑手。

本案牵涉数位前任、现任朝廷官员, 更有考生冒名顶替, 可谓圣人继位以来头一号大案, 由不得圣人不发怒。

当时圣人正在看下头几位考官送进来的考卷, 预备这两天就定下名次, 谁知原本的状元之选竟牵涉到这样一桩错综复杂的案情之中……

一开始,圣人意欲将祝溪除名,不明就里的几位考官不干了,觉得圣人此举实在没有道理,非闹着要个说法。

无奈之下, 圣人只好说他是冒名顶替, 几位考官一听,迅速分为立场鲜明的两派, 一方说此风不可长,必须杀之, 以儆效尤;另一方到底爱惜人才,始终觉得难以割舍, 觉得可能是有难言之隐。

此案牵涉甚广,圣人本不欲告知这些须发皆白的老书虫们, 奈何越是读书人越是一根筋,他越含糊其辞,几个考官就越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最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直言要去太庙撞死。

圣人给他们折磨的没办法,只好据实相告。

这下好了,五个考官齐齐开骂,一边集体骂张横、方封等斯文败类和闵行勇这类混账禽兽,一边还抽空攻击彼此,继续坚持自己保护人才或是维护律法尊严的原则。

晏骄才把掌握的证据呈上去,一位干瘦的老考官就上前道:“陛下,那任泽冒名顶替固然有错,但归根结底也是迫于无奈,错不在他,情有可原啊陛下。”

话音未落,另一人就据理力争道:“情有可原,说的轻巧,他已然触犯国法,若此时网开一面,日后必然人人效仿!届时朝廷和律法威严荡然无存,何谈治理?

“若说依法,那每每大赦天下时,你们怎么不说?”瘦老头的盟友跳出来喊道,“那些里头全是些打杀人命的罪犯,你们怎么不拦?纵观古今,以情动人者还少么?那任泽虽有错,可他却不曾害人,如今皇榜未登,世人皆不知,又哪里来的颜面尽失?”

“说的轻巧,”第四人嗤笑道,“仅凭一面之词,你们如何敢断言任泽真的无辜?焉知原来的祝溪不是被他所害?”

晏骄从来不知道读书人吵架会这么激烈,脑袋都快炸了,听见这话后忍不住道:“我们已经找到真祝溪的尸骨验过,虽然皮肉和相关软组织都已经烂没了,但留下的骨骼非常完好,没有任何外伤痕迹。况且若果然是任泽杀人顶替,说是自己捡的岂不更好?何苦非要扯上天香楼?”

见她一个女子突然开口,有几个老头不觉皱起眉头,才要出言呵斥,却听圣人淡淡道:“你继续说。”

成败在此一举!

晏骄咬了咬牙,暗中给自己鼓劲,“诚然,也不排除内伤或是其他不损毁骨骼的杀人方式,但那种概率本身极低不说,也没有证据不是吗?根据律法,疑罪从无,不管是我还是全天下其他公平正义的仵作,都会坚持这个结果!”

她憋着一口气说完,结束后却发现屋子里安静的吓人。

过了一会儿,才听圣人语气复杂道:“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疑罪从无,这四个字概括的倒是简单明了。

最初的紧张过后,晏骄渐入佳境,只想着自己是跟大领导汇报工作,当即不卑不亢道:“陛下谬赞,不过本分而已。”

圣人意义不明的嗯了声,突然转换话题,“叫秦青和仵作苏本进来。”

秦青和苏本这辈子头一回估计也是最后一回面圣,都唬的了不得,哆嗦了好久才把舌头捋直了,断断续续交代了所有能交代的东西。

有晏骄珠玉在前,圣人显然对他们的表述能力不太满意,全程皱眉,确认无误就直接把人撵走了。

“此事不许外传,对任泽的处置,朕还要再做斟酌。至于方梨慧一案,交于刑部、大理寺、都查院三司会审,”他扫了庞牧和晏骄一眼,又道,“你二人从旁协助。”

庞牧和晏骄谢了恩,又追问道:“那验尸一事?”

圣人用手指敲了敲书案上厚厚几摞证据,“准。”

撵走了几个喋喋不休的考官,圣人独独留下庞牧和晏骄,两人偷偷交换眼神,都有点儿猜不透圣人的心思。

“你们早就知道任泽底细,却有意纵容,只待朕入套,是不是?”圣人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里头的茶梗,仪态优雅从容,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

晏骄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一刻就见庞牧轰然跪了下去,声音不比她刚才的小。

“陛下明察秋毫,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圣人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哪一半?难不成朕还冤枉你了?”

“也不敢说冤枉,”庞牧语气平静道,“臣与骄咳,臣与晏仵作确实早就怀疑任泽身份,可才刚也说了,没有证据。臣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圣人道:“那你们现在倒是敢说了?”

庞牧道:“他自己承认了。但还是那句话,臣等信他说的,但若要说实打实的证据,现在普天之下谁也拿不出来。”

这就是这几年任泽敢在外面抛头露面甚至参加科举的底气:谁也不可能真正揭穿他。

圣人没说话。

晏骄从刚才就一直学电视上那样低着脑袋听这对君臣兼随时可能化为乌有的基友打嘴仗,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本能的悄悄抬眼瞄了下,结果愕然发现圣人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空气都凝滞了。

事后回忆起来,晏骄都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包天狗胆,竟冲圣人露了个傻兮兮的笑。

圣人刮茶梗的动作僵在半空中,过了会儿,竟主动别开眼了。

外头的铜壶滴漏滴滴答答,合着窗外传来的呼呼风声,越发叫人焦躁难耐。

过了许久才听圣人道:“定国公知情不报,其罪难饶;但念其主动查案,功过相抵。至于任泽,朕不杀他,却也不可能真叫他踏入朝堂,不然律法便成了一场笑话。朕会拟旨,暗中革去他所有功名,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再参加科举。”

晏骄和庞牧先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显然都明白了圣人的意思。

若果然要将任泽打回原型便是贱籍,何谈科举?圣人这么说,就是愿意复他为良籍?

晏骄好一阵头脑风暴,拼命回忆着看过的律法文书,终于找到一条对应的:非良籍不可入公门。

也就是说,即便任泽不能科举为官,但……庞牧以后可以大大方方聘用他啊!

圣人就见下面两颗脑袋眼巴巴看着自己,真是喜不得气不得,当即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赶紧滚去成亲吧,别在这里眉来眼去,看的朕心烦。”

次日,皇榜公开,卫蓝夺魁,榜眼和探花都是不认识的举子,祝溪的名字彻底消失。

晏骄等人来不及庆祝初步胜利,撇下卫蓝自己参加琼林宴并等候选官,带着圣旨跟刑部精英们组成的大部队直奔习庆府。

晏骄是头一次经历三司会审这样的大场面,也就是到了现在才基本弄明白,刑部是行动派,主要负责前期案件审理和调查,类似后世公安部兼司法部;都查院顾名思义,主要负责监督;大理寺相当于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负责最终宣判和法律修订等,分工非常明确。

到了习庆府之后,张横一干人等被抓的抓、抄的抄,晏骄顺利拿到了方梨慧的尸体。

确切的说,是骨头。

时隔两年多,这个惨遭毒手的姑娘已经只剩下累累白骨。

晏骄仔细查看了尸骨,有了惊人的发现:“舌骨骨折明显,她是被掐死的。另外,我在她胃部所在的位置发现了一枚螺壳。”

在一旁协助的郭仵作仔细辨认许久,“是衣服里带的还是吞下去的?可这么一来,溺水而亡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一点?”

“她下葬时换了寿衣,应该就是胃里的。”晏骄摇头,“不可能是溺亡,除非闵行勇将人按到水中淹死后再掐断舌骨,可这么一来太麻烦,也不符合常理。我推测,是闵行勇先对方梨慧进行了包括呛水在内的种种虐待,方梨慧挣扎中本能的吞水,无意中也吞入一枚螺蛳。后闵行勇见她还活着,最后才掐死的。”

刑部跟来的官员闻言纷纷皱眉,“如此凶残,当真不配为人!”

晏骄又盯着那枚螺壳看了许久,“可惜不能确定究竟死在何处。”

之前任泽说曾在画舫捡到闵行勇的金冠,但那只能证明闵行勇去过画舫,却不能证明方梨慧就是在那里遇害的。

“这种螺只在大河里才有,”一直没说话的苏本突然开口了,因为带着口罩,声音有些闷闷的,“方家花园内的池塘不可能有螺。”

见众人刷的看过来,苏本有些惊慌,结巴道:“我,我说的不一定对……”

晏骄大喜,“对不对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一群人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稍后果然有人来报,说方家池塘内确实没有任何螺类。反倒是当年方家画舫曾经停泊过的大河内,这种螺疯狂生长,若有船舶长期停靠,连船底和下方靠近水面的位置都会发现这种螺的影子。

又过了一个月,被埋藏多年的方梨慧一案彻底告破,张横、牛瑞、方封、闵行勇等人涉险奸杀、买官卖官、买/凶/杀人等判了死刑,其中方封和闵行勇因情节尤其恶劣,被判剐刑。

另外,知县秦青戴罪立功,贬为庶人。

这些案子确实令人震惊,但因本案带出来的闵行忠利用胞弟收受贿赂、左右朝廷用人的事实更是触目惊心,彻底颠覆了百姓们对这位闵大人清官的定位。

最初闵行忠拒不承认受贿,而闵府看上去也确实清白干净,不管是摆设还是人的穿戴打扮都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公人们找了半天,竟丝毫找不出可能藏匿财宝的地点,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刑部尚书邵离渊亲自出马,进去看了一圈后,东敲敲西摸摸,然后直接拿了把刀狠命往书房墙上一刮。

人群中顿时迸发出一阵惊呼:粉刷墙壁的灰泥剥落后,露出来的竟然是一片金光!

众人如法炮制,又从其他几个地方发现了两处银墙和一处银砖铺地。

圣人大怒,将闵行忠问斩,余者抄家流放,也曾煊赫一时的闵家顿时土崩瓦解。

尘埃落定那日,已是三月二十二,再有十天就是立夏了。

在这期间,晏骄频频往返于京城和峻宁府,意外……跟邵离渊混得不错。

老头儿年纪不小了,可精神头很不错,三司会审时,基本上三个部门的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怕,显然威望甚高。

因为当年实习和四处跑腿儿多,晏骄对应付各色上司和长辈颇有心得,说了几回话之后,邵离渊有什么事儿都爱带着她。

下头的人虽然觉得一个女人老往衙门里跑不得劲,可人家年纪不大,战绩卓越,放到京城也很够看的。且几位大佬摆明了都要罩着,连圣人都在圣旨里公开褒奖,谁也不敢说什么。

砍了闵行忠那天,这桩拖了将近三年的案子就算是彻底盖棺定论了,而那个时候,晏骄手里也攒了一大摞饱含庞知府幽怨之情的书信。

她收拾好行囊,去找邵离渊辞行,准备明天一早就走。

谁知这老头儿却把眼一瞪,“还回去找那些混账作甚?”

晏骄:“……大人,话不好这么说,我还领着峻宁府仵作的俸禄呢。”

“你这身本事当个仵作亏了,”邵离渊斩钉截铁道,“我给那小子写个文书,你日后就留在刑部。”

多好的丫头啊,比他带的几个徒弟都能干!现成的办案苗子,还省了找仵作配合的麻烦,干嘛再还回去?

晏骄感动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心想得亏着庞牧不在这儿,不然非炸了不可。

她朝邵离渊拜了几拜,正色道:“多谢您抬爱,我回去真有正事儿。”

老头儿皱眉,满脸怀疑,“这里案子不够多?你回去能有什么正事儿!”

晏骄道:“我要回去求婚啦。”

一直都觉得自己老当益壮的刑部尚书大人有片刻茫然,然后掏了掏耳朵,“才刚刮风,老夫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晏骄笑眯眯的说:“我要回去求婚啦。”

之前她还跟庞牧赌咒发誓的说要扬名立万,万万没想到荣誉来的这么快!

托圣人和邵老大人的福,她办事儿基本上没遇到什么阻碍,如今几乎全京城都知道有她这么一号女仵作,走在街上时常有人认出来打招呼不说,酒肆茶坊里还有关于她的新书了呢!

其中尤以许姑娘追星最为狂热,每天都按时去听书不说,甚至还专门包了一个说书人,叫他去家里说……

邵离渊瞬间黑了脸,嚷嚷道:“屁!老夫手下多有能人未曾婚配,不比那大老粗温柔体贴的多?你想要多大的,长相如何的,老夫亲自给你找!”

凭啥他看重的人都非牛心左性,死活要去找那个混账小子?别是拐子托生的吧!

晏骄只是笑,笑完了才认认真真的说:“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您也年轻过吧?这人啊,一辈子就只能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么一个,我认定了是他,所以才想成亲;而不是因为想成亲,所以才选了他。我现在心里已经住进来一个,满员啦,您老就放弃吧。”

邵老头儿呆了半晌,突然暴起,“胡说八道,老夫当年是指腹为婚,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又痛心疾首的指着她道:“你若留京,来日老夫上个折子,你便可入刑部,回了峻宁府有什么好!”

晏骄一怔,下意识笑道:“您老别说笑,我是个女子,岂能入朝为官?”

邵离渊盯着她看了半晌,竟意外吐出一句叫她心神俱震的话来,“虽都是男子科举,入朝为官,可就老夫所知,本朝律法内却从未有一条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为官。”

晏骄脑袋里嗡的一声,“您别是驴我吧?”

邵离渊觉得可能自己真的年纪大了,反正这孩子说的话经常听不懂,只是耐心解释说:“确实如此,虽是世风如此,但本朝和前朝却都没有相关律法明文。”

晏骄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也就是说,我若入刑部,虽然出格,但从律法层面来讲,行得通?”

这位老大人是要带着自己钻法律的空子?

邵离渊倒背着手哼哼一声,非常高傲的点了点雪白的头颅,“不错。”

晏骄僵在当场,脑海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

怎么办,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你们都是我的黑粉吧?人家别的作者花式温柔催更,轻声抚慰,你们想看爆炸?溜了溜了

PS,作者今天神经病干了一万五,明天早起是不可能早起了,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面对邵离渊突如其来的糖衣炮弹, 晏骄不得不承认, 她可耻的动心了。

她趴在桌前, 痛苦的揪着头发,冥思苦想, 琢磨着这飞鸽传书到底应该咋写。

“天阔, 我在京城找了个活儿,包吃包住……”

不行不行。

她第无数次叹了口气,将被涂抹的一塌糊涂的纸张团成球,随手丢到角落纸堆里。

小六在外间咔嚓咔嚓嗑瓜子,“费什么劲,我一鸽子飞出去不就完了吗?”

晏骄转头怒道:“别打岔!这是大事, 我得好好琢磨。”

说的严肃一点,这可是工作调动或两地分居的问题,非常影响未来家庭生活幸福指数。

小六开始砸核桃, 笑道:“宴大人,这有什么好琢磨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实话实话说呗?”

“求求你闭嘴好吗?”晏骄崩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约是看她真犯了愁, 小六吧唧吧唧吃了核桃肉, 抬手往嘴边划了一道,闭嘴了。

晏骄努力心平气和的提笔运气, 到底心潮起伏的,又转过身趴在椅背上,贱兮兮的小六说:“六爷, 您再像刚才那样喊我一声?”

小八噗嗤笑出声,小六冷着脸指着自己的嘴,意思是六爷现在闭着呢。

晏骄谄媚的笑,赶紧往反方向虚虚划出一道,“行了行了,解禁吧。”

笑出猪叫的小八蹲在一边看他俩演戏,就见小六吧嗒下嘴,大概是觉得适应良好,这才挺严肃的抱拳道:“晏大人!”

“啊啊就是这个味儿!”晏骄眉开眼笑的点头,心满意足道,“舒坦,忒舒坦。”

小六才要开口,却见对方已经干脆利落的一抬手,“行了,静音吧。”

小六:“……”用完就丢,这他娘是人干的事?

大概是一句“晏大人”真的给晏骄带来了灵感,重新伏案后她顿时下笔如有神,吭哧吭哧写了足足七张信纸,折起来厚厚一摞,稍后递给小六时,这厮脸都绿了。

“晏大人,我养的是鸽子,不是雕!”

这是要累死它们吧?

晏骄一怔,也是哈……

不过这真不能怪她,现在的笔都太粗了,一个字恨不得能有三、四平方厘米,稍微写点儿就超了嘛。

她无意中像庞牧那样挠了挠头,转头问明显更稳重一点的小八,“那通过驿站传递的话,最快能多块?八百里?”

凡驿站传递信息都是昼夜不停的跑,每到一处驿站立刻换人换马,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所以非常快且保险。

小八一脸的见鬼,“这话您打哪儿听来的?千万别外头说去。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非边关战事或倾世大灾不能用,平时紧急公文也才六百里。考虑到大人的官爵,您做公文处理,假公济私一下也能给个四百里吧。”

跑都是一样的跑,这种等级划分主要是依靠马匹素质和中途应对手段来的。能跑八百里和六百里的都是绝世宝马,就这么着跑起来还容易累死,活下来的也因为前期损耗过大而寿命短暂。

并且律法明文规定,这两个级别的公文传递过程中严禁任何原因的停歇,马匹挂铜铃,驿者持令牌,但凡听见或是看见的必须立刻退避,否则撞死人也不能停,违令者斩。所以朝廷在这方面管控很严格,如果后期经过核实,所传达信息不足以动用八百里或是六百里加急,参与者也会受到严厉处罚,是要坐牢的。

剩下的还有三百里和四百里,基本上就是普通官府文书的传递了,内容比较杂,管的也不那么严。

晏骄想了下,自己这个也是涉及到两地政府人员调动了,算公文说得通。照日行四百里的速度,约莫三四天功夫,跟快递差不多,行吧。

邵离渊真的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两天后,他就把一面簇新的腰牌和相关文书送到晏骄面前。

晏骄很难控制自己不露出傻样,这,这就调到公安部了?晋升速度飞起有没有?

这面腰牌看上去平平无奇,椭圆形,鸡蛋大小,边缘只有一圈凸起,连花纹都吝啬,正中竖着一排字:黄字甲号捕头晏骄,北面阴刻刑部两个大字和右下角笔画繁复的印记。

不算多么好看,可晏骄就是翻来覆去看不够,只觉得掌心都在发烫。

邵老头儿很满意她的反应,在旁边捋着胡须道:“如今刑部下有十二个捕头,你来了,就是第十三个,故而是黄字甲号。”

晏骄疯狂点头,“好的好的,我不对,等等,怎么成了捕头?”

邵大人理直气壮道:“你所学所能已然超过寻常仵作太多,何须再自甘堕落?且仵作没品没级,权力又小,而刑部直属捕头则领正六品官衔,紧急时刻有要求直接面圣之权,凡查案,地方官员必须配合……还不行?”

行行行,这可太行了。

本朝第一个女捕头,过于威风了!

晏骄又消化了一会儿才算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马上就想起来其他后续问题:“可我户籍文档还在平安县吧?”

没有档案也能办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