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离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些不过小节,本官已派人前去取来,后续补办即可。”

晏骄深吸一口气:权力的味道,真香!

“您不是要收我为徒?”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邵离渊很干脆的说:“本官虽不知你师承何处,且手法思路颇多诡异之处,但你底子打的很牢,行事已自成一家,早已能够独当一面,本官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不过相互讨教罢了。你需时刻谨记,日日勤勉,假以时日,必可成就流芳千古之美名。”

他身居高位,资历惊人,能说出这番话着实难能可贵。若非如此品行,只怕也断然做不出聘用一女子为捕头的事。

晏骄认认真真的听了,郑重行了一礼,“谢大人教诲,晚辈必然铭记在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邵离渊点点头,脸上多了点笑模样。

心潮澎湃的晏骄又将那面腰牌摸了又摸,抬头对上一脸胜券在握的邵离渊,冲他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又递了回去。

“您猜的没错,我确实很想要,也实在感动,可我现在不能收。君子以信立于世,我来之前就跟庞大人他们说好了的,处理完后续就回去,不可以反悔的。”

邵离渊淡然处世的表情都裂了,才要开口,却听晏骄又道:“您或许不知道,我初来乍到时是多么落魄,处境又是何等尴尬,若非大人他们捡到我,又愿意信我、用我,恐怕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他们如此以诚待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一声不吭就留在这里。”

见邵离渊神色稍缓,晏骄知道他听进去了,又趁热打铁道:“对圣人和您的器重,晚辈不胜感激,也知道再这么说有些过分,但假如您愿意再多给晚辈一点耐心,晚辈想先回去跟大人他们商量一下,或许会有两全的法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停在了嗓子眼,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看,这种态度真是过于恃才傲物肆无忌惮了。

邵离渊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晏骄不闪不避,坦然面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邵离渊摇了摇头,“圣人不会等,本官也不会等。”

晏骄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邵离渊问:“怎么,后悔了吗?”

晏骄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后悔,但说老实话,心疼。”

我的腰牌啊……

邵离渊又打量了她许久,点点头,竟又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文书,连同方才的东西一并又推了回来。

“圣人和本官都不会等,也知道你们算是两头倔驴凑了对儿,索性一早就办好了调任文书,以一年为限,待到一年之后,你们……罢了,再说吧。”

反正如今这妮子就算是他的部下了,真要用的时候,一纸调令叫回来就是,在哪儿不一样?

晏骄:“……”

这算什么鸟反转?

她抱着东西在原地呆了半天,这才嘎巴嘎巴仰起头,幽幽问道:“您老故意诈我呢?”

既然早就有调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

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老头儿呵呵一笑,一只手倒背着,一只手捋了捋胡子,扬着眉毛反问道:“你这妮子,敢说当真没有半点以退为进的心?”

晏骄:“……不敢。”

说实话,她还真存了冒险一试的心,不过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就是了。

一老一少看着彼此,双双发出矜持的笑。

呵,老/小狐狸。

最大的难题竟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解决,晏骄只觉浑身轻松,恨不得原地飞起三尺高。

不过话说回来,天阔收到信儿之后……会气死的吧?

气死倒不至于,反正庞牧看了书信后确实当场掀了桌子,出离悲愤,“那老不修!欺人太甚!”

现在都敢明晃晃的挖墙脚了!

廖无言在旁边平静喝茶,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等庞牧第一波暴怒过后,还不忘出言提醒道:“大人,那张书桌造价三十五两,一时半会儿也难寻这样好的木头了。”

庞牧憋了半天,又吭哧吭哧弯腰把桌子扶起来,还顺手擦了灰。

“还真是,咱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一招?”齐远在后面要笑不笑,煽风点火道:“所以说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最爱玩儿阴的,哎廖先生我可没说您啊!”

廖无言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又道:“平心而论,留在刑部对晏姑娘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峻宁府毕竟这是区区府城,不管是案件性质还是各色人、物配合,都远不如刑部来的周全。

这一句话就叫庞牧泄了气,有些沮丧的嘟囔道:“那老头儿就是看准了,我不舍得骄骄为难。”

他太清楚那个姑娘的心和能力有多大了,她的生命中从来都不止情情爱爱……

他自己就想时刻为江山社稷效力,自然更没有理由限制别人。

齐远也跟着犯愁,“那要不大人,咱们回去?”

庞牧有点烦躁,暂时不想走啊,只要一想到回京之后可能面临的种种麻烦事儿,他的头都要大了。

不过这事儿没有圣人的首肯是办不成的,摆明了圣人也在想法子劝他回京,所以才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大人!”小四突然从外面房顶上翻下来,手里还捉着只鸽子,“京城那边来的飞鸽传书。”

庞牧压下纷乱的思绪,接过鸽子,抽了纸条抖开看。

然后众人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变脸。

就见自家大人死死板着的一张冰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开来,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骄骄要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几百里加急的信息基本是真的,文献就是这么记载的,而且根据各地实际情况,还会有驿牛、驿驴、驿狗,甚至是骆驼,还有人徒步送。当年安禄山在范阳,也就是现在的北京西南谋反,唐玄宗那会儿在临潼华清池,中间隔着差不多三千里,六天内唐玄宗就接到情报了,算起来朝廷传递公文的速度也差不多就是每天约合五百里,合现在的227公里左右。

而且因为古代道路翻山越岭,即便是肯定也不如现代化道路那么平坦顺畅,算上这些因素,能达到这个速度真心很了不起了。

另外,驿者手持金牌并不是每朝每代都有,各自的标志物也不一样,但年岳飞被十二道金字牌召回,说的就是这个驿者手中的牌子,是南宋最高等级最高时速的驿递标志了。

第一百零七章

回峻宁府之前, 晏骄还特意约今年的状元郎, 如今的翰林院修撰卫蓝卫大人出来吃了顿饭。

她一走, 卫蓝在京城里就算彻底没了老熟人,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呢。

正是春日好时机, 草长莺飞暖意融融, 百姓们也都换上了颜色轻快明媚的春衫,呼朋引伴相约外出踏青,沿途说笑嬉闹,仿佛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晏骄挑了酒楼二楼靠窗位置坐着,看着外头景象也觉心生欢喜,不自觉就跟着笑了。

过不多时, 打东边人群中来了一矮一高、一瘦一壮两个人缓步走来,略纤细些的哪怕隔得远看不清楚容貌,可只瞧着走路的仪态风范, 便觉必然是位难得的美男子了。

来的正是卫蓝和大河。

待走近了,晏骄从窗户里朝他们招招手, 卫蓝仰头笑了笑,恰似外面春光明媚, 有个路过的姑娘就大着胆子丢了手绢过去。

卫蓝轻声叫住她, 弯腰捡起,语气温柔道:“姑娘, 你的帕子掉了。”

他此生都无意婚配,何苦再误了她人花期?

那姑娘羞红了脸,秋水含波的看了他一眼, 猛地一把抓过帕子跑了,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卫蓝上来时,就见晏骄笑的促狭,“卫大人好风采,每每上街,引得这许多女孩儿都春心荡漾了。”

他是少有的年少状元,难得又一表人才,为人温柔和煦,京城不知多少人家都盯肥肉似的眼巴巴瞅着。放榜当日,即便有庞牧派人护着,也还是差点儿让那些如狼似虎的捉女婿的人生撕了。

可接下来的日子,卫蓝依旧给闹得没法子,甚至就连许多朝中大员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难得又与定国公一脉有这样深厚的渊源,便都旁敲侧击的问,又说自家女儿、孙女如何才貌双全、温柔贤惠……无奈之下,卫蓝只好编了个谎放出去,微笑着对每一个上来说媒的人回复道:“我六亲死绝,命硬克妻。”

大河嘿嘿笑道:“蓝蓝好看!”

卫蓝摇头失笑,总算放松了些,又对晏骄拱手,戏谑道:“晏大人何须做什么离别宴?不过一年也就回来了。”

晏骄还有点不好意思,“你也知道了?”

卫蓝点点头,顺手倒茶喝,“如今京城上下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这圣人钦点开天辟地头一号女捕快,当真是如日中天。只怕要不了几个月,便会传遍整个大禄朝。”

虽然知道他发自真心,但晏骄还是没办法不吐槽这种计时单位:

听听,“要不了”“几个月”……这要放在现代社会,都够一个网红从出道到过气走一个轮回了。

她这种履历,合该是分分钟置顶热搜头条预定的!

“我真心替你欢喜,”卫蓝打趣道:“只不知晏大人自己感受如何?”

晏骄嘿嘿一笑,“美得很美得很。”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爽!而且有了新身份之后,只要是大禄朝的案件,她都有权查办,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

两人说笑一回,卫蓝终于意料之中的问起任泽。

晏骄道:“我猜到你就要问他,所以前儿写信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答应去庞大人手下当差了,只是你也知道,做不得官,不过当个流芳百世的才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卫蓝唏嘘道:“可惜了。我这状元之位,本该是他的。”

外面绿柳成荫,柔条拂地,他时常想着,若是任泽也能在此大好春景之中漫步京城,该是何等快意?

“话不好这么说,”晏骄道,“意外、运气,本也都是实力的一种,更何况他还叫我宽慰你呢,他自己都不在意,你非庸人,又何须自扰?”

卫蓝笑笑,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书信,“我暂时离不得京,他又不方便来,劳烦你帮忙将书信转交给他。”

晏骄点头应下,正说话间,外头掌柜的敲门进来,小心赔笑道:“两位大人,白四少爷和许姑娘来了,说要上来找晏捕头呢。”

他口中的许姑娘就是前头跟晏骄一起陪白宁成亲的许倩,前阵子晏骄才知道这位身量高挑的姑娘今年才不过十六岁,只是家族人遗传长得高。

白少爷则是白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白熙,行四,今年才十二岁,据说筋骨绝佳,乃是练武奇才。但因为过度崇拜廖无言,走文举的意愿非常强烈,奈何偏科严重,整个人就显得非常挣扎。

廖蓁只比他大不到两岁,可二月份的县试中已经中了案首,如无意外,一个秀才是稳稳的,这无疑进一步加重了他的压力……

许倩和白熙两个人实际年纪相差不大,并且心理年龄无限接近,打小一块上蹿下跳,关系非常之铁。

这几个月里,晏骄但凡来京城都是应邀住在白家,时间久了,两边情分也就有了,听说她要走,许倩和白熙都非常不舍,估计今儿也是顺着摸过来了。

晏骄笑着把两人情况简单跟卫蓝说了,卫蓝点头,“无妨。”

不多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不约而同穿了雨过天晴色的许倩和白熙推门而入,“晏姐姐,你出来怎么不叫我们啊?”

白熙才要说话,一看见卫蓝眼睛就亮了,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你,你是今年的状元卫大人?”

听听这乱七八糟的称呼,晏骄叫他们坐下,又给倒茶,笑着揶揄道:“怎么,又喜欢卫大人了?”

小少年道了谢,正色道:“卫大人是廖先生的弟子,还是状元呢!”

见他稚气满满的脸上带着憧憬,眼神澄澈,卫蓝也心生欢喜,“我与晏捕头乃是至交好友,你也不必见外,我虚长你几岁,便唤一声兄长吧。”

白熙欢喜的应了,又跳起来躬身行礼,郑重道:“卫大哥。”

卫蓝随手解了扇坠,“匆忙一见,未曾备下表礼,拿着玩儿吧。”

白熙恭敬受了,马上系在腰间给许倩显摆。

许倩看得直撇嘴,当即出言打击,“有什么用?你读书又不成!”

一句话气的白熙嗷嗷直叫,如同炸了毛的鸡崽子。

卫蓝失笑,看遍周身,只得又解了腰间挂的滴水压脚坠子给许倩,“好算只来了你二人,不然只怕我今日便走不了了。”

许倩笑着接了,“便是改日再给也是一样的。”

“改日岂不是要给你更好的?”白熙插嘴道,“不成不成。”

气的许倩又转过头去打他。

晏骄和卫蓝微笑着看这俩人耍宝,闹过之后才说起正事,“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城了,你们都乖乖的,莫要胡闹,叫家中长辈操心。”

谁知这俩熊孩子对视一眼,嘿嘿直笑,“晏姐姐,我们跟你一块走呗。”

晏骄下意识觉得不妙,果然就见他们从怀里掏出书信塞过来,直道家里人都同意了。

晏骄:“……”日哦。

她非常怀疑许将军是被这个妹妹折腾惨了,这才顺势推出来,没看见才二十来岁的他发髻体积已经非常可怜了吗?

与其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妹妹误入歧途,还不如答应这一回,至少目的地明确,随行的又是圣人嘉许的晏捕头,而且估计再也没有比定国公眼皮子底下更安全可靠的地方了。

至于白熙,理由非常充分:想去看看姐姐姐夫,顺便长长见识。

连朝夕相处的白老夫人、白大人夫妇都给晏骄写了信,估计是当面不好意思说……

用词自然是非常浅显易懂,一言以概之就是:孩子不听话,打几顿就好了,千万别省着力气。

晏骄有点焦虑,她是当了捕头,不是孩子头啊。

可这么多天了,人家家长对自己有庇护之情,如今不过托付捎带一路,也没什么出格的。

何况这俩熊孩子虽然偶尔稍嫌精力过剩,但都是大家子出来的,本质上还是很懂规矩、知分寸的,只要自己偶尔提点几句,应该出不了大茬子。

晏骄先跟他们约法三章,许倩和白熙都点头如啄米的应了,然后欢呼雀跃着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看着他们蹦跳着离去的背影,晏骄和卫蓝都撑不住笑了。

还是孩子呢,活泼点儿没什么不好的。

当晚,晏骄估摸着邵离渊在家休息的时候去敲门,结果管家笑着迎出来,说:“老爷说了,您只管去就好,不必来辞,左右一年之后也就见了。”

晏骄失笑,知道这老头儿矫情起来了,不愿意面对离别场面,也不勉强,就将这几天抽空做好的一大盒子零嘴儿奉上,“劳烦您嘱咐下头跟着的人,别叫大人吃多了,不然吃不下正经饭去。”

邵离渊也是个工作狂,这些日子晏骄跟着他就没按时吃过几顿饭,于是那些肉干啊虎皮豆什么的就派上用场了。

老头儿虽然没明着说,可晏骄私底下偷偷做了统计,发现他还挺嘴馋,吃的不比自己少……

管家愣了下才接了盒子,估计也是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送礼送零嘴儿的,笑的就更真诚了,“小的明白。”

晏骄又道:“对了,盒子夹层里有秘方,吃完了叫厨子照着做就行。”

管家越发不好意思,晏骄摆摆手,“无妨,我也不靠卖这个挣钱,大家吃着乐吧。”

待送走了晏骄,管家亲自把那沉甸甸一大盒子零嘴儿送到邵离渊桌上,又把她的原话复述一遍。

正在看书的邵离渊眼皮都没抬一下,挺不耐烦的撵人,“这是哄孩子么,把老夫当什么人了!拿走拿走。”

管家置若罔闻,含笑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摇曳的烛火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离渊终于往盒子上瞥了一眼,哼哼几声,漫不经心的挑开盒子。见里头满满当当摆着十多样,既有自己吃过的,也有没吃过的,酸甜香浓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头儿就非常矜持的捻了一颗紫红色的梅子放入口中。

“唔!”

也不知那妮子怎么弄的,梅子肥厚,肉嫩多汁,一咬下去便涌出来许多酸甜的浆液,直叫人口水泛滥,老头儿恨不得头发胡子都缠到一起去了。

待最初肆虐的酸味过后,清爽的甜味随之而来,老爷子满足的吐了口气,闭着眼睛吞下去。

梅子的滋味细腻又霸道,老头儿没忍住又吃了一颗,然后再一颗。

等吃了三颗之后,才拿了一颗猪肉粒咬下去,没咬动……腮帮子都垮了。

倒牙了……

他气呼呼站起来,愤愤的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想了想,余怒未消的将盒子重新盖好,狠狠塞到书架上。

可没等他重新坐下便又站起来,走回去,拿了几套平时不大翻看的书籍将零嘴儿盒子挡得严严实实。

**********

经过晏捕头的亲身经历和实地总结后发现,将门之后大都具备皮实、耐操、不矫情等、听指挥等优点,于是回俊宁府的路上,晏骄频频领着两个小狗腿跟班捉鸟摸鱼打兔子,伙食一度非常丰盛。

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许倩和白熙都开心的不得了,恰好又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年纪,真是指哪打哪,好用的很。

一众小年轻快马加鞭,三月三十就进了峻宁府。

晏骄验了腰牌,守门的士兵恭敬道:“前儿就有消息传过来,卑职还不敢相信,如今也算亲眼见了。”

峻宁府、习庆府一带距离京城不远,而且又是晏骄的成名之地,消息是第一波传过来的。

这几天晏骄已经开始对外界夸赞免疫,熟练地应对几句,就带着许倩和白熙他们往衙门跑。

“等等!”

路过一片野花丛时,晏骄心头一动,翻身下马,小心采了一大捧鲜艳妩媚的花朵抱在怀中,又用手绢包好。

“晏姐姐,你干嘛呢?”许倩不解道。

晏骄抿嘴儿一笑,突然有点紧张。

还没到衙门的,门口的几个衙役先就瞧见了她,满心欢喜的朝里头喊道:“晏捕头回来了!”

得了,看样子大家都知道了,倒省了她讲故事的功夫。

不等晏骄进了二门,庞牧等人就已迎了出来,见她手里捧着花皆是一怔,“这是?”

晏骄忽然觉得口舌发干,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震得耳膜都疼了。

她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同手同脚的走上前去,猛地把花堵到庞牧面前,一开口,竟结巴了,“成,成亲不?”

许倩在后头卧槽了一声。

刹那间,院子里巡逻的也不巡逻了,聊天的也不聊天了,连带着廖无言等人脸上都渐渐蔓延开一种全新的,混杂着诧异、震惊和喜意的表情。

晚春的风已经隐约带了夏日的燥热,吹得晏骄额头上慢慢带了湿意,掌心里满是汗,一条胳膊就这么直挺挺的举着,既没有往前送,也没往回收,整个人都好像定格了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庞牧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声音狂喜中夹杂着颤抖,“你说”

晏骄心一横,眼一闭,又大声道:“成亲啊!”

她还没说完就被庞牧整个抱起来抛向空中,耳畔回荡着这个男人欣喜若狂的应答:“成成成,咱们今晚就成!”

回过神来的众人哄笑一片,紧接着,呼哨声、叫好声如潮水般袭来,疯狂汹涌。

稍后,庞牧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抱着晏骄一路狂奔,冲到亲娘岳夫人面前斩钉截铁道:“娘,我们今晚成亲!”

然后……就被老太太抓着揍了。

待一番混乱过后,这对准新人又被包括廖无言、董夫人,甚至是闻讯赶来的图磬、白宁等一众有经验者群嘲。

“成亲哪儿像你们想的这么简单啊!”白宁哭笑不得道,“别的不说,彩礼、嫁妆,你们可一样没齐备!”

“可不是?”董夫人笑道,掰着指头细细数给他们听,“如今你们都是牌面人物,这三媒六聘一样都少不得,回回都要挑好日子,过完了一样才能走下一样。一年才有几个好日子?这些事儿能凑到一年里办成也不算慢了。”

一辈子一回的大事,又不是折腾不起,怎么能突然就逮着一天办了?天下就没这么弄的,传出去还不给人笑话死?

岳夫人亲自翻了一回黄历本子,直接就乐了,“赶巧了,天公作美,今年吉日不少,来年二月二龙抬头拜堂正好!”

大家便都欢喜起来。

唯独晏骄心里突然打了个滚儿:庞牧乃定国公,要成亲的话必须在京城国公府办,按理说,不该妖魔化的,可……邵离渊是不是算计好了?

又是一通忙乱不提,因岳夫人多年夙愿成真,高兴地活像年轻了十岁,拉着董夫人一并操持起来。

又要请了绣娘来量尺寸,预备着做喜服。

庞牧不大确定的说:“陛下应该会赐下冠服吧?”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冠和玉带等配饰倒罢了,难不成光着身子穿那些拜堂?”

晏骄和董夫人都笑。

朝廷官员成亲是有规定的,大婚当日,男女双方所戴发冠、配饰都得按着品级来由朝廷统一分派,其他的就要自己准备了。

庞牧也跟着傻笑,“行,全凭您和娇娇做主。”

满脸无措的晏骄直摇头,“我什么都不懂。”

老太太疼惜的拍着她的手,“好孩子,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这丫头可怜见的,连个亲人都没有,又是外头来的,这会儿估计两眼一抹黑呢。

“说起来,”到底董夫人心细如发,突然小声道,“来日骄骄出嫁,可从哪里走呢?”

众人都被问住了。

自古都是新娘在娘家等着新郎迎亲,可晏骄……在这里举目无亲。

晏骄揪了下衣角,心里有点酸酸的,才要想着说点什么调节气氛,忽然就听廖无言云淡风轻道:“这也不难,你认了我作义兄就什么都有了。”

众人俱都眼前一亮,才要说好,却听白宁道:“那可不行,还是我们两个拜了姐妹的好。”

廖无言失笑,“成亲当日,兄长背着新娘子上花轿,难不成叫她再去认你兄长作义上加义的义兄?”

白宁瞬间耷拉了脑袋,图磬忍笑,拍了拍她的手。

白熙挺身而出,“不如我”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众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白四少爷也耷拉了脑袋。

待众人商量一回,决定采取廖无言的建议,让晏骄先在四月初八那日认了干哥哥,然后由他和董夫人作为女方娘家人,正式出面与岳夫人商讨婚事细节。

大事定下来之后,男女双方反而被撵出来,成了大闲人,晏骄和庞牧面面相觑,齐齐傻笑出声。

“晏捕头回来了,”两人正笑着,许久不见的任泽从外面回来,“两位如此开怀,必然有好事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