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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个女人没有被劫走,他本来也是要亲自回来涿丹城,查证一下羯人来犯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去营帐那边救人,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尤其是这辈子,这个女人没有——或者说,还没有机会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甚至还救了他和薛小策。

就因为这一点,即使再怎么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在前世短短的一生中与羯人交战好几年的他,也不会希望,这一世的这个暂且没有哪里对不起他的戚斐,是因为被他抛弃在了破庙里,进而被羯人抓走,最终受辱而死的。

仅此而已。

再忍一段时间,等涿丹这边的事尘埃落定后,他就可以毫无顾虑地与她分道扬镳了。

薛策这么想了两次,烦躁的心情才痛快了些,随口道:“再说吧。”

戚斐暗暗地松了口气,笑眯眯道:“那好吧,你随时差遣我。”

这一路上,这尊大爷的脸,都臭得不能看。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痛快了,但直觉是和她有关的。

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尤其是一个看她不顺眼、随时可能发难的人。无奈,她的血条值和薛策绑定了,好不容易逮着了他,之后一定要想办法跟着他,不能让他跑了。

如果矛盾真的出在她身上,那么还是尽快解决的好,免得以后矛盾越滚越大,遭殃的就是她了。

要是他再玩一次消失,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熬到他出现了。

过来试探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脑回路,但总之是暂时地哄好了。之后,应该能和平一段时间。

当天的下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涿丹。

涿丹是平原之上的一座庞然大物,共有城墙两扇,分为外城门与内城门。内城是用矮墙框出的最为兴旺的一片四方区域,实行宵禁,多为达官贵人居住。外城门则是直面袭击攻打的边防。两扇城墙之间的区域,便是百姓生活的地方。

马车在外城门停下。从最末的那辆马车上,一个身着男装、姿容秀丽不可方物的小公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腰带上还系着一柄扇子。

正是换上了男装的戚斐。

涿丹形势复杂,如果没有猜错,之后应该还会有战争来袭。束胸是没那么舒服,可方便起见,戚斐还是决定进城以后,伪装一下身份。

毕竟,这个世界再民风开放也是古时候,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可以做的事情、可以涉足的地方是有很大差别的,惹有心之人注意的程度就更不相同。至少,在涉及战争和军士的场合,女人是插不上话的,只有以男人的身份,才有机会参与其中。

当然,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伪装。如果她的年龄再大一点,那就绝对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好在这具身体现在只有十五六岁,身体的玲珑曲线还没有妇人那般丰满,不容易被觉察出端倪。没有喉结突出,也可以解释为是“还没长大”。

在走近外城门的时候,众人就惊讶地发现两扇城门是紧闭的。城墙外的空地上聚集了近千人,看样子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上空吵吵嚷嚷的,布满了怨声载道的声音,都在催促城门上的人赶紧开门。

在空地的旁边,搭起了一片遮风挡雨的临时棚区,散落着一些席子。有人在分派粥水,看来,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体弱的老人和小孩不堪寒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捧着碗在喝粥。恸哭和哀嚎之声隐隐约约,飘荡在冷风中,让人心生不忍。

一个少年喃喃:“这座城居然不让人进去?”

“那我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戚斐皱眉,想起了她在羯人听回来的情报——孟子源那个狗贼,在信阳城破以后,抛弃了满城的军士,在亲信的护送下,逃到了涿丹来。

涿丹是比信阳的规模大上一个级别的城池,管理这座城的人,职称是太守,而不是城吏。孟子源是二皇子的鹰犬,也是由朝廷派去、管治边关三十六城的监军,论官位的高低,是比太守要高上三级的。所以,哪怕他在涿丹没有担任任何实际的官职,这里的人都要听他的调遣,包括身为一城之主、手握兵符的太守。

所以,惹出城门前的这番群情汹涌的乱象的罪人,还真的未必就是涿丹的太守。百姓现在积攒的怒火,都冲着错误的人去了。

只可惜,现在隐约知道实情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二十个人了。

戚斐这么想,看了一眼薛策。

他正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城门,面无表情,神色冰冷。

也是,他截获了两个送信的羯人士兵……应该也知道,涿丹里面的主事人已经换了。依照他上一辈子对孟子源的了解,也不难猜出这些事儿,都是那个狗贼搞出来的。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位与戚斐一同从羯人营帐中逃出来的中年文士,也下了马车。见到这一幕,他面露忧色,想了想,绕过了分派粥水的士兵,往一个站在偏僻的角落里、看样子像是队长的壮汉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疑惑地回过了头,见到中年文士的一刹那,眼如铜铃:“太守大人?!您回来了!”

跟随在后方的众人,这下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戚斐:“……”

不是吧,这位大叔居然就是涿丹的太守?

怪不得系统昨天晚上要她拉着所有的人一起跑了。忽然有种出门散个步也捡到了宝的感觉怎么破?

这么说来,涿丹的太守之前被羯人抓走了,城主之位空缺,孟子源那厮进城以后,岂不是为所欲为,连一个可以阻止他兴风作浪的人也没有了?

见众人都很疑惑,那位中年文士转过身来,腰杆挺直,冲着众人拱手,神色正直,声音铿锵:“诸位,多有得罪。先前在外出的途中,我与几个手下被羯人所掳,最终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因为各种顾虑,我一直对身份有所隐瞒。在下便是涿丹城的太守,韩生蕤,感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薛小策的脑瓜转得很快:“这么说,我们可以进城了?”

韩生蕤淡淡一笑,果然,在他的安排下,一行人得以进城修整。

为了不引起外面的百姓骚动,他们只能通过不显眼的侧门进去,入住到了内城的驿馆之中。那十几位仙门的少年,本来就是出来游历的,完全可以不淌这趟浑水,如今战事将近,涿丹前景不明,说不定粮食也吃紧,经过商议,他们决定暂时与戚斐等人告别,先回师门一趟。

几个老妪本就是涿丹的人士,进城以后,就各回各家了。至于那个断了腿的小姑娘,谁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照顾她的婆子也死了,连一个照应她的人也没有。戚斐送佛送到西,请韩生蕤把她也安排到驿馆里,并喊来了大夫。

高烧昏迷的小姑娘被放到了床上,大夫还在来的途中。戚斐见她身上臭得不行,裤管也脏兮兮的,摆了摆手:“我先帮她把衣服换一换吧。”

薛策看了她一眼,微一点头,就拉着薛小策出去了。

戚斐将门掩上,坐到床边,小心地帮这姑娘脱掉了衣服,只留下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她的腿受了伤,戚斐不敢乱抬动她的下半身,只好找来了剪子,把她的裤子剪开了。

一条腿仍是纤瘦白皙,另一条腿却已经肿得不能看了,直教人触目惊心。

戚斐连自己割破手指都觉得疼,遑论是看到这样惨不忍睹的断腿。手下的动作,不由变得更加轻柔了。好不容易将裤子的碎片都弄掉,戚斐也出了身汗。结果,一抬头,目光往上一瞟,她便猝不及防地在这姑娘的双腿|间,看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部位。

戚斐:“……”

系统:“……”

戚斐:“!!!”

卧!槽!

这他妈的居然是一个女!装!大!佬!

☆、第17章 第17章

戚斐绝望地说:“系统, 我脏了。”

系统:“……不怪你。”

的确,光看外表,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秀秀气气、跑路都要戚斐背着、腿上一根毛也没有、滑不溜秋的小姑娘, 居然是一个大雕萌妹呢?

戚斐回想起了昨天晚上背着这家伙逃跑的时候,后背被他的平胸硌得慌的感觉,幽幽道:“所以刚才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在给一个男扮女装的人换衣服?”

系统:“……”你在说绕口令吗?

戚斐在自己的世界里, 倒也不是没上过生理课, 所以刚才的那一幕对于她而言, 是意外的感觉远大于视觉冲击。

床上的少女……不, 少年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露馅了。戚斐觉得让他继续敞着衣服不太雅观,看到旁边有叠好的被子,就伸手拉了过来, 遮住了他不可描述的部位,只让那条伤腿露在外面。

没过多久, 大夫就提着医药箱来了,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头。原本戚斐想着躺在床上的是个妹子,她得站在床边陪着, 以免这家伙走光。可她现在反而提心吊胆, 担心他的裙子被不小心掀开了, 吓跑了古稀之年的大夫……

一阵放淤血、接骨、疗伤的程序过后, 这少年的腿被白纱和木板缠了起来。大夫跟NPC一样交代了康复期间的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戚斐送了大夫出门以后, 回到了床边, 叉着腰, 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给他穿裤子。最终放弃,只给他掖了掖被子。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剧情【王裔】,太监值变动。”

戚斐微微一怔。

发现【太监值】从9000坠落到了8800后,她偏头看向了床上的少年,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经过瘴鬼那件事,她已经知道了系统的提示音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了。在这个少年得到救治的一刹那宣布剧情完成,那就只能说明……王裔,指的就是眼前的人。

北昭的皇帝妃嫔无数,儿孙也多。就是不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是皇帝的儿子还是孙子了。

她带出来的十个人里,已经有了一个涿丹太守,一个王裔。那感觉就像是抽卡时,一把抽出了两个SSA……

戚斐诚心诚意地说:“系统,你要是现在跟我说,另外的那几个老妇人也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我也信了。”

系统:“……”

就在这时,床上的少年轻咳一声,悠悠转醒。

只茫然了一小会儿,他就仿佛在察觉到自己的裤子不见了的那一瞬,悚然清醒了,惊怒地瞪向了床边的戚斐,一张口,声音却十分沙哑:“你……”

戚斐心念数转,正色应道:“诶。”

少年:“……”

“行了,你别激动。”戚斐手心朝下,做了个“冷静”的手势,语气万分诚挚:“也不要紧张,更不要有压力。”

少年的眼角抽了抽,直觉戚斐接下来不会说什么让他展颜的好话。

果然,戚斐十分理解地说:“你不用说,我也明白的。人嘛,都有一两样背着人做的特殊爱好。喜欢穿女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看,我不也穿男装了吗?你喜欢穿女装对吧,我记住了,我会给你找几套好看的裙子过来的……”

她的语气听着贱嗖嗖的,少年的双眼仿佛要喷火,气得一字一顿,怒而申明:“我不喜欢穿裙子!”

“真的吗?你不用压抑你的天性的,再说了,你的那条腿又暂时瘸了,这段时间,想穿裤子也恐怕有些不方便啊。”戚斐逗了他几句,见他好像快要吐血了,不忍心继续逗了:“好吧,不跟你玩了。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到了涿丹,你就好好在驿馆这里养伤吧。走之前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一提醒,少年才记起了自己是被她背出来的,顿了蹲,没好气地吐出了两个字:“王文。”

王文……好路人甲的名字。

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说不定戚斐就信了。哪像现在,一听就知道是假名。

北昭王族世代裴姓。这一代的皇子,就是文字辈。二皇子的全名便是裴文玏——但这一位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年龄对不上。

这个王文,如果真的是王子王孙,真实的名字,会不会也是“裴文X”呢?

不过有一个地方挺奇怪的。上辈子,在距今十年后的归墟之战的末期,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北昭王越发老迈糊涂,几个正值壮年的皇子,都开始争夺王位,搅得朝廷乌烟瘴气。按理说,这家伙那个时候也有二十一二岁了,应该也会参与夺位。就算只是个炮灰,也应该在被二皇子陷害的名单里面露一下脸。可是戚斐完全不记得归墟之战里出现过这样一个角色。

这只可能有两个解释。要么,这个人是系统原创的角色。要么,就是上一辈子的他,并没有活到十年以后,就被迫在历史上退场了。

戚斐心中有数,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就出门了。

冬天的太阳下山很早。外面的庭院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薛策还没走。薛小策蹲在了他跟前,拔了一根地上的草,正在玩儿蚂蚁。

戚斐嘿地一声跳了过去,也在孩子旁边蹲下了:“你在跟蚂蚁玩吗?”

薛小策“嗯”了一声,几只呆头呆脑的黑蚂蚁在他手里那根草上爬来爬去。

戚斐一看,草丛里居然还有一只蚂蚱,连忙拍了拍薛小策,说:“蚂蚁这么小,有什么好玩的。快看!那里有只更大的。”

没想到薛小策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后,就露出了一丝混杂着害怕和恶心的表情:“我不要。”

“不要?”戚斐一怔,用发现了新大陆的语气,问道:“小策,你怕虫子啊?”

薛小策噘了噘嘴:“不怕,就是觉得丑。”

“丑?哪里丑了,你看它,绿油油的,小小只的,腿长长的,多可爱啊。”戚斐拉起袖子,一伸手,就将那只蚂蚱轻轻抓来,放到了手心里,坏心眼地在孩子面前展示了一下:“看。”

薛小策果然害怕了,跳了起来,扭身躲到了薛策的身后。

戚斐作势要欺负他,见薛小策还躲,捧腹大笑起来:“你躲什么呀,蚂蚱这么可爱,不信问问你舅舅。”

说着,她抬起头来,就发现薛策正皱眉盯着她手里的蚂蚱,下颌微微绷着,表情有些怪异。

他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因为她刚才在他面前欺负薛小策吧……戚斐一阵心虚,赶紧把蚂蚱放回了草丛里,咳了一声:“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和韩太守商议羯人的事了?”

“嗯,我去一趟议事堂。”

戚斐和薛小策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我也去!”

这一幕映在了薛策眼底,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大人上街时,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吵着要跟着去的情境。

他拍了拍薛小策的肩膀:“小策,今天的事比较多,你先留在驿馆里。”

薛小策有些失望:“哦……”

戚斐灵机一动,指了指屋子里面:“小策,里面有个比你大三四岁的孩子,摔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没人陪他说话,无聊得很。你要是没事的话,进去陪他聊聊天,好吗?注意不要碰到他的腿。”

受她之托,薛小策捏拳,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戚斐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乖。”

薛策的目光,在她的这只温柔亲昵地抚摸薛小策的手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移开了眼。

安排好了薛小策以后,两人往太守府走去。驿馆和太守府只有一街之隔。正好在府门前,他们遇到了今天放他们进来的那个名叫何勇的队长。

估计是受了韩生蕤的吩咐,何勇没有阻拦两人,客客气气地引他们进了书房:“太守大人就在这条路尽头的书房里。”

同时,何勇还不着痕迹地多看了戚斐几眼,心想这小公子未免漂亮得太过分,男生女相,娇娇弱弱的。

书房里,韩生蕤背对着门口,站在了书案前,看着一张铺开的城防布局,愁眉不展。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一些的公子,相貌和韩生蕤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儿子。

听见了脚步声,他转过了身来,拱了拱手:“两位来了。”又指了指旁边的年轻人:“此乃犬子,韩彦。”

双方寒暄了几句以后,戚斐直奔主题:“太守大人,羯人盯上了涿丹的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话,也让我们助太守大人一臂之力吧。”

按理来说,这么重要的军事部署会议,是不能让无关人士参与的。不过,这位太守大人在路上和薛策谈了一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在急需外援的时候,并没有推脱戚斐的好意,完成了他作为重要NPC推动关键剧情的任务:“可以得到两位相助,那就最好不过了。”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剧情【守城之战】。”

薛策的目光掠过了桌上的那张城防布局图:“现在的形势怎么样?”

关起门来,横竖也没旁人了,心直口快的何勇忍不住一拍桌子,愤愤不平地说:“最近开始有了谣言,在传太守大人不让外面的百姓进城,害得外面民怨滔天。下了这道命令的明明是孟子源,他却一直借故躲在驿馆里,所有的骂名都给太守大人背了,简直是无耻之耻!好在传的人暂时不多。”

“谣言如风,随它去吧。”韩生蕤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孟大人现在在何处?”

韩彦的年纪,就和戚斐差不多大,这段日子父亲不在城中,想必也受够了鸟气,不忿地说:“他还躲在驿馆里呢,说今天头疼,不见客。爹,我看他摆明了就是在躲着你,不想交出兵符!”

薛策垂眼,彻骨冷意于眼底一闪而过:“卑鄙小人。”

戚斐说:“韩大人,你说谣言如风,这句我赞成,后面的那句可不对。现在传的人是不多,但不代表谣言会慢慢消失,有句话叫做三人成虎,绝对不能让这个谣言蔓延。否则再过几天,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夸张。若是涿丹以后有个什么闪失,朝廷要查起来,你恐怕会被推出去当罪人。”

薛策摩挲着图纸的指腹微微一收,有些许意外地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

戚斐所说的情境,在他的前世就发生过。被落狱以后,他那些往日做得有些欠妥的地方、因为太荒谬而一笑置之的谣言……都被人从地里挖了出来,变成对他口诛笔伐的工具,仿佛一支一支插向他后背的利箭,插得他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下令斩杀了一百个杀人如麻的俘虏,被传成了“坑杀十万平民”;依照军规惩治一个叛徒,就被妖魔化成了“折磨不服管教之人”,连他的身世,父母的身份,也被拖到了烈日下说长道短……一夕之间,墙倒众人推,他仿佛不再是那个被人称颂的英雄,瞬间就成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死有余辜的狂暴之徒。

祸根在一开始,就该拔除。他太过狂妄,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直到死去时,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没想到戚斐竟会看得这么通透,点出了这个问题。

何勇赞成道:“戚小公子此言有理,谣言还是要尽快处理比较好,再等下去,不知道要以讹传讹成什么样子。”

韩彦说:“这个谣言绝对是孟子源那厮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派人传出去的。若是要驳斥的话……”

“不用点对着点来驳斥。”薛策冷冷一笑:“你派人,去编几首童谣,就说孟子源在信阳错开城门,抛弃军士,害死了信阳城的十万军民。”

何勇迟疑:“信阳城里有这么多士兵吗?”

薛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掉了插在砂砾上的一根旗帜,气定神闲地说:“自然是没有的。但孟子源从信阳逃来涿丹,却是真事。谣言,就是要有真有假。真的地方,要经得起推敲。假的地方,又要足够夸张,人们才会大肆传播。”

何勇抚掌:“原来如此,等这个谣言一传开,孟子源自己一身骚,就没功夫来找我们太守大人的麻烦了。”

戚斐说:“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百姓进城?”

“孟子源吃了败仗以后,带了近千士兵来到了涿丹……他估计是吓破胆了,不想开战,只想守在城里,有多久守多久,等着援军到来。如果把外面的百姓都让进城里,势必要开放太守府的屯粮。多了几万张吃饭的嘴,也许在援军到来前,军粮就吃完了。”何勇叹了一声:“再过几日,城外的百姓,可就要接近两万人了。而且,城里的百姓也在闹,一些人的亲人就在城门外。这样下去,迟早会……”

薛策抬眼,平静地接了何勇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迟早会暴动。”

韩生蕤肃然道:“我明日,就去驿馆亲自将孟子源请出来。外面的是我们北昭的百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拒于门外。”

天色已晚,烛灯如豆。几人谈了几句,便暂时散了,约定明日再议。

戚斐和薛策回到驿馆时,一个年过五十的胖乎乎的侍女已经守在了门口,说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了走廊里。戚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踌躇了一路,忽然开口:“薛策。”

薛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刚才对韩太守说的话,也是有一点儿吓唬他的成分在的。”

薛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戚斐的眼睛亮亮的,认真地说:“虽然百姓里有一些听信谣言的人,但是,太守的为人如何,这些百姓平日也知道的。经过了这么多天的发酵,这个谣言还没大范围传开,证明一定是不相信的人更多。都说英雄流芳百世,坏人遗臭万年,那些颠倒黑白的卑鄙小人,顶多就兴风作浪一阵子,迟早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英雄就算被污蔑了,他的好也一定会有人记住。”

薛策仿佛有些诧异,深深看着她。

戚斐说完,追了两步,与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所以,你说的那个计谋,一定能成功!保证会比韩太守的那个谣言传得要快好几倍。”

也许是她的语气和表情都鬼鬼祟祟的,看着有些滑稽,戚斐才一说完,就听见身边的人,极轻地笑了一声。

醇厚的笑意在喉咙里滚了滚,便消散在了气息里。

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