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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源有些懵了。

旁边的韩彦忍不住插嘴:“不错,孟大人,我们昨日已经接到了探子的密报。左贤王在半月之前,就已派出长子须勒,带兵前往藏东,意图缠住镇北侯。镇北侯回援的速度一定会被影响。孟大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月后,万一镇北侯在中途被截住了,又该怎么办?”

古代打仗是不能绕过城池打的。涿丹地势高耸,又地处要道,如果拿下了这里,对于羯人大规模进攻辽阔北境的计谋,是有很大好处的。羯人对这座城,亦是势在必得。

孟子源总算是听懂了,怒道:“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如果镇北侯赶不回来,说明守城的时间会更加长,就更不能放人进城了!”

孟子源身边的一个心腹也说:“不错,孟大人带来的亲兵,加上涿丹的军士,除去伤残不能作战的,一共有一千五人。甸吉如今的兵力只有两千,守城比攻城容易得多,只要不加快粮草消耗速度,一定能守住……”

“如果甸吉的兵力一直只有两千,守城当然不难。”薛策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封叠好的信,扔在了桌子上,沉声道:“这是我从一个羯人士兵身上搜出来的线报。半个月之内,左贤王派出的一万援军,就会与甸吉汇合,届时敌军压境,光是搭成人墙和尸梯,也爬得上涿丹的城墙。”

如果耗到敌方两股军队汇合,又没有等到援军,涿丹必败无疑。

这是薛策这边的人早已知道的事情。孟子源一方却都是第一次得知,皆脸色大变。

孟子源恼怒道:“好!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说了半天,这和开城门,放一群累赘进来,又有什么关系!”

“关闭城门,等人来援,是把命运交给上天。靠着城中的粮草,的确可以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羯人不会让你有机会悠闲地坐在城里,花半年时间慢慢吃完那些粮草,涿丹必须自救,而且,要速战速决。”薛策拿起了一枚棋子,放在了布局图上,城墙的位置:“在守城的拉锯战里,可以战斗的士兵,只会越来越少。城外的两万百姓,绝不是累赘,那里起码有一半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稍加训练,便可以填补军力上的空虚。”

“那就只放男人……”

听到这里,连戚斐也想翻白眼了——这个孟子源,果然是个只会拍马溜屁、抱二皇子大腿上位的庸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坐到监军这个位置的。

薛策的两道沉厉如火的目光投向了他:“孟大人,你在说什么玩笑?城外的妇孺,都是那些青壮男子的家眷,只有将她们放在安全的后方,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才有无惧一切的勇气去抗敌,去保护身后的城池。况且,谁说女人没有用处。”

听到这里,戚斐心里微微一动,有些怔然地看向了薛策坚毅的侧脸。

爽直的何勇忍不住附和:“就是,孟大人,你想把壮丁都招进来扩充军队,把人家的父母老婆孩子扔在城外面等死,还指望他们心甘情愿给你打仗?圣人也做不到吧。”

“现在我们最缺的其实不是粮草,而是能听从调遣也不怕死的人。”

“到时候,如果士兵真的不够了,作为进城的代价,可以先征用城外的壮丁。也算是对涿丹城内百姓的安抚。”

被夹枪带棒地怼了几句,孟子源的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表情隐隐有些难看。

薛策等他们说完,才继续说:“涿丹的所有人,在接下来的这一场守城战中,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选择。女人并不是累赘,体魄健强者,也可以运载物资和伤员,可以照看病号,也可以在男人动不了时,在城墙上出一份力。”

“但是,如果你将这两万人拒于门外,他们十有**,会变成甸吉的俘虏,被坑杀在城门前,尸骨堆垒成人梯。若能将他们都迎进城中,在有限的时间里,你就能有更多的人,去做更多的事。”

几个人也附和:“不错。而且在战争开始以后,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孟大人,就算把那些百姓都带进来,粮草消耗的速度,也未必有你以为的那么快。”

韩生蕤一直都没有说话,在最后,才捊了捊胡子,气定神闲道:“而且,只有城门打开了,才能在百姓那里,洗脱孟大人的骂名啊。”

孟子源被他们一言一语,顶得说不出话来,黑着脸问:“那之后呢?”

“趁着羯人的援军未至,我们要在城墙前,将他的前头部队打到溃散。这两千个士兵,本来就是一种试探,否则,左贤王会直接派出大军来。如果这次出师不利,他就不会继续往里搭人了,而会重新评估北昭的军力,甚至,延缓后续出兵的时间。”

薛策伸手,在沙丘城墙的位置轻轻一划,沉声道。

……

当日傍晚,在城外滞留了接近十天的两万信阳百姓,终于看见了那两扇紧闭的城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在一片喜极而泣的喧闹声中,互相搀扶着,进入了涿丹的外城。

☆、第20章 第20章

在戚斐所知的历史之中, 用少数的兵力守住了城池,硬生生地逼退了十倍、甚至百倍于己的敌人的战役, 并不在少数。东汉末年的合淝之战, 张辽以七千守军, 守城大半个月, 将孙权倾国而出的十万兵马拦在了城外。南北朝的玉璧之战,西魏韦孝宽以不足一万的兵力, 迎战前来攻城的二十万东魏兵马。五十几天的时间里,东魏皇帝又是命人挖地道,又是起土山,推战车, 用尽一切办法, 死了七万士兵, 也撬不开一个破口。

和这些真正的大战相比,涿丹与羯人之间的这次战役,从敌我双方的士兵总数上看, 就要小上好几个规模。

但戚斐知道, 这一场守城战,只是试水而已, 并不是归墟之战的开幕。因为归墟之战是羯人与东岳妖族勾结,一起进犯北昭。到时候,敌人的杀伤力就不止现在的水平了, 将从单纯的物理攻击了过渡到物理魔法混合攻击。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到了那个时候, 北昭朝廷将会派出崇天阁的弟子,让他们分流到每一个战场之中,协助对抗羯人与东岳的联合军队。

所以,前世的薛策,虽然只是拜入了一个修道宗派,并没有主动掺和到朝廷权谋的纷争之中,最终,也还是上了归墟之战的战场,还在那几年里,与二皇子一派结下了怨。

因为没有详细大纲,戚斐以前是猜不到薛策为什么会和二皇子一派不和的。但现在,看到二皇子的走狗孟子源的那副德性,她觉得自己隐约能猜到前世是个什么情况了——和孟子源这种卑鄙无能、罔顾人命的小人在同一个战场上共事,真的分分钟会被气死。

而且,上一世的薛策,应该比死过一次的他,要更加烈性。爆发冲突,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系统:“因为这是宿主你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战场,即是所谓的【初阵】。所以难度设置和规模设置,都会偏简单一些。”

戚斐:“这么人性化?不错。”

……

羯人的兵马在涿丹城下列阵的那一日,辽阔的北疆,黑云漫天,压城欲摧。凛冽的寒风席卷过了枯黄的草原,白盐般细微而锋利的小雪刮得人脸生疼。城楼上的旌旗,在狂风中猎猎舞动,仿佛下一秒,那支旗杆就会不堪风力的摧折,猝然崩断,被卷飞到天外去。

涿丹城前,洒满了绊马钉,挖有两道深广的壕沟。城楼高耸而厚重,顶上有三层楼阁。除非越过两道壕沟,否则,弓箭手是很难将箭射上来的。

当然,只要上城楼,所有人都还是必须穿上铠甲。

城楼的石栏后,一个个盾牌之后,密集而有序地排布着弓兵。在他们的后方,每隔二十米,便是一辆巨大的投石车。屋中,滚烫的火油在大锅里沸腾。人人严阵以待,屏息凝神,盯着远方。

韩生蕤作为主指挥,站在了可以眺望远方的二楼,身边站着独子韩彦,何勇等数名队长,以及薛策。

孟子源那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连城楼也不敢上来,现在就躲在了内城的太守府里等候消息。

韩生蕤凝重地看着远方:“羯人的兵马变多了。”

和探子信报所写的内容不同,如今集结在远方的羯人士兵,黑压压一片,绝对不止两千个人。

何勇说:“难怪甸吉进攻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推迟了几天,估计是想等左贤王增援的兵马来到,再一举冲破我们的防线。”

当人密集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缺乏一定的经验的话,是很难看出总数来的。

韩彦皱起眉:“那他现在岂不是有一万二千人?”这样一来,敌我双方的人数,岂不就是从势均力敌变成了十倍之差了?

薛策扫视过羯人的方块:“不,大约是七千人。”

通过敌方的兵阵来估计人数的眼力,得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才会有。七千骑兵马,正好也是何勇内心估算出来的羯人数目。

何勇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薛策,心里好奇他的经验是哪里来的,但又知道,现在不是聊闲话的时候,只好暂时忍下了询问的冲动。

韩彦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也比原本预计的多了两倍有余。”

何勇说:“小公子莫慌,涿丹能守住。”

待天空彻底亮起来时,羯人的兵马方阵之中,开始传出了“咚”、“咚”的沉重的擂鼓声。他们列着队,一边整齐地朝这边突进,一边吼着听不懂的羯语口号,宛如一道漆黑的潮水,从地平线上朝这边翻滚而来。那种压抑和震撼的感觉,足以让胆怯之人足心震颤、难以站稳。在那漆黑的浪潮中,为首的甸吉猛地抽出了雪亮的长刀,怒吼:“杀!!!”

在震天的马蹄声与嘶吼声中,骑兵们如同涌动的蝗虫,大叫着冲向了城楼,仿佛即将要吞没平原上的这座孤岛。

城楼号角声起,何勇也赤红着眼,大吼:“弓箭手!放箭!!!”

迅疾如星、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城楼的上方同时射出,正式拉开了这场战役的序幕。

在城墙的内侧,划分出了一个补给的区域。不断有士兵在上上下下,运载武器。涿丹的大夫几乎全被集结到了这里,准备救治伤员。因为人手不足,在这阵营里,也出现了一些身强体壮的女人来帮忙。

战争一开始,韩生蕤就将韩彦打发了下来,在备战区帮忙。戚斐给他打下手,帮忙调配人员。

戚斐穿男装的好处这时候尽显了出来——别人一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一定不会让她进入备战区域。但现在,放行的人顶多就是在心里嘀咕一句“这小子怎么长得细皮嫩肉的”,却没有真的拦住她。

在最接近战争的地方,隔着一道厚重的城墙,却依然能清晰听见外面的混战声,仿佛地上的尘埃也跟着跳动了起来,听的人的肾上腺素狂飙,心口卜卜跳动个不停。

北昭的军士用弓箭和投石机阻遏羯人的快马,不断有人中箭,痛苦大叫着摔下了马。投石机的巨石每扔出一次,便会将好几个人砸成肉泥。同时,提前几天洒在羯人来路的绊马钉,也起了很大作用,直接扎穿马匹的蹄子,让他们的冲杀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但由于这是进攻首日,也是羯人的士气最充足的时候,他们的阵型并没有因为箭矢和机关的干扰被彻底打乱。在轰天的吼叫声中,终于还是有羯人突破了箭矢的压制,冲到了壕沟之前。

这时候,这两道又阔又深、底部布满了尖刀和锥刺、连马匹也无法飞越的壕沟,就成为了拦截羯人的第二道有力的防线。为了度过这条壕沟,羯人冲杀的速度不得不缓慢下来。这样一来,城墙上的弓箭手就更容易瞄准他们了。中箭的羯人摔下壕沟以后,便会被尖刀刺穿身体,鲜血狂喷,哀嚎着死去。

这一道防线虽然能灭掉很多敌人,但随着时间过去,尸体会慢慢填满壕沟的底部。大半天后,壕沟已堆成了尸山。后方的羯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凶悍异常地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到了城下。羯人的弓箭手进入了射程以后,拉弓反击,涿丹城楼上,开始有北昭的士兵被射中,中箭后倒地,被同伴抬了下去。

弓箭手一旦减少,在替换人员的间隙里,对羯人的压制的力度也就变小了。

投石车飞来的巨石,亦在一阵阵震动城楼的巨响中,砸到了城墙之上。好在,战前加固过的城墙和城门,不是那么容易被砸穿的。可城楼上方的人员伤亡,却是在所难免的。因为拥挤,有的人甚至会从缺口摔下去。

不断有动不了的伤员被抬下城楼,备战区彻底忙了起来。有的人被箭射穿了身体,危在旦夕,口吐鲜血。有的人则只是轻伤,正在大夫的处理下,割肉取箭。

冲到城脚下的羯人第一时间就想要搭云梯——他们的云梯带有固定的爪钩,可以插入城墙外的冰块中,很容易攀爬。韩生蕤等人则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把云梯搭起来。沉重的滚木往下一滚,直接能将整排的人都弄倒,砸得头皮血流、脑浆迸裂。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沸水与滚油轮番交替,如瀑布一样,往城下浇去。

凄厉的惨叫声、皮肉被煮熟的味道飘散在了空气里。没有任何人的皮肤是铜墙铁壁,可以在这种攻击下,继续往上爬。羯人接二连三地摔回了地上。半天过去,仍然没有一支云梯,可以顺利地搭建起来,爬到城墙一半高的地方。

之前,因为孟子源不自量力地去追击羯人,导致了信阳被反击的羯人破入,对于北昭的军事能力,甸吉一直有些不屑。知道孟子源逃到了涿丹以后,更是料定了在他操控下的涿丹,一定会步上信阳的后尘。没想到,涿丹今天的防守,远远比他的想象要有序和顽固得多。

午后,塞外的天色慢慢变暗,风雪将至,攻城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羯人一方已经折损了一千多人。剩下的士兵的攻势,也因为疲惫和寒冷而疲软了下来。

没能一举拿下,甸吉心有不甘,但知道今天的最好形势已经过去了,只好一咬牙,命令吹响号角,在风雪来临之前,暂时撤军。

当夜,涿丹大雪。城楼上的将士进行了替换,新一批人继续戒备着远方。

虽然成功守住了城池,但终于感受到了这场硬战的不易,所有人的心情,都相当的压抑。

留在太守府的孟子源到了夜晚,才知道今天兵临城下的羯人数目变城了七千,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不是说了羯人只会来两千个吗?!”

韩生蕤说:“孟大人,稍安勿躁。虽然羯人的总人数与我们预料的有所出入,但甸吉晚了几天发动进攻,也等于是多给了我们几天时间去布防。而且,今天被甸吉派出的前锋,也只有两千余人,其余的都在远方列阵。我们前几天的布防,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孟子源骂骂咧咧,又威胁了他们几句,才整了整衣襟,才扬长而去。

将这个不和谐因素送走之后,众人才有时间复盘起了今天的情况。

今天一整天下来,死亡和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再上城墙作战的北昭士兵,有三百余人。乍一看去,和羯人相比,伤亡人数好像很占便宜,用三百个多人,就重伤和灭掉了对方近两千个人。但是,如果对比北昭的士兵总数,就会发现情况没那么乐观了——虽然壮丁的候补还有很多,可他们的箭术都是临时训练出来的,命中率并不那么高。

“除此以外,箭矢也消耗得太快了。”何勇检查着库存的兵器记录:“按照今天的消耗速度,我们的箭,最多还能用五天。”

如果镇北侯赶得回来,就是十天之内的事儿。可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一定是被甸吉的兄长带去的人拖在了半路。

“不,经过了今天,壕沟的作用已经几乎消失了。箭矢只会用得越来越快。”

韩生蕤叹气:“其实有不少的箭都射空了,涿丹的士兵还是缺乏训练,不及镇北侯麾下的弓兵。听说镇北侯的弓兵,几乎都能做到箭无虚发。”

韩彦说:“这也奇怪了,我看我们涿丹的士兵,平时也没少在射箭场训练啊。”

一直在看防御图的薛策忽然抬了抬眼:“你们的靶子是不是固定的?”

韩彦说:“当然了,不然它还能自己动起来吗?”

薛策说:“所以没用。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敌人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你瞄准——尤其是骑兵。想提高箭术,就要换上可以移动的箭靶。”

何勇喃喃:“移动的箭靶?”

“简单,装一个类似于流水线的空中轨道就可以了。”戚斐摆摆手,提议道:“算了,回归正题,既然很多箭都浪费了,我们不如趁着今晚天黑,把还能用的箭都捡回来吧,多捡一支是一支。”

韩彦立即点头:“是,我觉得戚兄说得对。”

其实在一开始,因为戚兄的外表太过秀气,缺乏男人味,比韩彦见过的姑娘都柔弱,他多少是有些轻视对方的。但是,今天并肩作战了一天下来,他就发现,这位戚兄又机灵又冷静,算术能力也很高强,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绣花枕头。在钦佩和自愧之余,韩彦的内心就油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情谊,很想和戚兄交个朋友,故而一听到对方说话,就立即附和了。

戚斐对他微微一笑。

韩彦傻乐,也回了一个笑。

“等到天黑以后,可以用酒桶和绳索,将士兵从城楼上面放下去,让他们将散落在地,还能用的箭矢收集回来。”薛策凉飕飕地望了对视而笑的两人一眼,微微皱眉,片刻,才移开目光:“另外,我有一计。”

“什么?”

“在天明之前,在城外的两道壕沟里,洒上火油。”

☆、第21章 第21章

韩生蕤一点就通, 反问道: “你是打算烧了那两道壕沟,形成一堵火墙,拦住羯人?”

何勇皱眉:“虽然现在的风向对我们是有利的, 但如果两道壕沟里的火没有在一瞬间同时升起来, 羯人从远处看见有火光冒出, 心里自然会有防备, 并且会自觉躲避有火的地方, 从安全的缺口踩过去, 那就没有多大用处了。而且, 两道壕沟近百米长, 你要怎么让它们同时烧起来?用火箭?”

韩彦说:“要是现在外面是艳阳天,那还比较容易。可大风大雪的天气, 火箭射出去以后, 在中途被雪打灭的机会是很大的吧。就算能引燃,火势也很难一下子就全起来。火油浇进去,会不会浪费掉?”

戚斐没有提出质疑,她知道薛策手里有王牌,这位大佬催动的火, 可是连雪都浇不灭的bug一样的存在。

若非如此,她一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 觉得这个方法异想天开吧——不是说不好,只是太理想化了。

见到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薛策考虑了一下, 说:“我有把握, 可以让韩太守过目。”

事关重大,韩生蕤暂时屏退了其他人。

等其他人都离开以后,韩生蕤就直入正题了:“薛公子要给我看什么?”

“韩太守,请看这里。”薛策一说完,插在了桌案的沙丘上的一支代表羯人军士的小旗子,就忽然爆出了一小簇火光,无缘无故自燃了起来。

韩生蕤难以置信,一瞬动容:“你是……火修?!”

虽然他混的是官场不是修道界,但是,修士分五行、火修百年难遇的说法,他也是知道的。旗帜不可能自己烧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人动的手脚。

“不错。但是这件事,我暂时不欲声张,还请韩太守保密。”薛策轻轻勾了一下手指,那面旗子的火焰,就徐徐熄灭,化成了白烟,足见他对火的收放自如。

韩生蕤目睹了这一幕,发出了一声惊叹的叹息。

难怪朝廷会扶持崇天阁,修士之中,又以火修最为珍贵稀有。因为其它的修行方向,大多只是对修为或者自身有助益作用,比如说金相之人,极为擅长刀剑,还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皮肤刀枪不入,属于助益自身,是在实战中最有用的一个修行方向。木修水修也各有所长,但他们都不可能随意变出金、水、木做成的实物,比如在人的身体里发出大水、生出木头,活生生撑死一个人。

如果火修可以随心所欲地收放火焰,那就真的是一种极为可怕、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能力了。

“薛公子如果不愿让人知道,我自然会保密。”韩生蕤道:“明日,薛公子有把握让那道壕沟变成火墙?”

薛策低声说了几句话。

韩生蕤听后,眉头渐开:“好,那明日就这样做吧。”

……

众人之后又讨论了一会儿明天的事情才散会。当夜,回到房间以后,薛策还没有休息,在看兵书。

薛小策也来了他们的房间,捧着一本书,坐在了戚斐的膝上,嘀嘀咕咕地给她讲故事——这段时间,他从王文那里学会了不少字的写法,还听了不少故事回来,迫不及待就想分享给戚斐听。他记得姐姐也是不识字的。

戚斐:“……”

所以说人不能乱装逼。她一个经历过高考洗礼的大学生,就因为在薛策面前装了一次文盲,从此,就不得不一直装成文盲,跟着一个小豆丁学“你我他”怎么写了。

唉,头是她自己开的,那就只能演完这出戏了。

远处,薛策的眼睛一直放在书页上,但其实,一直有些走神,注意力飘到了她和孩子的身上。

从认识以来,薛小策似乎就和她很投契。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孩子却还是很喜欢粘着她。

也许是因为,她对待薛小策的态度,温柔又有耐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不耐烦,总是夸赞薛小策,摸孩子的脸颊,逗弄薛小策,放松又愉快。

和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形成鲜明对比。

与他相处时,这个女人的姿态,显然是“收”起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怯生生,一直做小伏低地讨好他,看他的脸色行事,还经常会被他吓到,拘谨又小心翼翼,仿佛某种依赖于主人的饲养、因此不敢激怒主人的小动物。

在破庙的时候,因为害怕他,就整个人贴到围墙那边,缩着肩膀睡觉。到了现在,明明晚上很冷,也不敢开口跟他讨要被子。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到现在为止,薛策其实已经对她这副不断放低自己,迁就和伺候他的姿态,有些习惯了,还觉得挺舒心的。

可现在看到她哄着薛小策的样子,薛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许不是滋味起来。

之前没有对比,他也没察觉出差别来。现在才感觉到,她在他面前时的低声下气和温顺,仿佛只是一层浮在表面的、没有入心的好,是她特意戴起的一枚滴水不漏的面具。

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也假得让他有些烦躁。

明明她自己说过,他才是三次救了她的大恩人。

可实际上呢?她对薛小策,就比对他要真心。

连对着那个认识没几天、叫做韩彦的人露出的笑,也比对着他时要灿烂和放松。

差别待遇很明显。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的确,他喜欢看她温顺又事事以他为先的样子,但他更想要的是,她发自内心地对他好。

薛策抿了抿唇,强迫自己的眼睛落在书页上,胸口却似憋了股闷气,翻书的力气也变大了,把纸页弄得哗哗声响。

戚斐根本不知道坐在一边的薛策脑内活动会这么丰富,看到薛小策打呵欠了,便动了动腿,抖了抖他: “小策,很晚了,回去睡吧。”

她的身体又香又软,还暖洋洋的,薛小策昏昏欲睡,却还窝着不肯走:“我还不困……”

戚斐坏坏一笑,恐吓他:“小朋友不早些睡觉的话,以后会长不高的哦,一辈子都当矮冬瓜。”

——才怪呢!薛小策长大会是什么样,眼前就正好有个模板了。现在多矮都没关系,反正最终都是会长到188.88cm的!

可惜薛小策不知道这个秘密,被“长不高”这句话戳中了死穴,孩子一抖,立刻从戚斐腿上滑了下来:“那,那我回去睡觉了。”

孩子目前还是与王文合住在一起的。

原本刚来的第二天就打算调换房间的,但她和薛策,平时都忙着战争相关的事,没空带着薛小策。薛小策大部分时间都要和王文在一起,就主动说不想换房间了。换房间的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