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家不可置信地问:“正院里那么多古玩珍宝,还有逢年过节别人送的古董字画,公主都带回宫啦?随便拿出去当一件都够用半月了!”

回话的下人摇摇头:“那倒没有。可公主回宫前把东西都锁进了她的私库!三道门九把锁,府里的师傅打不开呀!”

徐管家一脚踢过去,怒道:“那是公主的私库!里面放着的是公主的嫁妆!!!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不好好看着还敢找人开锁!不要命了吗?”

下人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地走了。徐管家又忙着到正院请罪让老夫人消气,累得半死不活。

这日长乐宫里的如嬷嬷突然想起来个事,如今这徐家住着的可是的公主府,怎么这两日也没听说徐家人搬出去?

把这事跟公主一提,公主淡笑道:“此事已经跟承昭交待过了。不过明儿还要劳烦嬷嬷走一趟,带着人去公主府把我卧房里的东西全部带回来吧,那些东西用着惯了,回了宫见不着总觉得不舒心,让下头的人小心着些别磕了碰了。”

如嬷嬷笑着应了一声:“公主这么一提,老奴倒也想起个事,公主的私库里还有好些东西,明儿去的时候多驾上几驾马车,把私库里全部的东西都搬回来咱宫里来,省得那些个眼皮子浅的把公主您的东西都顺走了。”

容婉玗笑笑:“嬷嬷说得极是。”

当年她刚嫁进徐家的时候,徐家的老管家把账面给她看的时候,纵然她不这不懂柴米油盐贵的新妇也吃了一惊。当时还唏嘘了好久:堂堂二百年世家,居然沦落到这步田地…

徐家早前年就亏空得厉害,全靠变卖祖上留下的东西维持开支,徐肃早逝的母亲还有两个嫡亲兄长,偶尔也能接济一些,但抵不了什么大用。徐家除了京郊的一个别院和一些田地,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而徐家是在公主嫁入后才举家搬到公主府的,徐肃身无功名,后来又被误认为战死,徐老夫人二品皓命的封号每年也没多少例银,这徐家里头上到老夫人和小梁氏的穿用,下到小厮仆妇的月例,这五年来逢年过节徐家里里外外的花用,所有的花销都是从公主这里支的。

至于如今挂着徐家名儿的好些铺子,全部都是容婉玗自己的嫁妆,也都是由她出嫁时候带出宫的人打点的。

却也正是因为徐家没有个能主事的男主人的缘故,这些年在京城置办下的铺子都记在了皓儿的名下。如今皓儿脱了徐家家谱,倒是省得他们歪缠。

她私库和卧房里的大多是古董珍玩,孤本字画,其中大半都是难以估价的宝物。做媳妇的时候拿嫁妆贴补夫家已经有点窝囊了,如今跟徐家一刀两断,也绝不想便宜了他们。

容婉玗掌家五年,虽说大多交给宫人去做、亲自经手的不多,但也十分清楚徐家的景况。那些个人习惯了大手大脚,若是没有了花用,是一定会把她私库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的。如今统统拿回宫来才最妥当。

太子听了这事有点惊讶,难得姐姐有如此大气性,他自然要支持一番。于是带上自己的黑骑卫和领了私库钥匙的红素,浩浩荡荡地去了公主府。

这抄家的阵势又吸引了不少百姓注意。这些军人倒是规矩得很,敲开大门打开私库,小心收拾好里头的所有东西,最后把卧房的每一样古玩摆饰都小心包好。

明明都是粗手粗脚的糙汉子,一番动作却十分轻巧,连公主府的一砖一瓦都没有弄坏掉。除了在徐家家仆冲上来阻拦的时候打人的动作有点粗暴,真正是温柔到了极点。毕竟这里头一砖一瓦都是公主的东西。

太子手下的卫兵手脚利索,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不光把私库里的东西腾了个干净,就连公主嫁妆里所有的房契地契铺契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丁点都没留下。

老夫人不依不饶地闹腾,太子容璟绍却也只淡淡回了一句话:“这府里头每一样都是我皇姐的东西,所有的房契地契铺子又都记在皓儿名下的,徐老夫人这不依不饶的又是作甚?”

老夫人额头冷汗涔涔: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如今已经得罪了陛下,可万万不能让未来的储君记恨。只好咬牙眼睁睁地看着曾属于他们徐家的东西被人搜刮干净,放满了整整九辆双骑马车。

这还只收拾了珍贵宝器之类的,至于好些紫檀木、上等红木打的家具,实在是不好带走,但徐家也绝不敢带着走。

这一番动作弄得徐家更是没脸,就连徐肃都没想到公主会做得这么绝,老夫人与她相处了五年,公主一向性子淡,更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决绝。

把所有该是公主的东西都整理干净了,来的卫兵把公主府大门上的门匾摘了,换上了崭新的一块。

原来那块旧匾额上题的是“承熹公主府”五个大字,圣上亲题的御笔匾额,正上方盖着玺印,五个大字右下角也有两枚鲜红印章,分别是徐肃和公主的私印,也代表这府中主人的身份。

而如今崭新的门匾上头,字还是字,却独独少了徐肃的印刻。摆明了要告诉所有人——公主虽然回宫了,可这公主府也得物归原主。

十数个黑骑卫当当正正守在正门口,徐家的人不许进也不许出。被拦在外头的赵姑姑不忿这是何故,纪嬷嬷笑眯眯解释道:“这大门是给主子出入的,西面的偏门还给你们留着呢!”

徐家的人一噎,自然明白如今姓徐的已经不是主子了,又听纪嬷嬷笑道:“知会你家主子一声,还是快些收拾得好,赖着不走大家都为难。”

这是要实打实得往外撵人了!赵姑姑哆嗦着手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寻了个傍晚,趁着大街上人少,徐肃拖家带口偷偷摸摸地回了徐家本家大院。

徐家本家大院也就是徐家一家人搬到公主府前住的地方,毕竟是二百年前老祖宗留下的基业,面积倒是大。可已经经了这么多代,看着徐家从钟鸣鼎食、门庭若市,到徐家慢慢衰颓,到了如今,已经有七成的破败了。

面积大屋子多,损坏严重,修缮又没有跟上,大兴朝堂堂二百年的世家,到了如今连那些朝堂新贵的小宅院都比不上。

本家大院里头仅留了几个家奴和一个管事看院,平日了这么大的宅子也打扫不过来,又上下没有半个主子管事,索性偷奸耍滑,应付了事了。可谁曾想,自家少爷一飞冲天尚了公主,原本破落的徐家得了泼天富贵,居然还能从那老高的地方掉下来?

徐肃脸色阴沉地惩了几个老奸巨猾的家奴,听着他们被打板子时鬼哭狼嚎的声音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管事被打得狠了,扯着嗓子狡辩道:“我们也是没想到驸马您和老夫人还会回来啊!”徐肃眼锋一厉,让人更重重地打,说话的那管事很快厥了过去。

——五年前他尚了公主,举家搬到公主府;如今不当驸马,居然得带着家眷搬回来?

哼,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徐家不过是沾了公主的荣光才有了今天。可总有一天,他要那些人知道,他徐肃绝不是个只能凭着女人发家的孬种!

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看徐家看得烦了,两章合并了。

PS:匾额上盖帝王玺印确实是有的,但我不确定皇帝能不能给女儿的匾额上盖玉玺,可能是违制的。

最后想说:我…可以…斗胆…求个收藏么?

不会全文都这么慢热的!!!后面出现的好玩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作者菌以人格保证!!!

喂鸟

这日下午的时候江俨闲来无事,到小花园走了一圈。他作为侍卫,没有主子的吩咐不能在内廷私自行走,只能在长乐宫里的小花园溜达。

之前跟着太子也有不少空闲的时候,有时帮太子抄写书文,有时帮太子给某某官员递个话。别的时候无事做,自然有仪卫队的侍卫跟他比划拳脚。

可公主仪卫队的侍卫都住在外廷,长乐宫里头又没有习武的人能与他比划,只有几个太监懂些粗浅功夫,也不过力气大一些行得快一些,江俨自然不会跟他们去比划拳脚。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园子。园子里的鸟雀看到生人来不躲不藏,反倒叽叽喳喳地往他这里飞。江俨一怔,自己好几年没回来过,它们居然还记得自己?

转眼却看见他面前的鸟儿各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江俨不由得好笑。平日宫里的下人也很少喂食,这些鸟儿基本都是自力更生觅食的。可冬天的草籽果实少,虽说这园子里大多是常青树,冬天它们能吃的食物却少了许多。

这寒冷的冬天里按理说应该有下人喂食的,估计是哪个粗心的婢子忘了吧?嘿,瞧这各个饥肠辘辘嗷嗷待哺的样子,也不知饿了多少天了?

江俨折回厨房,跟厨房的人交待过后,取了一块蒸熟的糯米,揉揉搓搓揉成了个白白的团子。

厨娘见他把要做糯米丸子的米拿走了一块,捏成了个馒头样子,还以为他饭量大中午没吃饱,正想要给他加餐呢!江俨推说不用,面无表情走了。

一路上江俨把手里的饭团捏散,蒸熟的糯米软糯,喂鸟儿很是不错。到了园子里,却正正好看到了一个小孩,两手拢成半圆状,捧着一手的胡萝卜丁。

长乐宫里头只有小世子一个小孩,不消说也知道这是谁。

皓儿把手捧得高高的,学着树上的鸟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叫,不时还唤道:“胡萝卜丁呀,香甜可口的胡萝卜丁,不好吃不要钱呀!”

江俨忍不住勾了唇角——小世子在宫外住了五年,也不知见过什么走街串巷的小贩,这一口吆喝学得倒真是不错。

树上的鸟雀们探头探脑,睁着绿豆样的小眼睛瞪着那红艳艳的胡萝卜丁看,远远观望着,却没一个敢飞下来尝尝这新食物。

皓儿高高抬着的手都酸了,可还是没一只鸟飞下来。他疑惑又失落地扔掉了手中的胡萝卜丁——明明他养的兔子最喜欢吃胡萝卜了!

江俨走上前,也不说话,默默把手中揉散了的饭粒分了他一些。皓儿不解地看他,却见江俨把手中饭粒一洒,树上的鸟雀纷纷飞下地来啄食。

皓儿瞪大了眼睛,学着他的动作把手中的饭粒洒到了地上,顿时吸引了更多的鸟儿。有一条绿色尾巴的鸟儿脖子最长,还一啄一个准,从周围鸟儿的口下抢了不少食。被抢了食的鸟儿原地傻愣了一会儿,抢不过人家只好再换个地方。

皓儿看得不开心,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走近想要逮住它,让它别抢了。

可这些鸟儿只是不怕生人,却也不是任由人抓的傻鸟儿。皓儿刚想扑上前去,那绿尾巴鸟儿就飞快地扇扇翅膀,扑簌簌地飞到了另一边,继续跟别的鸟儿抢食。

皓儿继续抓,鸟儿也换了个方向抢食,明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却每次都能刚刚好躲开他的“毒手”。

不过这次它可就没那么好运了——看小世子趴在地上扑鸟,却每每失败。江俨怎么能容忍一只畜牲欺负小主子?待那鸟飞起时,江俨飞快地一伸手,轻轻巧巧就抓住了那鸟儿,把它轻轻捏在手里,放在皓儿面前,动作里有一丝讨好的味道。

那绿尾巴鸟儿慌了,一双小豆眼机灵得转个不停,呼扇着翅膀却怎么也展不开,只能在江俨的手心里胡乱扑腾。

皓儿眨巴着眼睛盯着它看,忍不住双手合拢,想要把它从江俨手里接过来。谁知那鸟脖子还挺长,脖子一伸“笃”轻轻一声响,在皓儿手上啄出一个小小的血洞。

江衍整个人都傻了,无意识地掐着那鸟儿的脖子,快被掐死的鸟儿哑着个喉咙嘶叫、疯了一样扑打翅膀,江俨被啄了好几下也没反应过来。

皓儿眼眶里蕴了一泡泪,却记得娘亲说过“男子汉不能哭鼻子”,忍着没嚎啕大哭,抿抿唇捂着手上那个小血洞走了。

江俨一惊,陡然间回过神来,随手丢开那鸟儿,大步追上皓儿抱着小孩去找长乐宫里的医女。

侥幸死里逃生的鸟儿没心没肺,扑腾了两下又去觅食了。

临到年关,容婉玗愈发闲来无事,每日看红素、牵风等人忙得脚不沾地,自己又插不上手,只好在书房里躲懒。

前日是银作局送来的六个妆奁的金银玉饰品,簪钗华胜花钿耳坠儿镯子环佩无一不全,各个精美得晃花人眼;

昨日尚工局送来日夜不停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宫服,都是按照柔贵嫔画的衣裳样子缝制的。容婉玗一件件试过,也没有半点不妥当的地方。皓儿的新衣做得也很是细致,用细金丝勾绣出暗纹,十分精致。

至于旁的宫人的衣裳,来的老尚宫内疚地说还在赶制中。

宫里每到年节,各宫的宫人都会得两套新衣,寓意着辞别旧岁万象更新。只不过公主腊月中旬才回宫,时间上是有些紧了。

这是宫里的惯例,红素也不好说“做得慢些也无妨”。毕竟过年的时候各宫主子往来多多,要是长乐宫的下人穿的都是旧衣,丢的可是公主的脸面。只好多给了份赏银,劳她们多费心。

老尚宫本是来请罪的,怕做得慢了公主会怪罪,谁知不仅没挨训反而还得了赏,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今日一大早,又是十几个小太监抬着大件器用进了长乐宫偏殿,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手上力道却端得极稳,走起路来都静悄悄的,没一点扰人的声响。

为首的掌印太监白面无须,拾掇得很是精神。红素不敢托大,赶紧地起身迎了上去。她跟着公主回宫不到半月,这宫里的人没怎么认全,只知这公公看着面生,却不知道是哪一监的。

红素盈盈下拜做了个福礼,恭恭敬敬道:“婢子给公公请安。”

掌印太监弹了下马蹄袖,微笑着还了半礼。想着自己去年才掌了内宫监,怕公主底下的人脸生,今日才特地亲自走了这趟认认人。

“咱家是内宫监掌印。公主初初回宫,想来这大件器用还缺一些,连着赶制了十几日,总算赶在了年前,这不刚做好咱家就赶着送来了。”

“劳公公费心了。”红素双手奉上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掌印太监推拒不过,只好受了。

掌印太监态度谦卑得受了赏,脸上却不敢露半分得意。他一个奴才把事做好事这叫本分,怎么敢受公主的赏?头一回打交道,权当结下这份善缘。

脸上笑容更真诚了些,掌印太监恭敬问道:“不知公主还有甚想做的,只管派人吩咐一声,便是咱们不眠不休地赶活儿,也得在年前给公主做出来。”

红素想了想,还是进内殿问了问公主还想要什么。长乐宫的物件常年保管得宜,容婉玗自然没什么需要添的。

红素正要告退,容婉玗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喊住她说:“在偏殿添上两个兵器架吧。”

见自己的丫鬟眼神诧异,容婉玗不知怎地有点心虚,忙补充道:“得了空再跟兵仗局报备一声,一众仪卫的兵器也该换了。”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不急,二月前做出来也就是了,别让人家大过年的忙活。”

容婉玗说得有些含糊,不过红素心里自然是明明白白的——公主的仪卫队按朝例有二十四人,不过都在外廷住着,只有公主出宫的时候才能跟随。

偏殿住着的,至今只有近身侍卫一人。不消说,也知道这兵器架是为谁设的了。

红素笑盈盈应下,也不多话便告退了。

晚上跟皓儿用晚膳的时候,容婉玗特地问过了,蒙学馆有十天的年假,年前五天年后五天。皓儿高兴得不得了,天天掰着手指头倒数日子。

“娘亲,今天是腊月二十一啦,还有四天就要停学啦!”容婉玗不着痕迹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蜜汁藕片,看皓儿心不在焉吃下去了。

她在心里头暗暗叹口气:做娘的真是不容易,怕他吃得少饿着,怕他吃多了撑着,怕他在蒙学馆的午膳吃得不好,怕他肉吃多了难克化,可看皓儿吃口素菜都难以下咽的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又不忍心。

想来膳房的人比她为难得多,还得想着法儿把素菜用点心模子弄出花样,什么小兔子样的,小老鼠样的,再把豆腐做出鸡肉味…为了让皓儿多吃口素菜,真是愁白了头发。

正这么神游天外,皓儿小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娘亲,皓儿跟你说话呢!”

容婉玗回神,听皓儿说:“今天小魏公公说他伤了风寒,明天不能送我去太学院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得慢慢攻略,小世子作为神助攻,是江俨的头号攻略目标。

再有两章,江俨刷够了存在感,就开始跟公主的对手戏。

送世子去太学院

公主一愣,顿时觉得自己太大意了。小魏公公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天这么冷,小魏公公又得天天跟着皓儿去蒙学馆,在外头站大半天等着皓儿散课,一定是受了寒。赶紧让红素拿上自己的玉牌请了太医去瞧瞧。

红素犹豫一下,终是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这宫里的下人生了病,哪有请太医瞧病的?得脸的宫人都是找个相熟的医女随便开些药,至于粗使的下人再大的病也得自己挺过去。就算小魏公公身份高些,可逾了矩总是不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小魏公公好些年的病根,治也治不好,只能在难受的时候吃点汤药缓缓,普通的医官来了也没法子。

也罢,还是找杜太医来吧,好歹熟悉一些,还能多写几个膳食方子。别的太医就算碍于公主的面子来了,小魏公公恐怕也会觉得受之不安的。

容婉玗只知小魏公公身子骨差,却不知这其中的缘由。

小魏公公年轻时候跟过一位老太妃,也就是先帝崩了后留下的嫔妃。那老太妃为人严厉,丁点小事儿就要发作一通,小魏公公受了几次罚就落下了病根。幸好后来遇上了那时在司礼监任职的老魏公公,认作了干亲,得他提携,到容婉玗搬到长乐宫的时候,小魏公公才到了容婉玗身边伺候。

后来老魏公公攒够了资历,便升做了司礼监大总管,成了十二监之首,也是文宣帝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而小魏公公跟着公主出了宫,到了皓儿周岁以后,就当起了皓儿的近侍。

老魏公公没什么野心,到了他那个位子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呆着,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曾经他身边也有小太监提醒说:“做公主的近侍太监混不出个前程,若是小魏公公到了太子身边却大不一样。”

老魏公公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当场命人把那人打了个半死。那小太监自然忿忿不平,却不知留他一命已经是老魏公公心善。

老魏公公心中亮堂得很——他一个太监,祖上不知攒了多少功德才能得了圣上青眼。可他一手调♂教大的干儿子要是到了太子身边,那叫什么?那叫左右储君、窃弄威柄、构结祸乱!

但凡他起了丁点儿心思,赶明儿就得在这宫中暴毙,连丝渣儿都剩不下。

待送走了杜太医,红素又去了趟偏殿,这回是专门来交待事的。

长乐宫里就公主一位主子,许多后殿空置着不用,左侧殿是红素牵风几个一等丫鬟与两位嬷嬷的住处,右侧殿就留给了江俨与几个会武的太监住。

她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江侍卫的屋子亮着盏烛灯,烛光一跳一跳的,把屋内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映在贴窗的竹篾纸上,有那么点渗人。

红素绷紧下巴,扬声道:“江侍卫在吗?”房里的人很快起身出门,看是红素后反身合上了房门。

——合上房门,是心防重的表现。

红素眨眼功夫思绪闪现了一圈,微笑着只作没看见,道:“今日小魏公公着了风寒,江侍卫明日若是得空,还请送小世子去太学院。”

江俨点头接了这差事。两人也没多余的交流,红素交待完事就离开了。

第二日江俨早早地在秉谨楼前候着了。长乐宫是宫里的西六宫之一,里面十几座宫阁。秉谨楼专门收拾出来留给小世子住。

秉谨二字是公主亲自题的名,秉有秉正之意,谨自然是谨慎的意思。明眼人看一眼就能看得懂公主对儿子并没有过甚的期望,只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正直谨慎的人。而照皓儿世子的身份,只要他今后不会行事过分猖狂无度,注定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得享不尽。

江俨把那三个字的比划在脑海中勾勒了好几遍,又在掌心摩挲了几遍,自觉能仿得七分相像了,总算心满意足。

皓儿被人叫醒,迷迷糊糊自己穿了衣服洗漱后,还扣错了一排扣子,闭着眼睛又挨个解开重新系好,拿湿帕子抹了把脸总算清醒了大半。

自有手巧的丫鬟给他束了发。皓儿到了门外头,发现今天来送他上学的人居然不是小魏公公了。

皓儿揉揉眼睛,睁大眼盯了这个黑衣侍卫看了好一会儿,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想了想,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很是开心地叫:“鱼叔叔。”

距离捞鱼那日已经隔了一个休沐,逮鸟儿那天皓儿也没怎么看清江俨,再加上江俨一向一身黑衣沉默低调得好像不存在,皓儿早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能记得这身黑衣已经很不容易了。

“鱼叔叔”江俨沉默无言,估摸着自己的形象在小世子心目中已经自带大水缸了。

不过转念一想,小世子能这样记着自己也不错。宫里头的侍卫那么多,自己能在小世子的心中有了特色已经算十分难得。这“鱼叔叔”听起来总比“侍卫叔叔”亲切多了。

他看小世子的眼神还有点迷糊,问道:“世子用过早膳了吗?”

皓儿摇摇头,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小食盒,里面盛的是小厨房提前热好的点心,乘马车去太学院的路上能用一些充个饥。

他把手中的食盒打开给江俨看了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块点心,颜色各不同也不知是什么味的。皓儿说:“早膳吃这个。”

江俨皱了下眉,小孩子肠胃弱不比大人,早膳怎么能吃这么敷衍的东西?稍稍踌躇了下,也没想到什么别的,只好让宫人在马车上备了一壶热水。

他主动接过了小世子手中的书袋,看着小世子左手捧着个暖手炉,右手拎着个小食盒屁颠屁颠地上了马车。

蒙学馆卯时正开始,由太傅监督着学生跑圈,免得学生上课时候迷迷瞪瞪打盹儿。夏天清晨凉快,晨跑出些汗感觉还不错。可冬天冷风呼啸,几圈跑下来,提神醒脑的效果自是杠杠的。

到了辰时太学院的学生才能集体用早膳。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几回皓儿实在饿的受不了,自那以后出门前都会带两块点心,拿着路上充充饥。可路上吃进了凉气还会打嗝,早起用早膳又实在困得起不来,只能这样将就。

明明才那么一点大,个子还没长到她腰间就要受这种罪,容婉玗心疼不已。可看别人家的孩子也都是这样,她这个做娘亲的又不能从小就让皓儿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与旁人不同。所以再心疼也只能憋在心里。

只能每晚监督皓儿早些睡,再交待小厨房的人清晨热好点心,软和的点心里头夹了甜咸馅料、新鲜果蔬,小厨房大清早起来准备,多少让皓儿吃得舒服一些。

好在已经回了宫,早上能起得迟一些,比之前在公主府住着的时候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