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俨抿抿唇,忍不住开口问:“公主今日可开心?”

公主脸上常常都是微笑,若有跟她不熟的人,往往都会觉得公主待人和善。只有在她身边呆了多年的人才知道,这浅浅淡淡的微笑,往往都是生人勿进的潜台词,她也只对不熟的人会这样。

在真正相熟的人面前公主会变得自在一些,也要比往日那般恰到好处的微笑要多上许多人情味。

江俨在她身边呆了多年,很早以前就能从她眼角眉梢的些微表情中看出端倪,这日的公主,自然是极开心的。

可他不知怎的,却偏偏想要多此一举得问上一问。

容婉玗没答他的话,只偏过头看了看他,脸上笑意更明媚了些,连眸光中都有盈盈璨亮的光点。江俨心一酸,又放轻了声音问道:“公主…可是对魏家二公子有意?”

公主似是没有听清,扬眉去看他。江俨吞吞吐吐道:“魏家二公子为人不够严谨…也不够细致…魏家家大业大…他不合适…”

江俨在她身边呆了多年,一向寡言却坦荡,从来没有背后非议他人的习惯。这短短两句,就已经说得颇为艰难。

江俨深深吸了口气,认真重复道:“他不合适。”

公主突然有点听不懂他想说的是什么,怔忪些时,看着远方灯火璀璨的亭台楼阁,声音飘飘忽忽似离得极远:“你莫要多想,自打回了宫,我就决定要在父皇母后身边呆一辈子了,把皓儿好好养大便是唯一的念想,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公主怎么会如此想…”江俨轻声劝了句。公主殿下尚年轻,今后更有大半生美好时光待享,怎么偏偏不去想了呢。

公主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感觉。许久的沉默,她才淡笑道:“魏家二哥于我来说,只是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你莫要多想。”

——你莫要多想。

江俨心中微沉,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也不知公主理解成了什么,可这话听来只觉得奇怪。

回宫这月余来,两人见面多了许多,可江俨总是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公主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的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婉的笑。

可江俨却能分辨得出,她待他,是真的不如从前亲近了。就好像有许多无形的手推拒着他,把他挡在公主的心外,不让他靠近半分。

五年的隔阂像无法逾越的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一年又一年一点点扩大,如今已生生隔开了万丈沟壑。

她不走过来,而江俨也不知该如何带她走过来。

江俨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清清淡淡的,却有着难以察觉的低落:“公主,是不是…在怪我?”——怪我五年前不辞而别地离开,五年后又自作主张地回来?

他问得不清不楚,公主却明白他在问什么,怔怔看着他陷入沉思。许久后才把目光移向远处,静默片刻后缓缓答:“我没有怪你。”

江俨整颗心慢慢地下沉,平日面无表情的脸也一点点破冰,显露出些许慌张无奈的神色来。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便是想要他的命,他也能毫不犹豫地亲手奉上。

他最怕的,就是她什么都不说,把心事埋在心底,把难过与眼泪通通都自己忍着。

江俨艰难地解释道:“属下…属下不想离开的,因为…一些原因才离开殿下,去了太子身边。”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弱,飘在风中弱不可闻。江俨凝了心神努力去听,才听到她是在问:“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江俨重重地点了点头,怕这夜色太暗她看不清,又“恩”了一声。

公主沉默着看他,脸上表情奇异,有悲伤有不解有怨,最后通通变成了释然——他五年前不辞而别,便是如今都不打算给她一个解释。

只觉说不出话来,只能仰着头看着他,静静凝视了许久。

从九岁搬到长乐宫到她十七岁出嫁,江俨就这样陪着她,数不清已经这样等了多少年。他目光深邃平静,眼里有极微弱极微弱的火光,眸底似有比她还要多还要深沉的心事,只一个眼神都让人觉得沉甸甸的。

灯火点点映照他的侧脸上,无边寂静却也无边温暖。那一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公主忍不住走近了一步。

三尺。

江俨行在她身后的间隔,从来都只有三尺距离。

半步不多,半步不少。

她也只需走近一步,便能闻得到他的气息,触得到他的温度。仰头便能贴近他一向神情寡淡的脸。

离得太近,太近了。江俨微微变重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眼睛微微睁大,垂眸看着公主极慢地抬高了双臂,又极慢地环住了他。

江俨陡然一怔,反应变得空前的迟钝,只能僵着身子站着不动。眼里原本微弱的火光一点点迸发,可他还是僵着身子不敢动作。

——公主居然在主动抱他?

——公主居然会主动抱他?

怀中的浅浅呼吸透过薄薄衣衫,那微弱的暖意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心中炽热不能言语,暖得他整个身子都要软了。江俨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却情难自禁地伸开双臂,慢慢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手指在她的狐裘披风上轻轻摩挲了下,冰凉细腻的触感,他不敢再动了,只那样僵着身子抱着她。极轻极轻,不敢用半分力道。

怀中的公主脸贴在他肩头,声音低婉轻轻说道:“五年前你不辞而别,我特别…特别难过…我在承昭的钟粹宫等了大半月,每天都在钟粹宫里找你,可你偏偏躲着不见我…我知你月底有一日休沐,遛出宫去江家找你,隔得远远的看到你…却还不如不见…”

她的话声在耳边,笑得无奈:“那时候也不知怎么想的,觉得你真可气,想恶狠狠地骂你,想让人打你板子…也想抱抱你。”

她又笑了下,一点点收紧了环着他的双臂:“如今…终于抱到了。”

“属下没有躲着公主…”江俨艰涩出声解释了两句:“告了假在家中休息了两月,未在宫中当值…”他也不知怎的,明明句句为真,解释起来却连自己听来都只觉苍白。

公主轻轻“恩”了一声,似乎时隔五年,便已经不在意这个答案了。

江俨唇微颤,想要低头看她,却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与怀中人的一小片鼻影。听她声音微颤低声呢喃:“大婚之前那几个月,每每闲下来我就难受得发慌,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管是刺绣还是练琴,做一会儿就做不下去了…可又不能停下,停下心里空落落的,会更难过。”

“让人从宫外淘弄回来的话本子,总是没有你以前带回来的好看…”

“其中有一本里头讲的是个被赎身的妓子的故事。也不知是什么酸腐书生写的,那妓子十分聪明,嫁到了一户有钱人家做妾,书里头的原配反倒被相公冷落,被婆婆打骂,还被那妓子欺负。”

“明明是那么荒唐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完了,愣是被吓得睡不好觉,特别特别害怕…总觉得嫁进徐家就跟进了老虎窝似的,想都不敢想。”

“红素她们都与我说‘殿下身份贵重,不会被人欺负’。可我就是特别害怕呀…我生在宫里,长在宫里,怎么就偏偏要嫁到别人家去了?”

“我只在画像里头见过徐肃,听人说他武功特别厉害,一脚就能踹的人吐血;又听人说徐老夫人也特别特别凶,徐家有奴仆不小心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就会被活活打死。我天天都在想,我嫁过去会不会也像话本里的那个原配夫人一样,会被冷落被打骂被欺负呀?”

江俨一颗心微微往下沉,他与她朝夕相处了八年,此时明明她就靠在自己的怀中,却觉得距离比之前更遥远了。

怀中的女子似乎哽咽了下:“怕得厉害了,我深更半夜跑去坤宁宫找母后,我跟母后说我不想嫁人了,哭得可怜兮兮的,把母后吓得不轻。又听我说是因为看了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她骂我胡闹,发了好一通脾气,让我好好准备嫁人,不要胡思乱想,就连两位嬷嬷也批评我不懂事。”

“那个时候我疯了一样想见你…特别想见你…想跟你说说话,哪怕只是看你一眼都好啊…可你还是不见我。”

“江俨,我不想嫁给徐肃…也不想嫁给别人。你知不知道…”唇嗫嚅两下,最后半句话却终究没说出口。

——江俨,你知不知道,曾经,我想嫁给你的。

特别想…嫁给你。

…只可惜,我不是你心爱的姑娘。

说出口,除了让你为难,又能如何呢?

江俨揽在她身后的手直哆嗦,公主柔软的腰线弧度柔美,就贴在他掌心,可他不敢用半分力道。公主从不开口说她的难过,如今被他逼着说出口,却只能惹得她更难过。江俨声音艰涩,无力地安慰道:“都过去了…”

公主眼睛一眨,一滴泪滴在他肩膀上,轻得人难以察觉。“是啊,都过去了…”

她在面前男子宽阔的肩膀上轻轻蹭了一下,像黏人的小猫一样,动作中是满满的依恋。

“从大婚前三个月你离开长乐宫,到我嫁入徐家,再到徐肃战死的消息传回京…整整二百四十六天,我没有见过你一面。”

“这五年…我只远远望过你七眼…”

这迟了五年的怀抱,如她想象中一样温暖。宽阔的,坚实的,温暖的肩膀,里面蕴含着她不敢想的力量。

可也只能,沉迷这一次。

她曾经喜欢这个人的时候,他不知她的心意;

她下定决心要告诉他、想要嫁给他的时候,知道了他心中早已有了心爱的姑娘;

她曾经最最渴望这个怀抱的时候,他不辞而别;

她想要把来不及告诉他的话、把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沉甸甸的心事都通通告诉他,想要完完整整地跟他告别。就算明知婚事已经尘埃落定,这样做除了给自己一个交待,再没有别的用处,她还是想要告诉他。

而江俨躲着她避着她,拒绝在大婚前再见她一面。

直到徐家家兵带着徐肃战死的消息回京,直到徐肃的“遗体”出殡时,她才再见到他。隔着黑白挽联,隔着灵堂上唱丧的歌师,隔着一波波来吊唁又一波波离开的宾客,他站在灵堂的那一头看她许久,眼神悲伤又怜悯。

从那以后,只有承昭偶尔来公主府看她的时候,她与承昭说话时候,江俨会隔得远远的守在门外。

起初她刻意垂了眼,忍着不去看他;后来,也就再不想抬眼去找他的位置了。越是看到,越觉难过,又何必呢?

整整五年,他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这一个月来,我每天都无数次地想…你说你走都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啊?我想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她的鼻息清浅,呼在江俨脖颈上暖暖热热的,凝成一小块湿气,鼻息经过的地方痒得钻心。

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也寒得钻心。

江俨呼吸急促了两分,许久才憋出一句“属下想要护着公主。”

听得此话,公主轻轻一笑,心中也再不会失望。不是早知道他是如此想的了吗?江俨从来只把她当主子看待。

心有绮念的,也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江俨,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姑娘了,身边的红素啊牵风啊,她们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不再需要人护着了。”

公主心口疼得厉害,深深呼吸了两口才勉强好些,她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强忍下眼里再次泛起的潮气,缓缓道:“你武艺高强,文才也不差,自会有似锦前程…而后宫太小了,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听人说,承昭那里副提举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公主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感觉两人之间每一片相贴的肌肤都在抖,也不知是自己在抖还是江俨。

唇嗫嚅了几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轻轻地喃了句:“江俨…”眼眶更热了,她闭上眼把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泪意压回了心底。

“江俨,你走吧。”

披风的下摆打了个旋。怀中的温暖轻轻地推开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容婉玗又做了个梦,刚睁眼便没了睡意,看着帷帐上的绣花恍惚。

外屋传来一阵轻悄悄的动静,声音十分轻微,若不是她已经醒了估计是听不到的。不知是红素、牵风,或者别的哪一个。

“红素?”

红素应了一声,掀了帷帐探身进来,神情有一点担忧:“公主睡得不好?这才不到辰时,公主再睡一会儿吧。”

容婉玗没答她的话,怔了片刻问道:“江侍卫…可是离开了?”

红素表情为难,不知该怎么作答。可这看在公主眼里,便只有一种解释——江俨已经离开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心口那疼。披了外衣起身,挂起帷帐便见床前一丈外跪着一人,垂着眉目看不清表情。

她怔住:“江俨?”

江俨应了声喏,跪在那里不起身,也不说别的话,默默等着她梳洗。

容婉玗哪还有那份心情,喝退了红素。与他默默对视好半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的沉寂后,江俨膝行着向前了几步跪在她床边,抬起头轻声问:“公主不想我离开,为何却偏偏要赶我走?”

他从昨天晚上公主睡下开始就跪在了这里,红素赶不走他,又怕吵醒公主,只能任他跪了一整晚。

江俨耳目灵敏,听着帷帐内公主辗转反侧的声音,自然清楚公主后半夜都没有睡着。就连方才问他是否走了,语气里都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与留恋。

——你不想我离开,为何却偏偏要赶我走?

跪在她床前的人声音平淡,眸色深深,俊逸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问话里似乎也只有深深的疑惑,除了疑惑不解再没有其它。

整整一月以来,她日想夜想,想起旧事只觉伤神,想到如今也不好过。最初知道他回来的些许欢欣也一点点消褪了。

所有欢畅的、难过的往事都如潮汐般涌来,每天看着他在眼前三尺之地站着,得要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早已心有所属”“他于自己无意”…才能忍着不去靠近。

明明他就在眼前,忍不住想要走近;明知他早已心有所属,却还是想每时每刻都看见他…循环往复,真是生生折磨自己的心。

昨日那番心里话,不知憋了多久才能说出口。说完只觉自己委屈得要命,她攒了五年才攒出的丁点勇气,只那一番话便全部用尽。

可他却只有清清淡淡的疑惑不解,似乎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赶他走,面上连伤心难过都不见半分。

公主莫名觉得心烦,勉强忍住心头躁意,找了最最合适的理由说给他听:“承昭手下门客幕僚众多,将来承昭得承大统,那些人便是我朝中的新臣,自有大好前途。”

江俨垂了眼,心中失望面上却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声音也是淡淡:“属下天性寡淡,不爱在官场钻营。”

公主一噎,也知道这话是他的心声,只好忍了心火又找了个理由,硬起声音道:“长乐宫已经没有你的位置,留在宫里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江俨抬眼凝视了她半晌,似乎微微笑了下,仰起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公主慢慢说:“长乐宫各司其职,不需要属下做事,可公主身边还需要属下跟着。”

“属下知道公主喜欢的吃食,知道公主喜欢的花木,知道公主喜欢谁不喜欢谁…属下清楚公主的一切喜好,更应该跟在公主身边。”

语气中竟还带着两分莫名欢欣,“长乐宫没有属下的位置,公主身边却有属下的位置。”

公主瞪着他,听了这话反而气笑道:“我这辈子不论生老病死都要呆在宫中,你也要跟我耗在宫里做一辈子奴才?”这话色厉内荏,却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重的话。

江俨眉睫轻颤,他与公主相伴许多年,言笑晏晏的模样他见过,温声软语的模样他见过,如此轻贱他喊他“奴才”的话确实第一次说。

他出身富贵之家,入宫多年却不是跟着公主便是跟着太子,皇嗣近侍从来只跪自家主子与圣上,也是头一次听人这般轻贱。

那一瞬间的难堪让江俨僵了一下,整个人却仍然跪得笔直。

公主咬着下唇,瞪着他不言语。眼里已蒙了薄薄一层水雾,唇嗫嚅了下却说不出话。

沉默须臾,江俨换了个蹲姿,轻轻捧起了她放在地上的双足。公主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施力握住了脚腕,放在他膝头上。

公主的足肤娇嫩却冰凉,明明屋子里燃了暖炉,盖着厚实的鸭绒被,睡了一夜双脚却还是冰凉的。江俨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公主一入冬日就很难入睡,双足到小腿都会觉得发冷,晚上就寝的时候尤其难捱,便是用暖手炉暖热乎了睡下,到了半夜也就没了温度。

公主又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大半夜叫丫鬟起来换炉子,只能将就着睡。无意中被江俨知道了,从那以后她每每凌晨被冷醒,外屋总会有备好的手炉,细心地用棉套裹了,放在被窝里能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江俨把她的右足拢在手中,不轻不重地按揉脚底的几个穴位,这几个穴位能舒经活络、缓解疲劳。

容婉玗怕痒得很,偏偏江俨施了两分力道牢牢握在掌中,任她怎么挣扎也躲不开。忍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习惯。

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心怀忐忑地憋出一句解释:“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一时情急之下,那样伤人的话竟也能脱口而出。

江俨微微笑了下,似乎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他抬眼仰视着她,缓缓道:“属下命贱,这许多年又做惯了奴才。能跟在公主身边做一辈子的奴才,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再不敢奢求其他。”

江俨垂下眼睑,不知怎的突然有点脸热,不敢抬眼去看她,却极为认真地低声重复道:“属下想跟在公主身边,做一辈子的奴才。”

公主刚说完那句话,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万分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江俨还这么回答,不吝于在她心尖上剜肉——她从来没把他当过奴才,他在长乐宫陪她八年,在她心中江俨与她亲人的分量也差不了多少。

江俨的掌心滚烫,很快就把她的足熨暖了。他又换了一足,不紧不慢地动作。最后拾起地上的鞋袜,细心给她穿好。

公主许久不作声,江俨正思索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沉默免得她尴尬,却见一滴晶莹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江俨骤然抬眼,见公主看着自己怔怔落泪,咬着下唇一点声音都不出,眼里满满都是委屈。

公主很少哭,也从来不会这样委屈的哭。她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人生中几乎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更别说是委屈。

江俨心疼得要命,抬手想要给她擦泪,却被公主一偏头躲过了。江俨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刚刚做了什么,又手忙脚乱地去打水洗手。

公主缩回床上,一脸泪的样子实在狼狈,只好拿被子蒙着头,声音闷闷地说:“你若再离开,我就…”抽噎了一下,又想不出来该如何罚他,只好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缩回床上,一脸泪的样子实在狼狈,只好拿被子蒙着头,声音闷闷地说:“你若再离开,我就…”抽噎了一下,又想不出来该如何罚他,只好委屈兮兮补充道:“你若再离开…我就要讨厌你了…”

江俨动作一滞,低低“恩”了一声,看着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公主,只觉又心疼又好笑。

——他的公主殿下从来心软,便连这威胁人的话都不会说。

江俨坐在她床边脚榻上,指尖摩挲着被子上的团花锦绣,闭上眼无声笑了。

余生,他再不会离开半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