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的转过身来,伸臂抱住了她,连水盆都差点打翻了,也不说话,埋首在她身前,暖得心都要化了。

承熹才真是为难得很,她平日不爱与人近身接触,沐浴更衣都不用丫鬟,平日红素几个极少近身。此时窘迫得厉害,连忙扯扯他的头发,想把他拉开。

江俨却不理会,任凭后脑的头发被她拽在手中拉扯,紧揽她腰肢的双手如锁死一般,紧紧贴在那处不动。

承熹又哪里舍得扯疼他,只好松开他发梢,颦着眉尖转移思绪想:若说江俨是有心而为吧,他又不像是有这般心机的;可若说他不是故意的,怎么会往这处埋头?

…虽里头小衣、中衣、外衫都齐整,可到底是夏天了,这般单薄…那处鼓鼓囊囊一团,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正这么想着,他竟还轻轻蹭了下,高挺的鼻梁顶得那处绵软微陷下去…

“江俨!你放开!”承熹恼羞成怒,可她正羞涩而声音娇软,虽是挣扎,却被他紧紧箍着双臂使不上力,挣扎的力气那么小,江俨又怎么会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她泄愤似的在他肩膀重重锤了两下,忽的察觉自己右手中还握着锋利的小剃刀,在他耳畔刮擦而出,差点划伤他的左耳,忙丢到一边去。

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又蹭湿了她的衣裳。承熹叹口气,左右舍不得凶他,只好随他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车内容,将在全文完结后放在微博。

咳咳

“你…”承熹轻声笑了,指尖又在他下颔细细密密的青茬上摩挲了两下,轻声问:“你平日用的小剃刀,放在何处?”

江俨傻愣愣看着她,一时不敢置信,只觉自己听错了。转瞬明白了过来,忙起身翻箱倒柜地去找刮胡用的小剃刀。

往日他脚步坚定沉稳,此时竟连脚下都有些不稳当。心中更是欢腾如跑马,满身血液都窜到脑中,这几日饱受磋磨千疮百孔的心也被这一句话熨得滚烫,甚至能听到心口咚咚重重跃动的声音。

——公主的意思…是要亲手给他刮胡子吗…

明明抱过她吻过她,江俨此时竟觉得只有如此,才是有情人之间最最亲密的事。

怕公主割到手,他还特意取了一个柄最长的小剃刀,丝毫没想过这刀不适合公主这般的生手用,极容易割伤他的脸。

未待公主说,便乖巧坐在她面前了,掌心握着小剃刀捧在她眼前,还自觉抬高了脸,生怕她这么一时半会就反悔了。

承熹忍俊不禁。他不说话,也不教她,只能自己试着摸索。手中蘸水的香胰子涂在湿帕上,在他下颔处揉开细腻的雪沫。

江俨直勾勾盯着她看,眼睛都舍不得眨。

“你别盯着我看。”承熹窘迫得不行。可江俨舍不得闭眼,便没听她的话,只把炙热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

承熹头一次做这样的事,真的生疏得厉害,刀锋那么锋利,她不敢用分毫力,试了好久才摸出点门道。

动作却极轻巧,江俨甚至感受不到刀锋在脸上划过。只能感受到她另一手端着自己的脸,拇指就在耳侧之处轻轻摩挲,从耳根到下颔都捧在她掌心中,酥麻一片,蔓延到心里去。

周身清香拂面而来,江俨恍惚之间,竟分不清是她面上的脂粉香气,桂花皂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温香。

他忽的伸臂抱住了她,承熹一惊之下收力不及,他的脸就这样直直撞在了刀尖上,被那刀锋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

“江俨!”承熹忙要他的伤口,生怕把他的脸给刮花了。

好在刀锋虽利,却到底是小刀,刀锋只有一指来长,而他脸上那滴小血珠,江俨随手一抹,根本不在意。

轻颦的眉尖终是舒展开来,这两日他这么累,承熹不忍心再训他了。便拿起一旁的干帕子,给江俨擦头发。

江俨恍觉,自打十几年前自己住进偏殿这间屋子后,这屋子还是头一处这般温暖。他的声音闷闷的:“以后我都不自己刮胡子了。”

承熹手下动作一顿,却听他又说:“等你来。”

承熹深深呼吸一口,到底是忍下了那半口憋气。哼,以后才不给他刮呢!任他长一把络腮胡子,丑得不能出门!

烛光暖融,一室静好。

可总有一些话需要开口。

他的头发已半干,承熹停下手中动作,轻轻吸口气,“我不知该怎么说…”

想了这好几日,承熹才勉强做出一个决定,此时出口仍觉艰涩:“皓儿…他是我不能舍弃的…我只能求你退一步。”

皓儿是她的骨血,为人母,保护自己的孩儿是镌刻入骨的本能;若皓儿与江俨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若真有她必须抉择的那一日,身为人母天性中的自私,会左右她的抉择。

可江俨与她多年相伴,早已与她的命长在一块,怎么能弃?

前些年他以为江俨有心爱的女子,那时情窦初开,要与他分离的伤痛都不吝于剜心。更何况是如今?

她长睫沾泪,呼吸一点点变重,指尖探入他潮润的发间摩挲,乌黑坚硬的发缠绕在她五指之上,声音轻的仿佛入梦:“如果将来有一日…你觉得太委屈,你想要离开…那我放你走…”

低头看着他怔怔掉眼泪,声音低不可闻:“我总是叫你委屈…可我不知还能如何…”

落在额上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江俨蓦地直身坐起,见公主一脸苍白,这才短短一会儿她的唇上已有浅紫之色,分明是心疾又犯的模样。

忙把她抱坐在自己膝上,连铜盆中的水被打翻在榻都没空在意。

承熹埋在他怀中,紧紧攥着他前襟不放。她从来不想他离开,明明舍不得他难过,却总是让他委屈。即便想了这好几日,日思夜想不能成眠,却也想不出两全之策。

这几日她不敢来见他,即便在皓儿面前也觉得心虚,生怕皓儿问起他…如果皓儿怨他怪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

先前从未想过两人会有矛盾,这几日一颗心却要生生撕扯成两半。

她在他怀中,声音低不可闻:“以前,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过完这一生,是多可怕的事。”

徐肃和徐老夫人,还有徐家乌泱泱的一大家子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她从更早以前便知自己生来缘浅,想来是不适合与他人结如此深厚缘分。

她如今正是花信年华,尚有大好年华待享。可无人知晓,在徐家的那几年,她心中唯一的愿望只有把皓儿好好养大,为父皇母后尽孝,然后一个人孤独终老。

无人知晓那时她还那么年轻,却已是这般苍老惫倦的心境。

“可你回宫以后…我再不想一个人了…”

江俨心中暖得说不出话,若说他是不善言辞的人,那公主便是心有千千结的人,她心中想十分,说出口的兴许不足一分。

能入她心的人不多,能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的人更少,能让她多年念念不忘的,至今也只有自己一个。

此时这般表意不明的话,若是旁人听了约莫只会浅浅一笑。江俨却知道,这话的分量近乎承诺般厚重。

江俨语声低沉醇厚笑说:“属下皮糙肉厚,耐得住摔打。只要能留在公主身边,只要公主别撵我走…”

江俨略一思索,又补充说:“也别不与我说话,别的我都不觉得委屈。”

让公主在他和小世子间选谁更重要,江俨不敢将这样的抉择摆在她面前,一来他心中没有底气,二来也不忍心将她置于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

即便小世子因此事怨他恨他,他也定要打心眼里对他好。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由他来退一步。若不退这一步,即便两人能在一起,终究心中梗了一个结,如何能长久?

承熹点点头。

前路从来坎坷,可他捧着一颗心上前,十几年岁月消磨,他的心意却愈久弥深,如今更是将真心用刀尖剖开,袒在她眼前,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从不怀疑自己对他的喜欢,却畏手畏脚这么多年,五年的错过也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不敢上前。如今若不坚定一次,若轻易地舍下他,如何对得起他多年情意?

多日不能成眠,此时心事终于放下,困意汹汹袭来。江俨眼皮半阖,可他舍不得闭眼,揉着太阳穴勉强撑着眼皮,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下颔就贴在发顶之处,压得她脖子都酸了,承熹扯扯他衣襟,仰起脸在他下颔处亲了一口,微微笑问:“江俨,你是不是困了?”

江俨摇摇头回吻过来,哪怕困极了,困得挨到枕头就能睡着,却也想抱着她,舍不得松开。前几日心力交瘁,如今多瞧她一眼,就能多些气力似的。

“你若是困就休息吧。”

瞧见他蓦地睁大了眼,眸中竟还有点委屈,承熹不由莞尔:“皓儿早早就睡了,我不走。”

江俨一怔,飞快地把她从怀中抱离,手脚利索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被褥,生怕公主嫌弃。

这是年前针工局刚刚发下来的厚绒被,江俨毕竟不是太监,又是习武之人,一点都不怕冷,这么厚的被子根本没用过,此时拿给体寒的公主盖正正好。

“打个地铺”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江俨默默无视这个蠢念头,原先榻上的旧被褥被他随手一卷扔到地上。

只抱着自己的旧枕头走到床边,在她的新枕头旁放下自己的枕头,垂眸征询般凝视着她的表情,像在试探她的心意。

承熹噗嗤笑出了声,爬上床自顾自掀开被子躺好,睡在了里侧,给他留下位置。

江俨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坐在床边脱下皂靴。

亥时的更声响起,宫中的打更人是习过武的太监,气息绵长,声音能传出好远。

江俨偏过脸在她脸上浅浅啄吻,像是困极了,亲得没有章法。温暖的吻从额心落在了双颊之上。

方才的胡子只刮了一半,就被他扰了,此时他左侧脸上的胡茬在她颈上轻轻磨蹭,痒极了。承熹侧着脸躲来躲去,笑一下,他便亲一口。

不想他亲了一会儿,却停下了动作。承熹抬眼瞧他,江俨微微启着唇,呼吸绵长,竟是睡熟了。他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心事一放下,再提不起丁点精神。

承熹忍俊不禁,撑在他脸侧看了好半晌,缠着他一绺发轻轻绕在指间,满心暖软,化成了一汪再不能更甜的糖稀。

本以为这又是一个煎熬夜,却没想到自己眨眼就睡过去了。丑时的更声响起,江俨警觉地睁眼,正要翻身睡去,却蓦地发现公主在他里侧睡着。

她的睡姿极好,不歪不倚躺好,被子掖得严实。三千青丝散了满枕,微微翘着嘴角,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待他轻轻一动,这才发现公主一只手虚虚握在他一根小指上,江俨心都要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的我就不说了,缺失内容将在文章完结后考虑放出。

海底针

江俨体贴地停下动作,在她颊侧落下安抚一般的轻吻。过了一会儿,见她喘息恢复如常,这便沉了腰继续动作。

“江俨!”承熹惊诧呼出声,恨不得在他脸上挠两条血道。

江俨低声笑了:“十几年来,就属今日最欢喜…公主就允我这一回。”

承熹想挣扎,身子却软得没半点气力,又因鼻尖嗅到血气,瞧见他胸口绑着的绷带上有薄薄血迹渗了出来。舍不得再闹他,只能都随了他的节奏来,通身都任他掌握。

她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哀哀戚戚软声求了两句,他却还不放过她。承熹心底气不过,恨恨地在他肩膀上咬下一个牙印。

江俨闷声笑了,放松肩膀肌肉随她去咬。可公主哪里舍得下重口呢?还没咬疼他便松了口。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承熹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江俨揽她在怀,时不时在她满布细汗的额间亲一口,往日清冷疏离,此时笑得傻兮兮的。却听公主小声说:“我要沐浴…还要干净衣裳…”

方才的小衣虽被他解了,可敞开的中衣还在身上,如今一身湿汗全黏在身上,难受得厉害。可承熹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困得只想睡死过去,连说话都觉得疲惫。

江俨也不想动,可听她如此说只得起身,走出两步又折身回来问:“要不要把红素和牵风喊来?”她的衣裳他也不知放在何处。

“你敢!”承熹把枕头丢他身上,明明她晚上说是要出来散步的,特意没叫丫鬟跟着就为图个清静。却从寝宫绕到偏殿,兜了一个大圈,与他做了这么羞人的事…还是在偏殿里,两边全住着小太监…

红素她们会怎么想她?哪有这么不正经的主子?

“不许喊她们!”

江俨默默看着她,见她缩在被子里,眸子里全是盈盈水光,脸色潮红,长睫之上仍沾着泪,只好认命地去厨房烧水了。

来来回回好几趟,总算把热水凉水都备好,抱起衣衫不整的公主放进了浴桶。江俨正要服侍她沐浴,承熹稍稍醒了醒神,双手护着胸前,瞪他一眼:“你转身!”

方才不是都看过了吗…江俨默默腹诽,却听话得转了身,隔着一扇屏风坐在外头,被那水声撩得心猿意马。

江俨心中蠢蠢欲动,不敢再留,便起身去了她的寝宫,从后窗爬进去偷干净衣裳。

虽特意控制了声音,可为了找衣裳只能翻箱倒柜,这般大的动静,外间值夜的红素哪能听不到?

红素细细听了两声,察觉不是错觉,惊疑不定地问:“是谁?”这周围都有会武的太监换防值夜,如何会放了人进来?

江俨僵着身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躲,若是不躲,怕是瞒不住她;可若是躲了,指不定明早整个宫内都要大张旗鼓地彻查偷衣贼了。

飞快地权衡了轻重,听到红素走近的脚步声,江俨只好低声咳了两声,忙把一叠衣服最上头放着的裹胸塞在中间,这才从内室走出来。

“江侍卫,你…”红素怔忪些时,见他衣衫不整,手中却抱着公主的衣裳。

江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红素略略瞧了瞧江侍卫手中整整齐齐叠好的那几件衣裳,最下头是外衫,最上头是中衣,夹在中间露出系带的那是裹胸…

——江侍卫可真细心,给公主挑的衣裳,从里到外还都是一个颜色的…

酉时公主要给江侍卫包扎,给两人送热水和金疮药还是红素去的。公主一夜未归,如今还要换衣裳…

红素心思电转间想明白什么,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尴尬得要命,只好轻咳一声转开视线,问他:“要鞋袜吗?”

江俨沉默须臾,点了点头,“拿来吧。”

见江侍卫推门出去了,红素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却见江侍卫转身轻轻淡淡瞟了她一眼,把外屋的门关上了。

红素顿住脚步,十分有眼力见的躺下睡了,裹在被子里笑得快要喘不过气。堂堂四品仪卫队长,竟然大半夜的来偷衣裳。红素一想便知定是公主脸皮薄,不然这等小事让她来做就是,哪里需这般周折?

另两个守夜的二等丫鬟年纪都不小了,都是心思细腻的姑娘,悄悄地红了脸。待红素冷着脸反复叮嘱好几遍,两人忙表了忠心,只当自己今夜什么都没听到看到。

待江俨回了偏殿,屏风后已经没了动静,他走近一看,公主已经睡熟了。江俨只能上前把人打理干净,用棉被裹着抱回床上。

承熹撑开眼皮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自己掖好被子,扭头朝着里侧睡了。

江俨只能看见她一个后脑勺,心中有点不满意,轻轻抱起她想把她转过来,面朝自己这边。两手刚碰到她的腰肢和肩膀,公主却蓦地转身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怒目而视:“江俨!你还没够!”

这般疾声厉色的冷喝叫江俨一怔,随即哭笑不得,他哪有那么急色?瞧她似真的有点生气了,不敢再动,低声哄了两句,总算把人哄睡了。

结果没过一会儿,睡熟的公主又转了个身,主动缩进了他怀里。

唉,真是反复无常…

温香软玉在怀,公主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潮润之气,连呼在他胸口的热气都十分难捱。江俨心中火热,又出了一身汗,她却毫无所觉。

多年孤枕而眠,此时身侧有了她。江俨低头在她微红的眼睑处亲了两下,欢喜又遗憾地想:

——如果,这床帐换成大红的喜帐就好了;

——如果,她此时身穿大红嫁衣就好了;

——如果,再添一杯合卺酒,就更好了;

——如果,这是洞房花烛夜,就再好不过啦…

许多年前江俨曾这么盼过,当时他心中确信那是妄想。

如今,大约还是妄想…

他忽然挑起公主散在枕上的一绺发,与自己的发绑在了一起。心头暖意大盛,只想把人揉进自己怀里,此生再别放手。

结发与卿知,相要以终老。

*

当天清晨公主睡醒后已是日上三竿,江俨一直没起身,他有凌晨起身练武的习惯,即便是困极,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也不会改。今日耐着性子躺了两个时辰,就想在她睡眼惺忪的时候亲亲她。

瞧见公主醒了,果然如他所想睡眼惺忪十分可爱,江俨刚凑上前去亲了两口,公主却冷着脸推开了他。

身下胀痛,腰身酸软,全身无力,身上浅红色的印记十分显目。承熹脸色更冷,在被子里穿好衣裳,撑着床慢腾腾地坐起身。起身时又扯到了头发疼得嘶气,江俨忙凑近她,小心把那缠成一团的发丝解开。

江俨一脸笑意,想了两个时辰才勉强想出几句的甜言蜜语还没出口,却见公主回头瞅了瞅乱成一团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