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傅轻羽归来之后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傅家将取代六部,将迅速崛起成为朝中另一股新兴势力。那些朝臣们怎能不急急地趋之若鹜?

朝衣在府中歇息了两日,傅东篱的夫人同留安的娘亲两个调管丫鬟,将朝衣照顾的无微不至,朝衣惨然的面色也有些红润起来,又加上清宁清平跟留安三个小家伙时常过来“承欢膝下”,朝衣虽然心头有事,却也只好暂且压下,面上倒是其乐融融。

到了第三天上,朝衣便想同傅东篱提离开皇都几日之事……正在暗自筹划,却见原本守在床边的燕沉戟的腰微微一挺……

这个动作极为细微,然而朝衣同他朝夕相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心头凛然,果然,也不知从哪里袭来一阵寒风,激的燕沉戟鬓边的发微微扬起。

与此同时,有人说道:“姓燕的,你最好莫要动手。”

第三十七章 燕别离

朝衣听了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色。而燕沉戟眼神沉沉,二话不说,一掌向外拍出,只听得喀喇一声,掌风将门外屏风拍的粉碎,而屏风绽裂处,显出一人身影,玉面星眸,他站在原地未动,硬生生受了燕沉戟一掌,闷哼了声,说道:“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叫嚷起来,看到底是谁后悔!”却不是沈南是谁?

朝衣未来记得开口,燕沉戟低哼一声,迈步出门,朝衣生怕不妥,急忙下床,脚步略微踉跄,手扶着桌子往外走,一边叫道:“大哥!”

那边燕沉戟出到门外,正好同外面那沈南撞上,两人相见,仿佛烈焰遇上了冰水,互不相容,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过了几招。

沈南身形如电,步法轻灵,燕沉戟掌法沉稳有力,招招不离沈南身畔左右,沈南见他出掌毫不留情,杀机凛然,过招间怒道:“姓燕的,你还不住手……”话语未落,燕沉戟掌法一变,变掌为拳,觑了个时机一拳击在沈南肩头,他的内力何其霸道猛烈,刹那间沈南整个人竟破窗而出,跌在外头地上。

院外头留安同清宁两人正蹦跳前来,忽地见一个人跌了出来,两个小的不知何时,吓得急忙躲开,此刻燕沉戟大步出来直奔地上沈南,沈南反应倒快,挺身吐一口血沫,抬手按住腰间,便要将自己的软剑使出。

此刻朝衣从里头出来,说道:“停手,停手!”

沈南眼角冷冷地扫着朝衣,说道:“好好好!你容他如此待我,心中必定很快意是么?”

朝衣摇头,那边留安跟清宁急忙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朝衣,朝衣向燕沉戟说道:“大哥,停手。”

燕沉戟却盯着沈南,沉沉说道:“这一掌是为何你知道,另外,休要威胁我,若是必要时候,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沈南冷笑:“你以为这样便能吓住我么?”

燕沉戟毫不相让,说道:“你若不信,可以一试。”

沈南擦擦嘴角残血,又看朝衣,讥诮一笑说道:“你果然救了个了不得之人,怪道可以反出师门,为所欲为。”

朝衣手微微发颤,留安用力握着她的手,担忧叫道:“小舅舅……”

清宁看看燕沉戟又望沈南,说道:“这个人是谁?叔叔,你认得他么?”

朝衣未曾开口,沈南哈哈怪笑:“小舅舅……叔叔?她……”刚要再说,燕沉戟呼地一掌击出去,逼得沈南回身自保,一时未曾接口。

朝衣说道:“师兄……”

沈南纵身开去,怒视燕沉戟:“今日我来,不是要同你一较高下的,我退一步不代表我怕了你,姓燕的你若是真想同我较量,就尽管来!——老子也忍了你很久了!”

燕沉戟哼了声,说道:“我不动手,也不代表就放你一马,只不过,你务必要留心你自己的说话!”

朝衣咳了两声,留安牢牢握着她的手:“小舅舅,你无事么?”

清宁却瞪着沈南,似乎知道他并非好人,便说道:“你不是我傅家的客人,你是怎样进来的?”

沈南只是冷笑,朝衣说道:“清宁,留安,这是……我昔日认识的友人,不必惊慌,你们两个先到外面去玩,好么?也叫其他人先勿进院子里来,我有些事要同他商议。”

留安跟清宁两个是最听朝衣话的,虽然不舍,仍旧答应了转身离去。

直到两个小家伙走了,沈南将腰间软剑重新束好,才冷笑着说道:“怪不得你想下山来,到了此地,处处都是想要维护你之人……”

朝衣听他话里有话,便说道:“师兄,既然来了,到里面坐如何?”

沈南说道:“我先前倒是想,还不是被人赶出来了?”

朝衣咳了两声,手扶着门说道:“师兄请进。”

燕沉戟扶着朝衣进门,沈南脸色沉沉跟着进来,一地碎片,很是狼藉,却也顾不得了。

朝衣咳了一会儿,沈南屡屡看她,朝衣苦笑说道:“师兄前些日子下手真狠,是……真的想要我的性命么?”

沈南说道:“你以为呢?”

朝衣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至今想想都心有余悸,若非有人相救的话……”

沈南哼道:“所以我说,你下山真是对了,处处有人维护。”

朝衣笑道:“那师兄知道是何人救我么?”

沈南望着她:“你是在讽刺我么?只不过……我虽然不知是什么来头之人,但同我动手的那个,却是受了我一剑,估计伤的不轻罢。”

他两个面面相觑,四目相对,都有互相探寻之意。朝衣本来不知那救自己的人是谁,故而故意来炸沈南,沈南却以为她知道,所以才说出自己伤了那人。

朝衣见他也不知那救人者得身份,就含糊说道:“唔……师兄的剑法天下无双,自然是鲜有敌手的了。”

沈南见她面色淡然不惊,说道:“休说这些无用的,我此番来,是因上回未曾说完……那个你所说的死了之人,难道就是如今你所扮的这人么?”

朝衣无奈:“师兄以为呢……”

沈南说道:“我知道傅家自傅三郎死后便没落不堪,却因流翼公子的忽然回归而重声名鹊起……热闹连连,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假扮此人。”

朝衣垂眸说道:“师兄,我有苦衷的。”

沈南说道:“那就说给我知!”

朝衣说道:“我……我……”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是要跟沈南说出实情么?只怕……

沈南冷冷看她,双眸仿佛藏了寒冰。

朝衣叹了口气,只得说道:“他是个极好之人……我只是不忍看他含恨而终,故而才……”

沈南看着她,闻言皱眉,却忽然说道:“你当真失身于他?”

朝衣一时沉默,沈南打量她一番,又看了看旁边沉静若水的燕沉戟,忽地讥笑说道:“姓燕的,老子真是替你不值呀……当年老子见她救了你这讨嫌之人,又待你很是亲昵,一气之下离了山上,唔……老子得不到也罢了,你竟然也白白看着没有动手么?竟给个后来的小子抢先一步?”

燕沉戟双手一握,朝衣说道:“大哥……大哥……”语声带着哀求之意。

燕沉戟双眸微垂,算是忍了这口气。

朝衣看向沈南:“师兄,对不住你之人是我,你何必要牵连他人?”

沈南望着她:“你也知道你对我不住?”

朝衣说道:“我一直都知。”

沈南怒道:“那你还同那傅轻羽作出苟且之事?”

朝衣面带痛苦之色:“师兄……”

沈南瞪了她一会儿,说道:“很好,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再怎样也无济于事,我只问你,你打算如何?”

朝衣茫然看他:“如何?”

沈南说道:“风朝衣,你不是打算一辈子都在此,以‘傅轻羽’之名过此生了罢?”

朝衣说道:“自然……不是的。”

沈南道:“那你想如何?”

朝衣看着沈南,说道:“我……我想做的是两件事,第一,重振傅家声威,第二,要对付一个人。”

沈南说道:“好,多久能成?”朝衣说道:“我……不知。”沈南道:“半年?一年?”朝衣迟疑:“师兄……”沈南说道:“你可以选择,我给你这期限,最多一年之后,不管事情如何,我要你随我走,你可答应?”

燕沉戟目光一转看向朝衣,朝衣垂眸,静静思索片刻,说道:“我……不知我是否会在一年之内完成此两件事……师兄……”

沈南看着燕沉戟,说道:“简单,我会帮你。”朝衣一惊:“师兄?”沈南讥讽地说道:“如何?高兴么?你该庆幸,你的确救对了人,不然的话,你连坐在这里同我谈条件的资格都无!”

沈南去后,朝衣叹口气,叫人来收拾满地狼藉,她自己转到里间休息,忽地觉得身后缺了什么,一想之下,原来是燕沉戟,朝衣叫道:“大哥?”连唤几声,不见答应,也不见有人出来。

朝衣急忙出到外头,却见仆人们正在忙着收拾,却不见燕沉戟人影,朝衣急忙问道:“我大哥呢?”

仆人答道:“少爷,方才燕大侠出门去了。”

朝衣心头一惊,燕沉戟从不会不跟她说一声就离开,当下她急忙向外而去,到了门外,果然见燕沉戟站在门外廊下,背对着自己,高大魁梧的身形,静静地一动不动。

朝衣上前,轻声叫道:“大哥?”

燕沉戟不答应。

朝衣想了想,心头一动,伸手按住燕沉戟肩头,忐忑说道:“大哥……你……你生气了么?”

燕沉戟仍旧不言语,朝衣转过身来,到了他的身前,仰头看他,却见他双眸垂着,眼不轻眼底神色,只望见一张脸,面沉似水。

朝衣说道:“大哥……”伸手试图去握他的手,燕沉戟一甩手,竟然将朝衣的手甩开一边,朝衣一惊,仍旧柔声唤道:“大哥……”

燕沉戟眉睫动了动,终于仍旧转开身去,这一下竟然下了台阶,朝衣大惊失色,先前不管怎样,只要她柔声哄唤两句,燕沉戟都会重新俯就,似这般却是前所未有之态。

朝衣急忙跟着往下走,不料双腿无力,身子一晃,便跌在地上,不由微微疼哼出声。

燕沉戟脚步一停,却硬是没有回头,只说道:“何必。他已不会再来,你自也不用我护着了。”

朝衣惊了惊,叫道:“大哥,你、你说什么……”

燕沉戟说道:“这几日他来窥伺过数次,都因没有机会下手,他无法,故而今日才同你摊开来说,你大可拒绝他的,为何又答应随他回去!”

朝衣这才明白,原来燕沉戟这几日暗地里将沈南挡下数次,可笑她自己竟不知道,一时也明白了沈南那句“救对了人……否则的话连坐在这里谈条件的资格都无”是什么意思,原来沈南曾想将她带走,只因燕沉戟在故而无法,才许她一年期限……

也怪道燕沉戟会发怒……

朝衣慢慢爬起身来,轻声说道:“大哥……这几日辛苦你了……”

燕沉戟却不为所动,只道:“他心狠手辣,你答应随他回去,可知会有何下场?难道你还没有吃够苦头么?你留下,我自可保护你……不管天涯海角,不管遇到何人,可你……”他蓦地停下,高大的身影缓缓发抖。

朝衣满心酸楚难言,隐隐地却又有一丝微暖,她自然知道燕沉戟是为了自己好,然而偏偏她……

朝衣有口难言,恨只恨当初自己……

静静不语之间,双目泪落,终于说道:“大哥,师父临去之前,竟指定我的终身,叫我嫁给师兄为妻,算是师父的遗训了……我、我曾答应过师父的,可是我却……是我对不住师兄在先……因此他不管如何对我,我、我都……”

燕沉戟不等她说完,把心一横,迈步就走。

朝衣踉跄追了两步,终于双膝发软,竟跪倒在地,望着燕沉戟背影,垂泪叫道:“大哥,大哥,你听我说……”

燕沉戟走到门口,脚步略停了停,说道:“我不管什么师父遗训,也不懂你答应他什么,我只想要好好地保护自己要保护之人,如今……你大概是不用我了。朝衣,你……你可曾想过,我……”

正说到此时,旁边走廊里留安跟清宁两个正跑出来,见到朝衣跪在燕沉戟身后,双双大惊,叫着跑了过来。

燕沉戟语声一顿,头微微一抬,对风轻轻长叹了声,迈步径直而去。朝衣泪光朦胧之中看他身形隐没眼前,只觉得天昏地暗,而眼前也阵阵发黑。

第三十八章醉不知

一顶盈盈小轿款款行过长街,轻纱为帘幕,轿中佳人漠然望着外头热闹街景,美丽的脸上却是跟那份倾国倾城毫不相称的轻轻蔑不屑。

轿子经过一间简陋酒肆,美人轻轻哼了声,便将目光转回,便是在这刹那之间,眼角的余光扫见一道熟悉人影,美人顿时一惊,再回头看时,眼中已换上又惊又喜之色。

这是一家简陋的小酒家,皇都内凡是有头有脸有点儿身份的人物是绝不会来到此处的,来此歇脚的多是些做苦力的贫苦之人,为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喝上一碗热酒,让疲乏至极的身子放松一下。

此刻便是如此,三教九流人众混聚此处,毫无拘束,自在喧闹,喝的面红耳赤,眼热声高。

却无人留心在墙角之处,有一道魁梧影子默默坐在彼处,面前已经放了一个空酒坛子,旁边还有一个酒坛子,却也是空了一半。

这酒家内所卖的是有名的烈酒,并没有什么色香味儿的讲究,只是一个性烈,若是酒量极好之人,也不过是喝上三五碗而已,量浅之人,一杯便倒,这人却喝了一坛子多。

这人乱发遮面,身形魁梧,虽然身处杂陋酒肆,腰却挺得笔直,有一股令人无法冒犯的气势,而他腰后横着一柄极大极黑的无鞘大刀,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因此周围的人虽然有些好奇,却都打定主意不惹是非,因此这人倒也自在清净,见他面前也没什么小菜,倒是酒一碗一碗,喝个不停。

先是小二,而后掌柜,渐渐地到后来半个酒肆的人都留心到了,那人却仿佛并无察觉众人的好奇,自顾自饮酒。

他喝酒并不一口一口的品,只要端起酒碗来,便是一饮而尽才罢休,饮完了一碗之后,便会静一阵,仿佛在出神,而后就又抬手一碗,姿态甚是豪爽干脆。

这人喝光了一碗酒,正要再倒,旁边忽地探过一只纤纤玉手来,将他的手轻轻捂住:“燕大侠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千娇百媚地有万种风情,娇滴滴的沁人心头,比这烈酒更醉人三分。

周围的酒客有的已经痴了,认出那来人正是翡翠明珠阁大名鼎鼎的夜婴宁姑娘,听闻这夜大美人就算是王孙公子也难见一面,怎么却忽然来到这下九流之人聚集的地方?

而看美人的举止,自然是为了那独自一人喝酒的大汉而来。

那独自喝酒之人正是燕沉戟,冷不防手被夜婴宁的手轻轻捂住,燕沉戟双眉一皱,本是要催动内力给她一个教训,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万念俱灰的,当下也只是轻轻地将手抽出来了事。

夜婴宁生平第一次同男人如此“亲近”,竟被人视作色狼一般唯恐躲避不及地抽出手去,她却丝毫没什么怨愤之色,反而顺势抬手将酒坛子抱起,给燕沉戟跟前空了的酒碗里倒满了酒,才款款地坐定,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燕沉戟,说道:“妾身给燕大侠倒酒如何?……燕大侠怎地不喝了,请啊。”

如此醉人绝色在跟前,让旁观的些粗莽汉子们喉头大红,心跳加快,一个个都停了说话,眼呆呆看向这边,望着那生的天仙儿一般的绝色佳人,活色生香就在面前,那白嫩的手,殷红的唇,流波的眼……娇滴滴粉刮刮的,说不出的可爱绝美。

他们镇日里发闷,也好去那窑子里找相好的泻火,三五钱的尽数够了,但是面前这人,却是粉头里的魁首,纵然是你王孙公子放上千百金银也不一定能见上一次的,一时之间,些汉子们腹中滚滚地,恨不得将人抱入怀中百般恩爱。

且不说酒馆之中的粗莽大汉们看的眼中火起,略微粗重起来的喘息声在一片寂静的酒馆里格外刺耳,烈酒入喉,美人在侧,让人怎么安心?倘若那绝色佳人能看自己一眼,就算是死也无妨。

偏偏夜婴宁的双眼并不移开分毫,却只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更偏偏她盯着的那人,木顿顿地仿佛没有察觉。

——燕沉戟看也不看夜婴宁,只是望着自己跟前那碗酒,仿佛那一碗澄澈的酒水更胜面前绝色,如此呆傻实在叫人扼腕之极,酒馆内的众人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做“明珠暗投”,但“牛嚼牡丹”的道理,却是人人都明白的,因此叫人又爱又恨,爱的是夜姑娘,恨得是被那不懂风情的燕沉戟给白白嚼了这绝色的牡丹花。

燕沉戟举手将酒碗端起,双眸微闭,一扬脖,咕嘟咕嘟便将酒水尽数喝光。

夜婴宁坐在对面,双眼望着燕沉戟一举一动,看着他粗粝的手捏着酒碗,看他举手抬头一气呵成的动作,看他微微扬起的脸,散在肩头的长发,以及他喝酒时候上下微动的喉头,有些许酒水顺着唇边缓缓向下,在喉头上滑过,没入衣领……夜婴宁一点一点细致看着,只觉得纵然窗外美景三千,亦抵不过面前这粗鲁男人一个。

他生硬,冷清,粗莽,无状,更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但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无形之中汹汹而至,夜婴宁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古怪想法:她先前所见过的那些男人……同此人一比,仿佛都不是男人。

燕沉戟喝罢之后,把空了的酒碗往跟前一放,夜婴宁急忙又站起身来,依旧抱了酒坛子给燕沉戟倒满了。

这回燕沉戟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盯着酒碗看,一直看了许久,才终于又抬手,重新喝光。

如此三番。

酒馆内的众人酒都忘了喝,只顾着看这倾国美人以及这古怪男子。有人却认出了燕沉戟是前些日子跟在傅家少国公身边儿的那位汉子……只不过,不知为何他竟一个人跑来此处喝闷酒呢?

燕沉戟正欲再喝第四碗酒的时候,夜婴宁终于开始说话:“以妾身的经验看来……一个男人如此闷闷不乐地独自喝酒,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燕沉戟手势一停,顿时微微变色。

夜婴宁将他细微的动作看的清楚,微微一笑说道:“只不知道,能让燕大侠倾心的女子会是何人?何况,妾身也知道燕大侠不是那种轻易为女子动心之人,难道另有隐情?”

燕沉戟此番终于开口,冷然无情地说道:“祸从口出,走开。”

夜婴宁心头微微受伤,却仍笑道:“反正燕大侠也不过一个人而已,让妾身来同你说说话解解闷又有何不好?何况妾身也自诩不是丑的无法入眼……燕大侠何必对妾身视若洪水猛兽呢?”

燕沉戟理也不理她,极快地将酒喝光,便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霍然起身,竟是欲走。

夜婴宁眼珠一转,说道:“唔,既然不是为了女人,我猜燕大侠大概是跟那个色……我是说傅少国公有什么不快了?”

燕沉戟身形顿了那么一顿,仍旧迈步向外而去。

夜婴宁倒也没什么不快,急忙起身跟着向外,旁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子见美人要走,便趁着酒兴嚷道:“乖乖美人儿,人家不理你了,好一张热脸,何必贴着人冷屁股,到这儿让哥哥疼……”话犹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却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酒杯将他的门牙撞掉两颗,那人捂着醉,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夜婴宁玉腕轻轻缩回袖中,冷哼一声,跟着燕沉戟出了酒肆。

此刻天边浓云渐起,风刮得越发大了,街头上行人脚步匆匆,有人说道:“要落雨了!速走!”燕沉戟却仿佛未曾听到,更没理会其他,依旧低头缓缓前行。

夜婴宁出来酒馆,她的随身丫鬟见状,急忙说道:“姑娘,还是快上轿罢,这天说变就变,大概真个要落雨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夜婴宁望着街头之上那依旧沉稳的魁伟人影,在满街乱窜的众人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夜婴宁双眉一皱跺了跺脚,终于钻进轿子之中。

四个轿夫抬轿而起,脚步如飞,软轿飞快地越过长街,夜婴宁急忙打起帘子探头往外看,见燕沉戟低着头,缓缓而行,渐渐地被轿子甩在后头,到最后轿子拐过长街,燕沉戟的人影就被遮住不见。

夜婴宁叹道:“怪人。”将帘子放下,帘角被风吹动,微微一荡,仿佛涟漪一般。

果然,软轿停在翡翠明珠阁的门前之时,那铜钱大小的雨点扑啦啦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砸下,打得街头上未来得及逃走的行人面上头上生疼。

雨点渐渐浓密,街头上的行人抱头鼠窜,到最后街面上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夜婴宁的丫鬟连声念佛,说道:“亏得我们运好,及时回来了,不然又要淋一场雨,别看是入夏了,这雨可凉着呢,淋一场怕要生病的。”

夜婴宁一声不吭,在屋内坐了会儿,终于将窗户推开,她的窗户正正临街,推开之后,满长街的景致一览无余,夜婴宁望着面前雨点纷纷,打在头顶的瓦片上水声一片,渐渐地从瓦片上汇集成了无数道的水流,如水帘子一般的垂落,很是壮观。

夜婴宁看了片刻,心里头有些烦闷,正无趣地准备回身,忽然身子一震,却见自面前左侧的长街上,缓步行来一人,身子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原本凌乱的长发紧紧地贴在脸上身上,只那魁梧挺拔的身影却丝毫不变。

雨水杂乱迷了人眼,看不清那人面色,但是夜婴宁一眼看到之时便自知道:这是燕沉戟。

他走在雨中,却仿佛并未察觉天落雨,一步一步走的如此昔日闲行街上,如此旁若无人。

夜婴宁瞪大眼睛只盯着那人影看,连身后的丫鬟叫自己都没有听到,雨势渐渐大起来,夜婴宁双眉紧皱,手紧紧一握栏杆,出口问道:“伞呢?”丫鬟道:“门口有呢,姑娘要伞做什么?”夜婴宁来不及多说,出到门口,果然见几把伞放在门边,她伸手握了一把,转身往外走。

两个丫鬟追出来连声叫嚷,夜婴宁充耳不闻,匆匆地只道:“我出去趟,不用跟着。”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终于回到屋内,到那窗前一看,顿时说道:“咦,快看一个怪人在雨里头……”

另一个说:“莫非姑娘方才看的就是他?”

先前那个叫道:“大概罢,不过这又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