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说道:“此事突如其来,也并非我所能控制的。”

沈南忽地冷哼一声,说道:“其实你大可放心,我都同你说过,我跟沈家唯一的关联就在于我也姓沈,你要对谁动手是不是你动手都好,跟我无关。”

朝衣心头一凛:他竟如此冷血?

沈南盯着朝衣继续说道:“我所在意的,是你是否存心欺瞒戏耍我,风朝衣,你可明白?”

朝衣悚然而惊,终于点点头,肃容说道:“我明白,我……我并非存心欺瞒师兄。”

沈南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说道:“不是就好。其实,发生此事我倒是觉得高兴,因为你又达成了一宗心愿,是么?此事完成了,那你还有何事须做?无论如何,早日完成便能早日回忘尘寰去,因此我倒是颇为高兴的,你说是么?哈……哈哈……”他长笑两声,摇摇头,终究转身扬长而去,几个起落,已经不见人影。

朝衣回味沈南临去那几声笑几句话,不知他心中究竟真个儿是高兴亦或者还暗藏其他,不管如何,心中却始终沉甸甸的。

轿夫被沈南出手所伤,朝衣便只能徒步往国公府而去,走到半途,不知是何人迎面而来撞了她一下,朝衣不经意避了一避,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麻,整个人双脚僵住,有一只手臂自身后探出来,无声无息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在身上,迈步就走。

朝衣想呼救,却赫然发不出声,舌根发僵,意识犹存,只能任凭那人挟持自己快步而行。那人行走几步,朝衣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暗悔自己一时出神太过大意,如今只能当人俎上鱼肉。

那人挟持朝衣越过一条长街,刚要再走,忽地脚步一停,看向前方。

朝衣意识已然有些模糊,迷迷糊糊之中望见前面站着一道魁伟的影子,依稀有些眼熟,却不敢认。

朝衣试图眨眼看清过去,然而却无法,意识越发昏沉,身子仿佛也逐渐坠入深渊,僵硬感扩散全身。

而对面那人看了这边一眼后,沉声喝道:“把人放下,然后离开!”

挟持朝衣那人哪里肯善罢甘休,却又不敢同此人对上,转身欲逃。拦路那人双眉一蹙,遥遥地一刀劈出,挟持朝衣那人只觉得背心剧痛,一股极大的霸道力道凶猛袭来,这人不由地双足一顿,口中却喷出一道朱红。

拦路之人刀劈之时人便跃出,竟到了那人身边,一探手轻而易举地把朝衣抱了过来,此刻挟持朝衣那人才铿然倒地,已经断气。

朝衣瞪大眼睛极力看过去,虽然看不清那人容貌神色,直觉却是骗不得人的。朝衣张口,喃喃叫道:“大哥。”

第四十七章 失复得

燕沉戟抱定朝衣,低头略检视一番,手在她的背上几处缓缓揉捏,幸好这是偏僻之处,少有行人,这般长时间都没人路过更无人留神此处。

燕沉戟手上推拿几番,又缓缓地为朝衣送了些真气,片刻之后,朝衣才缓过一口气,又慢慢醒转过来。

眼睛定定望着面前之人,泪瞬间涌出,燕沉戟扫她一眼,垂眸说道:“休如此。”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声音里头却埋藏着些许颤意。

朝衣深吸口气,手探入袖中摸索了会儿,摸到一粒药丸,手上却没什么力气,药丸坠地,骨碌碌滚动。

燕沉戟俯身拾起来,擦了擦,便塞入朝衣口中。

朝衣勉强地连吞带咬将药丸吞下,才觉得脑中一阵清凉,缓缓地有了精神,身上的气力也有所恢复。

燕沉戟将她放至地上,朝衣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大哥,大哥……你没走,太好了……”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高兴的语无伦次。

燕沉戟转头不看她:“我只是……路过,你无事,我也该走了。”

皇都这般大,路过的话,得要多巧才能遇上?朝衣信也不信这样的话,而燕沉戟本也不是擅长说谎之人,但是他性格倔强,决断的事,很少能变更。

朝衣心头一震,生怕他就真的甩手离去,她一怕之下心神动荡,身子刚刚恢复脚下便站立不稳,燕沉戟眼疾手快,当下将她扶住。

朝衣顺势抱住他的手臂:“大哥,我……我很难受,……你、别这般离开我好么?”

分明是放她不下才会在这危难时候及时出现。朝衣本是聪明不过的性子,同燕沉戟两人交情匪浅,两人彼此之间几乎达到心意相通的境地。

只是朝衣起初以为燕沉戟跟着自己未免委屈了他,虽然当初是燕沉戟主动要求陪她下山的,但她心中却仍觉得有些愧对他,自觉这样儿跟着自己是委屈了他,她也不想那样自私的将他捆在身边,故而遵从他的决定,没有着力将他拦下。

但此番看来,燕沉戟分明也是放不下自己的……朝衣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失而复得的感觉固然是好,但倘若复得之后又失去,那真真难以想象。

燕沉戟低头望她,见她脸色惶惶然地,双眼望着自己,透出祈求之色。

“你……”目光一转,看到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紧紧地把着自己,虽然这点子力气在燕沉戟眼中看来宛如螳臂当车一般微小,但他竟无法毅然将她的手甩开。

正在此时,巷口忽然闪出一人,猛地看到这边,当下加快脚步跑了过来。

燕沉戟看那人一眼,一声不吭。朝衣抬头看见,微微惊奇叫道:“傅明?”

来者正是傅明,冲着朝衣行了个礼:“您无事么?”

朝衣说道:“没……没什么事,怎么了?你怎地会在此处?”

傅明原本神情惶急,此刻才镇定下来,说道:“方才我听说有人掳了少爷,故而急急来看……无事就好了。”

朝衣略微惊奇,说道:“你听谁所说?”方才那人动手极快,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无,自然,也怪她精神恍惚之故。

傅明说道:“是个衙门里的捕快所见……”

朝衣点了点头,才说道:“原来如此,嗯,放心罢,有燕大哥在。”

傅明答应了声,抬眼看了燕沉戟一眼,不知为何眼神有些古怪,却又极快地垂眸说道:“我送少爷回府罢?”

朝衣道:“不必,你定然另有事忙,有大哥陪我,不会有事的。”

傅明略微沉默,才说道:“傅明遵命。”他的双眉微蹙,却若无其事地转身先行离去。

朝衣捉着燕沉戟的手臂,怎样也不放开,生怕一松手人就跑了。看起来似她拉扯着燕沉戟,实际上却是燕沉戟在支撑着她。

朝衣倒是高兴起来,先前还愁云惨雾心中似压着一块巨石,整个人喘息都难。如今燕沉戟回来,有他在身边,眼前却豁然开朗起来,皇都还是那旧皇都,但在她眼中,却赫然可喜了几分。

燕沉戟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随着朝衣向前走,时不时地扫两眼身旁的人,望见她春风满面喜气洋洋之色,心中无声而叹,却另有几分凄楚,无法言说。

两人经过翡翠明珠阁的时候,楼上无声无息落下一个花盆来,朝衣正一步迈出去,眼见那花盆要砸上她的头,燕沉戟手上一抖,朝衣身不由己倒退回来,撞在燕沉戟身上。

燕沉戟将她一抱,朝衣身前“啪”地一声,那花盆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倘若晚一步的话,那稀巴烂的恐怕就是她的头。

朝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听得楼上有个声音说道:“哟,对不住了,一时失手……幸好没有砸到少国公,不然的话,妾身可是罪孽深重、万死莫赎其罪啊。”

朝衣抬头,却望见一张艳光四射倾国倾城的脸,正是翡翠明珠阁的头牌夜婴宁夜姑娘,此刻靠在栏杆处,笑的甚是可喜。

朝衣得了燕沉戟回来,看什么都顺眼,脑中赫然也被欢喜冲掉了一根弦,当下亲和笑道:“有惊无险,夜姑娘不必挂心。”

“是啊,”夜婴宁仍笑,话语里却带了三分刺心,“有人在边儿上护着,自然是会化险为夷的,却是妾身多操了那份心了。”

朝衣这功夫才品出几分不同来,略微一怔,心中想起舒临渊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你的燕大哥如今在翡翠明珠阁相会那夜婴宁”云云,一时呆了呆,脑中有些乱乱的。

朝衣不语,旁边的燕沉戟却握了她的手腕,举步向前走,朝衣身不由己跟着走前两步。

楼上夜婴宁见了,双眉倒竖,冷冷一笑,朗声说道:“人家摆明是不在乎你的,偏要自己凑上去讨个没趣!——说什么要远走离开的,却还不是巴巴地贴回去?哼,出尔反尔的,恁般没志气,真是叫人瞧不惯!”

朝衣一呆,顿时醒悟夜婴宁是在说燕沉戟,顿时大怒,止步扭头望向楼上:“夜姑娘没事指桑骂槐的是做什么?”

夜婴宁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的燕沉戟,再看朝衣时候,说道:“指桑骂槐?我哪里敢呢,我不过是在说我自己罢了,要骂也是骂我自己不争气没志气,怎么少国公竟听不出来么?”

朝衣怔住,却见夜婴宁面上露出一抹嘲弄之色:“只不过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真所谓‘我本有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朝衣气的失笑:“哈,我算是听明白了,夜姑娘原来是在骂我呢!”

夜婴宁一双妙眸望着朝衣:“是不是,或者是说谁,谁心里明镜儿似的,罢了,说完了,心里也好受些,妾身睡觉去了,有人爱望那网里钻,自由得他去……哈,哈哈……我去梦里头看戏去!懒得理会……”

她说罢之后,起身拂袖离开。

朝衣心中仍旧有些气愤,想了想,却又压下,嘀咕说道:“我做什么要同她一般见识。”转过头来见燕沉戟沉默之态,说道:“大哥……”

燕沉戟说道:“走罢。”

朝衣答应一声,急忙跟上,两人走出几步去,朝衣才又说道:“大哥,你休要听夜婴宁的,我……我并没像她说的那样,不在乎你什么的……”

燕沉戟仍旧不语,只望着前路。

朝衣吞吞吐吐说道:“其实,大哥离开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想你,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只是害怕你不理我,留在我身边徒增痛苦,故而不敢再找你求你回来,可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回来的……”

她看一眼燕沉戟,见他仍旧沉默,便又叹了声,撅着嘴闷闷不乐,道:“另外……大哥,她说你是明月,我是沟渠,我真的有那样不堪么?”

燕沉戟扫她一眼,终于说道:“别人说的话你倒是听得进了心里头,一字一句都不忘,什么时候你能把我的话也这样的细想……”

朝衣见他终于出声,急忙加快脚步到他身边儿,说道:“大哥你的话我自然是听得,而且都记在心里头呢!哪里敢忘分毫?若是我把大哥的话当耳旁风,让我下一次死在贼人手中,没人来救……”

“胡说!”燕沉戟很是不悦,皱眉喝道。

朝衣笑眯眯看他:“我知道大哥心里头疼我,既然如此,就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燕沉戟终于“赏脸”看她一眼,望着她“谄媚邀宠”似的表情,说道:“罢了,唉……”

傅家里头,小留安跟清宁两个见燕沉戟回来,格外高兴,自朝衣同燕沉戟回来之后便缠着两人身边,又对燕沉戟问长问

两人唧唧喳喳的,十句问话里头燕沉戟能回答上一句来,饶是如此,两个小家伙已经心满意足。朝衣在旁边笑眯眯看着,时而插上句话,只觉得神清气爽,真是自燕沉戟离开之后头一次如此热闹。

留安跟清宁闹腾了一阵后离开,朝衣才得了空闲,便同燕沉戟说道:“大哥,你可知道了么,宰相跟沈澈下狱了。”

燕沉戟点头:“我已经听说了。”

朝衣沉思说道:“可是此事并非是我所为,这两天我一直在疑惑,此事究竟是天助我也,亦或者是人力所为。”

燕沉戟说:“怎地了?”

朝衣说道:“我本来查探到宰相夫人的出身,本想从此处下手,不料却忽然先生出沈澈谋反之事来……而且据闻此事乃是确凿无误,城外头驻扎的真个是沈澈的部属。”

燕沉戟说道:“边关军无军令无法调动,擅离边关回京更是大忌,而且自边关到京城须经过三关,怎会如此轻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皇都之外?既然能做到如此,为何又会被人轻易发觉?”

朝衣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沈澈那人不似是鲁莽行事之辈,纵然他有谋反之心,必定会有更缜密的法子,怎会露出如此的破绽给人,且被捉了个正着?”

燕沉戟说道:“故而你怀疑是有人栽赃嫁祸?但若是如此,除非幕后之人有边关军令牌……亦或者军中有品级不低的领兵内应……才会千里迢迢送来这样大而明显的一个谋反证据。”

朝衣皱眉说道:“这也正是我觉得可怕之处……若真的有这样一个幕后之人,那……”

燕沉戟问道:“会不会是皇帝?”

朝衣说道:“若是皇帝,我倒不觉得怎样可怕……就怕是另有其人。”

燕沉戟说道:“能调动兵马的除了兵部,还有谁人?要调边关军,若不是军中之人擅自行动的话,那须要有领兵之人下令,亦或者皇帝的旨意。”

朝衣说道:“六部去后,皇帝的确是有削弱宰相跟御史势力的想法,但以皇帝的脾气,应该不会下如此一招险棋,招兵马回京,若他们真个儿反将起来,一来兵祸是无法免却的,又定会惊动百姓,何况,此中危机重重保不准有什么变数……不能小觑,故而若是皇帝所为,他必定有更好的法子……”

燕沉戟说道:“你心中想的人,是谁?”

朝衣心中掠过一个阴沉沉的影子,却不能说,只咬了咬唇道:“我……有些拿不准,大哥,我想进宫面圣。”

燕沉戟并未说其他的,只有一句:“好,我陪你。”

朝衣笑,天大的事,有他在身边,有这么一句话,也足可坦然面对。

第四十八章 夜入宫

天气渐渐热起来,宫门口的小太监垂着头,肩头微微发抖,汗从额角缓缓流下。

“你说什么?”朝衣盯着他问道,“你再说一次!”

小太监躬着身子,战战兢兢说道:“少国公……陛下、陛下龙体欠安,暂时不见任何人。少国公还是请回罢。”

朝衣皱眉说道:“昨日陛下还好好地,怎么今日就欠安了?”小太监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朝衣见他怕的厉害,便不愿催逼他,只说道:“好罢,那也无妨,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我来了,看陛下见不见就是了!”

小太监犹豫片刻,终于说道:“陛下实在是不愿意见其他人的,不过少国公既然说了,奴才就去给少国公通报一声,然而若是陛下不愿见少国公的话……”

朝衣皱眉说道:“你话给我传到了就是,陛下不见我的话,难道我会硬闯?”

小太监答应了,这才转身入内。

朝衣回头看看宫门外,燕沉戟跟她不同,不能跟着进午门,她依稀能看到他站在那里,心也稍微安定下来。

片刻那小太监回来,说道:“少国公,陛下说今日心绪烦乱,还请少国公改日再来……”朝衣略觉诧异,看了这小太监一眼,缓缓说道:“当真?”小太监低垂着头,说道:“奴才不敢乱说。”朝衣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好罢……劳烦公公了。”

她拧眉看了一眼宫门深深,转身往外走。

朝衣出到外头,皱着眉心神不宁。走到燕沉戟身边,叹了口气唤道:“大哥。”燕沉戟问道:“怎么这般快?”朝衣苦笑:“没见到人。”燕沉戟问道:“为何?”朝衣说道:“只说病了,不见。”

两人在午门口站了会儿就往外走,燕沉戟说道:“方才巡逻的士兵经过,我瞧着其中好似有几个高手。”朝衣说道:“说起来,我见到的那几个内臣,好像颇有几张面生脸孔。”她叹口气,“小皇帝向来对我颇为亲近,得病了的话,不至于就不见我的,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燕沉戟说道:“你在怀疑什么?”

朝衣说道:“最近的事情太过……巧合了,我有些担心……”

正说着,前面一顶轿子缓缓而来,朝衣语声一停,燕沉戟双眉微皱。

那轿子经过两人身边之时,朝衣目光跟轿子旁边的锦衣少年眼神对上,蓝若尘轻轻一哼,轻蔑地转开目光离开。

朝衣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直目送那轿子进了宫门才转过身来:“那是四王爷君朔的轿子,他这个时候入宫?陛下居然也能见他?”

燕沉戟不语。朝衣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因为这家伙是他四叔的缘故?哼。”燕沉戟却仍不言语。朝衣满怀疑虑回来。

小皇帝这一“病”就是三天,连朝也未上,小皇帝虽然年幼,但自从登基以来向来依照祖宗律法行事,从来不曾出过漏子,这一次却是大大的反常,朝臣里头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

皇宫内苑,夜色沉沉之中,一员宫婢鬼鬼祟祟出了小皇帝寝宫,顺着墙根往外走,夜风轻轻吹来,虽然是炎热夏夜,却仍引得她打了个寒战,原来身上出了汗,被风一吹便觉得冷。

宫婢住脚,四处张望了一番,见静悄悄地并不见人,便加快步子,转过回廊之后,前头有人闪出,宫婢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时候才松了口气,说道:“是你……”

那人说道:“怎么样?”宫婢说道:“东西在这里,你快些送出去……事不宜迟,不要给人发现了,务必留心。”此处极为偏僻,远远地屋檐下才挑着一盏灯,那微弱灯光却照不到这边来,只借着天上浅淡的月光才看出这人竟然是侍卫装扮。

侍卫说道:“放心,我记得,你回去罢。”宫婢点头,又叮嘱说道:“务必留心,事关重大……”伸手轻轻地握了握侍卫的手,侍卫一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嗯,我立刻就出宫。”

宫婢告别侍卫,急急忙忙地又返回去,一路之上不停回头,似觉得有人暗中盯着自己一般,然而几次三番不见人影,宫婢有惊无险回到小皇帝寝宫,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以至于风声鹤唳。

而就在宫婢告别那侍卫之后,侍卫将手中之物揣入怀中,往外就走,只是并未出宫,反而到了前殿内偏僻一角,在门扇上轻轻敲了两下,里头有人说道:“进来。”

侍卫进门,躬身行礼,说道:“东西到手了。”

那暗影里的人说道:“做得好,拿来。”

侍卫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呈上,旁侧有一人上前取了过去,交给那人手中,那人低头,接着灯光看了会儿,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倒是也不笨嘛……”

那侍卫知道他说的并非自己,便只静静不语。

那人看过了之后,将那物件拢入袖中,说道:“此事你做得极好,只不过……你虽则尽忠,却是负了美人恩了。”

侍卫并不惊诧,只说道:“属下只懂得对主人尽忠,至于美人,若是主人提拔,日后要多少有多少,区区一个宫女算什么。”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说的好,没想到你竟能想的如此透彻,做大事的人就该如此,儿女私情只会坏事。”

侍卫说道:“多谢主人夸赞,属下会竭尽所能,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正说话间,忽地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隐隐地有人叫道:“不好了,走水了,来人救火呀!”

那人上前一步,隔着窗扇,果然见外头有些红光透出。侍卫说道:“不知哪里失了火,主人还是尽快先回去罢。”

这“主人”却轻轻摇头,只道:“走水,怕是没这么简单罢,只怕有人喜欢趁火打劫。”

打量着火起的地方,红光照天,远远地人声鼎沸。

朝衣自燕沉戟的怀中落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不由地有些脸红,低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太过鲁莽啦?”

燕沉戟说道:“虽然有些惊险,但眼见为实。看一看总是好的。”

朝衣抿嘴一笑,得意说道:“大哥,有时候我真怀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是会说好的。”燕沉戟不语,只不过嘴角却微微一挑,灯光暗淡,朝衣自是看不清的。

朝衣抬头东张西望,说道:“咦,此处我依稀来过,有些记不真切了,白天跟晚上好似大为不同。”她向前几步,探头探脑地找路。

燕沉戟跟在身后,细心听着周遭动静,朝衣向前走了两步,拐了个弯儿,顿时松了口气:“啊,我记得此处……从这里穿过去再走一会儿,大概就是御书房,只不过这个时候小皇帝大概不在那里,应该在寝宫罢,说起来,我还未曾去过他的寝宫呢。”

燕沉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她闲闲说话。朝衣低低说着,一边向前探路,燕沉戟伸出手臂将她无声无息抱回来。朝衣立刻闭嘴不语。燕沉戟身子向后一贴,就在前头不远,一队内廷侍卫缓缓行过,差一点点就跟他们撞个正着。

朝衣紧紧地贴在燕沉戟结实的胸前,虽然心无旁骛,仍旧觉得身子微微发热,大概是天气太热又有些紧张的缘故。燕沉戟索性没松手,抱着朝衣说道:“这般要快些,要向哪里走就说一声。”朝衣低低答应一声,脸上发热,不由地暗暗庆幸自己选了黑夜前来。

朝衣凭着记忆指路。燕沉戟行动极为迅速,且又敏捷,一路上虽然遇见不少的侍卫跟太监宫女,却并没有被发觉,最终到了小皇帝的寝宫,朝衣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好险,我都以为找不到此处来了。”

燕沉戟看看左右无人,抱着朝衣纵身跃进,门口其实有几个太监站着伺候,却因燕沉戟身法极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旁一阵风吹过,定睛看时,已经没了人。

大殿之内空荡荡的,且又极为安静。燕沉戟身形魁梧,脚步却极轻,落地竟然无声,抱着朝衣向内掠去,同几个低着头打瞌睡的宫女擦身而过,穿过重重帘幕之后,燕沉戟忽地放慢了动作,将朝衣缓缓地放在地上。

朝衣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站在原地竖起耳朵细听,却听得里头有个稚嫩声音说道:“护宸,你说那个人真的可靠么?”

正是小皇帝的声音。朝衣听了这个声,又惊又喜,小皇帝的声音虽小,但却极为精神,并不像是染病的调子。

小皇帝说罢,“护宸”说道:“陛下放心,可以一试,倘若成了的话自然好说,倘若不成,岂不是正好说明了他们心里有鬼?。”

小皇帝叹了声,说道:“其实到如今朕也不太相信……但愿这一切不过是朕多心了……唉。”

护宸道:“陛下的担心不无道理,四王爷的确有些可疑。”

朝衣身子一抖,里头顿时鸦雀无声,接着,面前有道人影极快晃出,喝道:“什么人!”朝衣来不及回答,燕沉戟纵身上前,将人挡住,两人极快过了三招,那人才纵身跃开,低低问道:“燕无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