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沉戟淡淡一哼,仍旧挡在朝衣跟前。朝衣自他身后歪着身子探出头来,冲着那身形矫健的青年打了个招呼,说道:“江护卫,自己人自己人!”

江护宸眉端一挑,说道:“少国公?”朝衣微笑道:“正是,江护卫是要叫人呢,还是要进内通报?”正在此时,里头有人低低惊呼一声“爱卿”,有个小小的人影极快地撒腿跑了出来,一路到了朝衣跟前,张开双臂便将她的腿抱住。

第四十九章 君臣会

小皇帝听得外头声响,认出朝衣声音,便急忙地跑出来,跑的太急了,身形磕磕绊绊地,却不停脚,一路跑到朝衣跟前,用力扑到她的身上,伸开双臂将她的腿牢牢抱住。

朝衣笑道:“陛下……”感觉那胖乎乎的小身体贴在自己腿上,一时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江护宸跟燕沉戟见状,便各自退开一边,小皇帝用力抱了抱朝衣,才说道:“爱卿,朕好生想念你。”

等小皇帝将自己松开,朝衣蹲□子,端详了一阵小皇帝,说道:“陛下无事就好了。”小皇帝重扑入她怀中,竟不离开。朝衣无奈一笑,将小皇帝抱在怀中,向内走去,江护宸跟了一步,却又停下,最终同燕沉戟两人一并站在外头等候。

江护宸看了燕沉戟一眼,说道:“燕将军。”

燕沉戟不语。江护宸说道:“燕将军不必掩饰,其实陛下同我都早已经知道将军的身份了。”

燕沉戟面色淡淡地,沉声说道:“吾名燕沉戟,并非燕无戟,亦非什么将军,过去的人已死,何必再提。”

江护宸说道:“真的能将过去一笑置之么?”

燕沉戟说道:“死过之人,又有何难。”

江护宸望着他,问道:“那不知是什么让将军转念的?”

燕沉戟说道:“关你何事?”

江护宸一笑,道:“莫非是同里头的少国公有关?只不过,将军昔日身份何等显赫,竟然会甘愿跟随傅国公身边,宛如仆从一般?”

燕沉戟说道:“前尚书家公子,名门之后,不也是跟在一人身边,宛若仆从?”

江护宸本不苟言笑,冰雪之姿,听了这话忍不住轻轻一笑,却并非恼怒,只低声说道:“这话说的好,君心若我心,我大概明白了。”

他微笑转身,看了一眼燕沉戟,忽地又叹了声,脸上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却是浅浅惆怅之色,

朝衣拥着小皇帝进内,她生的偏瘦弱,抱着胖乎乎的小皇帝,时间长了很有些吃累,却不舍得放手,小皇帝也没想松开她的心思,两只藕般的小小手臂搂着朝衣脖子,脸蹭在朝衣颈间,唤道:“爱卿,你真的来看朕了。”

朝衣这一次本来唐突,律法不容,还怕小皇帝会惊怒,没想到他竟然会表现的如此亲昵,不由地也很是感动,说道:“陛下你不怪臣贸然行事就好了。”

小皇帝看着她,说道:“朕本来有派人送信出去给爱卿的,爱卿大概是没收到罢?”

朝衣略微惊诧,说道:“并未呀,是谁人送信?”

小皇帝摇摇头,说道:“罢了,大概是不成的,唉,只不过……”

朝衣望着小皇帝,小皇帝说道:“爱卿,到朕的床边坐。”朝衣便抱着他到了龙床边上,到底是大着胆子坐了,将小皇帝放在自己腿上,小皇帝转头看着她,微笑轻声说道:“朕想起那夜歇在国公府的时候了。”

朝衣一笑,说道:“陛下……”手摸摸他的脸,说道,“只是听闻陛下病了,无恙么?”

小皇帝摇摇头,说道:“朕无事的。”

朝衣道:“无事的话臣就放心了。”

小皇帝却又道:“现在虽则无事,过一阵就说不定了。”

朝衣怔道:“这是为何?”

小皇帝靠在她的怀中,轻声说道:“爱卿你今夜偷偷入宫,大概也是因为察觉不对了罢,有人不许朕上朝,也不许朕见百官群臣呢。”

朝衣心头惊动,低声问道:“陛下……说的那人是?”

小皇帝叹道:“你不知道么?亦或者不敢说?”

朝衣对上怀中小孩儿亮晶晶极为清澈的眼眸,果然是不敢说的,就只沉默,小皇帝伸手摸摸她的手,说道:“你担忧朕才会深夜入宫,这份心意朕是知道的,如今当着朕的面儿,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朕会怪罪你么?”

朝衣见他话说到这份上,才终于道:“陛下……臣只是不愿意妄自猜测,错怪好人。只不过,臣近来听到消息,说是沈澈的那千余军马囤积城外,铁卫将军率兵与其对峙,双方迟迟未曾交手……不知为何。”

小皇帝说道:“还有呢?”

朝衣怔了一怔,才又说道:“最近……臣听了些传言……”

小皇帝点点头,道:“你说。”

朝衣说道:“有人在传,……说各地天灾频发,而自陛下登基以来……又大肆屠戮群臣……故而上天震怒,说陛下并非……咳,那些人胡言乱语的……”

小皇帝年纪实在太小,虽然生为帝王自跟寻常孩童不同,但毕竟也是个人,是人就有三分火性。

朝衣生怕他听了这些话会勃然大怒,便低头看他,却见小皇帝面色十分平静,毫无恼色,反而把头在朝衣怀中蹭了蹭,沉默了片刻之后,重低声问道:“那么爱卿……以为呢?”

朝衣一呆,小皇帝问道:“在爱卿的眼中,朕是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是不是真龙天子呢?”

朝衣道:“自然是的。”

小皇帝嫣然一笑,说道:“如此回答,是为了安抚朕的心吗?”

朝衣摇头,说道:“臣是据实回答,六部为祸已久,陛下痛下决心将他们铲除,乃是为国家着想,没有过人的魄力跟决心又怎么能行此事?至于宰相一家,宰相的确触犯了律法,而沈澈的之事也是铁证在前,谁敢异议?何况就算是地方天灾,陛下也全力派人赈灾及救助百姓了,臣以为陛下乃是最合格不过的君王。”何况……又是这么小的年纪,他能做到如此已经叫人刮目相看。

小皇帝松了口气,说道:“听了爱卿的话,朕的心安慰多了。”朝衣道:“臣只是实话实说。”小皇帝说道:“朕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朕的,可……有人……有人不喜欢朕。”

朝衣问道:“陛下……是在担忧什么吗?”小皇帝点头说道:“嗯……担忧。”朝衣问道:“陛下忧心什么,可以一说么?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小皇帝定定看着她,忽然问道:“爱卿,你可相信命理之说?”

朝衣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来,便说道:“陛下怎么……忽然说这个?”

小皇帝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窝在朝衣怀中,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是在朕登基前一年时候发生的,朕谁也未曾说过,爱卿你可愿听么。”

朝衣的心一跳,不知小皇帝会跟自己讲什么,当下说道:“臣愿意。”

小皇帝道:“那时候父皇病危,立下遗诏让我继位。那天下了场雪,我在屋子里闷得慌,便出外到御花园中玩耍,起初还有些宫女太监跟着我,后来人就都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那雪下的很大,周遭都白茫茫地,我竟迷了路。”

朝衣静静听着,小皇帝软软嫩嫩的小手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

小皇帝说道:“我正有些害怕,却见有个白胡子的老头从远处向我走过来,我以为他是宫内的人,便叫了声,那老头笑眯眯的过来,我发现他的头发胡子都是雪白一片,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简直像是仙人一样。”

朝衣心头一动,凝眸看向小皇帝。小皇帝说道:“我问他该怎么回去,他蹲□子,望着我的脸打量了会儿后,说了一句话。”

朝衣问道:“他说了什么?”

小皇帝说道:“他说:是个明君,可惜,可惜,只有两年的命数。”

他此刻学着那人语调,在静静地寝宫里头响起似稚嫩似老成的声音,说的又是如此不祥言语,听得人不寒而栗。

朝衣大惊道:“怎会如此?”小皇帝一笑,说道:“当时,朕就如爱卿一般,当然也不信,就呵斥他无礼,没想到他不怕,反而说要朕跟他走,还可以保朕不死。”

朝衣咽了口气。小皇帝说道:“朕自然是不会跟他走的,只不过当时好奇,就问他为什么在此妖言惑众,那老头说道:并非是老朽妖言惑众,而是命定如此,你君家滥杀忠良,残忍暴戾,气数已尽,你虽然会是个明君,但却也无力回天,若是登基后,先会干旱,而后水涝,再生瘟疫,乃是先兆,再等那煞星回来讨债,便是你丧命之时……”

“陛下!”朝衣听不下去,急急打断小皇帝的话,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喃喃说道:“怎么会…陛下不必听那些子虚乌有的话…”

小皇帝慢慢说道:“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朕自然不会信的,只不过在那之后,朕大病了场,差点丧命,而后登基,先是旱灾,而后大涝,复又疫病,爱卿你看,竟全被那人说中了。”

朝衣一颗心噗噗乱跳,说道:“这……这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么煞星又是……”

小皇帝说道:“当时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才算想通,他说我君家滥杀忠良,说的大概就是你傅家冤死的满门忠臣,而那煞星回来讨债,大概就是说有人回来,向我君家讨回这笔血债……”

朝衣急急将小皇帝松开,霍地起身,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明鉴啊!”

小皇帝立刻也从床上跳落地上,伸手将她拉住,道:“爱卿,朕不是说你,你无须惊慌!”朝衣抬头说道:“陛下,你说的傅家回来之人,岂不就是我么?”小皇帝说道:“不是!你且听我说下去,快快起来!”他的口吻带几分严厉,朝衣犹豫着起身,小皇帝用力一拉她,道:“过来坐。”

朝衣忐忑坐下,转头看小皇帝。小皇帝叹了口气,同她四目相对,才说道:“其实,朕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反而觉得心里头释然,傅家之事,朕也听说了,只不过当时朕还小,什么事都不懂,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是凄惨,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上犯祖宗,但朕仍旧要说,——我君家的确做得太过了些,那,并非是明君所为。”

朝衣眼中湿润,转头看向别处,低声说道:“陛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伴君如伴虎”一句呢?要为官做臣,便必有风险,花团锦簇之外,埋伏着刀枪斧钺,上一回众人称羡,下一步便可能人头落地。

小皇帝却说道:“倘若真的是有债要偿,朕倒也不怕的,与其枯坐等着,不如做些什么,因此朕才三番两次派人出去找寻爱卿,朕并不怕,只是觉得,为人要有始有终,敢担当,为君者更应如此,我从小便立志做一个明君,心怀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向君家效忠的臣子。”

不过是个小小孩儿,竟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君王能真正懂得这个道理?朝衣看向小皇帝,唤道:“陛下!”

小皇帝伸手,重将她的手握住,说道:“你放心,朕知道,你绝无害朕之心……”

朝衣疑惑问道:“可……”

小皇帝望着她,终于缓缓说道:“想要害朕之人的确是有,但并非是你。”

帘幕之外,江护宸低声问道:“燕将军,你说陛下会跟少国公说些什么?”燕沉戟说道:“不知。”江护宸扫他一眼,说道:“少国公赤胆忠心,若是长留朝中,将来必定为一代名臣,名垂青史。”燕沉戟低头不语,两人静默相对片刻,燕沉戟忽地抬头向外看了眼,江护宸略觉意外,而后却也面色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闪身向内而去。

第五十章 此良人

四王爷君朔望着面前的小皇帝,淡淡一笑,说道:“皇上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在做什么呢?”目光转开,望向寝宫某处,帘幕重重,似是有风吹过,尾摆隐隐而动。

君朔仍旧一身黑衣,脸罩面具,寝宫中灯光阴暗,衬得他整个人如一抹幽魂。

小皇帝后退一步,旁边江护宸站着一动不动,双眉微蹙望着面前的君朔。见他红唇微挑,说道:“皇上为何不答?”

小皇帝咬了咬唇,问道:“朕立刻就要安寝了,只是,王叔为何无召擅自入宫?所为何事?”

君朔道:“臣睡不着,故而特意进宫来看看皇上好不好,皇上的脸色可不太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小皇帝皱眉说道:“朕很好,王叔多心了,王叔还是请回吧,朕要就寝了。”

君朔笑了笑,说道:“我看,还是请人来看一看为好,我看皇上病的很是严重呢……不叫太医,怕是……大大不好。”

小皇帝一声惊叫,旁边江护宸喝道:“四王爷你做什么!”挺身出招,电光火石之间,君朔的手腕一翻,一道掌气破空,掠过江护宸身侧向着不远处的帷幕扑去,隐隐地只听得一声闷哼,帘幕翻飞,里头有人现身而出,脸色惨白,苦笑说道:“王爷早就发觉我在此处,只要说一声即可,何必要惺惺作态,逼我现身呢?”

阴暗的大牢,一道瘦弱影子蹲在墙角。外面脚步声起,有人靠近过来,站在牢门之外说道:“少国公可好么?”

墙角之人抬头,借着昏暗灯光依稀可看出正是朝衣,定定看了那人一眼,苦笑说道:“如果这算是好,那世间再无不好之事了。”

那人淡淡一笑,说道:“这话实在,本王爱听。”却正是四王爷君朔。

朝衣说道:“不知王爷来此做什么?”

君朔说道:“少国公是聪明人,本王来此,是想跟少国公谈一笔买卖。”

朝衣打了个哈欠,说道:“是什么买卖?可划算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数典忘祖,吃里爬外之事,倒可以商议。”

君朔哈哈一笑,说道:“少国公,你是话里有话。”

朝衣道:“我不明白王爷所指。”

君朔语声略沉,说道:“那好,本王便同你说清楚了,本王来此,是看在你傅家满门忠烈份上,想给你一条活路,如今情势你也看到,皇帝并非真龙天子,登基以来各种灾劫,如今民怨四起,皇帝有意退位让贤,故而本王来问问少国公的意思……”

朝衣定定看他,闻言便笑道:“甚好。倘若是陛下亲口对我说要退位让贤,我自然是无不从命的,但若是小人当中耍弄手段,王爷也说过傅家满门忠烈,那我就只好誓死效忠陛下了。”

君朔说道:“少国公,说话不要夹枪带棒。”

朝衣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君朔道:“少国公你怎地也要替傅家之人着想,休要一意孤行的好。”

朝衣说道:“我如此说正是为了傅家着想,傅家满门忠烈,不出叛臣!”

君朔说道:“傅家多少人死在先皇帝手中,满门血仇,积怨已久,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讨回一口气?”

朝衣霍地起身,望着君朔说道:“我不知道,难道王爷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君朔死盯着朝衣,朝衣却只能看到阴沉沉的面具。半晌,君朔冷冷一笑,说道:“好,很有骨气。”

朝衣不语。君朔说道:“其实本王若是将那小家伙取而代之,也并不会动傅家。”

朝衣冷笑。君朔也跟着一笑,却说道:“可是,有个人却没这么好运了。”

朝衣眉头一皱,说道:“你……什么意思?”

君朔说道:“少国公难道这么快便忘了自己的结义大哥?先前在宫内,本王擒住了少国公略做威胁,那位燕大侠便立刻乖乖束手就擒,啧啧,生怕本王真的会动手伤了少国公……”

朝衣向前一扑,握住囚房栏杆,叫道:“你把燕大哥如何了?你要做什么就冲着我来,休要对他下手!”

君朔笑道:“说起燕大侠,少国公便急了啊,好,很好,这便是患难见真情呢。那么……少国公为何不再想想本王的提议?不然的话,拿下北燕昔日战神,用战神的血来祭旗,真真是极不错的……”

朝衣怒道:“你敢伤他分毫,我势必不能放你甘休!你对我要杀要剐都可,只不能伤他!不然的话……”

君朔淡然回身,只道:“与其在这里发狠,不如想想同意本王提议才是正途。”他说罢之后,再也不理会朝衣,自顾自飘然而去。

朝衣站在栏杆之前矗立许久,才步步后退,重新蹲回墙角里去,心里想来想去,都是燕沉戟的影子,也不知他会怎样,一时之间心酸不已,泪落满襟。

也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里头仿佛听得有人开了牢门。朝衣一怔,抬头看去,灯光昏暗之中,却赫然对上一双极为不怀好意的眸子。

朝衣眨了眨眼,皱眉说道:“是你?”

对面的少年展颜一笑,说道:“意外吗?”却正是素日里跟随着四王爷不离左右的锦衣少年蓝若尘,朝衣昔日多有得罪他,此番来,显然是别有用意。

朝衣盯着他,想了想,忽地也跟着一笑,说道:“你主子刚走,你又来做什么?难道是你主子没有吠够,让你再来替他多叫两声?”

蓝若尘果然动怒,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朝衣下巴,怒道:“你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死到临头,还敢同我嘴硬?”

朝衣吃痛,略皱了皱眉,却仍笑道:“不然如何?你只敢在我落魄之时出来吠两声而已,难道你敢对我动手么?你主子尚且不敢伤我分毫,你又能怎样?”

她竟然毫无畏惧之色,一副挑衅口吻,蓝若尘气的浑身发抖,咬牙说道:“你当我真个不敢么?”

朝衣抱着肚子,浑身发抖,冷汗自额头上流个不停,凄厉呼号在牢房内回响。蓝若尘有些意外,却又隐隐带着快意,咬牙说道:“如今你知道小爷的手段了?你过来跪地求饶,小爷就把解药给你。”

朝衣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身沾着牢房内的稻草,头发也凌乱不堪,蜷缩着身子,身体不停抽搐,渐渐地大声的呼号变作低低嘶叫。却始终不过来求饶。蓝若尘等的不耐烦,又生怕她真个出了意外,便走了过来,低头查看,说道:“喂,你……”

正在此时,外面一道人影急速而至,蓝若尘起初还未察觉,等警觉之时,身子被一掌拍飞出去,竟狠狠撞在墙上而后落下,蓝若尘却不敢反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叫道:“主人!”

赶来的那人居然正是四王爷君朔,君朔看也不看蓝若尘一眼,只是上前,将朝衣一把抱在怀中,低头查看她的情形,一边叫道:“朝……少国公,你如何了!”

怀中之人双眸紧闭,牙关紧咬,脸上的冷汗粘住地上的草得碎屑,让这原本还风清月淡之人看来如街头乞丐一般。

君朔大怒,扭头看了蓝若尘一眼,蓝若尘浑身发抖,君朔喝道:“你给他服了什么?”

蓝若尘最是怕他,当下低了头,说道:“只是用了一点断肠粉。”

君朔咬牙,正要再探朝衣情形之时,却觉得下巴处被一点冰凉之物抵住,而后有个声音依稀带着颤,却仍坚定地响起,说道:“王爷,倘若想要活命,就立刻叫人把燕沉戟放了!”

君朔身子大抖,半晌无言,低头望着怀中朝衣,面具后的双眼定定看着她。朝衣见他不语,重又说道:“王爷你听到了么?若要活命,就叫人把燕沉戟放了,我的手抖的很,一不小心刺进去,王爷这么尊贵的性命可就要不保了!”

旁边蓝若尘怒道:“你敢!”

君朔却始终不语。朝衣咬着牙瞪着君朔,手上紧握着簪子抵在君朔的喉头上不敢动弹分毫。半晌君朔终于开口,说道:“你……方才你是装的?”

朝衣淡淡一笑,说道:“王爷且不用理会那个。”

君朔说道:“不,你不是装的,你是真的中了断肠粉,你……难道你……”他的声音忍不住一变,眼神越发凌厉地望着朝衣。

朝衣见他猜到,苦苦而笑,说道:“不错,王爷真好眼力,我的确是中了断肠粉,真真痛苦难当,肚肠仿佛一寸一寸地被撕裂开来……但是不如此,又怎能赚的王爷你中计呢?想来这‘苦肉计’倒真个有效。”

旁边蓝若尘听着,心头不由地大大懊恼,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出言不逊,原来是给自己布下套了,偏偏自己耐性不够,竟中了她的计策,如今竟把君朔也连累了。

君朔低头盯着朝衣,朝衣见他竟不出声放人,不由地有些焦躁,却硬是按捺着心头不安,冷笑说道:“王爷莫不是以为我不敢动手么?”

君朔慢慢说道:“你敢。”

朝衣说道:“那王爷还不放人?”

君朔说道:“你想让我放了燕沉戟?”他微微一笑,道,“休想。”

朝衣一震,手上略微用力,簪子尖尖的一头顿时划破了君朔颈间肌肤,鲜血即刻流淌出来,旁边蓝若尘看的真切,当下叫道:“不可伤害王爷!”

君朔喝道:“住口!”

朝衣深吸一口气,说道:“王爷,你若是不放他,极好,我就拿王爷这条命来跟他换。”

君朔盯着她,冷冷笑道:“很好。”

朝衣一怔。君朔说道:“原来他在你心目中是如此重要,只是……你可还记得……”

朝衣不知他又弄什么玄虚,却不敢大意,只说道:“王爷是在考验我的耐性么?我的手可有些不受控制了……”

忽然之间,却听得君朔的声音极轻地说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朝衣呆了呆,疑心自己听错,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面前极近之处,君朔红唇微动,继续说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朝衣的手猛地一颤,簪子在君朔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旁边蓝若尘心惊肉跳,焦急万分,偏无法子。

朝衣紧紧盯着面前君朔的面具,忽地叫道:“把面具摘下来!”君朔动也不动,朝衣喝道:“摘下你的面具!”声音竟无比凄厉。

君朔说道:“你怎地不动手……干脆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