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姓月、南?”领头人嘴唇哆嗦,显然在克制着情绪。

这些年,我和月饼始终不知道身世,领头人居然知道我们的姓,难道他知道我们的身世?

我喘着粗气:“你从哪里知道的?”

领头人双腿筛糠似地抖动,“噗通”跪倒:“终…终于找到你们了。”

他的部下们默不作声地把火枪放在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我和月饼面面相觑,这是唱哪出儿?

饶是月饼好口才,也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这个…”

领头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又面对部下们说着土话。

趁这工夫,我低声问道:“月饼,咱俩是他们部落失散已久的亲人?”

月饼也乱了方寸:“扯淡呢?长得也不像啊!”

我瞅着这群人的面部轮廓,浓眉、高鼻、深目,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要说和他们是同族,确实太牵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革命烈士是当不上了。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领头人指着我们提高声音说了两句,族人们操起枪向冲过来。

我琢磨过来了:“月公公,坏事了!搞不好这些人也是守护者,过来的时候发现张明夏死了,从咱们放在帐篷里的东西知道了身份。这是赶着来报仇雪恨啊!”

“你碰见生死仇人先下跪磕几个响头?”月饼话是这么说,手里也没闲着,摸出几根桃木钉扣进掌心,“静观其变。”

族人们冲到我们近前,把土枪彼此交叉,架住我们的腿向上一举。我身子一悠腾空而起,整个坐在土枪搭成的椅子里。

领头人一声吆喝,两个族人抬着女尸先行跑了,其余几人扛着我们向山坳外走去。

别说,有点像山区旅游的竹轿,穿过人骨隧道的时候还挺稳当,不过这会儿哪有心思享受?我瞅着黑洞洞的枪口纠结着千万别走火,脑补“食人族”种种,越想越心寒。

月饼倒是舒服地耷拉着腿,半眯着眼:“身未动,心已远,贵州荔波,让我们一起走吧。”

那一刻,我恨不得锯开月饼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两位放心,请到山寨一叙,”领头人取下挂在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酒香扑鼻,透着浓郁的药味儿,“山间夜滑,他们抬着,一路方便。”

我注意到领头人普通话利索了,古风味儿还挺浓。

“您贵姓?”月饼给领头人递了根烟。

“我们族没有姓,只有名。”领头人接过烟放在鼻端闻着,“叫我龙都就好。”

我见这俩人有说有笑,看来没什么危险。再说就算是有危险,月饼这么胸有成竹,我也不能输人输阵。

“龙大爷,”我咽了口吐沫,“这葫芦里什么酒?闻着味儿不错。”

龙都晃晃酒葫芦:“这酒,不能给你喝。山寨里,好酒、好肉、还有女人。”

我眼前浮现出一群抱着光屁股娃儿、背着竹篓的黑瘦女人形象,顿时没了兴致。

十九

“您怎么知道我们的姓?”月饼漫不经心问道。

“到了山寨,自然便知。”

月饼盯着酒葫芦:“为什么除了您,这些人都不说话?”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群人出现之后,除了龙都,族人们就用喉音高呼几声,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难道这些人都是哑巴?

“据传,‘魔龙’张献忠生性猜忌多疑,兵败转移宝藏前,挑选亲兵五百护送宝藏。为了保住秘密,这五百亲兵不识字,还被灌了哑药,刺聋了耳膜。”月饼摸了摸鼻子,“南瓜,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摸鼻子么?”

我一直以为这是月饼的个人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练习蛊术的时候,被蛊气熏坏了嗅觉,”月饼指指鼻翼,“我要经常摁压闻香穴通窍利鼻,时间久了,嗅觉居然很敏锐,能闻到许多奇怪的味道。”

族人们像是没有听见月饼说话,抬着我们在山间快速前行。龙都不可置否地“呵呵”一笑。

“葫芦刻着一条黑龙,这是张献忠的魔龙标志,”月饼仰头闻了闻,“这种米酒灌入竹筒,蜡封陈三年,才可饮用。只有这样,泡在酒里的应声虫,才可以发挥蛊效,让哑人发声,使聋人复聪。刚才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您每次说话都要面对族人,或者用手势发出指令。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听到你说话,而是通过你的嘴型和动作接收信息。”

我的嘴巴张成个“O”字,消化着月饼这番信息量巨大的分析。

“你果然聪明,就像他一样。”龙都叹了口气,把葫芦递给身边族人,彼此传递着喝了一小口药酒。

“他是谁?”月饼问道。

月饼话音刚落,走在队伍前方的族人忽然纵声高歌——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族人们神情激昂,附声唱和,嗓音铿锵有力,充满肃杀之气,如同置身于兵器交击的古战场。

这是张献忠的“六言圣谕”!大概意思是,上天赐万物与人,人却没有任何东西回报上天。鬼神自然明白,人需要自我反省。

众人唱罢,哈哈大笑,山谷回荡着苍凉的笑声。

龙都受到歌声感染,虬髯须张,快步冲到前方的断崖,双手振举:“天下一战,世间无杀!”

族人把我们放下,并排站到龙都身后,右拳锤击左胸,齐声高呼:“天下一战,世间无杀!”

我和月饼默默地站在后面,仿佛看到了千百年前,战士出征前,壮怀激烈的豪迈一幕!

“砰砰砰”,枪声响起,夜空划过一道道血红的火花。

“他们是…”我心里疑惑。

“希望到了山寨,会有一个答案。”月饼打了个哈欠,“天快亮了。”

断崖对面,亮起点点火焰,将小小山寨照得通明。只见人影绰绰,村民们奔至寨口,向龙都和族人们打着手势。

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破风声“呜呜”响起,两个竹节制成的抓手从连接断崖两岸的绳索上面滑了过来。两个族人板着抓手,呼啸一声,双腿用力一蹬,悬空荡了过去。

不多时,只剩龙都和我们。

龙都单手扣着竹节,回头一笑,身影迅速消失在山谷间的黑暗之中。

“其实咱们完全可以不过去。”月饼探头瞧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金丝楠木上面的字,应该就是这次任务的喻示。”

我点头赞同:“月公公言之有理。”

月饼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咱们还是要过去。”我快跑几步,纵身一跃,抓住竹节荡了过去。

月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高速滑动中断断续续。

“南少侠居然这么主动,杂家很意外啊!”

山风凛冽,割脸如刀,萦绕在山间的层层黑雾扑面散开,山寨豁然开朗,火把照亮黑夜,灯火阑珊。

当你老了,突然察觉不经意的瞬间匆匆流逝着青春在某个灯火阑珊处,白发泼染了少年时擦肩而过的梦想,从而徒感悲伤。还是依然相信,任凭世界变幻不定,迷雾重重,早已不是曾经模样,却始终坚持最后一点无怨无悔的自我?

我和月饼,从来都是同样的选择!

虽然,我们俩,都恐高。

二十

也不知荡了多久,我瞅准石台准备来个漂亮的姿势收场,结果没收住前冲势子,“蹬蹬蹬”跑了好几步,还是没稳住重心,直接仆街式摔倒。

月饼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村民们欢呼一声,看来是喝了药酒能说话了。几个老人吹着竹子做的乐器,女子们端着米酒笑吟吟唱着歌。

我正要起身,人群里闪出几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镰刀,一把摁住我们,雪亮的刀刃抵着脑袋,向下砍落。

完了!中计了!我吓得闭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感悟生死,只觉得脑袋一凉,掉了大一片东西。

我想到传说中张献忠种种变态酷刑,有一种“骨刑”,是俘获了对方士兵,用刀子把头皮削掉,只剩光秃秃的头骨,偏偏人还死不了。在两军再次交战时,驱逐俘虏走在阵地最前沿,震慑恐吓敌军。

我急忙挣身摆脱,却被山民死死压着,脑袋又挨了一刀。

“理个发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月饼慢悠悠说道。

我睁眼一看,月饼盘着腿一本正经坐着,山民正用镰刀削着他的鬓角。

“委屈二位了,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会得到这种礼节。”龙都招呼着族人,“准备风猪、好酒,待客!”

几丝头发落进脖子,痒痒得难受。我哭笑不得,有吃有喝还理发,这VIP服务也太周到了!

我和月饼大眼瞪小眼,眼睁睁瞅着对方脑袋两侧的头皮刮得锃亮,脑门的头发束成揪揪,垂成一条马尾辫子,整个一个杀马特造型。

理发仪式结束,族人们欢呼着进了山寨,龙都笑吟吟地说道:“两位,请进。”

“南瓜,看不出你的脑袋还挺圆。”月饼摸着辫子,“咱这造型可以玩摇滚了吧?”

我剔弄着夹在衣领里的发茬:“摇你妹!我下个月还有签售会啊。”

前方传来欢歌笑语,月饼笑了:“还真有摇摆的妹妹。”

只见山寨中央,旺盛的篝火上烤着一只整猪,两个族人忙活着刷调料。金黄色肉皮“嗞嗞”泛着油泡,聚成颗颗油粒子,顺流落入篝火。火焰旺盛着红黄火苗,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族人们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女孩们穿着红、蓝、绿、橙的彩衣彩鞋,火光映红的容颜透着原始的野性美。

龙都又是一声高呼,几个姑娘嬉笑着跑来,拽着我和月饼加入人群,随着此起彼伏的歌声跳起舞蹈。

这种最原生态的气氛,感染着内心最原生态的欢乐。

我天生没有舞蹈细胞,不是左脚踢着姑娘的膝盖,就是右脚踩了姑娘的鞋,绷着腿跳得满头大汗。月饼不愧是古城酒吧领过舞的男人,居然跳得有模有样,引得众人阵阵欢呼。

一圈舞蹈跳罢,龙都引着我们坐在最中央,几个族人端上盛满烤风猪的大盘子,从腰间取下山刀,熟练地切割成肉条。

龙都介绍着:“荔波特产,风猪。每年冬至到立春的时候,取上等乳猪,用盐和调料涂抹,放大缸内腌渍一天一夜,再用米酒浸泡十天。取出晒七天,里外抹菜油、麻油,风干即成。好吃得很!”

折腾了大半夜,我饿得早就前心贴后心,而且风猪肉实在太香了,光是闻闻味儿就勾得馋水直流。我几次想下手,碍于礼节忍了再忍,只能瞅着最大一块肉条时刻做好准备。

月饼捅捅我的胳膊:“从左往右数,第三块最大的那条,我的,别抢。”

我心说这事儿还有提前打招呼的?谁手快归谁!

龙都举起竹碗,环视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魂归魂、尘归尘,千里不留身,故土埋家人!”

众人举碗一饮而尽。我不明所以,正犹豫着,月饼早已干了酒,抹抹嘴角:“放心喝,就没问题。”

我也就不含糊了,一碗酒下肚,只觉得嘴里满是清甜的米香,全身暖洋洋的,四肢百骸无不舒服,肠胃都要随着酒劲融化了。

龙都放下竹碗,双掌拍击了三声。人群左右闪开,两个族人扛着女尸走了进来,把女尸放进篝火,族人们左右摇摆,唱着悲凉的歌曲。

“每年,我们都要经历好几次,”族长面色悲戚,“接下来的事情,两位别见怪。”

我想到某些部族的习俗,心里一惊,别不是要吃人吧?

篝火越来越旺,火星噼啵。女尸渗着油脂,鲜红的肌肉烧成炭黑色,渐渐缩成一团。一个身材矮小的族人咬着尖刀站在篝火旁,停顿了几秒,不顾篝火旺盛,挥刀豁开女尸胸膛,麻利地剜出心脏,捧在手中举过头顶。两个中年女子抬着一尺见方的金丝楠木盒子,接过心脏放入盒中,默默地走了。

“这两个女人,是阿彩的母亲和姨母。”龙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举碗对着族人们,“今天,百年诅咒,由他们解除,痛饮!”

二十一

我打着酒嗝,脑袋轰轰的天旋地转,盘腿坐在龙都的竹房里,望着月饼傻笑:“再来一碗。”

月饼靠着墙才不至于摔倒,涨红着脸:“这酒后劲真大,见风就倒。”

龙都掰了块茶砖丢进炉里煮着:“我知道你们有许多疑问,也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们,这也是他们的嘱咐。”

以下是龙都的讲述,由于我喝多了有些断片儿,听了个大概,后来和月饼对照着做的记录——

中国西南深山,世代居住着一个神秘的部族,以树为图腾,自称“森林之子”。

这个部族天性和平,极少与外界交流。只有在森林里迷路、受伤的猎户,对着周围最古老的树祷告,并用鲜血在树身写下姓名,两个时辰之内,部族的人就会赶到,把猎户救回寨子精心治疗,伤愈才回。

唯一的条件是,猎户不得透露寨子的具体位置。其实这个条件纯属多此一举,猎户带到寨子再送回的过程,都用黑布裹眼,根本不知道路线。

更何况山民天性淳朴,就算知道路线也不会说出去。倒是寨子特有的一道美食——风猪,由猎户们带回世间,成了当地最具风味的招牌。

然而到了明朝末年,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四处砍木,逢人就杀,声称如果找不到金丝楠木,就把方圆几百里的人家屠杀干净。

有一家被神秘部族救过的猎户,为了保得全家性命,透露了一个秘密。

他在寨子养伤的时候,曾经跟随部族参加过祭祀树灵的仪式。尊为“树灵”的那棵老树,正是一棵千年金丝楠木。

官兵们按照猎户教的方法,一人假装受伤,引出部族的人带至寨子治疗。纯良的部族哪想到,这一次,他们救的,不是人,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狼!

奇怪的是,尾随部族人进到寨子的官兵们再没出现,这个神秘部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猎户们再也没有在生命危急的时候,等到“森林之子”。

山民们上山打猎时发现泄密的猎户被竹子顶进肚子,悬挂在竹林上空死了。

自此,再无人提及森林之子。

如此过了几十年,山区来了一支衣着破烂,拉着数百个沉重箱子的军队。领军男子一脸戾气,面向凶恶,逢人打听关于金丝楠木的事情。

然而时间过去太久,山民们早已不知道“森林之子”的传说。领军男子遍寻不得,仰天长叹:“想我张献忠英雄一世,顺应天命奇图崛起,难道只有短短十几年气数?”

这时,山里走出一个七八十岁的白发老人,声称知道金丝楠木的位置。

张献忠大喜过望,随老人入山。走了半个多月,老人指着前方一处山坳说道:“金丝楠木,就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截刀尖出现在老人胸前,鲜血蓬出。张献忠拔刀回鞘:“家父留下的奇木天命,只有我才能继承。”

老人咳了几口鲜血:“报应啊!报应。”

倒地死了。

二十二

进了山坳,果然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金丝楠木,张献忠大喜过望,取出父亲留下的奇木图,却发现树身并没有魔龙喻示,反而是“河水由被向南涌动”的图案。

正当张献忠不得其解时,金丝楠木突然探出树条枝干,刺向十多个堆放箱子的士兵,悬挂空中。无数条丝瓜藤和肉豆须从树冠中长出,把士兵紧紧包裹,隐隐能看见士兵体内的汁液由树干流进金丝楠木。

张献忠大惊,正要带兵撤退,山坳两侧长出无数条树根,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时,山顶走下两个浑身是伤,相互搀扶的老人。

圆脸老人捂着胸口咳嗽:“还是晚了一步!”

黄衫老人甩出几根桃木钉,射入金丝楠木,隐约听见楠木发出深沉的哀嚎,堵住山坳的树根退了回去。

黄衫老人扬了扬眉毛,讶异道:“居然怨气成蛊。”

“换做是谁被屠了全族,滔天怨气变成什么都不奇怪。”圆脸老人取出一枚红色药丸送入口中,煞白的脸才有了些许血色,“就像刚才的树灵化人,实在太凶煞,差点把命搭进去。”

“张献忠,你知道刚才杀的老人是谁么?”黄衫老人高声说道,“他是你的父亲,张启元!多年前,他在深山寻木,路遇猛兽,命在旦夕。依照猎户传授的方法,呼唤树灵一族。治愈后回到世间,画了奇木图进献朝廷。后来由邻村秀才点破此图喻示,给你取名‘献忠’,应了此图天命。”

“他留下假图迷惑官兵,自己回到这里,以血祭祀,为你日夜祈福。没想到官兵还是找了过来,误打误撞杀了树灵一族,激起神木怨气,凡有杀戾、毁树者,必受反噬…”

“害得我们俩差点送了命。”圆脸老人插了一句话,“张启元早已和神木血水交融,担心你的安危,引你来此,却遭你毒手。你或许不知道,这棵金丝楠木神奇之处是能出现预言图。张启元早已从新喻示中得知,你的气数已尽,天下新势已成。明朝以火而兴,由南向北统一中国,而你以木承运,由西向东,必败!此次天下交替,是北方与河水有关的势力南下一统天下。张启元带你来的另一个目的,是想通过喻示告诉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张献忠早已丧心病狂,哪里肯信,知道两个老人身怀异术,假意跪地恳求两人指点明路。

“你已经死了。”黄衫老人摸摸鼻子,“蛊术入体,心怀暴戾者,死。”

张献忠使计不成,正要趁着两人受伤击杀,再毁掉金丝楠木破了喻示,却看到几根青草从手背钻出。他以为是眼花了,顺手拔动青草,没想到手上筋脉扯动剧痛。他痛呼一声,全身痛痒难耐,无数丛青草刺破皮肤钻出,瞬间变成一个草人,前冲了几步,终于倒地。

密密簇簇的青草中,盛开了几多娇艳欲滴的怪花,活像一张张人脸。

“白云苍狗,生命一隙,”圆脸老人仰首望天,“如此丑陋的身体,居然也能花开万千。”

聋哑士兵们见到如此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几个胆小的士兵还没等逃出山坳,就被树枝刺穿,被丝瓜藤和肉豆须包成人蛹,滋养着金丝楠木。

其余人噤若寒蝉,黄衫老人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示意喝下。众人哪敢不从?

米酒进肚,他们又能听到声音,也能开口说话。

“这种酒的配方,我会传授给你们。”黄衫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帛羊皮纸卷,交到带兵军官手中,“你们一生杀戮太多,入林就受到了诅咒,活着走不出去了。要想活下去,就世代居住于此。每逢初一十五,祭拜神树,直到树身出现和羊皮纸卷同样的喻示。那时必有两个人,姓月、南,把纸卷交给他们,诅咒才可化解。”

于是,士兵们在山中建寨,与当地土女结婚,生的孩子都是先天聋哑,只有喝了药酒才能恢复正常。也有少数孩子不聋不哑,走出大山,接触了外界事物,懂得了金丝楠木和宝藏的价值。在欲望的驱使下,回来窃木盗宝,却无一例外被神木杀死。

龙都讲完,茶壶已开,龙都给我们添了杯茶,取出纸卷摆在桌上。

“这是西夏文,上面写着‘晓楼残月,金陵遇水’。”

我虽然猜到这件事和那两个神秘的老人有关,却没想到中间有这么曲折的一段往事。当龙都说到“西夏文”三个字,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月饼喝了口茶:“寨子里有他们的画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