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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坐摩托,是许灼刚刚修车厂的第二个月,夜晚时候,他私自将车厂收到的一辆重型机车开了出来,拉着我去兜了一圈。其实,对于这些没有挡风玻璃的交通工具,我一向是惧怕的,毫无安全感可言。可当许灼眼睛晶亮的望着我说,夏平安,现在就让你先尝下鲜,等我以后找了大钱,就用同样拉风的车把你娶回家。因为那个娶字,我脑子顿时发热,接着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后来,我坐在北广那辆一启动,满大街都听见呜声的车子后边,虽然忐忑无比,却没有一丝退避,也是因为我要去的方向尽头,有他。

到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

人很多,像所有电视剧里的情节,穿着露骨的呐喊小姐,吵闹着揣测输赢的人群,以及在视线底处不断闪现的火光。那个没有任何星子的夜晚,周围是一片黑茫茫,除了那些跳动的火光和嘈杂的人群在时刻提醒我,这是一个战场,而我喜欢的男孩,他在战场上。

我稍稍往里挤了挤,偏过头,视线去寻找熟悉的面庞,终于在人潮之中将他一眼望到。依然是棱角分明的脸,依然那么好看,明明只是隔了短短的一个月,我却恍惚与他相隔了世纪之久。我想,当时的自己定是被光把脑子晃出了问题。否则,我眼底的景致怎么不能固定,而他之前对我造成的伤痕,竟在那一刻被全全覆盖。

北广将车停在人群外围,拉了我要往许灼的方向走,我却在那一瞬间,甩开了他的手。

大概这一生,我也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冷静过。我收起了所有的张牙舞爪,开始学会思考和沉寂。北广不知所以地回过头来,眼神很有些紧张,似乎怕我临阵反悔,在他焦急的目光中,我却很平静地对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北广,若真要说,你比我了解许灼。如你所言,他怎么可能放下父亲不管?

所以我来了又怎样,我来了,这比赛依然势在必行。

第8章 因为年少,才敢如此轻狂。

许灼依然是惯常的衬衣,理了头发,发梢比之前短了许多,却显得利落。我一向自豪的,是许灼虽然人品家世各种不如意,但他始终和某些混迹于非主流领域的男生不同,他的衣服和牛仔裤,永远是简单的款式,且干干净净泛着白,靠近了,甚至能闻见熟悉的肥皂香。

当然,我说的这番话,很有特意为他加光环的嫌疑,可是,在我心中,他就如你们每个人心底的刺青爱人一样,永远胜过西施,或者貌比潘安。

彼时,许灼试了试摩托车的排气以及查看了各种性能,随后才一脚跨了上去,开始预热。在他侧过身子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天的另一主角,传说中的陆二少。只是,对方已然戴上了头盔,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辆银灰色的赛摩面前,侧耳去听旁边一个青年说话,所以我没能看见他的脸,只能依稀判定高矮胖瘦。

另外惹人眼的,就是他一身大红连体的专业赛车手服,腰侧和袖口间搭着一行白,胸前是各种我根本不能识别的标志,手腕处的银色手表在火光照耀下隐隐发着亮。

虽然我不懂得评判到底那个人的技术是好是坏,但明眼人一看那些标志,也已知道其实力。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许灼,他会输掉。论及逞凶斗恶,许灼绝对是好手,可当那些凶恶都已经毫无用武之地,我多么害怕。我并不是怕这样的结果会伤害到那个男孩子的自尊心,我只是怕如果他没有能救下许培,那他此后的每一天,大概都再笑不起来。

在人群中偷看许灼侧脸的时候,我的思维很奇异地想到了一个不该在那个场合里想到的问题,我在想,如果时光回到从前,我还会不会再一次对他情深不悔,彼此相恋?在问题对自己抛出的下一秒,那个呼之欲出的肯定答案,让我在瞬间发神经的笑了。

很明显的,北广从我这样莫名诡异的笑容感受到了惊悚,甚至忘了要说话。最后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他索性不再同我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劝,直接火爆脾气的便冲了上去。结果当然是毫无疑问的,被许灼身后那些唯命是从没有主见的跟班拉了走。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已经听得了一声响亮的哨响,视线不远处的两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因为许灼的位置是在靠近山崖那侧,外边是陆家公子,所以我分不清许灼的眉目究竟是皱着抑或舒展的,只注意到他的姿态,微弯着腰,目光注视着漫长而遥远的前方,和对方一前一后的较量,带着凌厉,似乎是要冲破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逃出黑暗世界。

比赛总共是三圈,很简单的规则,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第一圈的时候,许灼略占上风,那个富家公子居后大概30厘米。我的心突然落了一些下来,还好,那人仅仅是挂羊头卖狗肉,只装备齐全而已,技术含量不怎么高,许灼赢的机会很大。

只是,我从来想法都过于天真。

第二圈一开始,明显对方开始提速了,我正纳闷着,这人可真奇怪,人家比赛都是争取一开始就要占上风,他怎么是后坐劲呢!直到看见对方很熟练地拐过了一个急速转弯甚至没有一丝减速和打滑的迹象,我才反应过来。

第一圈,他竟是在记路。

全场几乎都是挺陆公子的人,所以当他在那个转弯口一个漂亮的反超后,人群终于开始彻底沸腾起来。见状,我原本的紧张却突然奇异的没有了,甚至感觉到一颗心在进行尘埃落定的仪式。

随后,在所有人都情绪混乱的时候,我兀自从人群中央,撤离到了十八梯一旁的空地上。

那里杂草丛生,险险有半个人高,却是隔岸观火的最好场地,并不易被人发觉。我刚刚蹲下身,简单清理了被我踩在脚下的草,便一刻也不敢忽视的盯着场地方向。

彼时,路程已经是第三圈的开端,裴明珠正好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我不想她跟着参合这些杂事分心复习,于是怎么也不松口,只道反正就是一个地方,具体地名我也不清楚的。语毕,明珠有好半晌没有说话,沉默得我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掉,拿下耳朵发现还在继续通话中,于是又试探着喂了一声,一阵河东狮吼便传进了我耳膜,震得头冒金星。

夏平安你个小贱人!你不一直说我的名字叫陪你死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陪你死是什么含义?!陪你死!就是当世界末日那一天,无论谁还剩下一个面包都会分对方一半!谁还有一口水也得吐半口在另一个人嘴里!哪怕我只要喝下了那一整口水就能避免枯竭!哪怕我只要吃下了一整个面包就能活下来!

我的理智被明珠这番话摧毁得溃不成军,我忽略了她竟然敢叫我小贱人,我忘记了要同她大战三百回,我甚至忘了要很文艺范儿的回答她。

明珠,其实我也很愿意,和你同生死,共进退。

可是,这句话我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因为,当许灼明显处于下风地尾随在那个人之后,当视线里那个红色身影越来越近,当他与那条白线的距离越加接近的时刻,我只对着电话里的人,用与她同样大的音量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话。

记得帮我带许灼去出家!

语毕,连电话都不要了,气势汹汹地冲到栏杆处,翻身便跨了出去,挡在了那人行车前方。

车子越来越近,车灯打在我眼脸上,晃得眼睛睁不开,我听见周围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大骂叫我滚开,可是我的耳朵却选择性的聋了。我听不见任何,感受不到其他,哪怕是来自死亡的恐惧。

兴许是夜太黑,而许灼太想赢,以至于他根本未发觉,前方挡在那里的人,是我。

可那人的车速,也依然没有为我而停滞半分,只是越来越近,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忽然就开始慌了,我以为他是会停的,毕竟人命关天,他输了,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可我每每都高看自己,毕竟我的生命在对方眼里,不过如草芥般不起眼。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我妈,那张总是同我一样张牙舞爪又大惊小怪的脸,想起我爸带上眼镜周身斯文的看报纸,我甚至想起了裴明珠的那些精品杂志。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这样莫名死掉了的话,她的那些奢侈品礼物就送不出去了,没人让她伤财了,那她得有多伤心啊。

其实我更伤心,我也许来不及亲口对他们说一句,我爱你。

在意识到事情真正的严重性后,心底其实有后悔划过的,但我的大脑以及身体似乎被某股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

少不更事时,我以为那是爱情的力量。

后来我想想,也许真的是,年少才如此轻狂。

第9章 有良多事,需要发一点疯才做得出来。

我闭着眼睛,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一辆摩托车飚过带来的破风声,以及近在咫尺的重物落地的吨重声和巨大的摩擦。我等待了有许久,直到预期的碰撞没有发生,才缓慢睁开了眼。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在整座城市的灯火中,一个男子温柔的侧着脸,他周围是明明灭灭的火光,视线聚焦在天空中徐徐上升的亮点,我听见他轻而恍惚地说话。

他说夏平安,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陪着你一起,献过世。

彼时,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见陆二少连人带车地摔在了离我只有一米处的地方,轮胎划过地面的痕迹拖了很长,他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一大圈儿,倒在一旁的栏杆处,久久没有起身。在他落地的那一秒,人群像潮水般的涌了过来,没有人去在意比赛的结果,只关心他是否有受伤。

许灼的车方压过终点线,我就转身,朝着北广的方向跑去了。因为我害怕再不走,那人起来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于是我发了疯一般的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北广的胳膊,紧张得只说出三个字,带我走。

以前,我疯狂的喜欢带我走这三个字,感觉浪漫且孤勇。后来我明白了,我喜欢的并不是那几个字眼,重要的是这几个字我要对谁说。就好像我对北广说,便全然没有那样宿命和决然的味道,可如果是当时的我,有机会对许灼说出这句话,那么我必定是带着可以同他流离天涯的勇气。

我记得,当时北广额头上一大片冷汗,大概是被我的行为吓得不轻,直到我声音有些抖的叫他,他才幡然醒悟地拽上我,往摩托车的方向跑去。车子启动依然呜呜作响,但并没有惹来关注,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娇贵的少爷身上。

车子一路直冲冲的往前飚,好像后边有鬼神在追赶,我拉着北广的衣服,盛夏夜晚的风刮在脸上,将我原本还混沌的脑子彻底吹清醒。

我们回到了许灼的修车厂,等待许灼的归来,刚刚走进去,小蝴蝶一见我,眼神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我那时完全没有心情顾及其他,所以只得提高了嗓门道你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你!

北广似乎还对那一幕心有余悸,他懊恼的来回走动,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平安姐,你是想让老大发疯么?!如果他知道是我把你找来,还没有看好你让你差点有生命危险,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必须的!肯定的!你是把我拉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啊!

刚刚一说完,汽车厂的大门就被哗啦啦的重新打开来。

北广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许灼回来了,最后才发现是明珠,他硬生生提上去的那一口气,马上就放了下来。在逃跑过程中,我给裴明珠打了电话说已经在回修理厂的路上,顺便有些得意洋洋地向她简单叙述了我的英勇事迹。完了我还自认为有些煽情的对她说。

明珠啊,原来你在我心目中还是有点地位的,在那生死关头我居然也想起了你!

我说完,正等着她嘴贱的驳回,结果电话一下便被切断了,切得我莫名其妙。

我转头,看见是裴明珠,立即蹦跳着上前去,脚刚刚踏出几步,却被她迅速的叫了停。她指着我,很平静地发问。

夏平安,你是要我选择和你绝交呢,还是选择绝交呢,还是选择绝交呢?

她一说完,我却忽然哭了,我没有管她制止的动作,直接无尾熊式地扑到了她身上,呜咽个不停。

我说明珠啊,其实我很害怕,我现在连想一想那个场景都抑制不住地发抖,我真怕,我特别怕。我一直以为,和一个人在一起生死相许是件特别浪漫特别牛逼的事情,可直到我面临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比起所有的决然和浪漫,更让我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呼吸。我怕我死掉了,以后没人对我爸妈好,我怕我死掉了,就没人愿意接受你的大小姐脾气和牙尖嘴利了。

我说完,感觉到脖子上有些湿润,想要抬头,却被裴明珠死死压住了我的脑袋,半晌她才放开我,与我面对面说话。她切了一声,然后说夏平安,其实你当时想起来的并不是我,而是我送你的那些高档东西吧!

看见她也还有些红的眼,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嘿嘿一笑,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在车厂等了许久,还不见许灼出现,我终于按耐不住地对北广说,要不我先走了吧,回家太晚我爸妈得担心。北广看了看时间,对我点点头,说只要许灼一回家就给我联系汇报情况。

一路上,我和裴明珠难得的没有说什么话,她将我送到了小区门口,正好一辆的士停在那里,我便挥手让她打车回去了,随后转身朝着小区里走去。

这城市的夏天,白日炎热得让人发腻,晚上却是凉。

我快速的往家里奔,心里找好了要怎么敷衍我妈的藉口,叮叮咚咚上楼,却在一楼的楼道口处,撞上一个人的肩膀。我抬头,那人竟是许灼。

两两相望,似乎不该是属于我和许灼的剧情,我们的相处模式,应该是嚣张的跋扈的不讲道理以及耍嘴皮子的。像这样对视无语哽咽的场景,只会让我产生时光真的过了许多年的错觉。

就在我怔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他突然伸出手来抱了我。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肩膀,将它全全包围。因为比他矮了半个头,所以我被迫踮起脚尖,才能将下巴倚靠在他的肩窝处。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为什么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只要一想到爱这个字眼,就会眼眶发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许灼的眼泪,他哭得特别不文艺,我甚至听见了他的抽泣。他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叫我名字,他说平安啊,平安。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不停的用嗯来回应他。接着,大概是他也叫烦了,又或者是,他终于组织好了要对我说什么的语言,所以他在那个安字落音后,终于有了下文。

他说,我不是不想挽留,我只是不敢,我怕你不原谅我,怕你那样鄙视和嫌弃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你那样的眼光,会让我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烂。而如果,我真的那么烂的话,我怎么配得上那样美好的你啊。

那是我人生当中惟一一次被人用美好这个词语来形容,他紧紧环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似乎听到了骨头咯嘣的声音,可是在那一刻,我却奇异的失去了所有痛觉,我只知道我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我的世界。

最后,他突然一把放开了我,刷地抽出什么东西,在黑夜里亮得渗人,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把匕首,这些具有杀伤力的东西,他一直有随身携带的习惯。见他摸出刀子来,我习惯性地往后边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说话。

我说许灼啊你要干嘛啊你不要冲动啊!你该不会是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想杀了我再自杀,生不能同寝死也要同穴吧!

听见我的话,许灼很明显愣了愣,然后深处另一只手敲在我头顶。

说什么哪?!我这是要对天发誓,让明月鉴定我的真心!我发誓,我一定要强大起来,给夏平安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如果我给不了她那些东西,也必定要给她一份世上最干净的感情。

末了,他将匕首递到我面前,表情有些狠。

他说平安,如果我做不到,你就用这把刀解决我的性命,我许灼绝没有半句怨言,我回去就写遗书,死后与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看着许灼那有些滑稽的行为,却满是认真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笑了,眼睛却依旧湿润。

原来是真的,有良多事,需要发一点疯才能够做得出来。就好像当时的我,和彼日的许灼。

第10章 有些感情,生来就受了诅咒。

我的英勇行为,在许灼一行人中间风靡一时,被传得沸沸扬扬,那段时间,我享尽了众人钦慕的眼光,包括小蝴蝶。

我再次见到小蝴蝶的时候,她很亲切地过来拉了我的手,吓得我一哆嗦,手里给许灼买的奶茶抖了一些出来。她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笑脸,特别甜腻,眼脸上的紫色眼影仿佛下一刻都要抖落下来。

平安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我的风向标!

她掷地有声,我却诡异万分,我看了她两眼,有些忐忑地回,呕吐的对象么…她一下面目就狰狞起来,平安姐,你怎么这样说呢?太让我伤心了!裴明珠当时也在我旁边,同我一样,有点儿接受不来这样的转变,直到小蝴蝶的字句落音,她抬起手戳了一把女生的脑袋,同样恶狠狠。

我靠,你伤心时候的表情原来如此扭曲么!

然后小蝴蝶就和裴明珠开始唇枪舌战,我诧异万分,我一直以为小蝴蝶的口才不怎么样,直到她和裴明珠对阵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错了。后来我问过她的,我说为什么在此之前你同我呛声的时候战斗力那样弱呢?她很无语,最后才默默道。

我倒是想和你呛声来着,但是灼哥一直不让,那天好不容易逮着他不在场的机会,结果你倒好,直接动武!

她说起那件事情的时候,我特别尴尬,随即嘿嘿一笑,哎哟,你知道的麻…我是很着急啊。没想到小蝴蝶倒没怎么在意,她挥了挥手,特豪气的对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她越这样,我就越愧疚,所以当这样愧疚的情绪得不到宣泄的时刻,我将所有过错统统推到了许灼的头上。

许灼被我莫名其妙的质骂了之后,硬生生只憋出一句话。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你他妈简直就不是针,是针尖!

听见他的话,我没有抑制住地捂嘴笑了起来,任他在一旁吹胡子噔眼睛。

高考完毕,从考场里出来的那一天,我和裴明珠刚走出校门,就看见了小蝴蝶。她个子矮,在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人群中,几乎被淹没,可我却在一眼之间将她望见,因为她手里拿了一块大大的板子,高高的举过头顶,上边赫然写上三个大字,夏平安!

我几乎吐血,她总是有办法在所有平凡与不平凡之间出彩。走近她之后,裴明珠摇了摇脑袋道,我和平安是出考场,不是出机场!你能不能给我正常一点点!小蝴蝶罔顾裴明珠的话,随即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言笑晏晏。

为了庆祝你们脱离苦海,灼哥请客吃火锅哟。

听见小蝴蝶的话,我心下一甜,之前那道我没有做出来的英语加试题,也被我抛到了脑后,只觉得整个人被幸福包围,飘飘然。

当我们风风火火到达现场的时候,北广正坐在包间里点菜和酒水,我望了一眼现场,发现没有许灼的身影,随口一问。

许灼呢?

北广抬起来的脑袋又迅速落到菜单上点其他东西,一边回答我,许叔临时有事把他叫回去了。听见北广的话,我当时是很有些失望的,但又不想拂了其他人的兴,所以很随意的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喝酒,尤其是讨厌啤酒的味道,总觉得像馊水,但北广和小蝴蝶频频向我举杯,我推拒了几次,最终还是端起了酒杯。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许灼没有打来一通电话,人也没有出现,我的情绪终于渐渐低落下去,甚至忘记了杯子里那难闻的味道,只知道往嘴里灌。

吃完饭以后,我和裴明珠准备散步回家,那家火锅店离小区不是特别远。北广的摩托车只能载一个人,所以要他先走了,小蝴蝶则性质昂扬的要陪我们散步。

夏夜,头顶上那几颗星子被城市的霓虹遮掩,在不明显的地方,绽放着自己的微茫。这一路,三人竟然都相对无言,只余下脚步,踢踢踏踏的行走声。最后小蝴蝶憋不住了,她突然特别感伤起来,问出了一个我和裴明珠都没敢去细想的问题。她说,你们俩报的同一所学校和同一个专业,万一其中一人没有上,怎么办?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和明珠对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都默契地忽视了她问的问题,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但是我知道,裴明珠的心池也同我一样,因为这个假设,被搅乱。

我不敢告诉裴明珠,我爸妈有意想让我出国,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在教育方面,他们一向想给我特别好,哪怕我出去了,家里的生活会拮据许多。我从不认为这是一种武断的逼迫或者是命令,相反我觉得父母此举是充满了善意。于人情世故和现实的方面,在他们面前,我永远是个初学者。他们会有这样的打算,必定也是为了给我一个很好的将来。所以,我不知道要如何去反对,或者歇斯底里的闹。

其实我也想过让明珠和我一起出国,然后我们相依为命,这样的感觉多么好,一起横冲直撞,再一起成长。只是在我某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中,裴明珠明确地对我说,她永远不会离开这座城市,因为去到其他地方,她没有归属感。我有些不泄气。

那如果有我呢,有我在的话,你也没有归属感吗?

闻言,她调戏地摸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说平安,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用有和没有,或者要和不要来决定的。你还小,你不懂,也许永远也不会懂。

所以我没敢再向她提起这个话题,我知道,有些话一说出口,就是誓言,好像我答应要和她上一个大学一个专业一样。我背信了诺言,就相当于背信了她的友谊和信任,所以我才一直抱着能拖就拖的想法,期望拖到三万天。

小蝴蝶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也许再如何大条的女生,天生自带一根敏感的神经,所以她很明智的对这个话题保持了缄默,随后耍宝的指指这里,指指那里,嘴里嚷嚷着,哇,你看,这大楼真壮观!

我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半晌,那笑意却被生生凝滞在嘴角。

那张熟悉的面庞,比平常时候都端正了许多,他挑起眼睛的样子,以及他身边的那个人,都让我如遭雷击。而小蝴蝶指向那个方向的手也忽地顿住了,她率先回过神来,发现我的视线已经落在那个人身上,颇有些尴尬地说话。

哇,天底下怎么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啊。身高也像,身材也像,长相也像,连表情都那么像啊哈哈哈…见我们都没有说话,依旧盯着那个人不转眼,小蝴蝶才突然间愤慨了。

她很不文雅的吐了一下口水,愤愤道。

妈的,我自己都骗不过去了!那明明就是灼哥麻!

当小蝴蝶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的情绪似乎被凿开了一个口,宣泄出来,将我全军覆没。虽然在此之前,我还没有见过卫优澜本人,但是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裴明珠在一旁重重的喘气声,都让我有了迹象去寻找。

这世界的光影在我眼底一点一点碎裂,我突然想起那个发疯的夜晚,许灼言辞灼灼地对我发誓。

就算不能给你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我也要给你一份干净的感情。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觉得喜欢一个人会有错。我以为,幸福和痛苦是相辅相成的,只要我死不要命地承受了那些痛,就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修成正果。

可是不是有些感情,它生来就受了诅咒。

第11章 不能再光亮的世界。

遇见许灼和卫优澜在一起的时刻,我没有立马过去发飙,甚至阻止了要代替我去替天行道的裴明珠。层层叠叠的灯光打在我们所有人的脸上,给这场景增添了更多戏剧性。

自此,我再也没有去找过许灼,我知道小蝴蝶那张不严实的嘴,肯定已经率先向许灼漏了底,所以后来他才这样迫不及待的对我进行电话轰炸,但我一个都没有接,我怕我接起来以后,能说的话也只有叫他滚。我得承认,我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决绝,我否认不了心底的那些不可割舍,哪怕是在他那样的对我食言以后。我始终隐隐期盼着他会来解释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信服。只不过,不应该是各种没有见面的方式。

如果他不出现,他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我又怎么再能够欺骗得了自己,他对我确有真心呢?所以那段时间我呆在家里,总要时不时地望一下窗外,纠结且矛盾地等着许灼的到来。

只是我最后没有将他等到,却等来了别人。

那一天,裴明珠约我去学校看有没有录取通知书的影子,临行前小蝴蝶给我打电话,说是约我去逛街,我让她到学校门口与我们汇合,查看了通知书之后再一同逛街,她欣然答应,末了问我,是不是还没有接灼哥的电话?

小蝴蝶心思没有那么敏感,所以完全体会不到我的用意,以为我是真不想再给许灼机会,所以问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我没有回答,只叫她马上出门,我和明珠已经出门了,她知道套不出什么话来,悻悻然挂掉了电话。

我和裴明珠先到,去学校的时候竟遇上两个同班同学,一男一女,男的终年带一个帽子,女生长了一张看着就狐媚的脸,但行事作风很低调,两人是牵着手的姿态。我和裴明珠同时捂住了嘴,她故作颤抖地问我,那两人是不是我们班的蜘蛛精和蝙蝠侠?

我同样颤抖地点了点头,惊悚地对着裴明珠说,原来蝙蝠侠喜欢的是蜘蛛精,好大一个伏笔!

我一说完,裴明珠就扑哧笑出来,接着就听见背后小蝴蝶那欢欣鼓舞的声音。

那天的小蝴蝶打扮得很淑女,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连衣裙,将头发染回了黑色,烫得笔直,没有化妆。我这才发现小蝴蝶也是有女生那一面的,那感觉就像是发现裴明珠也会有温柔的因子,如此奇异。裴明珠表现得特别不淡定,所以她最终只憋出了一句,你也可以变成人类的麻。

闻言,小蝴蝶的脸迅速垮下来,方要开口,我立马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表情。

千万不要中裴明珠的奸计让她毁了你,记住,婉约婉约。

语毕,小蝴蝶果真迅速地闭口不言。

我们三人转过身朝着学校的收件室走,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是两个年龄比我们稍长的男生,混混儿气息特别重,一看见他俩,我条件反射的想起许灼,只是许灼要比他们好看太多。

其中一个矮个子拦住我们三人,然后下巴抬了抬指向我问,你就是夏平安?语气里充满了明显的不善。我没有理他,拉着裴明珠和小蝴蝶换个方向走,却被对方一下拉住了胳膊,问你话你聋了?

听见这句话,在一旁的小蝴蝶沉不住气了,她一把打掉那个男生的手,恶狠狠地骂,靠,有话说话!

那男的大概是没想到被这样一个模样温婉的女孩子骂,气也特别大,出口成脏,大致是问候爹妈一类的意思。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我便看见小蝴蝶彪悍的冲过去赏了那男的一耳光,接着双方厮打起来。

我没有见过小蝴蝶这么凶的样子,我以为她的拽都只是做做秀,就像那句谚语,只会叫不会咬人,否则当天我逼不得已对她动手的时候,她怎么没有这样凶猛的来对付我呢。后来小蝴蝶说是因为我看着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没想到我突然动手,直接将她震懵了,所以她才没有反应过来。

而我清楚的是,因为小蝴蝶真的把我当朋友,所以才奋不顾身地为了我去强出头,哪怕她本身并不具备那么大的勇气,哪怕她那天是如此的娴淑优雅。

小蝴蝶冲上去打人是手脚并用,她抬起腿的时候,我甚至很不道德地看见了她白色小内裤上的那写小碎花,只是彼时我没有心情去开玩笑,因为我看见小蝴蝶抬起脚尖,往那个男的重要部位踹了去。狠狠地,我看着都疼。

那男的立马倒地跪下了,另一高个子男生见状,火速过去给了小蝴蝶一个耳光,男生的力气哪能和女生相比,更何况是下了狠手,所以那个耳光的重量,我就算没有亲自去感受,也体会到了其中的疼痛。我在瞬间看见了小蝴蝶嘴角的一丝丝腥红,瞬间理智全无,推开裴明珠也冲了上去。

那些人明显地冲着我来,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他人身上,尤其是那些我视为朋友的群体。夏平安天生不伟大,她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可她也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