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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那人似乎算准了我要冲出去,就在我离他只有一米距离之时,我看见他迅速从裤带荷包那里掏出一个瓶子,伸手去扭开瓶盖。而彼日的我,压根没有过多考虑,没有想过那是什么东西,只是继续前进,想要助小蝴蝶一臂之力。终于,他扭开了瓶盖,将那些透明液体快速地冲着我泼过来。

同一时刻,有人从背后一把拉住我往后扯,很大的力道,随即我眼前的视线被全全遮住,我感觉落进了一个怀抱,紧紧的。

半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见了小蝴蝶的抽气,以及那两个人丢下瓶子,落荒而逃的脚步声。临走前,我听见一个人抖着声音喊了句,什么不好当当小三,这就是教训!

那一刻,我突然闻见了熟悉的海飞丝味道,那股让我安心无比的香,在鼻间袅绕。

终于,我的世界再不能光亮。

第12章 是我允许了自己的堕落。

被裴明珠紧紧抱着的时候,仿佛有一盏巨大的钟,在瞬间嘎然而止。那时我便有了预感,那会是一阵狂风,将掀起我生命中所有悲剧和疼痛。

等那两人匆匆离去,过了好半晌,我才抬起头,想一探究竟。裴明珠挡在我面前,我用手去推她,她却依然死死抱着我不放。推搡间,小蝴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我看见她嘴里有一块红色,定睛,才发现她的右边临近门牙的地方,缺了一颗。我一下特别激动,推开裴明珠要上前去查看小蝴蝶的伤势,未料一用力,明珠便闷闷的叫了出来。

她说,平安啊,我疼。

我身子一凛,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明珠抱着我的手便从我肩膀彻底的滑了下去,然后直直地倒在我面前。

在送裴明珠去医院的途中,出租车司机开得悠哉悠哉,好像事不关己,人命不关天,哪怕我已经多次地乞求他快一点,但每每都得到轻描淡写的一句,急什么?违反交通规则被罚你负责啊?我一下不淡定了,蹦过去要夺他的驾驶位,他才吓到了,知道我真不要命,才将车子加起速来。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有余。那240多分钟,是我一生最漫长而荒芜的时光。

当医生带着惋惜地表情对我说什么不好碰碰硫酸?可惜了啊,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时,我和医生吵了起来。

可惜你妹啊可惜!我们家裴姑娘还有大好青春要挥霍!不许你诅咒她!

我比对方整整矮了半个多头,跳起来似乎就要和他拚了,包扎好牙齿的小蝴蝶却一把将我拉住,她说平安姐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吗?然后我看见小蝴蝶哭了,她居然哭了。我想要去帮她擦眼泪,骂她哭个屁啊,裴明珠是无敌铁金刚,她肯定会没事的,手刚刚伸出来,却在半中央被一滴灼热狠狠烫伤。我愣了愣,才发现那灼热的源泉,是自己的脸庞。

明珠动手术的时候,我死活跟了进去。于是,那些我永生难忘的狰狞,从此在我记忆里扎根破壤。那些血肉模糊的伤痕,每一处,都似在让我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凌迟。明明我自己都不相信,裴明珠会一如既往的活蹦乱跳起来,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

我明明那么深切的,害怕的,知道。那个想要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女孩子,我的绝世明珠,她也许,再也绽放不出光华。

意识到这一点,我终于偃旗息鼓,任由小蝴蝶拉着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叫灼哥来陪…

啪。

她一句话未完,只是刚刚将那个名字说出来,我就抑制不住自己行为,果断将捏在手心里充满汗湿的手机摔在了地上,那个大红色的壳子瞬间裂成两半。因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我摔完以后手也还在抑制不住的发抖。我盯着小蝴蝶,表情是此生没有过的坚决。

我说,叫许灼去死。叫他去死。

后来小蝴蝶对我说,在我叫许灼去死的那一秒,她被吓到了。因为,她真的从我眼中看出了怨恨的情绪,并且在猛烈增长。

而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去恨许灼的,我明明憎恨的,是自己。我唾弃自己因为那么一些年少的迷恋和喜欢,而对于许灼的各种行为不断宽容不断让步,情愿将每条足够让我判他死刑的线索都放逐掉。我想起裴明珠骂我,她说夏平安你堕落了!你怎么能不断修改自己的原则呢?

那时我还信誓旦旦的反驳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允许了自己的堕落,所以才让明珠因为我受到如斯伤害。我怎么能去相信,一个混混儿的人生,会有干净这两个字眼的存在?又怎傻到去相信,他会放弃卫优澜这个能一步登天的梯子,只为还我一份无暇的感情。如果我在发现的一开始,就果断将许灼剔除我的世界,那么,事情就不会演化到今天。因为严格来说,对比起卫优澜和我许灼在一起的时间,我真的算是一个第三者,哪怕我再不愿承认。

自此,小蝴蝶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许灼的名字。期间北广来医院看过裴明珠,北广的发型变短了,看起来少了以前的流里流气。我们遇见过几次,但他对于那个名字也是闭口不言,也许是小蝴蝶对他说了些什么,总之,我和许灼之间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淡薄如水。

裴明珠正式从重症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我收到了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我和裴明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我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明珠听,她躺在淡色的病床上一动不动,怕将伤口撕裂发炎,只扯起嘴角笑。

我靠,夏平安,上帝还是公平的,他夺走了一些东西总会送还一些回来。

我故作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什么呐?上帝会将两样东西都还给你的!他对我说的!

语毕,她突然温温婉地笑开了去,我听见她轻轻地说话。她说平安,如果上帝要还给我的话,你也不会三天两头的跑去和李医生吵架。上次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哪怕是植皮,也回天乏术。

而后我再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无论我多么的会安慰人,面对那刻的裴明珠,我也是词穷的。只是我终于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哪怕这个决定会让我爸妈失望。

从提出在国内上大学,不要出国开始,我妈将我锁在家里整整一个星期,让我不要受外界干扰好好考虑清楚,自己的未来,哪能如此儿戏。可是在那一个星期里面,我什么也没有思考,因为压根就没有悬念。这样为我的裴明珠,试问,我怎么可能将她舍下,去远渡重洋,留她独自一人面对那几年的世间沧桑?

我爸妈最终没有拗过我,毕竟我和明珠上的那所大学,也是一国家重点。大概是,他们难得见我如此的坚持一件事情,也深知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所以最终由了我。

在明珠住院期间,我只见过她爸妈一次,听说出事的时候两人都在出差,未能及时通知到,所以裴明珠已经在医院治疗许久以后,他们才姗姗来迟。不过我见她爸妈的时间是分开的,她妈妈穿着打扮特别端庄,盘着一贵妇人的发髻,身上披着巴宝莉当季最新的薄纱披肩。

看见明珠身上的伤口,她张了张嘴,最后只问出一句疼不疼。我看见裴明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我想,没有人能够接受在自己几乎就要死掉的时刻,最亲的人居然为了所谓事业在奔波,而没有随身关切。我理解裴明珠当时的感受,所以才在适当的时候将裴妈妈支出了病房,叫她去问医生各种情况。

明珠的爸爸来得迟一天,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他塞了一张信用卡给裴明珠,什么话也没有说,匆匆离开了。当裴叔叔风尘仆仆地一阵风来一阵风走后,我颇有些尴尬,于是开玩笑的问裴明珠,你爸妈是不是某国会议员啊。

她没有答腔,于是我扁扁嘴,没有再开口询问。

明珠的伤口慢慢凝结,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静静等待着一切的复原。哪怕那种复原,只是我们所有人的粉饰太平。而同时,我赫然发现许灼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世界,遍寻不着的那种消失,无踪影。

终于,年少的喜欢使我记得了那一段时间。

而时间,却摧毁了我的感情,乃至我以为会永久珍惜的从前。

第13章 我害怕的是伤害我自己。

那天,在去奶茶店之前,我正在接受一条无聊消息的骚扰,一个男人在QQ上问我多大,于是我回答他我还很幼齿。那老男人一见,特别恶心的发了一个邪笑的表情道。我也不老,才30,小妹妹交男朋友没有啊。那时我实在太无聊,便同他周旋逗着玩儿。

没有男朋友,没人要。

那男人一看,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发表情,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啊,我也想要应征一下,可不可以见个面?

我忍住内心翻滚的呕吐回,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有一个三岁的孩子。看见我的话,那男人惊恐了,他说你不是还小么,怎么孩子都有了。我说是啊,30岁本来就小啊,半百都还差20年,我是没有男朋友,那是因为我刚刚离婚啊,我也不想欺骗你的感情,所以事先告诉你,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见一见?

这条消息那男人休克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回过来一句哎哟姑娘,我想你还是很漂亮的,肯定能找到一个爱你的好男人我有事先出门了啊。

我盯着那些字眼在电脑这边不断冷笑,裴明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听她捏着鼻子尖声尖气地说话。

夏平安,姐姐现在公车上往你那附近的奶茶店奔,天杀的出租车司机都去按摩院了么一个都招不到!哎呀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么非人!汗臭脚臭的味道飘满了整节车厢,我从头走到尾那味儿依然十里飘香,香飘飘奶茶怎么不去找他们代言啊绕地球一圈啊坑姐啊!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冒昧的问候一声他们娘,但是你知道的我这人太有素质…

我将电话夹在肩膀与头之间听着,一边在脑海中想象裴明珠会以怎样的姿势被众人解决在公交车上,一边果断的关掉了电脑穿鞋出门。

方踏出楼梯口,头顶上的烈日便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热情的迎接了我,鉴于裴明珠传递给我的信息,于是我没有选择打车而是步行十分钟过去,哪怕我几乎快要在那炙烤下溶化成浓情巧克力。每次我用这句话来形容太阳大,裴明珠都要反驳我,她说夏平安,你要是化了也不是化成巧克力,最多化成一桶色拉油。而每每我都想要反驳,但一见她赤裸裸露在我眼球里的那双白皙修长的腿,我所有的言辞都瞬间灰飞烟灭。

没错,在我和裴明珠于同一所大学里像螃蟹那样横着走了三年路以后,她怄字眼的功力看涨,而且一个脏字不带。至于我们是如何在大学里出尽了“风头”,这完全要归功于裴明珠。

那时候,爱疯第2代刚刚出来,裴明珠这个对数码产品爱不释手的败家女,在店门口排了四个小时有余的队才将其弄到手。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夜晚很寒冷,对于新生学校总是要安排人抽风性地查寝,若缺席者要写检讨书并包下那一层女寝的卫生打扫三天。裴明珠在寒风之中抖着声音给我打电话,她说苹果脑子有病啊!怎么爱好大半夜的搞销售!拆散人家正浓情蜜意的情侣是不是她的爱好啊!它果然改变世界,它黑白都颠倒了改变世界还是难事么!

末了,才直奔主题。

查寝的时候记得说我上厕所去了!

我汗颜,刚准备说什么,便听见了有人叩门的声音,拽拽地闹嚣着,查寝!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我手一抖,甚至来不及给裴明珠报告,直接条件反射的将电话挂断了去。当那个长着一张麻子大脸的的生活部长出现时,我还特抽地给对方敬了个礼,我忘了裴明珠交代的话,只想着要怎么圆谎,所以脱口而出。

裴同学去对面居民楼帮助老爷爷打水了!

我忘了当时石化的有多少人,也忘了那些目光有多么惊诧,总之在那个大脸妹一脸诡异的离开之后,我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给裴明珠发短信,成功过关,至于怎么过关的,我没有对她细说。

直到第二天,辅导员出现在教室后门,缴走了刚到裴明珠手上不足6小时的iphone后,裴明珠疯了,悲愤交加间当场怒吼,直接无视了还在台上讲解得津津有味的白胡子教授。

那座万年不移动的南极大陆冰山怎么突然漂移到这里来了!

原来,我为裴明珠掩饰的那个说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具有说服力…生活部长还是将异样报告给了辅导员,于是辅导员准备来教室找裴明珠谈话,正好碰见她不专心听讲,兴致勃勃的用手机玩游戏。玩游戏也都算了,那游戏还足以让那座冰山喷鼻血。

也许有那么一些人还记得,爱疯上面的那个吹裙子,里边好几个身材娇好的日本女生,穿着清凉,只要你对着屏幕一角吹气,裙子就会轻轻上翻飘荡…

在裴明珠听我复述完寝室时间的全经过以后,她彻底崩溃,竟轻飘飘的笑了出来,看得我毛骨悚然。她说夏平安,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我去给雷锋叔叔烧香祭拜去了呢…

最终,在要回爱疯念头的强烈驱使下,裴明珠主动去找了辅导员承认错误。在去之前,她让我教她如何撒娇卖萌,就像我当初对付高中的体育老师那样,于是我一针见血地回了句,只管有多嗲,别怕有多假!

这句话也许太压韵,听得她心血澎湃,感觉胜利就在前方,所以她气势汹汹地去了。

裴明珠找到辅导员的时候,对方正在广播室整理文件,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话筒开关,而裴明珠又特别的开门见山,甚至连多的字也不愿多说直奔主题。她指了指对方荷包里露出的手机一角,刻意放柔了声音,秋水伊人地说了句。

辅导员…我想要…

这一句话,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地在我脑海中回荡,能瞬间惊起遍地疙瘩。

当时我就站在广播室门口,听着周围此起彼伏越传越远的我要…我要…要…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血。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因为这句暧昧的话停下了脚步,我看见那些人惊异的眼光和捂住嘴的嬉笑,我准备去为裴明珠解释,将她救出水深火热,于是我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在听见裴明珠妖孽的声音响遍校园大地的下半分钟,我冲动地推门而入,指着还在辅导员裤子荷包里的爱疯道,它是我的!请你把它还给我!

当然,如你们所想,全校都将“它”理解成了“她”,一时间,我和辅导员为了裴明珠争宠的版本被传得沸沸扬扬,起初我和裴明珠还企图去解释,但在一段时间后我们发现,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于是我们索性沉默了,在别人越是异样的眼光里,越是要故作手牵手的一起上学堂。只是迫于舆论压力,辅导员没多久便辞职了,裴明珠觉得很不好意思,她特不要脸对我说。

夏平安,你说我撒一次娇就这么大的影响,我要是多撒几次,会不会改变世界啊!

那时候,她已经深深中了苹果的毒,不管什么她都能联系上那句改变世界。后来我不骂她了,我学会了像她那样拐着弯说话,我说裴同学,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偶像牛顿。

话题再回到奶茶店的那一天,我刚刚前脚踏进去,坐了不到三分钟,一男一女便携着手走了进来。原本前一秒,我还在对那个女人行注目礼,心底在啧啧感叹是个尤物,直到她嘟着嘴作小鸟依人状地对那个男人说。

亲爱的,刚刚过马路的那个女人,背上的疤痕好恐怖好恶心哟,辜负了她一身的prada…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个女人口中的是不是裴明珠,但是根据时间地点以及穿衣风格的描述,我已然大概确定,所以,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直接条件反射地就掀开了面前的小木桌,冲上去给了那女的一耳光,最后就是你们最先所见厮打的画面。

所以后来裴明珠问我,为什么突然去和对方掐架,我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因为我不敢说,我怕有些事情一戳,就是一个鲜血琳琳的窟窿。

我舍不得伤害她,我更怕伤害我自己。

第14章 不足挂齿。

大三的那个五一劳动节,裴明珠抽风地要拉上我去报名学校的文艺汇演,她特别义正严词对对我说,我们不能学徐志摩那么高风亮节,好歹在这里横行霸道了三年啊,在离开之前怎么也得挥一挥手带走大片云彩!

她说完后,我连正眼也没有给她,我只是忽然有些难过,我说裴明珠,什么时候开始你对着我说话也要拐弯抹角了,你要是喜欢那小白脸的男主持你就明说!

似乎被我戳到了要处,裴明珠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一丝丝过后,她迅速调整好了表情,冲着我一如既往的翻白眼,将我抛给她的问题又抛手榴弹似地抛还给我。

夏平安,我有些难过。从前,在这些问题上我们不是心有灵犀的么!什么时候开始你需要我来知会,而不是从我的一举一动你就能确定事情发展的动向了!

闻言,再看看她义愤填膺却依旧精致好看的脸,我立时败了。

这样不缺吃穿身材脸蛋各种好,加上一张八面玲珑嘴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连一向以为不善嫉妒别人的自己,偶尔也会开始不平衡。我甚至心理阴暗的想,是不是因为裴明珠太美好,所以上帝才会不高兴的一翻手,留下了那些不可磨灭的伤痕。

因为我只有这样想,才能减少那么一些些对明珠的负罪。我知道,这些负罪同样是她不想要的,她不想要我们之间纯粹得容不下一颗砂砾的感情,被愧疚全然覆盖。她那如果不是全部真心,就宁愿覆灭的自尊心,即使是我,也抵抗不了。

于是在一个腻热的下午,我被裴明珠拉着去文艺团报名,在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分钟,我们两人的姿势是她在前,一手像拖着驴一样的拖着身后的我,风驰电掣地往前方奔,发尖飞舞,时不时地划过我眼脸。而当看见那个模样清瘦,带着一幅斯文眼镜框的男孩子后,她在瞬间刹住了脚,平息呼吸,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重重将我往前推了一把,嘴里念念有词。

诶,你慌什么啊?报名的时间还长着,不要急。

因为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我毫无防备,差点摔了一个大马趴,身体直直地朝着前方倒去,却被一双手稳稳拖住。而我倒过去的直接后果是,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又多欠了裴明珠一点,虽然我极度不愿意承认!

那时我才知道那个瘦高眼镜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苍穹。姓苍原本就不是特别多见,再加上后面的那个字,更是少之又少。

彼时,因为出现了那么一个插曲,裴明珠早已没有了表演欲望。在回宿舍途中,面对她眼神扫射的时候,我特别讨好地笑了笑,道。

哇!你的目标是改变世界,他的名字叫苍穹,世界和苍穹,好般配啊!

这个说法终于让裴明珠缓了许多眼神的力度。

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在自习楼下碰见了苍穹,对方依然是斯斯文文的样子,我从他身边走过,故作没有看见不与他照面,似做贼一般地,生怕被裴明珠误会,谁知他却叫了我的名字,甚至发神经的开始吟诗作对。

同学,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因为这样毫无营养的搭白,我对他的印象立马蹭蹭跌到谷底,于是我头也未回,撒丫子跑了好远,然后掏出手机给裴明珠发短信,难得地愤慨。

你要是真和那只苍穹有什么交集,我就毁了你的世界!

谁知裴明珠却误解了,她回短信的速度奇快,她说不是吧,难道你也喜欢上他了?难道我们要演一出世纪争夺战了?难道从此以后我们的立场要从同仇敌忾变为势不两立了?!

她一连几个难道,把我劈得特别焦,直到我当面给她复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结果。听完我的复述,裴明珠一把扯下脸上那薄薄的一块面膜,原本就大而水灵的眼睛盯着我,特别惊奇地说了句,没想到…他还如此有才…

只是此后,裴明珠却再没有提起或者关注过那个男生,但这笔帐她却硬生生地扣在我头上,理由是,大概苍穹原本是正常的,自从扶了我一把后,被我这个神经病感染所以不正常了,所以是我的出现直接性地扼杀了她的暗恋…

那个暑假,妈妈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回家,说是爷爷从乡下过来了,想要见一见孙女。接电话的时候裴明珠在场,她看我一幅惊恐的表情,细问之后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或许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对于爷爷奶奶的印象都是慈祥的,和蔼的,在自己挨打时候会充当救兵的天使,可是在我心目中,我爷爷在我生命中充当的角色就是撒旦,而且是拿着武器随时会攻击我的撒旦…

爷爷是老一代干革命的,新中国解放以后卸甲归田,在乡下修了一座老式庭院的房子,种花种草,悠然自得。那时候我才多大?十岁左右,整个夏天都被蝉鸣鸟叫充斥着,原本是应该和小朋友挥汗如雨玩儿得不亦乐乎的年纪,我却被爷爷逮着同他一起看各个频道的电视新闻。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时候,黑白电视机里正在说一条关于日本的消息,大概我从小就具有拍马屁当狗腿的气质,所以为了让爷爷高兴,我似懂非懂地哇了一声,随即说,原来皇军…

结果一句话未完,被当头一个爆栗,敲得我眼花缭乱。我抬头,瞄见爷爷相较于平常更加严肃的面孔,又疼又害怕,连哭都不敢,看他的白花胡子轻轻抖动。

鬼子就鬼子!什么皇军!

这件事情,被裴明珠拿来当笑柄好多年,乃至后来,陆轻舟也用这件事情对我进行了严加鄙视。他眼角微微向上挑,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流转,附带了许多戏虐。

夏平安,你骨子里天生就有卖国求荣的劣根性,所以谁当你的朋友都会特别倒霉,你看,你连国都敢卖了,卖友简直就更不足挂齿。

第15章 我现在住的城市,它从不下雪。

望城从来不下雪,可每年夏天,那凤凰木上便开满了整整一枝头火红的花簇,洋洋洒洒落下,有君子舞剑佳人在旁的古典之美。

我和裴明珠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之后,都对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它拥有所有城市该有的繁华,同时拥有许多城市没能带给我们的安宁。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它是唯一一个离家不远的大城市,只有十个小时的火车程,在思念无处寄放的时候,我和裴明珠还能在夜里矫情的眺望C城的方向,无语哽咽。

遇见陆轻舟那天,我和裴明珠正一起逛商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不自然的扯了扯身上那套紧绷的白领套裙,任身后专卖店的柜台小姐一路鞠着躬甜甜地道欢迎下次光临。我觉得心里铬得慌,于是微微侧头,尽量保持端庄地对着裴明珠的方向道。

我怎么觉得她在说欢迎光临的时候,那感觉好像是在对我们说欢迎这两只猪下次再自己走进屠宰场呢?

当然,裴明珠根本没有理我,她越来越不屑于同我讨论这些关于金钱的粗俗话题,在越成长之后,她所接触的东西层次就已经嗖一下的又上了个等级,哪怕我直到走出门的这一刻,都还在后悔我是为什么要听她教唆走进这家店,花那么多张百元大钞,只为换一件与200块的路边店样式几乎相同的裙子,唯一的不同只是它多了一个惹人注目的标志。

听完我的话,裴明珠好整以暇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我在考虑要不要再进去挑一把伞呢?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似的。

语毕,从她那精致的小提包里掏出第X代的触屏小苹果,查看天气。周围不断投过来注视的目光,我理解不了他们眼神中的含义,我唯心的想,是否我穿上这样算是有些奢侈的衣服,气势上应该也同裴明珠是天壤之别的,她是公主,那从我的言辞中完全可以听出我就是一女仆的命。这想法令我突然升起一股想逃走的念头,于是我的脚步越来越快,方走出大厦,果然被裴明珠的乌鸦嘴言中,下起了雨。

那时,望城已经连续三天阴雨绵绵,我内心莫名毛躁,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哪里看见的一则冷笑话,于是我站在原地横天一指,对着天空大声道。

白素贞你住手吧!许仙他真的不在望城!

然后我成功地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胎声音。

陆轻舟那天穿了很薄的线子长袖,大开的V领,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见那脖子下分明的骨节。他从那辆我不知道牌品牌的车上走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打了一个电话,期间回过头来又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并不锐利,却莫名的让我心虚起来。我看着他的侧脸,嘴唇启开的时候颊骨会轻轻移动,他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报地名,我没有心思去探听,只注意到他那无瑕疵的皮肤,生得让我嫉妒。

而后,裴明珠才伶俜的踩着她的高跟鞋跟上前,看见陆轻舟之后,她也同我一样停下了脚步看陆轻舟打电话,五秒之后说了句,哇噢。我有些忐忑地拉了裴明珠要离开是非之地,她却饶有兴致地停在原地不动,于是我凑到她耳边特别欠抽的说。

请你不要只看人家手上的车钥匙以及脖子上的那张好皮囊,也看看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好不好!再不快点,我这身周吴正王的装扮就彻底废了,要是耽搁了我进时苑,我就把你的衣服包包手机全部送到废品回收站!

我这番话有些欲盖弥彰,我只是直觉地想要逃离他所在的现场。

终于,在裴明珠看到那个亮亮的指环过后,眼底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大半,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我往前走,半路又回了一次头,无限流连的对我解释鹤立鸡群的含义是什么。她不久前才做的水晶指甲在我眼前不断晃荡,象征性地指了指身旁经过的几个男性路人,嘴里念念有词。

原来鹤立鸡群的意思就是许多男人站在你面前,你原本觉得其中几个比较像鹤,然后凭空出现了一只纯种鹤,你立马觉得他们一群人全是鸡。

在那一刻,我总觉得和裴明珠走在一起,会有随时被人解决在大马路上的危机,虽然我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只是她口中意有所指的一个鸡两个鸡,总让自以为纯洁的我想到不纯洁的地方去。

我和她沿着大厦屋檐走到了底处,对面就是出租车中心,看了看时间,实在没心情等雨停,索性拉上裴明珠就冲进细雨里去,压根忘记了上一刻专柜小姐很亲切地对我说,小姐,这布料您最好送洗衣店干洗,尽量不要直接接触水。

在小步奔跑的途中,裴明珠左右环顾了一下似乎还想注意形象,见大街上没什么人注意到这方,才忙不迭的跟上我脚步,结果我俩都闭着眼睛瞎闯,最终与迎面而来的路人撞了个正着。人是我撞着的,还未抬头我已经意识到对方是一女的,因为我装着她的时候不小心感受到了那属于女性的象征,用裴明珠的话说就是很巍峨壮观。

抬起头,我才发现那姑娘年龄与我们差不多,长得如花似玉,她身上的那套与裴明珠同样标志的衣裳,让她即使披散着的长发被雨几乎淋湿也不显得狼狈。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还得靠外表闪着光的衣服,我再次拜倒在了裴明珠的拜金理论下。

不过,那女的似乎脾气挺大,被撞着了之后,立马出言不逊。

还真是,大街上什么不多就睁眼瞎多。

她那番自以为是的姿态,不知为何,让我在瞬间想起了小蝴蝶,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子。

自从三年多以前,裴明珠出院以后,小蝴蝶就全家移民加拿大了。原来,那天她穿得如此淑女,是为了向我们正正经经的道个别,没想到最后还是以狼狈收场,顺便掉了一颗牙齿作为告别的代价。那时候我才知道小蝴蝶也出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只是自小的兴趣不在功课,加上那个年龄的孩子原本叛逆,又遇上许灼那群人,所以才走上了痞子女的道路。

我记得小蝴蝶走的那天拉着我哭得肝肠寸断,她一边哭一边说平安姐,我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怎么办?如果我再见到了你你认不出我了怎么办?语毕,她将一个小盒子硬塞到我怀里干脆利落地道。

就把这当成我俩相认的信物!

我一打开,果不其然是她那颗悲催的牙齿。见状,裴明珠一阵恶寒,她忍不住发了一下抖然后问我,那么作为回礼,你是不是该抓一撮头发下来包装好送给人家?我白了她一眼,刚想要说什么,候机大厅里已经响起登机的声音,于是我和小蝴蝶就这么一路肝肠寸断的分别了。那个时候电脑还不是很普及,所以我们没能留下许多的联系方式,唯一的就是电话号码,但毕竟相隔了两个国度,数不清的里数,有些感觉,慢慢的也就淡去。

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觉得很无力,我不知道面对这伟大的时间,我该抱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憎恶。

第16章 说那句话的人。

彼时,听见那个女孩子指桑骂槐,裴明珠立马停了下来,紧接着两人视线相对,我似乎听到了空气中两种不同的材质交汇在一起造成的刷刷声。那期间,我抽空打量了下裴明珠,想找个机会拉她走好息事宁人,否则我的面试真的要迟到了,结果却见她右手用力捏着侧边小牛皮包的一角,一幅不堪受辱的模样,大概是有些不可置信,居然有人敢正面挑衅她。

我忽然开始对那个女生从心底生出了那么些怜悯。因为我了解的裴明珠,在三年之前,就已经具有将人剥皮抽筋的能力,那么在三年之后的今天,她已经自诩是太阳风暴可以侵略地球,比苹果还高一个等级。

但这场眼看着要硝烟弥漫的战争,还没有开演,便被人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