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语调听来十分有诚意,半点溜须拍马的感觉都没有,但莫北北还是愣了一愣,刚想说我没化妆,又听他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极其惋惜:“不过我能给您提个建议么?眼影得涂在眼皮儿上方,您这涂在眼窝上,我怎么越看越像黑眼圈呢?”

莫北北倒是没生气,装模作样地露了一个假笑,诺诺地说了句“多谢提醒”。她发觉这种拐着弯儿损人的风格跟简皓南是如出一辙,让她讨厌不起来,再加上她现在可是有求于人,更是得拿出比平时耐心十倍的好脾气。

宋达请她去吃一家私房菜,外头装修得像工业艺术,烟囱废铁什么的,里头又弄得像丛林景观,深幽瑰丽,风格很是诡秘,但也挺有格调。莫北北虽无心观赏,也知道这是他们这伙人会来的地方。

落座,点单,上菜。然后莫北北又看着宋达绅士有礼地在对面给她布菜,终于开始有些不耐。

“他在这儿吗?”

“谁?”宋达微微扬起了下巴,满眼困惑。

“简皓南啊!”莫北北不可思议地敲筷子,“你不是要带我找他吗?”

宋达把手收回去,抱在胸前,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大小姐,我可没说我知道他在哪儿啊,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吃饭…别,你先别恼,有啥不快你跟我说说呗,作为回报我给你当军师还不行么?”

莫北北一听真想吐血,一时只想甩手走人,先不用说他一定是简皓南那伙的,他一花花公子,就没个正经的时候,能支什么好招?

莫北北说:“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再不济能让你给我当军师吗?”

“哎,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我好歹跟他那么多年交情呢,还是算比较了解他的。这样,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达拍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莫北北嗤了一声,垂头盯着碗筷,小声地怏怏地说:“我就是想知道他在哪。”

宋达嘿嘿笑了一笑,过了一会,调侃的语调像是在对一出戏剧作评价:“其实要说我了解他,在你俩这事上我还真不大懂了。我这么说吧,简皓南跟你结婚,我们一群人都要去窗户边瞄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一开始我们以为可能是他父母催他,他就找个人将就一下。可你想,他身边就是随便抓些歪瓜裂枣也不会比你差啊。”

宋达比起简皓南那算是个话痨,也没注意莫北北脸色一黯,动作也突然僵滞了一下,继续口无遮拦地感慨着:“我问过他,他给我拽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就想可能你们是那什么和绿豆,正好对上眼了吧。可你们怎么总不安分,总在瞎折腾呢?其实要我说,他是挺迁就你的了,你不知道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那张麻木的脸上就写着‘生人勿近闲人勿扰’,鲜少有对着你的好脾气了。还有前两天,周三吧,那天我们一伙人正好…”宋达顿了一顿才继续:“正好一块吃饭,他吃到一半突然说公司有事,我跟他说难得那么多人聚聚,不是急事就改天再处理吧,他告诉我说什么过两天没时间了要抽点空陪你,哎呀我说要我是个女的我都想嫁给他了!”

莫北北像是一时头脑风暴,隔了好半天才把宋达的话完全接受了,她咽了咽唾沫,慢慢咀嚼着他的话,忽然间又想起来一件事,转移了重点说:“周三啊,我知道,还有他老相好吧?”

“…啊?”宋达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叹气道:“我用项上人头给你保证,他俩饭桌上无任何交集,清白得就跟…”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壁上顺流而下的涧涧流水说:“就跟这清泉一样!”

莫北北白他,心下又重了几分,挥舞着筷子掩饰情绪,凉着一张脸嘟囔:“你就扯吧,你这哪是军师啊,你是来当说客的吧?”

宋达再度笑了笑,说:“肺腑之言肺腑之言,你也别着急,他不是没分寸的人,到时候了自然就会出现了。但这之前吧…搞不好是谁也找不到他。”

莫北北彻底地埋下头,她心口的气浮着,始终也压不下去。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很虐吧,不舍得~~~~(>_<)~~~~

过渡一两章

最近王霸之风盛行啊,希望圣诞老人给我带来好多花花~~~

34

34、第三十四章 ...

后来一段时间单位很忙,莫北北写稿排版,整个晕到快要认不清汉字,但她好像还嫌不够,额外找了许多事做。比如她又在上班时间去过简皓南公司好几次,每次秘书都是统一而简单的说法,“他不在”,不管她再怎么继续穷追猛打也是一问三不知。她甚至想过要去警局报人口失踪,找宋达参考了一下意见,人家只回她一句“你说笑吧?”。再比如她还想自己学着把浴室的灯给换了,却不知道那灯的构造怎么那么古怪,她怎么也卸不下来。她还跟着江媛报了个瑜伽班打发晚上一个人的时间,结果摆着那些怪异的姿势时候,她居然又会不由自主地记起简皓南以前撇着眉斜着眼,嘲笑她协调性差肢体僵硬时的揶揄表情。有一晚她看了一部煽情的爱情片,一波三折的剧情让她哭得死去活来,面纸都快用掉一整抽。随后她把电视关掉,静寂无声地沉湎了一整晚,把前后的事都抽丝剥茧地回顾了一遍,终于承认心头空荡荡的虚无感。

莫北北很挫败地发现,即便手脚都累得发软,她仍觉得时光被拖得相当漫长。

她仍然会给简皓南留言,仿佛这已经成了她的常规日程。莫北北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听,只是不说她又总觉得这一天不够踏实。留言的内容无非是无聊的琐碎,最后再加上固定的一句,哎,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每每说完这句话都觉得格外凄凉,眼眶会发热发胀,觉得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没那么惨淡过。后来莫北北居然发现她那复杂的情绪里不光带着焦急,还带着浓重的追悔和想念,她没有不愿意承认,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她想这可能是因为她是个懒人,一旦生活定下一个轮廓,她就不想改变已成的状况。简皓南大约也成为她之前生活的一个常态,所以才让她有不愿放手的惯性。

中途有一天莫北北还十分意外地接到纪宇旸的电话,她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错愕了几秒,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这么多天以来,她把杂乱的心情捋了很多次,捋到最后,心里居然只剩下一个名字。

她轻叹了一下,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哦,是你啊。”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纪宇旸显然也顿了几秒,声音还是很轻柔:“没什么事,就是打来问候一下,那天看你挺奇怪的,我有些担心。”

莫北北在心里苦笑,她知道纪宇旸说得那么轻松,但或许是挣扎了很久才打的这个电话,她本想说些感谢的话,然而最后也只是用一个自认为标准的客套语气说:“我没事啊,谢谢你,不用担心。”

然后两头又一同陷入沉默,莫北北发觉现在居然跟他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再多说反而有些累赘和尴尬。她心里叹息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笑说:“那,没事了就先这样吧,提前祝你新年好。”

电话挂断以后她恍然觉察到,她刚才和纪宇旸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淡淡的遗憾,但已经全然不似以前那般慌乱。她想她真的是被简皓南重创得厉害,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放不进太多的心情。

江媛不是没有看出莫北北的不对,只是死活问她她都不肯说。那天江媛见她还是一副垂头丧气耷拉着嘴角的模样,便问下班要不要一块去买点年货。莫北北想了一想,正好也想给两家的父母买些新年礼物,终于懒懒地答了个“好”。

其实莫北北没有向这位好闺蜜交代的原因是她并不指望能从江媛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她肯定只会摆出一副“我早告诉过你”的唾弃嘴脸,那无疑会让她更加压抑。老实说越临近过年莫北北越不知所措,按理说,她跟简皓南结婚后的这第一年的春节,应该是要回他家吃团圆饭的,可他迟迟不出现,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叫她真不知怎么办。他就像一个巨大而无形的黑洞,无论她在这边如何蹦跶,所有努力都像被无声无息地吸进去,连青烟都不留一缕。

后来一直到真正过年,简皓南仍是岿然不动,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莫北北没有他那么沉得住气,无措地几乎要急乱跳脚。好在她接到简母的电话叫她去跟他们吃年夜饭,莫北北一听还期待能跟上回一样,搞不好到家的时候会发现简皓南已经等在家里了。

结果等她梳洗一新地奔过去,满心欢喜却仍是落空,简皓南半个人影都不见,只有他母亲塞了她一个大红包,一个劲地对她说:“哎,这臭小子,我在电话里就骂他,说你大过年的出什么差啊,你不过年还不让人家过年吗,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家人重要啊?还是我儿媳妇贴心。”骆云梅拉过她的手轻拍,又说:“北北,你放心,等他回来我好好教训他,叫他好好补偿你!”

甚至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简付城也有些义愤填膺,说早知道不把公司交给他,除了工作什么也不会,还当即就要给简皓南打电话。莫北北连忙上前安抚,面上体贴地笑说:“爸妈没关系,他也是迫不得已。”她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泛酸,想这简皓南倒也是做得周全,居然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然而即使是不跟家人团聚也不愿见到她,他到底能有多恨自己呀。

莫北北一个人回自己父母家的时候,比回简家还要慌张,站在门前她心口还一直突突地跳,她想象不到跟周晓琦打照面会是个怎么针尖对麦芒的情形,可进门以后居然得知周晓琦有事回美国了一趟。纪宇旸和周晓琦闹翻的事,父母看似也还未知晓。莫北北想,或许她是真的有事,或许她是像简皓南一样,不想见到自己。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虽然这样也好,否则场面肯定会很尴尬,但她还是很难过。

简皓南出差的那套说辞在自己家里又说了一遍,周毅说那一个人闲着也没事做,回来多陪陪我们吧,我们俩人也挺寂寞的。莫北北觉得这继父真体贴,却不知怎么想起周晓琦,心里愈发抱歉。林惠芬反而倒过来教育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一边闲散地说着什么事业有成的男人就是这点不好了,但也没办法啊,作为贤内助要谅解云云,莫北北一开始“嗯嗯”地应着,听到后来实在心烦气躁,还不能把真相全盘托出,终于忍不住在她耳边悄悄回敬过去一句:“教育的是,林女士,那请问您是贤内助么?刚才饭桌上谁俩又吵起来来着?”

林惠芬立马拿瓜子壳丢她。

过年期间莫北北他们那高级公寓的小区里张灯结彩的,还有邻居家的小孩在放烟花,到半夜了还是热闹声一片,吵得她不得安宁,常常半夜两三点了还不能入睡,随后又不知为何特别清醒,她睁着眼睛裹紧被子,一直到天明。后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不愿一个人呆着,就听了周毅的话,留在娘家的时间也越发长久。期间还同林惠芬走亲访友,得知自己的一个表姐居然刚生了孩子。接着林惠芬就一直明里暗里地念她,说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外孙外孙女的就好了。莫北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孩子他爹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孩子什么的不更是笑话吗?

如果日子继续一直这样平静如死水般地过下去,莫北北会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个无所欲求的世外高人。但那天早晨她被江媛的电话吵醒,叽叽喳喳地叫她看报纸。莫北北被她吵得很无奈,却在看到报纸上那一幕的时候突然觉得心头一紧,想还不如就像以往一样平静算了。

只是一份娱乐小报,如果不是有江媛这样的八卦女读者,她可能永远不会看到。报纸上占得版面也并不算大,比起其他大明星的八卦来说,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可莫北北还是觉得心口凛然,那种感觉就像是粉笔划过黑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她的心脏就是那块黑板。

照片里站在简皓南旁边,挽住他胳膊的模特儿的确光彩照人,可莫北北的眼睛只聚焦在简皓南那个冰冷地要杀人的眼神中。他侧着身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怒目而视,侧脸凌烈锋利的线条几乎可以割人,一看就知道是对拍照的人相当不满。莫北北目怔怔地看了半晌才去想起来去看旁边的文字,标题醒目又暧昧:富二代与新秀女模夜店寻欢!报导更是长篇累牍,花天乱坠地描述着二人怎样勾肩搭背情意浓浓。莫北北一边看一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用过于在意,本身自己就是干这行的,难道还不知道记者会把瞎编胡吹上天入地极渲染之能势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胸腔整个下沉,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她又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生怕遗漏什么。这么久不见,她想要多找一点简皓南的信息,即便是这种二手资料也好。但其实整篇那么多的字里,属于他的也只有一个字。文章里说当记者问道“听说您和您妻子正在分居中,请问是不是你们的感情破裂了”的时候,他忽然一改往常淡然风度的神色,毫不留情面地爆出了一句:“滚!”

此外再无任何回应。

她当下的举动是拿起电话就拨,可在提示音响了之后竟发现她什么话也憋不出来,不断有气息涌在喉间,心里像有人在挥舞着鞭子抽打她。莫北北恹恹地等了一分钟限时的空白,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最后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这只是捕风捉影的小报消息,比起那天简皓南亲眼目睹自己和纪宇旸的一幕,她根本没有立场去质问他。

莫北北继续死盯着看,看到后来眼睛也蒙了,嗓子也莫名干涸。她从来都知道简皓南的表情是两个极端,如果他很严厉的时候,比如他走的那晚,比如报纸上这样,整一个面若冰霜。可她还是比较喜欢他平时的样子,像初春的太阳似的,虽然没有明显的笑容,但眉目之间总泛着一种闲然恬逸,淡淡的慵懒和柔情,看着就让人心安。有时他逗她的时候,又多带了些古怪和诱惑,总之都是满满的温暖。

莫北北不知道简皓南是讨厌自己讨厌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听到关于她的事就让他扫兴到这步田地。简皓南从来不会说粗口,他习惯的方式是不动声色笑里藏刀,让人死得不知其所。现在她竟能逼得他破了戒,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郁闷。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种话,莫北北小时候听过许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那么感同身受。

当晚江媛死活把莫北北拉出来吃饭,重重地叹气,气愤地说:“莫北北你可真行,这都什么样了你还能自己憋着,啊?要搁以前你一定是出色的地下党员!”说完江媛还觉得不够解气,接着埋怨:“还是说你看不起我呀,是不是啊?不把我当朋友所以不告诉我是吧?!”

莫北北无话可说,也没有胃口,她一手撑着脑袋,声音轻得都让江媛听不见:“你真当我是朋友,就别在这时候教训我了…”

“不能气馁!”江媛敲桌子,粗着声音着急道:“莫北北,这婚姻保卫战可得打起来!”

莫北北用拇指食指掐住自己两边的太阳穴,掌心的阴影覆住了眼睛,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江媛传授从电影电视里学来的斗小三的妙招绝招,觉得有些耳鸣,眼前模糊了几秒,忽然之间发觉手下的茶水表面一下波动,似有一滴水花砸进了杯子里。

莫北北连忙抹了一下脸,清了清嗓子说:“哎,你真是比中年教导主任还烦,我去下洗手间再回来听你扯!”

她说完就离座往洗手间走,路过走道的时候,眼前一晃,像是突然被人一下点了穴道,全身上下只剩两个瞳孔在放大收缩。

莫北北是现在才知,究竟什么叫狭路相逢。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

关门放小简!

35

35、第三十五章 ...

莫北北手上的一包纸巾,“啪”地一下掉在了地板上。什么叫有心栽花无心插柳,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她一时混乱得都只能想起这些谚语的前半句,然后思维就活生生地被人掐断的感觉。

莫北北深深地觉得,现在的这个狗血场景,跟那天让她哭得肝肠寸断的电视剧绝对有得一拼。

一言以蔽之,报纸上再怎么栩栩如生的报导,也比不上这样的真人版再现。

莫北北想,简皓南喜欢的真的都是同一型的,漂亮白皙的脖颈,轻微扬起的下巴优雅清高得像一只孔雀一样,腿又长又直,百分百对得起她模特儿的身份。她肩上搭一件皮草短外套,配饰闪闪发光,整个人比报纸上还要光鲜。如果是在平时,莫北北一定目不转睛地观赏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这破饭店,快装修吧,根本装不下人家这尊大佛!

可如今莫北北只瞄了两眼就迫不及待地往旁边那人望过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却不知怎么她看得越来越不清晰,简皓南熟悉的轮廓有些催泪,他淡定稳健的步伐很是好看,目不斜视,眼神也是她熟悉的温度,清淡适意,莫名地有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可就是这么个狭长逼仄的走道,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或者是看到了故意把她当空气。莫北北霎时间真想冲上去揪着他领子死命摇晃,大骂你死到哪去了,你小子让我好找!但不知怎么她脚下像是生了根,并且脑海里突然白光一现,明晰地浮现出简皓南那句滴水成冰的:“滚!”。

如果说她以前有撒泼胡闹的特权,那就好像是简皓南的特别开恩,她是仗着有免罪金牌,才敢对他动手动脚出言不逊。可现在他仿佛是将这恩赐彻底收了回去,想起那恶狠狠冷飕飕的眼神,莫北北真的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就在莫北北以为他们会像两个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的时候,简皓南居然渐渐地缓下脚步,最后在她身边停下,微微眯起的眼睛打量了她三秒钟,唇角边带了一抹笑,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总之都让她不太舒服。然后他弯下腰去把地上的纸巾捡起来,绅士地递在她面前,沉着低缓的声音说:“北北,东西掉了。”

莫北北怔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把纸巾接回来。她呆呆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做了一个嘴型,又把声音咽了回去。

说谢谢会不会太傻?还是要说,真巧?

简皓南见她那模样,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笑意仍停留在脸上,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眼睛也跟着一阖再一睁,礼貌地说:“别太客气了。”

他说完还停顿了几秒,莫北北想他可能是在等自己的回应,可她居然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场面有一瞬间的留白。结果片刻的沉静之后她又看到简皓南毫无留恋地撇过脸去,对身边的女伴说:“久等了,走吧。”

女伴露出体贴又甜美的微笑。

然后就真的这么擦肩而过。

也是,简皓南从来不会浪费时间,既然无话可说,无声对望那么无聊的举动他也是干不出来的。那样的场景太酸太矫情,压根也不适合他这样雷厉风行的人。

人影已经走远,莫北北站在原地,看了眼手里的纸巾,又抬头看了看空荡无人的走道,半分钟后心里突然一锤定音,果断地扭头追了出去。

有没有搞错?!虽然说是她先提出大家冷静一下的,可他们毕竟也还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吧?现在这一出是什么?小三明目张胆上位?!

莫北北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还有没有道德王法了,简皓南,信不信我去告你!

追到门口的时候,简皓南正要坐上一辆车,莫北北在后面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再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身后。

简皓南回过身来,脸色倒是镇定。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喘了几秒,然后扭头微笑着对他那女伴说:“你先上车。”

女伴眉目传情地“嗯”了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莫北北觉得简皓南也挺神奇的了,一只傲气的孔雀,在他面前愣是变成一只听话的金丝鸟。

他回过头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毫无温度。莫北北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明明方才在饭店里头都没这么淡漠。

但莫北北也顾不得太多,瞪着他指着车怒气冲天地说:“简皓南,你这什么意思?!”

面前的人似有稍稍惊讶,清淡的嗓音说:“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他的目光顺着莫北北手指的方向偏了偏,笑道:“你说她啊?她是我一个老朋友,来吃吃饭,怎么了吗?”

拿腔拿调,学着几天前自己的说辞,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讽刺。莫北北心口一凛,声音也低了几分:“你怎么能这样,我找了你好多天了,你倒在外面逍遥?”

“你找我做什么?”简皓南又挑了挑眉,想起来什么似的:“哦…是不是你冷静地思考完了?”

莫北北突然说不出话,只感觉鼻子又开始酸了,她这些天急躁烦闷地得像有一把火在她身后烧,哪有什么心情冷静思考?她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从何开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简皓南的表情实在太漠然,她没有什么把握,还有些害怕。只好悄悄地把下巴抬高,微抿着嘴巴的样子隐忍得要命。其实她喉间发颤,死命地咬着牙,生怕一不小心会像刚才一样,眼里的水珠掉下来。

见她半晌不说话,简皓南终于无声地笑了笑:“别着急,慢慢来。北北,就算是你思考完了,我也还没有冷静思考完。”

说完又是几秒的沉寂,简皓南的手指不易觉察地向手心弯了弯,握了下拳又松开,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便撂下最后一句话:“北北,那没事我就走了。”

然后他果真就转身,开门上车关门,动作连贯没有一丝停顿。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简皓南好像隐约听到莫北北又叫了他一声,声音很小,兴许是被车门隔掉了不少,就像那天他离开家的时候一样。

莫北北想,好在简皓南走得及时,不然她现在这个苦大仇深的脸,估计会让他笑掉大牙。她看着车子已经开出好远,终于用手去擦眼睛,左右反复地搓,搓得眼睛都有些疼。

但如果要用一句做作的话来说,那就是再疼也没心里疼。

——

车里的气氛自简皓南坐上来以后就变得相当压抑,后座的女人憋了半晌,终于用手去戳了戳旁边的人,娇滴滴地说了声:“别臭着脸啊,笑一个嘛。”

这样的动作猛地让简皓南想起莫北北,他回头看了看,几十米外那个身影已经变得很小,只是还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莫北北没穿外套便跑了出来,简皓南心里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冷是不冷。他心里的火苗蹭地蹿了起来,语气也很不善。

“你刚才挨我那么近做什么?”

“哈?狼心狗肺啊你!”女伴一听不满了,语气也变得大喇喇:“我可什么话也没说,那不是为了逼真吗?你一声令下我就换了衣服出来,我走秀在后台换衣服的时候都没那么慌过!”

简皓南不说话,连脸都懒得转回来。

“哎…她看着真可怜,人小姑娘是倒了什么霉才被你盯上?我看差不多行了吧。”

“你战线倒是转移得快。不过破釜沉舟,小不忍乱大谋的道理…”旁边那人极鄙夷地投来一眼,轻哼了一声:“简熙,我也不指望你这脑袋能明白。还有,什么人小姑娘,她是你嫂子。”

“看着挺小的呀,听宋达说你俩是闪婚,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时髦,你不挺刻板一人么?还是说…”她开玩笑说:“该不会人未成年的时候你就给盯上了吧?”

简皓南还真的认真地想了一想,说:“不,成年了。”

“我晕!”简熙叹气说:“那你这战线够长了,别再闹腾了。”

简皓南十分沉稳淡定:“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话虽是这么说,心下却真真是十分矛盾。就比如刚才,他只想说很久没看见莫北北了,假装偶遇一下,看个两眼便算。谁想他们会迎面撞上,那也罢了,他居然会鬼使神差地停下来帮她捡东西,莫名其妙地老想叫她名字,最后还三番五次地等着她开口说话。要不是莫北北神经迟钝,所有努力搞不好今晚就要功亏一篑。她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别扭,简皓南都极少见过,于是就这么牢牢地记在他脑海里。她的眼眶满得再多一滴水花都盛不下,下巴都皱了起来,却还是那么倔。可气的是最后他都把旁人支开了,问得都那么明显了,她居然还是什么都不说,他当时心里立即就沉了一下。

看来,时候还未到。

“喂,你说的我都帮你了,你应承的那辆车啥时候给我?”简熙坐近了些,扯简皓南的袖子。

简皓南心猿意马,漫不经心来一句:“事成之后。”

简熙急道:“事成之后是什么时候啊!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昨晚被你利用一次,今晚又被你利用一次,还弄上报了,我妈要是看到了不就知道我偷溜回来了吗?”

简皓南皱了皱眉:“伯母知道是迟早的,你不呆在法国把书念完非得跑回来走T台你还想瞒多久?还有,报纸不是我安排的,人家本来是想拍你的吧?这事还得怪你。”

简熙恼怒地说:“得了吧,明明正中下怀,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简皓南不再答话,他静静地想了片刻,向简熙借了手机,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他要趁热打铁,走这最后一步棋。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36

36、第三十六章 ...

莫北北在寒风中吹了一阵,终于转身走回饭店,她临进门前把脸上擦干净,眼睛却还是胀涩,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委屈。她想自己真是隐忍了不少,饶是心里翻江倒海毁天灭地,表面上也能装出个若无其事来。

莫北北心里苦笑,简皓南刚才的样子是理直气壮,而她却连抱怨都没有立场,毕竟是她跟纪宇旸纠缠在先,而他只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吗?

这么想想,那天晚上简皓南的心情莫北北大致也可以理解,应该是对她失望透顶,恨得咬牙切齿。她又突然想到简皓南那天的表情,罕见的疲乏无力,沮丧失落,就跟她现在的状态一样。

可莫北北不知道为什么她岁数越长越没有勇气,就比如刚才简皓南要走的时候,换作是以前,她肯定死乞白赖地扒上去,不缠上他决不罢休。她想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在简皓南那里听到过那么清冷而讥讽的口吻,他也不像那天晚上那么无力和失落,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那种自信又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叫她望而却步,心下寒意层层滋生。

莫北北很恐慌,她不知道是不是得真对什么东西死了心,简皓南才能有那种释然的表情。

当晚对于莫北北和简皓南的这一场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戏码,江媛只有一句话的评价:“你们俩吧,就是一见如故,再见陌路!”

说得太对了,莫北北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了。

后来江媛还是不放心,怕放莫北北一个人回去她会找个丝袜把自己了结了什么的,就强拖硬拽地非把她弄回自己家里去。

晚一些的时候莫北北还接到宋达的电话,她本不想应,但宋达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的一直打。莫北北转念一想,宋达是目前她身边唯一能和简皓南有关联的人,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宋达特关切地嘘寒问暖:“您干嘛呢,心情可好?”

当时江媛非要给她脸上贴黄瓜,说失恋也不能失了脸面,莫北北满脸瓜果,嘴角动都懒得动,蔫蔫地发出一个鼻音:“唔。”

宋达接着特别惋惜地说:“哎我看到报纸了,这简皓南太不厚道了,都有家室了还去外边勾搭小姑娘,这不是对人家不负责任吗?你放心,有我在,我去帮你把那模特儿搞定。”

莫北北一听立马就想到早一些时候他们的亲昵场景,毕竟豁达不了,心口还是闷着一股气,又酸又颓败地说:“行啊,你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今天见到本尊了,比报纸上差远了,简皓南的眼光就那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