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并不是设在花厅,而是在那间书房里。照许山的说法是薄酒素菜,可萧青戎坐在几旁,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不免觉得许山是越来越客气。

“这书房好香。”萧青戎的目光扫过书案,似乎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目光转到许山一瞬间表情微有些不自然的脸上,他只是淡淡道:“有时候,点熏香太久了也很伤身的。”

口齿微动,许山干笑了两声,并没有解释。萧青戎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执起酒杯,在许山敬酒时笑着应了。

然后,突然间有意无意地道:“鲁重有给我写信回来。”

许山闻言一怔,面色微变却立刻就笑道:“是吗?鲁重原就是你的好兄弟,离这么远自然是惦着你了。我看不如转年找人替他回来也好与你聚聚…”

“那家伙怎么会惦着我呢?在高丽美女在怀,温香软玉的,早就乐不思蜀了。不过,”萧青戎笑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许山的脸。“他信里说了件奇怪的事,说是最近高丽好象又成立了一家商行,好象老板也是杭州人呢!”

“是吗?那就奇怪了,我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呢?不过也无所谓,在高丽,做海商的宋人哪个有咱们这样的关系,就是他们在高丽开了商行,也别想抢了咱们的生意。”许山笑着,颇有得意自许之色。

萧青戎看着他,却是淡淡一笑,“说得不错,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在高丽,除非他们买通了高丽大王,要不然想越过咱们三杭把货卖出去,休想…”

第一卷宅院 第十二章 暗夜与明媚

第十二章 暗夜与明媚

许山执着酒杯的手微微微一颤,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弱半分。“说得不错,这两年在高丽铺下的人脉可不是白铺的。这期间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要是被个无名小卒突然冒出来扰了美事,岂不惹人厌了。”

他的声音一顿,忽又笑道:“我还记得那回蒲万里也学了咱们运了几船糖霜过去,结果把糖的价格压得低了几成。还好有左相大人帮手,玉娘又当机立断,不把糖价下压反倒涨了一成,直接就把蒲万里和咱们一样的霜糖贬成了下脚料。那些高丽贵人竟是没有哪个好意思说自己是吃了蒲家的糖的。还有那些运往东瀛的野茶,就是连雪水、泉水用坛子装了运过去都能卖出大价钱来…哈哈…如果没有玉娘这样的奇思妙想,怕是咱们三杭商行也不会这么快就创下这么大的家业。”

萧青戎浅笑着,只是道:“过誉了,若只是玉娘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这话说得并不是谦虚。就连李玉娘自己都曾在他面前数度说过如果没有精于航海的蒲安和长于具体操作的许山,她一个女人哪怕再琢磨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萧青戎话说得很自然,可目光落在许山脸上,却多少带了几分探究审视的意味。许山半垂着眼帘,却是一笑,似乎用憨厚的笑就能掩去小商人的精明。“萧老弟可别小瞧了玉娘,要不然你以后会吃亏了!”似乎是在开玩笑一般,许山又笑道:“原本还想请萧兄弟去吃花酒的,可是怕连累你被玉娘埋怨,还是算了吧!”

萧青戎看着许山对他眨了眨眼,一幅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模样。笑了笑,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沉声道:“鲁重信上说那家商行惹得他心烦,想要找上门揪出那店主好好教育一通,教教他知道什么是分寸的。”

“找上门?”许山一愕,有些不安地道:“这样不好吧?虽然咱们三杭在高丽算是一家独大了,可商业竞争总是难免的,这样做…”

他还没说完,萧青戎已经笑了,“我也这么说。鲁重这家伙,好歹也做正经营生几年了,可骨子里却还不脱匪气,一有什么事就想动刀动枪的。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在做生意,咱们又不是山大王,哪儿能那么做呢?”说着,萧青戎又看着许山道:“我知道陈子孺在东瀛那边,不如就写了信叫他去一趟高丽,处理一下这件事好了。”

许山一听,立刻连连点头,直说这个主意妙。鲁重到底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还不如趁此机会调回杭州来。

“让那小子离开温柔乡,怕是他要恼了。再说,高丽太子很欣赏鲁重的功夫,若是突然换人,恐怕对那边好不容易建起的人脉很不利吧!”萧青戎忽然哈哈一笑,“许大哥莫要在意我说的话。我对这些做生意的事原是不懂的,不过是听你们一直说人脉最为重要,才这样想的。”

“怎么会呢?我看你不懂是假,很在行才是真…”许山也哈哈笑起来,两人竟再绝口不提高丽的事情,杯酒闲话,言笑晏晏,宾主尽欢,直到内宅传来李玉娘要走的消息,才笑着作别。

在大门处目送了萧青戎和李玉娘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许山脸上的笑便渐渐敛去。

跟在负手而行的许山背后,许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官人,商行那边的蔡管事派人过来达了一封信,说是高丽那头送过来的。”见许山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似的,他便又低声道:“是杜…”

只听到一个“杜”字,许山便立刻扭过头来,先是瞪了一眼许福,伸出手接过许福递过来的书信后仔细查验了上面的印签,才低声道:“还有谁知道高丽那头来信了?”

“回大官人,府里除了小的,便没人知道了。至于商行那边,小的已经赏过那送信的小伙计,顺便又给蔡管事带了话,让他嘴严些。”

“做得好。”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许山想了想,忽然问道:“那绿芸果真不是你的亲侄女?”

许福一听,立刻叫起屈来,又道:“大官人也知道,小的原来的主家犯了事,合府下人都往外卖。小的孤老头一个,对外说是叔侄,也不过是想着小的年纪老迈怕人不愿买罢了…”这话说得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可话里透出的讨好表忠心之意却是极好辨别的。

许山便笑了下,“你也不用过谦了,我知道你也是个能办事的。只要你够忠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等以后再给你讨房娘子,说不定还能再生个一男半女,也不做再认什么侄女了。”不去看许福点头哈腰,感恩戴德的模样,他只是沉吟着道:“一会我有两封信,你亲自送到商行去交给蔡管事,告诉他这两封信一封送到东瀛给陈管事,另一封则是送往高丽杜管事,送到东瀛的信就走商行的路子,另一封则走暗路。”沉沉望着许福,他沉声问道:“可是听明白了?”

“小的听明白了,一定会把大官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蔡管事。”许福小心地陪着笑,侍候着许山到了书房。也未喊许山的书童小厮,自己立在书案前磨好了墨便退到门外去小心恭候着,直到听到屋里喊他他才进了屋取了信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怀里揣着绝密信件,大有自己才是大官人唯一的心腹的感觉,就连在外面碰到许全等人招呼时他都忍不住把头抬得更高。

揣着信,他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绕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是许家专住下人的院子。许福添为总管,自然独占了一个小院子。左右看了看,这座小跨院里并没有其他人,他才钻进自己屋里。自怀里掏出信来翻来翻去看了半天。

两封信的信封都是牛皮纸的,上面并未写收信人是何人,只是简单地写了一个地名用以区分。而信封封口处更加盖了蜡制的印签,东瀛那封盖的“三杭”的签。而送往高丽的却并非字体而是一个山峰模样的图案。

他拿着信,左思右想后还是下了决心要偷看下内容。虽说对着许山尽表忠心,可是一想到今个儿这位大官人踹绿芸的那一脚,他还是觉得自己抓着点什么才好。拿定主意,他翻出冬天用的炭盆,烧了一小盆水,待蒸汽弥漫时才凑过去用水蒸汽润开了信封的下方。

这信封封口处盖了印签是打不开的,可这下面封的地方却是可以打开的。这种事,他从前就做过,熟得很…

这头许福躲在屋里,在昏暗的光线下神情专注地缓缓打开密信。而那头萧青戎亦在浅淡的光线下默默凝视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目光专注而柔和。

看着李玉娘恢复清明的笑眼,他暗暗压下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只是温柔地笑着,极尽的温柔缠绵。可是在夜里李玉娘沉睡过去后,他却独自一人悄悄地离开房间,在黑暗的巷子里一声呼哨,片刻后便有一条黑影悄然潜近。

若是李玉娘在,一定会认出这人便是之前曾随着一起出海的某个武师。这几年,商行里随着出海的武师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随萧青戎出海的几人却都不知去了哪里。

萧青戎看着黑衣人,并没有出声招呼,只是笑了一下便直接道:“你明天就赶往高丽,告诉鲁重,过几天陈子孺便会去高丽,要怎么查明真相,就全看他的手段了。”

那武师闻言忽地一笑,原本还有些木讷的脸便有了丝滑稽。“不是说是做生意吗?”

看他一眼,萧青戎只是笑道:“他们自然是做生意的,可咱们却不是什么生意人…”

低低一笑,那人也不再多说,临走前嘻笑道:“这话痛快,要是老鲁忘了当年的手段,我便再好好教教他…”

看着他的身影隐没于黑暗之中,萧青戎只是无语,直到四周回复寂静后才轻声一叹:“有些事尝过了会上瘾的,怎么又可能会轻易忘记呢…”

隐没于黑暗中的那些事,李玉娘一无所知。清晨起床,看到身边人睡得安详的面容,她只是微笑,带着那样平和的甜蜜。

没有唤醒萧青戎,她起身后唤了小红陪着她往善堂走了一遭。这几日无论是蒲家还是许家都过得不平静,她虽是帮不上什么忙也是跟着瞎操心,竟忘了约好了过完年后就接那曲小娘子回商行做事的事。昨日在街上看到白薇时因心情沉郁也忘了问这件事,只望还没让那曲小娘子太过失望才好。

一路无话,到了善堂正巧在门口碰在白薇。笑着招呼了一声,说的却不过是些善堂的事。她未提昨日在街上的巧遇,白薇也更是支字不提。是默契还是相互早已信任得不必提起他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和白薇更象是工作上的同事,接触得虽然多,却再不提半分生活上的事情。

“我倒是不急,可嫣然却真的是慌了神。还说怕你是不是觉得她不足以担当重任才不肯来接她呢?”白薇微笑着,虽然笑得开怀,可神情间却隐隐有一丝阴郁。

李玉娘虽是看得分明,却并不追问。只是笑道:“实在是近日家中多事,竟把这事儿忘记了。亏得白姐姐替我守着嫣然,要不然这金算盘被别人抢去了我可是要后悔的。”

白薇一笑,引着李玉娘进了办公室,便使人去唤曲嫣然来见。两人一主一客地坐了,信口闲聊些,说的却是那日李玉娘走后各位贵妇都捐了哪些东西。因说到那日李玉娘临时离开,白薇便笑道:“都说要备了礼物贺许家娘子弄瓦之喜呢!也快到满月了呢!”

“是啊!”李玉娘一笑,想想许山的冷淡还真不知道过几日会不会为这孩子办满月酒,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薇看着她的面色,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口道:“可是孩子有了什么…又或者是不顺心了?”

掀起眉毛,李玉娘一时之间倒有些疑惑。很久都没有与白薇做过这样的交流,竟觉有些生疏。尤其是她问的并不是她自己的事,她更不知该要怎样回答。幸好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轻松的脚步,仿佛通过这脚步声就能感受得到来人雀跃的心情。

李玉娘抿唇一笑,却又突然目光微闪,有些好奇跟在后面那轻柔的脚步声又是哪个。

正想着,门外已经传来轻叩声,接着一个穿着黄色袄子的少女应声而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欢喜之色。

“嫣然,”李玉娘笑着唤了一声,目光又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那蓝衣少女脸上。这少女是瓜子脸,面容清秀,虽然看来朴素,却能看得出通体的斯文,显然应该是出身很好。这么一看,也知道这少女并不是善堂收养的孤女,却不知怎么的竟和曲嫣然走在了一起。

白薇抬眼看到那蓝衣少女,似乎也有些惊讶。“蓝小娘子,怎么竟…”

那被称为蓝小娘子的少女浅浅一笑,深施一礼,面对李玉娘和白薇,竟显出十分的恭敬:“蓝蓉造次了…”

“不怪蓉儿的,”曲嫣然急急地道:“娘子莫要怪蓉儿,是我拉了蓉儿作陪的…”似乎是怕两人怪曲嫣然,蓝蓉也忙道:“不是嫣然,是我说仰慕两位娘子的风华,硬要嫣然带着我的…”

看两个人抢着认错,似乎生怕对方被怪罪一般,李玉娘和白薇目光一对,不禁笑了起来。李玉娘只想着到底还是年少多纯情,姐妹情深令人感动,便没有留意到白薇的笑容竟有淡淡的嘲弄之意。

唤了两个少女近前,李玉娘问过才知这蓝蓉竟是蓝记的小娘子。蓝记专卖胭脂水粉,虽不算是大生意,却也算在杭州有名气的老字号。蓝家上一代家主也就是蓝蓉早逝的父亲于香料上更是很有研究。

因为父母早亡,蓝蓉随着兄嫂度日。半个多月前来参加赏梅会时却与曲嫣然结成姐妹,这些日子里便常来找曲嫣然。

“蓉儿极是聪明,虽是刚学的珠算,却算得极好。若是再过些时日,可能比我打得还快。”曲嫣然毫不介怀地夸奖着,又用企盼的眼神看着李玉娘,“李娘子,你可不可以也请蓉儿…”

“嫣然…”曲嫣然的话才刚出口,便已经同时响起两个声音。同时唤出曲嫣然的名字,白薇与蓝蓉目光一对便都各自移开。白薇低声斥道:“莫要胡闹。”蓝蓉却是垂着头道:“嫣然,你莫要为我让两位娘子为难了…”

看着垂下头去的蓝蓉,曲嫣然咬了咬唇,却还是求道:“李娘子,您就帮帮嫣然吧!她在兄长家不好过,若也能象您一样自力更生,就不用那样寄人篱下了…”

李玉娘心中一动,再看蓝蓉,眼中便多了些什么。虽隐有怜惜之色,可却也不免有些疑惑与了然。曲嫣然是个单纯的姑娘,虽是个孤女,可因为之前也是被慧心师太关照着,并没有接触太多的负面。也正因为没有太多杂乱的心思,所以她的珠算才会学得那么好。可蓝蓉不一样,虽然看似楚楚可怜,可只看刚才她说的那几句话,李玉娘便不由得生出疑心。

偏着头想想,李玉娘便笑了。虽然这蓝蓉看起来并不简单,可现在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求个出路,既然能说出自力更生这样的话来,想来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这样一想,她便点了点头。“若蓝蓉真想入商行做事,也可以,不过只能算是实习,工钱会很少的。”看蓝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出惊喜之色,李玉娘也不禁笑了起来,“若是日后做得好了,成了正式雇员,再加你工钱好了。”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少女便抱作一团,原本就爱笑的蓝嫣然笑得合不拢嘴,只抱着蓝蓉笑个不停。一旁的白薇冷眼旁观着,看了一眼李玉娘,悄声道:“你真这么决定了?”

李玉娘一愣,想想便道:“能自力更生总是好的,若她有别的心思…”笑了下,她没有再说下去。白薇却已经了然,便不再说什么。

因说完了事情,李玉娘便笑言先带着两个少女去商行。刚起身走到门前,却险些被从外面跑进来的小青撞上。闪身避过,李玉娘先就闻到一股子涩涩的药味。

定睛看清小青手里捧着的药罐,她随口问道:“怎么,白姐姐竟是病了吗?”目光转处,却发现白薇的脸色微微一变,竟真的有些象生了病了样子。

她正奇怪,白薇已经笑着道:“偶染风寒罢了,这几天天气多变,玉娘妹妹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李玉娘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吓呆似的小青。这个药味,可不大象是治风寒的…

心里暗自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带着两个少女一路往商行去。

曲嫣然和蓝蓉,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在大宋来说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只是两人都是父母双亡,竟都未定下亲来。一个活泼开朗,一个温柔内敛,倒似并蒂而开的莲花,令观者只觉赏心悦目。

曲嫣然之前很少出善堂,一路上便总是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口中不时会暴出一声惊叹或是笑声连连。蓝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李玉娘,似乎是在为曲嫣然而致歉,又露出带有羞怯的笑容道:“我之前便听过李娘子的事,可没想到李娘子真人竟是这样的…”

“怎样?”李玉娘便笑起来,也知道关于她发迹的种种杭州城里有很多这样那样的说法,可倒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

被她这么笑吟吟地盯着,蓝蓉又是脸一红,竟真似羞得不得了,“我以为李娘子既然这么能干,一定是很厉害的人…却不想竟生得这般娇小,又这样美丽…”

虽然明知道这是奉承之言,可李玉娘却仍是觉得被大大满足了。当下看蓝蓉便更觉顺眼三分。这小丫头果然是个会说话的,这样会说话的又怎会是如外表这样娇娇怯怯呢?或许,放在商行里训练训练竟真能帮上手也不一定。

到了商行,李玉娘一下马车,便已经有伙计迎上前来。虽然算是最大的股东,可李玉娘每月来商行的次数却是数得过来的。一来,到底是个女人,不方便总守在商行里;二来,有许山在,又有掌柜的和管事,她总是来倒显得不信任似的。就是年前年终大盘点,也是由许山来做的,她只不过看了下总帐便罢了。

冲着迎过来的伙计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扫过停在门前的马车,不觉皱了下眉,“许大官人也来了吗?”经过昨天那一场闹剧,这会儿她真的没做好对许山笑脸相迎的准备。只是就这么撞上,她也不能躲了。

垂下眉,她一脚迈进店里。便立刻有一个生得笑脸的胖管事迎了上来。“李娘子过来了,可真是巧,许大官人也在里面。”

“古管事,”李玉娘笑了下,又道:“嫣然,蓉儿,快来见过古管事,这位古管事,可是管着咱们三杭的帐呢!你们以后可就得在他手下做事了。”

听了这话,曲嫣然和蓝蓉忙上前见礼。古管事一面说着不敢不敢,又悄声问李玉娘,“李娘子,我房里那几个管帐先生可都是男…老先生了…”他原还想说都是男人,可想想,自己的大老板也是个女人,倒不好这么说了。

李玉娘一笑,睨着他便道:“古管事可莫小瞧了这两个小娘子,她们可是神算子的高徒啊!”

听到神算子的名号,古管事一愕,还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只一叠声地请着李玉娘等人往里进。

二楼上,便是办公室。其他的商行大多都是一间帐房,可三杭却是一间大大的房间又隔出了几间小房,除了帐房,还另有采购、销售等房间,倒很有些现代贸易公司的意思。

这会穿过甬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李玉娘还未听清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古管事却是扬声突然叫了一声。

第一卷宅院 第十三章 巧遇

第十三章 巧遇

或许是因为身形高大,古管事的嗓门也是洪亮过人。突兀的一声呼喝让李玉娘只觉得隔膜被震得嗡嗡响。

在李玉娘面带不悦地侧目看他时,古管事却是讪讪地笑道:“罪过罪过,竟一时忘形了…”

虽然无意斥责,可李玉娘心里多少有些疑惑,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办公室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陪着笑迎出来,还未出声,后面门里许山已经大笑着道:“可是玉娘来了?来得正好,我正在同蔡管事说起往高丽的事情…”

“是吗?我可是来得巧了。”李玉娘一笑,冲着蔡管事点了下头,道了声辛苦便走进房里。虽然对许山有所不满,可在商行里她还晓得公私分明的。把老板间的恩怨暴露在员工面前是件最愚蠢的行为。

“可不是,”看到跟在李玉娘身后的三个少女,许山便怔住。小红他是认得的。可另两个,他却是初次见到。目光微闪,他便笑道:“这两位小娘子是…”

“这是李娘子新请回来的帐房…”李玉娘还没有开口,古管事已经插嘴说明,那种近似献媚邀功的态度让李玉娘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之前不是曾同许大哥说过嘛!这便是我自善堂聘回的神算子高徒。”李玉娘笑着,拍了拍曲嫣然的手,“不用紧张的,许大官人为人很和善,不会为难你们。”目光转到看起来镇定不显半分局促的蓝蓉身上,她暗自在心里赞许。果然还是出身大户的少女更显大方得体。

“神算子的高徒啊!”许山笑了笑,似乎是欢迎之至的笑模样,“商行里缺的正是精通算数的高人,有了这两位小娘子,就不怕再有帐目不清楚的时候了。”

明明许山说的话很是普通,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可不知为什么李玉娘却还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当下也不多说别的,唤过两个少女向许山笑着介绍了,又转过头去吩咐古管事带她们下去好好熟悉一下环境。便笑着问许山关于高丽的事情。

“青戎应该已经和你说了,高丽那边有一间新开的商行和我们竞争得很厉害,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许山笑着说,脸上未见丝毫异色。

“新开的商行?有这样的事情吗?我竟不知道…”李玉娘迟疑着问道:“许大哥已经和青戎说过了吗?”

“咦?”许山惊讶地看着李玉娘,声音挑高了几分,“怎么他竟没有和你说吗?这事,哪里是我同他说的呢!我也是从他口中才知道这件事的。不是我说,鲁重那家伙眼里只认得一个萧青戎,这么大的事竟不先同商行汇报,反是私下写信告诉了萧青戎。要不然,也不会任那间商行嚣张这么久了。”

看了一眼许山,李玉娘淡淡道:“鲁重是个直性子,对生意上的事知道的不多,有所疏忽也是难免。只是,高丽的管事没有写信过来吗?”

“可不就是没有。要是有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同你商量呢?真是一群糊涂蛋!”许山报怨着,又道:“要不然就象青戎说的一样通过左相施压或是由着鲁重放手去做,直接让那间商行关门大吉就是。”

“青戎这样说的吗?”李玉娘皱了下眉,脸上看不出喜怒,“我看这样子不好,既然是做生意,用太多阴手会招人忌恨。这件事还是叫鲁重不要再插手,直接交给那里的管事处理就是。就算要用左相的势力,也不要做得太过明显才是。”

许山笑着应了,又说要陪着李玉娘去看看帐目,平和之态倒象是两人之前未有半分不和似的。李玉娘心里再有不满也不好再生气,当下说话间也显出几分和气。有商有量地说着商行里的各项事务,倒有些象是又回到当初三人妆创业一般的情形。

她才在心里闪过这念头,不想许山竟已说了出来:“要是小蒲在便好了,可惜这小子现在是有子万事足,竟似什么都要撒手不管了一样…”声音一顿,他忽然又道:“也不知他是不是打算要这小娃娃回泉州认祖归宗,前两日还听说杨家过来人找他来着。”

“泉州杨家来人了吗?”李玉娘听得惊讶,杨家与商行合作数年,若是来人应该到商行才是啊!怎么会单独…

“是啊,听说来的是杨管事的儿子,我也还奇怪着,怎么竟不来商行好让我们尽地主之谊呢!后来想想许是私事便也不好多话。”许山看似不以为然地低笑,又抱怨:“小蒲实在是不够意思,有什么事咱们帮不上忙呢?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

垂下眼帘,李玉娘的脸色便有些阴沉。看在许山眼里,嘴角便不自觉地微微一翘。还要再多说什么,李玉娘却已经起身告辞。许山留了几句便相送出门。待送了李玉娘出去后返身后却是一声冷笑。

蔡管事陪着笑道:“大官人可要小心了,李娘子现在往帐房里塞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是两个黄毛丫头,怕她们作甚?”许山挑起眉,又看向一旁的古管事,“你觉得这两个丫头怎样?能看穿你亲自做的帐。”

“怎么会呢?”古管事正待拍胸脯下保证,可被许山一瞥,却又缩了回去,“那姓曲的小娘子珠算是厉害,可不知做帐如何,至于那个姓蓝的,就还不知道了…”

“是吗?”许山沉下脸去,刚说了一句“盯紧她们”,曲嫣然和蓝蓉便已经自楼上跑了下来。

“李娘子已经走了吗?”曲嫣然低声问了一句,神情间倒底有些畏缩的小家子气。蓝蓉却是璨然一笑,对着许山盈盈一礼:“原还想送送李娘子的。惊扰了许大官人,小女失礼了。”说着,竟是偷眼瞄了一眼许山,虽说是偷瞄,却是瞄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正在偷看许山。看完后却是俏脸一红,“还请许大官人勿怪。”

许山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绕过二女往楼上走去。于楼梯上他若有所觉地又回过头去,却恰恰与蓝蓉回眸仰望的目光碰个正着。静若秋水,柔如新月,只一瞥便羞怯地低下头去,恰如一朵水芙蓉垂落,只落出半截粉项映在阳光下让人不免心中一动。

仰头看着许山的背影,曲嫣然吐了下舌头,“这位许大官人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啊!”

“不会吧?李娘子不是说许大官人很和善吗?”蓝蓉轻笑一声,突然扭头看着还未走开的古管事,“古管事,我知道咱们商行是有四位东家的,怎么却没见到另外两位呢?”

看这少女一脸天真求教的模样,古管事只觉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便轻咳一声道:“要说咱们商行的事,你问我却是问对了人了。咱们商行里虽是四位东家,可李娘子平时来的次数不多,蒲官人只负责出海,另一位就更是从不管事,所以说这商行上上下下都等于是咱们许大官人一手打理的…”

“怎么会呢?我听说李娘子很厉害的…”曲嫣然挑起眉,不满地反驳,蓝蓉却是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许久后才低喃出声:“许大官人一手打理商行吗?”

“那是自然…”古管事应了一声,看看眼前似乎正在思索什么的少女,突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嘴说错了什么。

阳光极好,春风柔媚,满眼新绿,明媚*光足以让心情沉闷了一冬的人绽放笑颜。可坐在车中的李玉娘却是绞着手指一脸阴色。

小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轻声道:“娘子,你是担心蒲官人他…”话只说了一半,她立刻就闭上嘴,看着李玉娘睨着她的冷眼,暗暗懊恼。茵儿说过她几次不要多嘴的,可她就是总也记不住。

瞥了她一眼,李玉娘缓缓道:“我不担心小蒲,我只奇怪许大哥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

她不是傻子,许山的挑拨也做得太过明显,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些就怀疑蒲安的,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呢?

敲了敲头,她撩开窗帘,正好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迟疑了下,她还是示意小红叫马车停下来。

下了车,她看着那个在门前卖力招呼吆喝着往来的路人的宋平,不禁笑起来。看到眼前这个一身短打,肩搭毛巾,作足小二姿态的男人,谁还会把他和当年那个花胳膊联想到一起呢!看到现在的宋平,她会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变化都是不好的。

转目看到李玉娘,宋平便笑了起来。“李娘子,快里面坐。正好我娘前个儿还在念叨着你呢!”

点了点头,李玉娘笑问:“姨还在后厨忙吗?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呢啊!”

这间位于瓦市附近的小馆,其实做的多是早、晚生意。来瓦市看表演的客人还有瓦市里的伎者是主要客人。因为店面小,所以并没有雇人,掌勺的是何嫂,而前堂招呼客人的则是宋平和他的妻子石氏。

这会石氏挺着一个大肚子,正在弯腰抹着桌子。看到李玉娘进屋,立刻便直起腰,脸上的笑容甜得发腻,“姐怎么来了?快过来坐,我给你倒茶。”说着,已经殷勤地打扫了下身边的凳子,又转身到柜台里拿茶壶,一面又扬声叫:“娘,我姐来了。”

小红拿眼睨着石氏转个不停的身影,小声嘀咕道:“叫得这个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亲姐呢!”

“小红,”李玉娘皱着眉嗔了一声,又柔声道:“阿娥过来坐下吧,你是双身子的人,怎么好让你忙呢?”说着,已经瞪了小红一眼。

小红嘟着嘴,不宁愿地过去接下石氏手里的茶壶,石氏也不争,反是顺理成章地递了过去,又笑道:“小红姐姐,倒完茶你再帮着我把地扫一遍。麻烦你了。”

小红的脸色便更冷了,背过身去嘀咕:“可真是会支使人,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谁是我的主子了呢!”

说着话,通往后面的帘子已经撩起,何嫂急急地走出来,看到小红端着茶壶,便忙把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要接过去。

小红一闪,嘴上笑道:“可不敢麻烦您。”眼里却没半分笑意。何嫂心知这丫头必又是在恼自己的新妇,却也只能无奈地笑笑。看到李玉娘要过来扶她,忙挥了下下,“我又没七老八十的,扶什么扶。”

李玉娘一笑,只顺着她的话道:“那是自然,姨是正当年,哪里见老呢?”

何嫂笑着点了她一下,忽然似猛地想起来似的,“你来得正好,我把这月的钱给你。”

当初李玉娘出本钱帮何嫂开店时,因何嫂不肯接受便说过以后按月还钱给她就是。只不过这话她从未放在心上过也从没来收过债,反是何嫂每月早早地把钱准备好一有时间就送了过去。

看何嫂要拿钱去,李玉娘忙拉住她,“姨这是在赶我走吗?哪有一进门就拿钱出来的…”

她才说了半句,石氏便已经接口道:“可不是,娘,我都说了多少回了。姐姐又不在乎那几个钱,你这样月月巴巴地送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个爱财不念旧的,岂不坏了姐姐的名声。”

李玉娘目光一闪,只是笑了下,另一头已经开始打扫的小红却是把嘴撇得飞起来。就连何嫂也嗔道:“尽胡说,玉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吗?别管别人怎么说,咱们做人不能那么做。要是借了钱不还心里头还舒坦,那就不是我们老宋家的人了。”

石氏呶了下嘴,低声嘀咕道:“怎么会不还呢?这不每个月都在还呢嘛!”说着,又摸着肚子看着李玉娘道:“姐姐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呢?莫不是知道我娘念叨你了?说起来,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这年后,店里的生意又淡,我们几个光顾着上火了竟少去府上走动了…”

听着石氏小嘴巴巴地说个不停,李玉娘一肚子的闷气却反倒消了不少。虽然这个石氏是个小气自私又市侩的女人,可因着她那种不管想什么都是先从自己家角度来考虑的市井小聪明,李玉娘反倒并不特别讨厌她。

听着新妇一直说个不停,何嫂也不由得皱眉,趁着她刚说完一段,忙道:“阿娥,你去外面看看宋平,给他送杯水什么的。”

被婆婆打断,石氏也只能起身走了。李玉娘这才得到开口的机会:“最近生意很淡吗?我看宋平一直在外面招揽客人的。”

何嫂点头应了声,眉眼间也颇有愁容,“南城那边新开了一座瓦市,听说里头的勾栏院还特特请了京城来的行首过来坐镇。这头的客人便少了很多,我们的生意自然也就不太好了。”

顿了下,她拉住李玉娘的手,笑道:“不说这个,你告诉姨娘,三娘生的女儿可俊俏?早几日就说要过去看的,偏偏店里又脱不开身。阿娥又有身子也不好让她太操劳了。”看着李玉娘隐有阴郁之色,何嫂的声音便一顿,“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事?”

“可不是嘛!”正扫到这边的小红插嘴说了一句,看看抬头瞪她的李玉娘,忙又住口。

“真是的,有什么事儿还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何嫂才说了一句,就看到从外面正走进来的石氏,一时自己倒也收了声。自己这个新妇可不是个嘴严的,要真是说些秘密,可保不准明个不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还在想着,却见石氏又回头和人说话。她偏过脸去一看,忙站了起来。“呦,亲家母来了啊!”

李玉娘闻声看去,却见是两个老妇并肩走了进来,一个正是陆大娘,另一个瘦削脸,面容与石氏有几分相似,想来正是何氏的母亲了。便笑着起身迎过去笑着施了一礼。

那石氏之母王氏是个自村间入城的妇人,见了李玉娘一身绸缎便有些局促。倒是陆大娘,是熟人了,又生性泼辣,哪怕李玉娘再富贵也碍不着她啥。看到李玉娘却似得了宝,立刻上前过来拉她,“可巧是让我碰上了!昨个儿在街上见着我就要喊你来着,偏巧那婆娘又在身边不方便。你快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股子随意劲,让小红直皱眉,李玉娘却反倒欢喜。这陆大娘和陆七两个这样不曾改变的态度最是难得。笑着随陆大娘过去,她心里却到底是有些奇怪,她说的婆娘…不会是说白薇吧?

看看陆大娘丝毫不见清减的身形,实在看不出白薇有亏待过这婆婆的迹象。不是听说这婆媳处得还算不错嘛。还在糊涂着,陆大娘却已经象机关枪一样不停嘴地说道:“你和白薇从前可是住在一块的,虽说看你们两个今时不同往日,可既然住在一起,从前又好得似姐妹一样,她的事情你总是最清楚的。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她到底是能不能下蛋的?”长长的一句说下来,看到李玉娘瞪大的眼睛,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有些过了,忙又反口道:“她到底能不能生孩子?怎么结婚也有两年了,连个动静也没有呢?”

李玉娘眨巴着眼,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王氏却也凑了过来,低声道:“我不是说过那个药嘛!你那新妇吃了到底有没有效啊?”

陆大娘一掀眉毛,“那药我是照你说的抓了回来,可白薇吃没吃我却是不知道了,小青倒是说在善堂煎着吃了。”

“小青说?”一旁的石氏一声轻笑,“小青说的和她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说了一句,何嫂已经过来拉扯她,“大人说话你跟着掺和啥,过去好好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虽然不太情愿,可石氏往李玉娘她们这边看了看却还是顺从地走远了些。何嫂便笑着过来道:“陆大嫂,你急什么呢?陆都头和白娘子不都年轻着呢嘛!”

“年轻?我们小五都多大了?”陆大娘拔高了嗓门,又看了看一边的石氏,嘀咕道:“你们家石娥和宋平结婚才多久啊?我就说嘛,石娥是个好生养相,偏偏…唉,也是我不好,非贪那婆娘的钱和名干什么?只以为她成了大善人,别说现在有啥回报,就是积了福给后代子孙也是好的。哪曾想,这连个根都要断了…”

见陆大娘越说越苛刻,李玉娘不禁皱起眉来。虽说现在小饭馆里没有人,可到底算是公众地方,在这样的地方当着别人面这么说自己的新妇,可亏得白薇没在这儿,要不然还不气个半死。

“陆大娘,这生孩子的事情可不全是在女人身上,你就没…”声音一顿,李玉娘到底不好说出陆五如何如何的话来。

可就是这半句,陆大娘也气得脸涨得通红。“你什么意思啊?这不生孩子不在女人身上还能在男人身上不成?我看啊,这臭婆娘就是八字不好,要不然怎么会落在那地方,现在嫁到我们陆家,又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平时再好又能怎么样,我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绝了我们陆家的后啊!”说着,她突然猛地一抬头,“我想到了,今晚上我就去和她说,她要是再没动静,我就让她把小青给了小五做妾,说什么也得…”

“陆大娘!”李玉娘一声暴喝,倒把陆大娘吓得不轻。看陆大娘瞪她,李玉娘也不回避,只是沉声道:“陆大娘,你也是女人。怎么就能这么不把女人当人呢?要让小青做妾?你问过白薇愿不愿意吗?问过小青愿不愿意吗?又问过陆五愿不愿意吗?就算您是婆婆,可这些事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哪有你就这么擅自作主的事呢!”

“耶,”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玉娘,陆大娘哼了一声道:“我这说的还不是你呢,你急个什么劲呀!我说李娘子,这是我们家的事,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无后为大,我这话说到哪去都有理!”

被她这么一顶,李玉娘又气又恨,很想来句“天下人管天下事”,却又想得自己理亏,无奈之下,也只得晒笑道:“陆大娘,我是好心好意告诉您,白薇可不是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的女人,你可别自以为好心办错事,把个家都闹得鸡犬不宁…”

第一卷宅院 第十四章 大秘密

第十四章 大秘密

虽然话说得直,可李玉娘却已经存了退让之心。毕竟不是自己的事情,而且既然白薇刚才被她撞到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却不说真相,显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既然如此,她自然更不该多管闲事。

却不想她虽有心退让,陆大娘却是不肯,瞪着李玉娘,竟是大声嚷了起来:“话说得轻巧,可是断的不是你自己的根脉了。李玉娘,你当我不知你还是要从根子里向着她吗?真是可恼!千错万错,还不都是在你身上,当初要不是你把她弄到我们家住着,哪儿来的这段孽缘?!”

听着陆大娘的大声喝问,李玉娘只觉哭笑不得。有心抽身离去,却不想陆大娘竟是上前来拉扯,只说是她存心要害她们陆家,纠缠不休。就在这时,门外的宋平却是陪着两个客人进来。进得陆大娘这么揪着李玉娘不放,顿时来了火气,一声暴喝:“还不放手!”就过来拉扯。

李玉娘知道宋平是要维护她,心中也是感激,可眼看着那两个客人被他一声暴喝吓得扭头就走,石娥拉长了脸只差出声喝斥宋平了,不免觉得耽误了何嫂他们的生意。忙和何嫂一起拦着宋平上手,“宋大哥,不过是小事,说开了就是,你莫要过来了。”她说温和,何嫂却是已经一巴掌打在宋平身上,“娘们家家的说说闹闹,你一个大男人过来做甚?还不快退下!”

这头她们拦着宋平,那头王氏和小红也拉着陆大娘,好说歹说陆大娘也顺势软了下去。坐在桌旁气哼哼地拿眼斜睨着李玉娘,嘴里还在不闲不淡地说些气话。李玉娘只当没听见,同何嫂打了招呼,扭身便走。却不想走得太急,在店门口和正要进店的两个婆子撞在一起。李玉娘年轻,闪得及时,那走在前头的婆子却是晃了下直接跌在地上,手里拎着的药包直接散了一地。

那婆子人还未爬起,已先拍着地大骂道:“哪个杀千刀的缺了大德,竟撞我这老婆子…”

被骂得脸上一红,李玉娘却不好还嘴,忙上前伸手去扶。一旁的石氏也凑过来:“呦,大娘可是伤着了?赶紧着进屋歇歇,喝杯水酒消消火…”

听了她这话,李玉娘也忙道:“正是,进屋歇歇,我请两位妈妈喝杯水酒。”

听李玉娘这么说,原本还气鼓鼓的两个婆子也消了火气,在李玉娘和小红的搀扶下进了店堂坐下,又吆喝道:“把我们的药收好了,可莫要弄混了,这药可是大有讲究的…”

石氏应了一声,便想蹲下身去收拾。李玉娘自然不敢劳动孕妇,忙快步回身,那婆子却也是大叫:“石娘子快莫动,这药可不是孕妇粘得手的…”

石氏吓了一跳,忙往后闪。李玉娘便顺势走过去蹲下身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药材。虽是辩不得,却也大致都按着形式收拢起来。又去捡那没有散包的,隐约的,鼻间却飘过一抹有些熟悉的辛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