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姨,玉姨…”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顾昱连手中的书袋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想要抱抱李玉娘却又顿住,只是腼腆地笑。

李玉娘有些好笑地挑起眉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分别也不过两个月,可人却似长高了一截,又变白了些,而且好象真的象是个大人知道什么是害羞了。让原本还想象从前一样拥抱他一下的李玉娘也只得改变方式,笑着摸了下他的头。

萧青戎低咳一声,笑看着顾昱道:“小子,看起来个子长了不少嘛”

扭头看了一眼萧青戎,顾昱脸上的笑有些黯然。“原来玉姨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说罢,他突然竖起眉来瞪着萧青戎:“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走,我玉姨为你掉了多少眼泪?萧青戎,你要是还敢那么把玉姨丢下不管,我一定要…”咽下后面那半句话,他有些挫败地看看自己一身的襦衫。心道现在被爹送去学堂,大概只能做一辈子的书生了。以后更不可能打得过萧青戎,还何等什么教训呢?

萧青戎深深望了一眼顾昱,再看看从未与他说这些话的李玉娘。竟忽然一笑,郑重地伸出手道:“我可与你三击掌,从今而后,绝不会再丢下你玉姨不顾。如何?”

顾昱瞥了他一眼,虽有些惊讶却还是立刻便抬起手。竟真地与萧青戎三击掌,立下誓约。

李玉娘在旁静静地笑着,顾洪却是满腹怨气地瞥了一眼几乎象是把他这个父亲忘得一干二净的顾昱。

听到父亲一声咳嗽,顾昱才回过神来。弯腰捡起书袋,又过去扶了顾洪,看着李玉娘道:“玉姨,去家里坐坐吧”看李玉娘似乎有些犹豫,他神色便有些黯然:“我知道玉姨必是有了住处的,也不请玉姨到家住。只是总要去家里坐坐才是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玉娘若还是执意不去,便有些不近人情了。只得偷眼对着萧青戎歉然一笑,便应了下来。

同在城西店宅务,住得却并不远,看来竟不过隔了三四条巷子罢了。只是顾家租的房子却远没有萧青戎租的院落大,而且一进院,李玉娘便看了出来这院子里住的不只是顾家一户。

一进院,便是一个天井。一条晾衣绳横过院子,上面晾着湿淋淋的衣服。一个妇人正坐在院中洗着衣服,面前的盆子里一大盆衣物不说,就是旁边地上也是堆着一堆。

因她正低着头,未留意到一行人走进房中。在东厢门前矮桌上玩“双陆”的两个妇人却是一眼瞥到。其中一个便扬声笑道:“呦,顾大人回来了啊?”

顾洪笑着应了一声,看着闻声抬头望来的妇人,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那妇人却是未曾觉察出顾洪的不悦,笑着起身在身上擦了擦湿着的手,便迎上来笑道:“官人回来了昱哥儿,上学辛苦了…”看着顾昱的眼神怯怯的,竟是极为讨好的神情。

顾昱却只是皱眉,也不理他,只抬手让客:“玉姨进屋里坐吧”

那妇人这才看到李玉娘和萧青戎二人,神情间便更显拘谨。忙忙地陪着笑道:“来客人了,我这就去冲茶过来。”

看着她匆匆跑进一旁的厨下,李玉娘扭头去看了一眼顾洪,也不说话,径直跟在顾昱身后走进屋去。

进屋四望,这房间却有几分和当年租住陆大娘的差不多。也是外间是一间小厅,里面是卧室,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却仍能隐约看出里面没什么太出奇的摆设。

见顾洪并未跟了进来,李玉娘心知他大概是去同那妇人说些什么,只是和萧青戎目光一对,却并不点破。

顾昱放下书袋,笑着道:“我住旁边那间屋子,只是…”撇了下嘴,他颇多抱怨:“小虎那厮太臭,要不然我便请玉姨去我屋里坐了。”

笑了下,李玉娘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小虎?”

“那厮原说要跟着我爹做随从的。可是他姐姐说要做随从也可,只是不许他拿我爹的钱。那厮一恼便出去找了间铁铺做了学徒,说是学了门手艺也省得被人看扁。”

李玉娘听着顾昱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声调,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他做你爹随从,也是份工,按理便该给工钱的,哪里有让人白做的道理?”总觉得顾昱现在对这刘氏姐弟的态度和从前对她的态度有几分相似。

正在想着,顾洪和那刘小寒已经进了屋来。顾洪一进来便笑道:“今日留下来吃饭,两位莫要客气。”李玉娘正待推辞,那刘小寒却已捧着茶到了跟前。

目光一对,李玉娘只觉这妇人对她的态度竟比刚才还要拘谨。似乎是有些惧有些怨又有些刻意讨好,刘小寒捧高了茶杯,柔声道:“姐姐喝茶。”

闻声怔住,李玉娘看着面前这个年岁看起来比她要大,容貌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的妇人。看着她眼底那一丝忐忑,看着她那双布满茧子的双手…

沉默了数秒,才道:“刘娘子客气了,若是愿意,便唤我一声李娘子便是。你这一声姐姐,我却是受不起。”

刘小寒嘴唇颤抖着,竟似急得要哭了似的。“小寒自知出身卑贱,配不上官人。可…好姐姐,小寒已经没福气敬姜姐姐一杯茶了,还求姐姐饮了这杯茶吧”

李玉娘皱起眉来,原本还有的一分怜惜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刘娘子,我不知姜娘子是否愿意听你叫那一声姐姐,喝你这一杯茶。那是你们顾家的事,与我无关。只是还请你自重莫要失了顾家的颜面…”说着,便抬起头冷眼看着顾洪,“顾大官人,还请你约束好你的如夫人”

顾洪脸色一变,忙上前拉着刘小寒,斥道:“小寒,你这是在做什么?太胡闹,还不快下去”说着 ,又对着李玉娘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李娘子。都怪我之前没有同小寒说明白,倒让你见笑了…”

刘小寒放下茶杯,抬眼看看顾洪又看看用厌恶眼神看她的顾昱,便垂下头无声地走了出去。

才在厨房灶前坐下身来,那在院中玩“双陆”的妇人便跟了进来。笑吟吟地道:“刘娘子,你家里来的是哪门贵戚呀?我看那位娘子那一身穿着,可真是个有钱的。你别看我家那男人没用,买不起那些个好东西给我,可我这眼睛毒着呢光是她头上钗上的珠子,少说也要上千贯了…”

突然响起的“哐铛”一声惊得妇人收住话头,愕然相看。

刘小寒却似不知自己把锅失手落在地上吓到了对方一样,只是扭头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那不是我们亲戚,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要是娘子喜欢她那钗,倒不如直接去问便是。说不定娘子也有机会得到呢?”

被她这话说得一怔,那妇人眨巴着眼睛,“你不是说那娘子是个…”撇了下嘴,她怪声怪气地道:“倒真是有阔绰的主儿…”

刘小寒看着她,只是笑笑,却不说话。目光望见院中正往厨房走来的男人,便忽然转过头去垂下眉眼只看着脚尖,无语。

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章 女人在政治中的作用

第五十章 女人在政治中的作用

顾洪走进厨房,看到住在隔壁房里的张家娘子倚在门里,又不知刚才碎嘴说了些什么,不禁暗自皱眉。一声轻咳,那张家娘子一回头看到顾洪便笑了,理了理头发扭身往外走,还不忘叮嘱道:“刘娘子,你做饭麻利些,回头我也该准备饭了。”

刘小寒抿起嘴角,也不抬头。倒是顾洪走近身抱怨道:“不是说过叫你莫要理那张家娘子了吗?我瞧她家那男人不似什么好来路,说不定是哪儿的贼厮在这里养的外室。”抱怨完,看刘小寒也不扭头看他,顾洪心里多少知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气。迟疑了下,他还是低声道:“小寒,刚才委屈你了,你莫要生气。”

听他说了句软话,刘小寒咬了下唇,还是抬起头来。虽然她容貌并不出众,可一双眼睛却是很亮。就这样望着顾洪,她有些哽咽地道:“说什么委不委屈的呢?官人,自我跟了你就没想过只顾着自己的好坏。便是为你吃点苦受点气又有什么”

说着话,她又叹道:“只是我看那个李玉娘那般神色,那样态度,可是铁了心不会再回头似的。”

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着顾洪,她试探道:“要不然,我一会再借机试探试探?”

“不用了”顾洪闷声哼了一声:“我对那贱人是死心了,只可惜我顾家识人不清就这样损了娘子的私己钱…”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可立刻他又挺直了腰背,好象这样就能理直气壮起来了似的。“罢了罢了,就当是倒霉好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想想又道:“小寒,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要再收衣服来洗吗?就算我的月俸过日子紧了点,可总还能对付过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的家眷到处收衣服来洗添补家用,我在那些同僚面前还怎么能抬起头来呢?”

原本露出来的些许笑容又敛了去,刘小寒淡淡应了声,“也是之前习惯了,我不去收她们也自己做了来。官人放心,下次我不收便是…”

顾洪闻言点了点头,便出了厨房转往厅里。刘小寒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听着厅里传来的清朗笑声,忽地咬起牙,反手用手背抹了下眼角的湿意。“不准哭,不准后悔,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不管多苦,都比老死山中,一辈子都只对着那片山林来得好…”

火折一亮,塞进灶里的柴火腾地一下窜起火苗来,不知是柴有些湿了还是怎么的,竟冒出一缕白烟来。被烟扑在脸上,辛辣的气味呛着鼻子,刘小寒只觉鼻子一酸,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了两行泪。咳嗽着跑出院里,她恍惚回首,隐约见到昏暗的厅中,那女子展颜而笑的明媚笑脸,一时只觉得心底苦涩无比。

低下头看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她低低一声叹息。用袖子蹭了蹭脸,正待再回到厨房里,却听得院门吱呀一声。抬起头,却是自家兄弟回来了。虽是入了秋,却仍是半敞着怀,一件外衫就那样搭在肩上。进了院招呼一声,便先跑到水缸边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喝完后打了个嗝才回过头来看着姐姐,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刘小寒过去拍了他一下,皱眉道:“都几月了还这样,也不怕冻着。再说了,你这样衣衫不整叫认识的看了岂不给你姐夫丢人”

刘小虎把脸一沉,闷声闷气地抱怨道:“又是姐夫你现在怎么什么事都为姐夫着想,难道眼里便没我这个弟弟了吗?再说了,我整天呆在铁铺里打铁,热得全身冒汗,不敞…”声音突然一顿,他看着刘小寒的脸,突然出声问道:“你哭了?为什么哭?方便欺负你了?”

“谁说我哭了?”刘小寒忙扭了头,却是又抬手擦了擦脸。这一个动作便暴露了她在说谎的事实。刘小虎挑起眉,还要再问,却突听里面传来一阵欢笑声。这声音可不是平日里那张家娘子发尖的刺耳笑声。他立刻扭头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眉毛一掀,他愤然哼了一声,“可是那女人欺负你?”

也不待刘小寒出声,他便大步往里走去。刘小寒口齿微动,似乎想叫却又顿住,慢了几步后才撵上去叫道:“小虎,你不要乱来我不过是被烟熏了眼…”

叫声未歇,刘小虎已经大步迈进屋里。看着李玉娘冷笑一声:“李娘子,许久未见了不是说不会再见顾家门吗?怎么又这大老远地追来?莫不是后悔了”狠狠瞪着李玉娘,他一心只想为姐姐出气,却根本没留意到在李玉娘旁边的萧青戎。不过就算瞧见,他也不会在意。之前在杭州时他却是没有见过萧青戎,根本就不晓得萧青戎是什么人。

被刘小虎突然冒进来这么一损,李玉娘也皱起眉来。冷冷地看着他低哼道:“好大的煞气啊果然是在山上斗过虎狼的,这样威风。我就奇怪了,你们刘家姐弟两个怎么就这么喜欢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呢?如此无礼,难道家风使然?根本就听不明白别人说的话吗?”

和顾昱说得开心就被人冲出来喝骂一通,她也是恼得狠了,未多加考虑,正好一句话戳在别人的软肋上。

那头正抓着弟弟手臂的刘小寒目光一凛,手上的力道便不自觉地松了些。刘小虎便大喝一声,直接挣开姐姐的手,便直扑李玉娘而来。只可惜,他还未近得身,萧青戎已经长身而起,挡在他身前。

甚至连脸上的笑都未减分毫,萧青戎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面前这个裸着胸膛,还能看到自肩处划过一道旧疤的少年。“小哥儿,不是露出伤疤便能证明自己很勇敢了。”

刘小虎一愕,愣头愣脑地看着萧青戎,皱眉道:“你又是何人?让开,这事和你没关系。”

萧青戎仰头大笑:“可笑你想伤我娘子还说这事与我无关?”

“你母亲子?”刘小虎眨了下眼,有些弄不清楚地挥了下手,“管你是谁那女人说我没有家教,我说什么也不放过她…”说着话,便是一拳击出。

他虽然未曾受过明师指点,可长年在山中捕猎捉兽,多少有些自己练出来的功夫,力气也大。这一拳,在他想来,眼前这个长得挺拔却并不显多魁梧的男人还不得立刻应声而倒。可不想他一拳击出,那男人却只是笑着抬起手来,竟是五指全张,竟似要用手掌来包住他这拳头。

见此情形,小虎不禁只觉好笑,更是使足了气力,打算把这男人打个四脚朝天。却不想一拳落下,竟似打在棉花上一样,连带浑身力气都似泄了一般竟是想往回拉也拉不动。

刘小虎大惊,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便知这是个高手。远不是他这几下乡下把式敌得过的。脸色便灰沉似土。心中暗自懊恼太过冲动。只是这种情形,若再解释说他不过是想吓吓李玉娘并不是真的想动粗就未免有些丢人了。所以便只是抿着嘴咬着牙不吭半声。

顾昱冷眼瞧着,不禁一声冷哼:“就你那只配在打铁铺里混的小身板也好在萧…”他顿了下,到底还是说出:“萧叔面前现丑”

萧青戎扬起眉,眼角瞥了眼顾昱。忽然心情大好,从前这姓顾的小子可从没似今天这般叫他“叔叔”。虽然他也未曾稀罕,可这么一听觉得似乎已经被这小子接纳认可了一样,这感觉倒也不错。

刘小寒也不是个没眼色的。眼看着自家兄弟被人抓住拳头便动弹不得,也知对方必是不简单。心里又急又慌,忙低声求道:“李娘子,都是我兄弟鲁莽,还求你放过他这一回吧就…就当是看在昱哥儿的份上。”

李玉娘目光一瞬,看着面前这个妇人。倒觉得这女人远比她想得聪明许多。嘴角一勾,她转目瞧着顾洪也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倒也不打算太过为难刘小虎。虽恼他无礼,可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不理那刘小寒,她只转头看着顾昱笑道:“昱儿,玉姨这便告辞了,左右玉姨还要在京中逗留些时日,又住得不远,有时间去看我便是…”当下,婉拒顾昱的再三挽留,起身便往外走去。

这头,萧青戎也放开了手,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刘小虎道:“你想护着姐姐倒是好事,只是以后还要挑对了对象才是…”说着,眼角往顾洪身上一瞥,便笑着扬长而去。

虽是憋了一肚子气,顾洪却也只能面上带笑,相送而出,嘴上还要一径抱歉说是“失礼”了“得罪”了。待送走了萧、李二人,他的脸色更是彻底沉了下来。刘小寒乖觉,更添了几分小心刻意地顺从体贴。倒是刘小虎,本来前几晶就一直闹别扭。这会儿见了顾洪的脸色,便更是理都不理,一声闷哼便转回了房去。顾洪心里生气,却还要顾及颜面不好说什么,这一天便一直没有缓过来好脸色…

却说萧、李二人转回家中,刚一进门小红便拿了一封信过来。只说是个不认识的小孩子送过来的。李玉娘凑过去一看,见那信上既无提头又无落款,竟不知是给谁的。还在奇怪,萧青戎已经笑着接了过去。

冲李玉娘一笑,他也不回避,就当着她的面前拆了信。打开一看,却是一笔端正的小楷。整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雍。

抬起头来看着李玉娘,萧青戎竟似要考她一般道:“你怎么看?”

李玉娘皱眉,想了想便低声道:“这个‘雍’字莫非是说雍王?我想这封信应该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或许就是早上见过的那位传过来的。是说朱煦被送进的是雍王府。”

萧青戎一笑,点头应是,甚至还特特地称赞了一番,反倒让李玉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都觉得萧青戎有那么点哄她开心的意思。

“看来,蔡确背后那人便是雍王了。”萧青戎淡淡一笑,“我原还以为蔡确还未定下最后的主子。可现在看来,他投靠雍王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看垂下眼帘不知是在想什么的李玉娘,他不禁伸手拉住她的手。

李玉娘抬起头来,冲着萧青戎笑了笑。却仍难免有一丝淡淡的忧伤。“可惜了…”顿了下她又自嘲地笑道:“可怜那些女子,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人去想骨肉亲情,不过沦为讨好卖乖求富贵的工具罢了。”

萧青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想便劝慰道:“至少雍王此刻必是会对朱氏之女温柔体贴的,毕竟正是用得着朱氏的时候。”

“是啊父亲用女儿献媚,上位者又用联姻来稳下位者的心…”李玉娘摇了摇头,忽挽住萧青戎的手臂。笑问:“萧大官人,可要小妇人为你做些什么呢?”

轻轻一点她的鼻尖,萧青戎只笑道:“你要为我做什么?我是拿你去献媚还是稳人心呢?只怕不管是哪一样,我都要被你恨到入骨,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李玉娘笑笑,却又立刻敛去,正色道:“莫要说笑,我是真心要帮你。”眉毛一扬,她忽然笑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帮你了青戎,可莫要小瞧了女人在政治里的作用哦要知道,每一个大官背后可都是站着一位精明能干的夫人呢”

萧青戎闻言会意过来,虽有些心动却又有些不确定地道:“那些贵妇们的应酬,你素来不喜,还是算了吧”

“就是不喜欢也不代表不能参加,权当我是来京城观光便是。”李玉娘握着萧青戎的手,扬眉道:“你不是与高侯交好吗?既然如此,便不如先从高家入手便是。”

就算李玉娘所说的,在政治中,虽然女性未必个个如同则天女皇一样站在台前。可历朝历代,却有不少女性活跃在暗处,甚至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风云变幻。

在京中贵妇们举办的赏菊会中,李玉娘完美地亮相,成为京中贵妇圈中的新贵。虽然说,这个自江南而来的女子身份并不是多高贵,可胜在会做人,出手又够大方。初次见面竟是与会众夫人无人落空俱得了礼物。

虽然在场的也都是见过世面,家境富裕的,但一颗上好的“东珠”作礼物却也并不算简薄。要知金银有价珠玉无价。一颗“滚盘珠”万贯难易,而这位李娘子所送的东珠虽不是“滚盘珠”,却也少说值上百贯了。

听说这位高侯夫人娘家侄儿的未婚妻子乃是江南有名的海商,家财万贯,又素有善名;还听说她与那位去岁曾受太后嘉许的慧心师太有旧,还做着那个什么善堂的监事;又听说这女子的命相是大富大贵,非有福之人不能压制,之前的丈夫便是没福消受被克死了;又有小道消息说,这女子好生大胆,相中了高侯的内侄竟是大老远从江南追来的…

总之,自赏菊会后,关于那个名叫李玉娘的女子的传言便在各个府中悄然流传。虽然说的和听的有时候可能都会撇撇嘴角,作出不屑之色,可也有时候忍不住会低声轻问:“那女人真这么大胆,追着男人来了京城?”

越是豪门大户的千金,越是向往外面的自由。也就对这样听起来让人荡漾的故事更感兴趣。一时间,虽不明说,却都盼着那位李娘子也能有机会到自家宅院里来做客,也好问一问传言中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了”李玉娘挑起眉来,轻轻笑着。开玩笑,如果她真成了传说中大胆放荡的寡妇,这些个贵妇哪个还敢把她家里请呢?怕是真要怕她带坏了自家女儿了。

眼角余光瞥见高侯夫人郑氏的茶杯空了,她忙盈盈起身,笑着提壶斟了,又一一为在座的几位夫人续满水。虽说做这事儿的一般都是下人,可满桌里她的年岁最小,身份最低,这样自然地举动倒也不显唐突。

“几位夫人觉得这茶可好?”之前便已发觉这几位饮的茶也是冲泡的而不是一般的煎茶。在杭州,有些人早已习惯冲泡的清茶,只是不知京里也已经这样。

初听到她们说这样的喝茶法乃是自东瀛传来时,李玉娘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往东瀛贩茶却是隐秘。毕竟此时茶交易是受极大限制的,只能朝廷批准并交纳重税的才可经营。而她贩往东瀛的茶,也刻意控制在一定数量中,少而精,这才能成为贵族自觉的身份象征,换取她更大的利益。

“我自杭州带来了一种花茶,乃是用茉莉熏制而成,其香无比。若夫人们愿意赏脸尝一尝,我改日便也办一回茶会,请几位夫人品茶。”

虽然借由郑氏得以与一些贵妇接触,可毕竟交情还是不够。交情不够,若说话太过唐突,只过适得其反。这些日子,她便每日与这些贵妇们风花雪月,听听曲儿看看舞赏赏花,倒是悠闲。也只有郑氏才知她的刻意卖好是别有用意,旁的人也不过当她是新来京中想要攀附权贵的商妇罢了。

正在说话,远处却有人缓缓走来。原本端坐的郑氏突然挑起眉来竟直接站起了身。因在座的她身份最高,余下几位夫人立刻也望了过去,看过之后便有大倒都是起了身。

李玉娘立在当场,默默瞧去,却见那走过来的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在她身侧又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身后又随着几个婢女婆子。而之前见过的高侯管事娘子沈妈妈却是陪在那中年妇人身边,也不知是在说什么,神情间却是颇为恭敬。

虽不知这位没见过的妇人是谁,可李玉娘心中已经觉得这位中年妇人必也不是简单人物。果然,那妇人走近些,郑氏便笑着迎上几步,亲热地拉了那妇人的手道:“敏姐儿,怎么也没叫人来说声?若是知道你要过来,我就派车先去接你了。”

一边的一位夫人也笑道:“我这回儿还真是来对了,要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敏妹妹呢”

那面容清冷的妇人闻言,却是不笑。只是挑起眉来往那姓郭,夫家是户部侍郎的夫人脸上扫了眼,便冷笑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呢整日里在家里守着个傻儿子便是了,又没什么出奇的…”

她这样一说,原本还陪着笑脸的郭夫人脸色便有些难看。李玉娘瞧着,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这会她若插话怕是只会比这位夫人更没脸了。

倒是郑氏,拉着那妇人低声唤了一声。又招呼着大家落座,扭头又对沈妈妈道:“还不快吩咐下去,捡着敏姐儿爱吃的点心做上几样来?你也是侍候过敏姐儿的,也不知道多体贴旧主。”

看那沈妈妈应声而去,李玉娘心道:这位大概应该是高侯之妹吧?之前倒听说高侯的妹妹乃是最受高太后宠爱的侄女,若是能攀上关系大概也是有些好处的。

心中想着,脸上的笑便更灿烂几分。她只顾着看那高敏,却不知那随在高敏身后的年轻妇人不眨眼地盯着她看。似乎是有些不太确定地低声问道:“莫不是李娘子?”

李玉娘微惊,还未回过头去看。那高敏便已经扭头望了过来,一双冷淡的眼眸在触到李玉娘的刹那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郑氏忙笑道:“敏姐儿,这是我娘家侄儿的未婚妻子,名唤李玉娘,你唤她玉娘便是。玉娘,还不快叫姑母。”

李玉娘闻言,自然立刻打蛇上棍,笑着深施一礼,笑盈盈地唤道:“玉娘见过姑母,姑母万安。”

却不想那高敏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扭头去看那刚才和李玉娘说话的年轻妇人。声音也有些发冷:“你认识她?”

李玉娘暗自皱眉,听到那妇人囁嚅着似乎不知如何说才好似的,心里更觉奇怪。只是面上却不显,只是笑吟吟地回过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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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助力

第五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助力

扭过头去,望着面前低眉顺目,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的年轻妇人,李玉娘一时没有想起这是哪个。看来,这应是高敏的新妇了。论理,能带着回娘家来作客也应是颇为受宠才是,可怎么看起来竟是委委屈屈的样子…

想起刚才高敏说的话,李玉娘心中暗暗奇怪。莫不是刚才高敏那一句“傻儿子”竟不是开玩笑?若是真的,倒难怪这新妇会这般形容了。

她这头暗在心中思量,那头那新妇囁嚅了半天终于说道:“这位李娘子也是杭州人,新妇从前曾见过一面。”

李玉娘乍听,心中一动,再细看了看,不禁挑起眉来:“莫不是向娘子?”虽然是认出来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不过是一面之缘,可在她的印象里,这名唤向晓雪的小娘子却是个粗枝大叶,性子有些张扬的女子。尤其她的娘亲吴娘子于杭州贵妇圈中更是早有恶名。所以李玉娘一直都觉得这女子将来就是嫁了人必也是个常闹家斗的主儿。却没想到今日突然见着,不过数月,从前性子开朗的少女竟如此模样。。突然想起当日向家送嫁妆的事情,没想到竟真让小红一语成谶。

见李玉娘认出她来,向晓雪也很是开心。许是离乡背井远嫁京中又婚姻不幸,所以见着旧日相识便更觉亲切。欣喜之余脸上的晦暗之气都消了许多。

“李娘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向晓雪惊喜地说着,可听到婆婆一声轻咳,脸上的笑便黯了下去。

李玉娘暗觉这个婆婆还真是管新妇管得严厉。不过是一声咳嗽都能让向晓雪吓得缩住手脚,就不知平时更有多凶悍了。

不过这些是人家家事,与她无关。她仍是陪足了笑,扮了低姿态一副柔顺无害的模样。那高敏抬眼看了她两眼,不知怎么的,竟是忽然幽幽道:“我这新妇远嫁来京,身边除了那几个婢女倒是没有什么人能说说话。可怜见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旧识,我也不拘着你们,自去一旁说体己话吧”

李玉娘闻言一怔,心道自己哪有什么体己话和向晓雪说呢?可高敏既然如此这般说了,她却是不好回绝,而且这时候向晓雪已经一脸惊喜地道:“娘,您真的不用新妇在跟前侍候着吗?”

高敏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向晓雪立刻眉开眼笑,施了一礼,便来来拉李玉娘。李玉娘无奈之下也只得对众位夫人深施了一礼,随在向晓雪身后。心中暗道:就算你家婆婆让你走开自便,你也总得装装样子显显孝心才是。怎么能就这么痛快地离开,倒象是早就不想在一旁侍候着呢

只是这些话,也不过是在肚里嘀咕,自然不会真的说出来。被向晓雪拉着,她回眸冲着原本站在亭外和一群婢女立在一旁的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便收住脚步,并没有跟过去。

虽然说是到一边玩去,可向晓雪也不敢走得太远。不过是离开了亭子在近湖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

瞧着她的那股兴奋劲,李玉娘也不好冷着脸,便笑着问她近况。向晓雪目光微眨,垂下头静默片刻却是微微一笑,只道:“京中繁华,公婆又待我甚好,自然是好的。”却是不提官人,只絮絮说些开心的事情。

李玉娘这才知道原来向晓雪嫁入的人家姓王。而家主,也就是向晓雪官人的祖父,正是当朝宰相王珪。

这位宰相,李玉娘却是曾听萧青戎提过。据说是位老成持重之人,只是因为生性谨慎,行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在相十几年,最出名的便是三句话:奏事曰“取圣旨”;官家决断后称“领圣旨”;传达旨意说“已得圣旨”。故有“三旨宰相”之称。可就是因为这样看似昏庸无能之辈,行这等小心之事才能在复杂多变的朝堂之上稳立十几年。

原来高敏的夫家竟是王相之子

李玉娘抿着唇,忽然笑了起来。莫不是老天爷知道她的用心,突然就又送来一个大助力。心中暗喜,对向晓雪说话便更多了几分温善,甚至有些小意讨好的意思。

向晓雪这几个月来心里委实委屈。原以为是一门好亲事,故而自杭州出嫁时满心欣喜,对未来充满了无数美好的憧憬。可谁知拜了堂入了洞房,她才知新郎官竟是个半痴傻的,虽说平时看着也没什么,可只要说话超过三句便能听出一股傻气来,就连夫妻之事也是有老妈妈在旁指导着才能成事。

自幼也是受尽宠爱长大,突遭如此羞辱,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求着陪嫁的老妈子回去杭州请爹娘派人来接,可那老妈子还没出得京城便被抓了回来。

婆婆当着她的面冷笑:“你既嫁入我们王家,便一辈子都是我王家的人。就是你爹娘,还能来接你回去不成?”

她只是不信,大宋朝和离的夫妻又不是没有,更何况这分明就是在骗婚。负心把话说了,婆婆只是冷冷地看她,竟让她写了封信,当着她的面把信封好嘱咐人送去了杭州。未已,杭州果然来了信。只是那信中的内容却是字字伤心,行行催泪。

她哭了一天一夜,算是想明白了。或许她这个女儿的幸福在爹娘眼中远远比不上一个好名声。嫁入宰相之家?多动听多风光远隔千里,谁知她究竟嫁的是什么样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爹娘没了指望,她也唯有死了心做她的王家新妇。无奈一开始的反抗到底惹恼了婆婆,很是给了她许多脸色。还好她的官人,虽然人有几分傻气,却待她甚好。若不然,她在王家更是连半天都过不下去…

虽然心里满腹牢骚,可当着李玉娘的面。向晓雪却只捡好听的说。乍一听,竟似她如今多么幸福快乐,可细琢磨那些细节却让人觉出几分怪异来。

李玉娘也不揭穿,只是笑道:“说来也巧,这次我进京却是碰巧与朱家小娘子同船了。听说,她嫁进了雍王府作了雍王的新宠,好象这几日还会有封赏做夫人呢”

她说得状似无心,可半垂的目光却是落在向晓雪放在膝上的手上。见到她五指微缩,竟是紧紧抓住裙子,连裙子被抓得发皱了都似不觉。李玉娘便勾起一抹浅笑,仍是笑吟吟地道:“你和朱家小娘子真是好福气,都嫁到京中这么好的人家。说来,你们也是旧识,日后在京中还该多多走动,彼此也有个照应。”

“是啊彼此有个照应…”向晓雪笑着,可目光却是越发的冰冷。她可是片刻都没有忘了自己这个婚姻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只道云氏是好心,才为她说了这本亲事,却不想…

瞥见她的脸色,李玉娘只作不见,仍火上浇油道:“说起来,我恍惚听过你这门亲是朱家云娘子提的,想来她与你夫家是极熟的了。”

“云氏?区区一个商贾之妇又岂会与我宰相府有什么交情”向晓雪一声冷哼:“我听婆婆说过,好象是蔡相家的管家与朱家有些关系…朱家商贾之流,也只配与那些下人打交道。”不知是气坏了还是恨得狠了,她只顾着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有留意到李玉娘微变的面色,也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商贾。

李玉娘面色有变,却不是为着向晓雪的义愤之言。食指中指轻轻敲击着手背,她在心中暗道:这下还真是对上了看来蔡确也是想讨好王相,若不然也不会以左相的身位竟指使管家示意朱家与人说亲。

虽然王相位高权重,可京中熟知的权贵之家又岂会将女儿嫁给一个被人说成是“傻子”的人呢?

抿着唇,她笑着抬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象是有些印象,好象初到京城时也是那个蔡管家去接的船。”说着,她又掩了半张脸,悄声道:“我同你说,你莫要告诉别人…”看向晓雪果然不自觉地向她这张凑来,凝神细听,她便更压低了声音,弄得神神秘秘的。“我看朱家这次来京,那箱笼里可装的都是…”没说出来装的到底是什么,她却是捻了下手指。向晓雪本是商贾之女,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免更听得全神贯注起来。“那些箱子好象都被那姓蔡的管家拉走了。你说,要是给朱家女儿添妆的,怎么还是让姓蔡的拉走呢?我看,说不定是朱家当商贾当得腻了,想要花些银子买个官当当呢”

眉毛一掀,向晓雪也现出猜疑之色。李玉娘看着她的神情,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又拉开话题,说了些别的闲话。

待到那头亭中传话过来要散了,两人这才揩手而入。

高敏正自起身,抬眼打量了向晓雪两眼,她便转目来看李玉娘。虽然神色仍是冷淡,可目光里却隐有一些复杂的意味。“我看我这新妇同你倒是颇为投契,不如这样,你有时间便多来我王家走动走动,也好让这孩子高兴高兴…”

高敏一说这话,其他几个贵妇看李玉娘的眼光便有些不同了。要知这位高家千金,因自幼便最得姑母高太后的宠爱,向来都是张扬泼辣的性子。甚至当年如果不是高太后恐落人口实,不愿人言高家乃后戚第一家阻了高敏入宫之路,说不定这位千金还能是当今国母呢虽说她成亲后性子已经沉稳许多,可在贵妇圈中却仍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象这样第一次见面就邀请到家中作客的事儿,她们这些人还真是头一次见着。不过想想,便觉这是高敏为着拢络这嫁给自己傻儿子的新妇的手段,惊奇之色便淡了些。

虽然欣喜于可以有人作伴,可向晓雪一想到李玉娘一入王家便会知道自己未说出口的那些事,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别了众人,跟在婆婆身后上了车,她便垂下眉眼,一副恭顺之态。

这是她惯常作的姿态,而高敏平日却也不太与她说话。所以常常两人在一处便是寂寞无声。可这回,不知怎么的,高敏竟是轻咳一声。在她抬头看过去时淡淡问道:“那个李娘子是什么人?”

向晓雪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李玉娘来。可被高敏一瞪,她忙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

听她断断续续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了,高敏便垂下眼帘,“你说,她只是乡下贫家之女?还曾自卖为妾过?”

向晓雪点头,偷眼看着高敏。心里怪怪的。一时想着婆婆若是觉得李玉娘出身不好不让她来府里了倒也好,省得她还要担心被传出去嫁了个傻子…

高敏眯着眼,忽然道:“看她的气质,竟不象是你说的…看起来竟有几分象是…”忽然收声,高敏抬眼瞥了一眼垂首无语的向晓雪,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低着头,向晓雪不敢抬头去看。虽然也没听到什么,可听着婆婆说的那话,竟象是有什么内情似的。虽然有些好奇,可却也不想让高敏认为她故意打听隐私,所以只是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车行缓缓,正慢慢驶进宰相府大门时,向晓雪突听得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这位小哥儿,不是我不为你通传,实在是我家大人不在。若不然,你把拜贴留下,待大人回来我便通禀…不行不行,你这礼物我可是不敢作主收下…”

原本正半眯着眼闭目养眼的高敏睁开眼来,轻轻敲了下马车。外面自有随行的婢女应了声,开了前面的小窗探头相询。

“去打听下,是哪家的小厮。”高敏只淡淡说了声,便又闭上眼睛。

向晓雪不敢多嘴,一直跟着高敏随身侍候着,才到了内宅中坐定。那派去打听的婢女已经来回话。只说管家说是蔡相家的小厮,因老爷不在,管家不敢擅自作主收下,所以才僵在外面。

“蔡相家的?”正在洗手换衣裳的高敏闻言立刻挑起眉来,“莫不是蔡确?公公平日和他并无深交,又不是年节的,怎么会无端端地来送礼呢?”偏着头想了想,她又问:“管家可看过礼单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婢女想想便回道:“管家说那礼单上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可那几只箱子上却是上了锁的…”

“上了锁?”高敏皱起眉来,也觉得事有蹊跷了。一般礼节往来,送礼时甚少有直接上锁的。似这样上了锁的只能说明那箱子里的东西和礼单上未必是一样的。

向晓雪听得心焦。想起李玉娘说过的话,她一咬牙,插嘴道:“娘,那蔡相莫不是想送重礼帮人买官的?”

她这一句话出口,高敏就立刻扭头看向她。被婆婆这么一看,向晓雪也有些心虚,忙低下头去不吱声。

高敏挥了下手,示意那回话的婢女先退到一边。看着向晓雪沉声道:“晓雪,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你祖父做人正直,为官清廉,又怎么可能掺和到那些不法之事呢?更何况,你是听哪个说这朝中有人买卖官职的?啊?”

被高敏拔高的那一声“啊”吓得脸色吓得脸色发白,向晓雪囁嚅了半天,才喃喃道:“新妇是听那李娘子说有同乡朱氏与她同船来京,送了那蔡相许多银钱,恐是要买官的,所以才有此一说。”

虽然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高敏还是听清她说的这些话了。

其实,宋朝素要买卖官职之事。只是这买卖官职却有公卖与私卖之分。公卖,是朝廷以些虚名或是虚职授予进纳之人,这叫作进纳授官。乃是朝廷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权宜之计。而除公卖外,又有不法大臣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只是在宋初,这种恶风还不是太严重。若再过几十年之后,这买官卖官之事根本就是明面文章,不足为奇了。

“那李娘子为什么同你说这些话?你同她说了什么?”高敏扬起眉来,原本只是清冷的面容更显出几分煞气。

向晓雪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娘,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就是说这些事,也不过是她说人闲话,无意中说出来的…”这会儿,她又惊又怕,暗悔自己不该插嘴。就得再恨朱、蔡二人,可她这样的处境想给人穿小鞋也是难于登天。抿着嘴,她怕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房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听起来象是什么人横冲直撞乱跑进来,杂乱无章。

高敏闻声,皱了下眉。向晓雪却是立刻喜形于色。她还未笑出来,门外便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冲了进来。看年纪也有二十上下,生得端正,可身上的一身短衫却是脏兮兮的,竟不知是在哪儿打滚蹭了一身的灰。

这男子一进屋,便立刻有婆子“唉哟”一声迎上了去,拍打他身上的灰:“我的小郎啊,你这又是在哪玩了?竟把身上弄得这么脏…小桃、小桃,你个死妮子,没长心吗?也不知道看着小郎点儿…”

嫌那婆子碍事,男子伸手一推便推开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向晓雪,他“啊”地一声,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只大叫:“你罚我娘子,我就罚你儿子…”

他这一跪,实打实地不曾掺假,膝盖磕在地上都是“砰”的一声。高敏又是心疼又是怨,拍着桌子叫人过去拉他。那男子却是不起,只是瞅着向晓雪。高敏无奈,只得沉声唤了一声:“你也起来吧还跪在那儿做什么?”

向晓雪闻言大喜,立刻起了身。目光一转,看着那男子冲着她傻傻地笑,便也笑了下,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复杂。若他不是个傻子,该有多好心里酸酸的,说不清的苦。可当着高敏的面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笑着伸手去拉他。那男子被她一拉,便顺势也走了身。

高敏见他起身,便招手唤他:“旭哥儿,过来让娘瞧瞧,可是摔坏了。”

王旭走上前去,冲着娘呵呵乐了乐,可在高敏伸手过来要挽他的裤角时却突然往后缩了缩。高敏一怔,看儿子只是瞧着向晓雪不肯让她看,便有些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淡淡道:“旭哥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