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姓匠人自是不信,但他的牙口甚好,牙也咬不崩,玉也没咬崩,所以很茫然:“这玉当真是真的?”

李景辰嘻嘻一笑:“喂,那匠人,看来这玉不是面粉制成的,你可赚大了,收着吧,以后传给子孙,告诉子子辈辈,某年某月,你拿一块破石头,换了一堆银钱和一块美玉回来,才养活了他们的,要他们永远记得这位公子爷的恩德。”

李景誉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额上的青筋已爆得要从额头突了出来。

杨姓匠人到底是粗人,神经大条,把李景誉阴沉的脸色当成了他肩负着振兴他一族族人的重任,因此有些不堪负重了…喜悠悠地朝李景誉弯腰行礼,诚恳道谢:“这位公子,多谢您对我以及我家的子子孙孙的恩德…有了这么些银钱以这块美玉,我回了家,必和我家婆娘多生几个,以报你的大恩,以振兴我的家族,这块美玉,我定好好保存,让家人时时看着,以记得你的大恩,非荒年都不卖,实在要卖了,也炽香过后才卖…”

李景誉沉默不语,脸色沉得要滴下了水来,眼里隐隐有了些红色,李景辰从中打圆场:“喂,那匠人,你光顾着向他道谢,不就向我道一下谢?你忘了是谁给你把价抬得高高的了?”

那匠人这才从李景誉这里转到了李景辰那里,十分诚挚地道:“多谢您心痛小人这双手,让小人赚了一把。”

正文 第四十六 亲兄弟么,当然是教训一下的好

李景辰脸上的笑意如六月阳光,有多灿烂就多灿烂:“乖,以后如果有什么东西又要卖给这位公子了,也记得叫上我,我别的本事没有,帮你抬抬价还是行的。”

李景誉心中一突,心想还要从这匠人嘴里问出这宝石的下落,这匠人如今被他这么一提醒,不是又横生了一回枝节?

他忽然间有些后悔,心想和李景辰赌什么气呢,今日此事一开始,就趁早放手才是,他要这宝石,就让他把这宝石拿着,只要将这匠人控制在手里,什么秘密问不出来?

可不知道怎么了,被李景辰几言几语一气,再加上这萧家长女一挑拨,自己便冲昏了头脑,什么都不顾了?

以前自己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行,我决不能再上当了!

李景誉心道。

于是,他强抑了将要冲出胸膛的怒火,把脸皮缓缓地放松,又如往常一般地现出个和煦之极的微笑来:“二哥,你既是想着三弟,那三弟也只想奉陪了,只不过今日我得了这方玉石,便已心满意足了,也没其它的东西要买,二哥既是还想看其它的,我便不打扰二哥了。”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脸上笑意半分儿也没改地朝倚在柜门边的店老板,以及女宾部的萧问筠等点头告辞,侍从自是从暗处闪了进门,上前包了那块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石。

李景辰也微笑着向李景誉告辞:“老三,你先走吧。我不送了,我倒真有些东西要买,想和店老板聊聊,顺便让他评估一下,你投得的那块宝石能不能值上个百儿八十银的。”

李景誉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给绊了。脸上和煦的笑意如冻结在了面皮之上。他又听见女宾部的萧家长女笑嘻嘻地接话:“这位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不是讨了便宜还卖乖么,你应该这么说:顺便让店老板评估一下,这块宝石丢在泥地里有没有捡起来要?或许有人拿了回去,摆在院子里,当石凳子坐坐呢?”

李景辰哈哈哈地笑出声来:“萧家妹子,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是我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李景誉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终于走出了汇玉阁的大门,直至坐上了轿子。才缓缓地将脸皮上了和煦笑意沉了下来,冷笑一声,先让你们得意,待到我找到了这东西真正的来处。你们脸上的表情就不是这样了。

此时,他才真真正正地笑了起来。

这一边,汇玉阁的老板有气无力地倚着柜门站起身来,眼看着那杨姓匠人把大把的银票子塞进了身上背着的破疙瘩背瘩里,眼正冒绿光,却见女宾部的帘子揭起了,有一丫环模样的人走到杨姓匠人面前:“我家小姐要见你。”

店老板目瞪口呆,为什么呢,因为他看得清楚,那丫环就是上次和这姓杨的匠人一起来买自己这块废玉的小丫头。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这是一个什么情况?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女宾部的那位萧家长女安排的?

他几乎失声叫了出来,但到底人情老练,在皇城根下呆了不少年,思及了其中的严重性,不由拿手捂住了嘴…人家毫不避忌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摆明了不怕自己揭穿真相,自己怎么能不识相呢?

他眼睁睁地看了那丫环走到自己身边行礼:“店老板,我家小姐也请您备一间安静的房间出来,她有话要对你说。”

店老板首先的念头就是决不能掺和到此事当中去,他念头刚一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丫头慢悠悠地道:“我家小姐说了,店老板刚刚不发一言,很是讲信誉。”

店老板听了这话,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摆明了告诉你,不错,这一切都是经过我的手弄出来的,但你刚刚已经得罪了李景誉了,现在想要摘清,已然迟了,做人不可能做得这么两面派的…

店老板抬头望了厅堂上那题着四个大字的‘信誉为本’头一次感觉到了是不是该把这扁额给摘下来了?他当然是不能能摘的,只能在心底想上一想,所以,他只得弯了老腰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李景辰今日出了口恶气,心晴气爽,正招呼随从:“走,去醉仙楼饮饮酒…”

那丫环走到了他的面前,笑吟吟地弯腰行礼:“二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李景辰很不耐烦:“我忙着呢,她使人要我过来,我不是来了么?也让那人上了一个大当,对了,替我多谢你家小姐,让我出了这么一口气,我就不奉陪了…”他依旧转身吩咐侍从。

那丫环脸上颜色丝毫不变:“我家小姐说了,说二公子目光太过短浅了,不过小小地赢了一场,仿佛得了大胜一样得意洋洋,难怪时常被那人压在脚底下。”

“什么!”李景辰爆喝一声,把身子转向了女宾部,还上前行了两步,看样子想冲进女宾部了,可他到底是个彬彬少年,做不出这等事来,在帘子外大声道:“你什么意思?”

帘子后没出声,那丫环脸上的笑意没有一丝儿的波动:“二公子,我家小姐问你,你想不想让那人上当上得连身上的…”她咳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身上的衣服都没得穿了?”

李景辰从爆怒之中沉静下来,想象起李景誉没衣服穿的样子来,忽尔大声笑了起来,转过身去,重坐回到了椅子上:“好,这我倒要听听。”

店老板安排好了安静的房间,房间里隔上了幕帐和帘子,把房间分成两个空间,玉制的珠帘后影影潼潼,店老板和李景辰不知不觉地规规矩矩地坐在帘子前边,店老板还好,李景辰一向身处高位,只有人家对他规矩的,没见过他对人规矩过,所以,既使知道这帘子后是位大家闺秀,但因看到过此大家闺秀的不闺秀的时侯过,所以,他便坐不住了:“喂,萧家妹子,有什么话你就快些说,别耽误了你家少爷的事儿!”

帘子后长久没出声,两人皆听到了帘子后杯盖子揭开的轻脆声响,有人美滋滋地饮了一口茶:“其实,我叫两位留下,是有大好处要给两位,两位先要多谢多谢我才是。”

店老板心想,你让我不知不觉地上了一个大当,不知不觉地把把柄留在你的手里,还要我多谢你?天下间的事哪有这么莫名其妙的?

李景辰心想,什么好处?好处还没见到,就要我多谢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儿?

但此话成功地吊起了两人的胃口,所以两人都没有口出讥言,含糊地道:“有什么话,就请萧家妹子一一告之?”

帘子外光线明亮,帘子内光线暗弱,所以李景辰两人看不清里面,可萧问筠可是将两人的疑惑而不忿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笑道:“店老板,我知道你对那块废玉卖成了天价难免有些心中不平,但那不过是些小银子,日后你赚的,比这可多上上千万倍,你也不必心中不平了。”

店老板早已明白了今日冤了李景誉的这一场戏是萧家长女弄出来的,听了她一席话,双眼发出奇光,但又未免有些担忧:“钱赚多了,怕没有命花呢。”

萧问筠一笑:“有二公子在此,他怎么可能让你没了命?”

店老板这才转头望向李景辰,心中喜跃万分,脸上却不动丝豪表情,转身向李景辰道谢:“如此,就多谢二公子了。”

她说得没错,那一位虽也是皇子,可这一位也是皇子啊,而且这一位的身份还比那一位高了不少,既是这一位想要捉弄捉弄那一位了,自己不掺与一脚,那就显得太不胆大了,俗话说得好,富贵总是险中求的,生意总是光明正大的做的,那一位开始上了一小当,也只把怒火放在了这一位身上,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瞧瞧那姓杨的工匠,不就是掺与了一小脚,就捞了一大笔?看样子那一位也没把怒火往姓杨的这里发啊!

看这样子,这是要自己掺与一大脚啊!掺与一小脚,捞一大笔银子,掺与一大脚,那得捞多少的银子啊!

有什么事,自有这位他的亲兄弟担着!

有了姓杨的工匠打头阵,店老板感觉身上顿时浑身都充满了那一种叫胆量的东西。

而且是很肥的胆量。

再说了,如今形势,自把自家仓库这块废玉卖给杨姓匠人和这位丫环时开始,自己就脱不了身了,所以说,得罪了三皇子就得罪了,可不能把二皇子连同萧家长女也得罪了!

他自没有想到,自他签下那所谓的保密协定开始,就被萧问筠不知不觉地绕了进去,形成了一种他不参与也得参与,参与了就更想参与的局面。

萧问筠见了店老板眼里的光亮连同着脸上都冒出光来,知道已说动了他,于是转向李景辰:“二公子,你怎么说?”

第四十七 到底是亲兄弟,有些不忍心啊

李景辰毫不在意:“钱财么?我是不大感兴趣的,他到底是我的兄弟,依照你的手段来看,可能他的下场有些惨,我有些不忍心啊,不忍心,到底是同胞兄弟啊!”

听了这话,店老板吓着了,心想自己是不是把脸上的雀跃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把要发财的愿望表现得太多夸张?他说得没错,到底是他的亲兄弟啊,店老板不由自主地将脸上也换上几分沉痛之色来,心中有些失望…这笔钱就因为他们弟友兄恭赚不上了?

萧问筠在帘后咳了一声:“如此说来…?”

李景辰叹道:“但就是因为是亲兄弟,正所谓爱之深则责之切,他不受点儿挫折,以后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好人?又怎么会往正道上走?一个人往往处于低谷的时侯,才会反省自己以往的过错,所以,为了他以后走上正途,我这个作兄长的,不得不帮帮他啊。”

店老板心底的雀跃又升了上来,将脸上的沉痛表情更加深了几分,点了点头附和:“二公子说得没错,孔子都说了,失败乃成功之母,人如果不经历几场失败,哪会成就大业?”

萧问筠笑了笑:“如此说来,大家都一心一意地想要帮三公子纠正上正途了罗?”

李景辰点头继续沉痛:“那是自然。”

店老板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如今皇室子孙行为有失,我做为本朝老百姓。也是匹夫一名,那自是也有责任!”

萧问筠在帘后叹道:“想我一名小小闺阁女子,要承担如此之大的重任,压力有些大,有些大。但店老板一个小小老百姓都说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啊,我出身侯门,目濡目染,朝廷忠义总是摆在首要方位的…所以,我也不得不帮这个忙了。”

冷卉在萧问筠身边侍侯,听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国家重任放在嘴里,心中不由默默地念,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的崇敬崇仰,如那滔滔江水。源源不绝…能把挖陷阱陷害人得人钱财之事提高到朝廷重责上面来,自古至今,谁能够办得到啊,办得到?

三人说完此话。很可能感觉到了肩上重任一瞬间回重了许多,因而全都要消化消化以放松放松心情,所以堂内一下子沉默了起来,隔了良久,店老板才小心地问:“萧大小姐,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听到这话,李景辰地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需要什么帮手,你尽管出声,我活了这么大,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帮助我这位兄弟纠正不当行为了。”

萧问筠道:“其实也不需要二公子帮什么忙,只要二公子把今日表演的到时再表演一次便罢了,只不过到时侯,可就不止今日这么少的银钱了。”

店老板实在忍不住,出声探讨:“依萧大小姐的意见,您的意思,是要做一个大大的局?”

李景辰到底出身皇室,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闻言不明所以,只得将视线往帘子后面望。

萧问筠道:“店老板不愧为店老板,一点就透,不,不点也透,其实店老板也应该猜得到,如今这个局,已经布得差不多了。”

店老板默默垂头:“萧大小姐从小老儿的库房里一眼看上那块宝玉的时侯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我现在还有些奇怪,心想前几日萧大小姐来了我家库房,摸了那废石几下,第二日就有人来买了,如今想来,原来那个时侯,小老儿就被萧大小姐绕了进去了?”

萧问筠笑道:“我么,总是想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 ~”她停了一停道,“对了,你姓秦,不知和那秦慕唐有什么关系?”

店老板哼了一声道:“秦慕唐是小老儿的远房侄儿,那个败家子,把几十家店铺全转身给了别人,迟早要被我们秦家赐除去族谱!”

萧问筠奇道:“你就没听说过秦慕唐那几十家店铺的新老板是谁么?”

店老板摇头:“不清楚,他私底下转的,口风瞒得可紧了…”他恨恨地道,“如果知道是谁吞并了秦家产业…”

萧问筠从袖袋里舀出了枚戒指,示意冷卉舀出去给店老板看,在店老板见到大惊失色之时这才道:“不错,正是小女,所以说,秦家的产业如今我也担了部分关系,所以说,为了把秦家产业发扬光大,又怎么能不让你这汇玉店也跟着沾沾光呢?”

秦老板开始迟疑了起来,心想这萧家长女如此厉害,不知不觉就吞并了侄儿的产业,她此次作生意,不也打了这个吞并我这家汇玉阁的念头吧?

萧问筠渀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秦老板,你也别心存疑问,如果我当真要做你心中所想之事,也不会把此事告之你的,之所以事先告之,就是怕你日后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心中存疑,你那侄儿的财产,我不过暂时帮他保管,日后还是要还给他的…当然,我是收取利息的…你也知道我做的生意,就是放利生利…你去问问,秦家产业可曾改过牌扁?”

秦老板慢慢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不由暗暗佩服她的心思慎密,连这个小小的可被人挑拨离间的漏洞她都堵塞住了,看来这一次跟着她,不发大财老天爷都不容忍啊!

秦老板忙诚挚地道:“小老儿对萧大小姐从来没有怀疑过。”

萧问筠也不戳穿他一开始听到这消息时的动摇,心想我选上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前一世,你这汇玉阁就是因为这块玉石,而被李景誉租了江湖杀手灭了满门,为的不过是毁灭证据,将这玉栽赃嫁祸给萧府,这一世,我怎么能不提前做预防?而做预防,就是要将你也拉入其中,成为李景誉的对立面才行。

前世所有被李景誉残害残杀的人,都要联合了起来,成为能对抗李景誉的一股力量,这样,才能改变命运!

就如自己一样!

萧问筠想及此,再转眼望向李景辰,几个月之后,他会先失去母后,再颓废被皇帝责怪,后失去太子之位,到了最后,失却了性命,这一世,他忆不知不觉地和李景誉相抗,那么,他能不能改变命运呢?

她眼底有些发酸,就如萧府一般,能不能改变这由老天爷已既定了下来的命运?

李景辰听他们闲扯以前,说亲道故,已经不耐烦了,敲着椅背道:“喂,你们述旧述完了没有?下一步该怎么做,倒是快些说啊,本少爷事儿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