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李景辰全身一震:“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要传召她?”

李景誉温声道:“皇兄稍安勿燥,臣弟传她,也不过问几句话而已。”

刘贵妃道:“辰王殿下,你既是感觉冤枉,咱们便要尽力弄清楚整件事才行,这林美人既是你身边信得过的,那么她说的话,一定不会冤枉你了?”她转头朝皇帝,“皇上,依臣妾看,林美人服侍辰王多时,必定对他了解至深,而她又是辰王信任之人,辰王对她话总不会象这两名奴才一样,认定她说的是假话?”

李景誉也道:“父皇,母后,这两个奴才说昨晚他们被皇兄招集,皇兄想痛下杀手,但依儿臣所见,如果要识辨这两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需传召皇兄身边的人证实便是,而林美人和皇兄朝夕相处,想必对皇兄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景辰听了这话,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神情急迫地往殿门处望了去,只见林美人被两名宫婢领着,走进殿来,她穿了一件湖水色的高腰长裙,珠环素腕,款款而来,跪到了垫子上,行了大礼,语气略有些慌乱:“奴婢见过各位贵人,不知唤了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刘贵妃柔声道:“瞧她这小模样,生得清丽非凡,难怪辰王这么离不开她了。”

皇帝望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誉王,你有什么话,便问吧…!”

李景誉上前道:“本王问你,昨儿晚上,你在做什么,皇兄可在瑜华殿和你在一处?”

林美人眨着眼回忆了片刻:“殿下喜欢妾身写的字,晚膳之后,妾身便练了一会儿字,是临摩欧阳询的化度寺碑,殿下还称赞妾身写得好呢…”

李景誉道:“接下来呢?”

林美人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接下来殿下便出去了,妾身见他神色紧张,也不敢多问,又想起殿下的吩咐,便将他拿回来的公文又看了一遍,照他的吩咐把公文重抄了一遍,妾身忙到鸡鸣才睡,殿下一直都没有回来。”

李景誉冷冷地道:“就只是重抄了一遍?”

林美人避过他的眼神,垂头:“略改了一些地方…”她抬起头来,眼中有泪,“二殿下不常这么做的,只偶尔叫妾身这么做,妾身能临摩每个人的笔迹,妾身如如蒲柳,也只有凭着这样来让二殿下高兴了。”

李景辰不敢置信,颤声道:“你说什么?本王根本不知道你有这样技艺,你…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来陷本王于不义?”

林美人张惶地抬起头来:“不,二殿下,妾身怎么会陷你于不义,妾身说错了话了么?”她茫然四顾,豆大的眼泪从眼框里流了下来,“妾身原以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贵妃道:“你照实说便好了,可怜见儿的,辰王,连她都是在冤枉你么?”

李景辰道:“不,不是这样的,昨晚上明明,明明…”

林美人却是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下子刺在了脖子上:“二殿下,妾身对不起你,妾身说错了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刺得极深,伤口之处瞬间便鲜血直流,染得她身上的湖水色衣襟成了鲜红之色,有宫婢忙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簪子,常乐上前,点了她脖子上的穴道,这才将血止住了。

因询问未曾完结,皇帝并未发话,宫婢用白绢把她的伤处缠了,又使人两边抓住她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李景誉缓缓地道:“本王只想问你,除了朝廷的公文,皇兄还叫你抄了些什么?”

林美人低声道:“也没有什么,除了一本医录,二殿下还称赞妾身仿得好,笔迹与以前那位陈御医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皇帝厉声道,“这医录是假的?”

皇后也惶然地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只是刘贵妃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医录?臣妾倒是不明白了?这殿上接二连三地发生如许惊悚之事,真让臣妾有些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皇帝冷冷地扫向皇后:“素巧已经死了,你说这永妃的医录是从她手上拿来的,朕还相信了,看来,那医录早就被你的好儿子调换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气之中有了浓浓的怀疑,只差没有询问皇后参与了此事没有。

萧问筠心底明白,他的怀疑已经如深入泥中的树根一般,深植于他的脑内,他如果怀疑了皇后,便会怀疑平妃,她不由想起养心门前,李景誉想要送给她的那本《哭孝传》,萧家会不会也不能脱身?

不,不会的。

她默默地垂下头,在心底祈祷。

刘贵妃切切地再问道:“医录?永妃妹妹的医录?难道说永妃妹妹当年死得有蹊跷?”

皇帝扫了她一眼:“永妃的病逝,从那医录上看,和当年三位皇儿的逝去有关联,又有素巧作证,朕还差点儿冤枉了爱妃。”

刘贵妃神情伤心:“冤枉臣妾什么?永妃妹妹是臣妾的表妹她去了,臣妾只感觉自己象被剐了肉一般的痛,望见她住的地方,都只觉伤心,难道皇上怀疑臣妾会害自己的表妹不成?”

皇帝温言道:“行了,现在真相已然明了,朕怎么还会怀疑你?”

刘贵妃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皇上相信臣妾便行了。”

此时,李景辰却一言不发,连一开始的挣扎都没有了,只是呆呆地站在殿边,望着林美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那目光凄凉万分,萧问筠看得清楚,只觉得他的背脊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原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如玉般的脸颊已全没了光彩,屋内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照成了一个淡淡的灰暗影子。

萧问筠心想,他必定是极爱她的。

这样的背叛才撕心裂肺,如有千万把刀子在心底一寸一寸地割着。

就如自己前世一样,那样的一心一意,换来的是那样全然的背叛,那样的痛苦,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

她仿佛又感觉到了膝盖处传来的透骨刺凉,心被扯得生疼生疼,如有无数的针在刺着。

在那一世,她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其实唯一想着的便是,他手上的长剑什么时候刺进她的喉咙呢?

这么一来,她才会不忍受那锥心的痛苦。

她望着李景辰,耳里听着皇帝下了圣旨,命人将辰王押进宗人府,命长秋宫一众人等不得外出,正待诸事查清。

“小姐,小姐,咱们走吧。”冷卉唤道。

萧问筠这才醒悟过来,朝她望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冷卉,皇上有没有下旨将爹爹怎么样?”

冷卉道:“没有,小姐,没提咱们老爷…可也不准咱们回府…”

有宫婢上前,脸色漠然:“萧家姑娘,请准许奴婢们送你们回住处。”

萧问筠跟着她们往殿门外走,直至走到殿外,被冷风一吹,才感觉身上已经汗水泠泠,湿了整个背脊。

她垂头正准备上轿,却听宫婢行礼:“三殿下安好。”

李景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他轻声叹道:“萧妹妹,本王送给你的那本书,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萧问筠微微一晒:“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民女也没有法子,这是民女的本性,任凭三殿下怎么强求都没有用的。”

李景誉语气之中增了几分恼怒,低声咬牙:“萧妹妹,你可得看清楚如今的情势”

萧问筠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三殿下,民女看得很清楚,不劳三殿下费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拂了拂礼,往轿子边走了去。

李景誉只觉她满身披了如银制碎屑一般的月光,整个人竟似那冷月寒宫里的嫦娥,仿佛正在飞升而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伸出了手,想要拉住她,却只能看着她的影子在他的手心消逝。

可他心底却有了期望,只想留住她。

刘贵妃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过,见那顶小轿走得远了,冷冷地道:“誉儿,为什么你对萧家手下留情?今日不彻底做个了结?是不是因为她?你要知道,萧家和皇后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咱们既然已经这么做了,你便不能心软再说了,萧南逸虽已被困住,但那证据并不是很充足,都可能被推翻,我们计划良久,已将沈之柔也拖了下水,为什么你不把那证人提了出来,让萧家和永妃之死脱不了关系?”

李景誉心想,如果照计划行事,她会不会崩溃?萧家也会完了,可在殿上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瞬间,他却不想这么做了。

他不耐烦地道:“母妃,你别着急,一步一步地来,我们进行得太过急燥,父皇会生疑的”

刘贵妃哼了一声:“誉儿,咱们都知道,趁热要打铁,萧南逸没有彻底倒台,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李景誉冷冷地道:“母妃,你放心,儿子不会因小而失大。”

“你要真的想得明白才好…”刘贵妃道。

李景誉抬头望了她的眼:“儿臣自然明白,但母妃不也对平妃两母子手下留情?母妃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什么?儿臣却不明白了。”

刘贵妃叹了口气:“平妃那里,我们不能逼得太急,我实话告诉你,当年连二连三皇子病逝,因此,我才能由嫔为妃,一步步地升了上来,这其中,也有平妃一份功劳的,如果逼得她太紧,她鱼死网破,对你我都不好。”

李景誉拱手道:“母妃想清楚便好,儿臣便一切照母妃所说来做。”

正在这时,有宫婢急急进门,上前禀报:“娘娘,三殿下,皇后娘娘忽然发病,昏迷不醒,如今各宫的娘娘正赶去探望。”

李景誉与刘贵妃对望一眼,眼里俱有喜色,刘贵妃挥了挥手,把那宫婢摒退了,这才对李景誉道:“誉儿,看来那病发做了。”

李景誉点了点头:“她的病已浸入了骨子里,再怎么医治都是多余的,她也挨了这么长时间了,如今真是天助我也,竟然在这种时侯发病了。”

刘贵妃脸色得意:“那少了的一味药,能要了她的命。”

皇后半躺在矮榻之上,脸色被重重帷幕揭挡,显得暗淡之极,案几上放了一个青瓷的药碗,冉冉的药香在屋子里四处飘散,她在宫婢的服侍下喝了药,又重挨在了枕头上,掌事姑姑便挥了挥手,带着殿里的其它宫婢一一退下了。

在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之上,睁开眼去,却看见皇帝正站在她的身边,正莫测难辩的目光将她望着。

“皇上,您来了?”皇后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皇帝按在了肩膀上。

“皇后,你太过忧心了,辰王的事尚未查得清楚,朕还要你在后宫举持一切,你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呢?”

“皇上,臣妾已缠绵病体多时,前些几日,不过是勉强支撑着罢了…”皇后抬起头来,望着皇帝,“皇上,你相信辰儿会做这样的事么?”

皇帝避过了她的眼神:“皇后,朕不是说朕还要命人查么?朕的这几个儿子,连朕都有些弄不清楚了,你又怎么能弄得清楚?”

皇后叹道:“皇上,你真的相信辰儿是这么多心计的人?”

皇帝不耐烦地道:“皇后,你看清楚一些,他身上这么多巧合,所以的一切证据皆直指着他,你要朕怎么做?皇后,你总得给朕一些时间。”

皇后沉默不语,隔了良久才道:“皇上,如果你相信臣妾,隔不了几日…”她忽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喘不过气来,拿了手里的帕子捂住了嘴,拿开帕子一看,帕子上全是鲜血。

皇帝见了,大惊,急唤:“皇后,皇后,你怎么啦?”又转身朝殿外叫道:“来人啊,快叫御医来。”

皇后却拉着了皇帝的手:“皇上,臣妾只怕是不行了,皇上,你要照顾好辰儿,别让他落得和太子和六儿一样的下场,臣妾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了。”

皇帝见她脸色灰白,心底发酸:“皇后,朕答应你,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朕都会饶了他一条性命。”

第一百二十章又露了

皇后听出他语气中包含的意思,知道他依旧半点儿疑心也没有去除,不由一叹,正想再劝说,却又是一阵急喘,此时,宫婢带着御医急匆匆地赶到了,忙上前给皇后看病号脉,隔了良久,御医才来到皇帝的身边,向他禀报:“皇上,娘娘脉象无力,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

皇帝不耐烦地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一些。”

那御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下官实在无能为力了。”

皇帝大惊:“什么?”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御医磕头声在青砖地板上咚咚有声。

皇帝一挥手,便有人将御医拉了出去。

“皇上,您别牵怒他人,臣妾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好不了几日了,臣妾只望皇上能饶了辰儿,皇上,您能饶了辰儿么?”

皇帝轻轻一叹,上前给她拉了拉被角:“皇后,你且放宽心。”

皇后这才闭上了双目,皇帝吩咐下边的人好好儿的照顾于她,这才离开了。

宫婢们为了不吵着皇后休息,燃起安息香之后也离开了,重重帷幕重又垂下,屋子里寂静无声,又隔了良久,才见那灯蕊一闪,有烛火蹦裂,溅出了许多的火光,窗棂微开,吹进了一屋冷风,皇后忽地从床上坐起:“你来了?”

“我来了。”那人站在帷纱之后,低低地道,声音犹豫,“娘娘可好了一些了么?”。

皇后揭了帷帐走出来:“我吃了你给的药,又在脸上涂了层粉,想来能瞒骗过他们了。”

他道:“这就好,依她的性子,想必会忍不住了,我们且等着罢。”

皇后点了点头:“只期望这一次,不会又让他们走脱了。”

“不会的,娘娘。”

烛火又是一晃,站于帷纱着的人已消失了踪影,皇后重又在床榻上睡了下来,屋子里只听得见蜡烛烛蕊燃起的毕剥声。

萧问筠在宫婢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长秋宫而去,来到了长廊上,迎面却遇到了一队人马,待她看得清楚了,便发现对面被人前呼后拥地走上前来的人是李景乾,李景乾见了迎面而来的萧问筠,也站定了,萧问筠向他拂了拂礼:“四殿下,民女要去长秋宫探望娘娘,四殿下可一块儿去?”

萧问筠注意到,李景乾一身青衫,可头上依旧是那个朝天顶髻,用了金丝网兜兜着,她虽满心的的担忧,也不由在心底晒了一下,看来他头顶的头发还没有长得出来?

李景乾见萧问筠老往他头顶望,却是有些心惊胆颤,心想这头顶自从从萧府回来之后,一回府,就发现了老大一块秃处…至于怎么发现的,他一开始还没发现,直至到了晚上要睡了,解了发髻,手往头上一摸,这才发现有一处地方光溜溜的,他这才明白,原来在萧府被那名叫平安的侍卫剃了头了,可萧府的人没说,他也不好意思去问不是?

难道周围的问人家,我这头是怎么剃的?

这不是显摆着我武功低微么?

他也明白过来了,萧家的人后来对他这么殷勤,一幅生怕得罪了他的样子,原来全因为这个。

自那以后,他等啊等啊,就等着这头上的秃处好了,可等了好些天,都没有好,他都有些忧郁的。

每日只得用乌金制成的发髻罩子里面掺了些假发敷衍着。

所以,当萧问筠往他头顶一扫,他心底便扑通扑通直跳,心底想着,自己本来在萧姐姐眼底是如玉一般的翩翩少年形象,可别让她联想到了在萧府的那一剃,变成了一位如玉一般的翩翩和尚的模样。

虽说少年与少年和尚相差不过两字,可这形象相差实在太远。

他心底把那侍卫平安恨了个彻彻底底,可全没有半丝儿的牵怒到萧问筠的身上,只把她的目光当成了关怀。

所以,他虽然身负要事,依旧微微地笑着:“萧姐姐,一向安好?”

萧问筠见他站定了,当然也只得站定了向他打声招呼:“四殿下安好,您这是…”

她实在忍不住,又往他头顶望了一眼。

李景乾负了手,站出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努力地让她忘记了头顶那回事,只关心地道:“萧姐姐近日睡得不好吧,小王这里新得了一方玉枕,是桃花石制的,姐姐不如拿去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