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从身边的人手里拿来了一方玉枕,只见那玉枕是青白色石头作底,上面布满了粉红桃花,光真是晶莹灿烂,美得如夏日夜空一般。

萧问筠心想他到底不同凡想,随手一摸,便是一块价值不菲之物,上次是玉碗,这是是桃花枕,于是又往他望过去,便将他望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

李景乾自是上次失误之后,却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偶遇萧问筠来挽回以前的在她面前丢的份子,全因为他回去以后,虽然发现了头项上那块光溜溜之处,却也弄明白了,萧姐姐肯这么的顾全自己的面子,把这件事不动生色的掩盖下去,那表明萧姐姐还是在意他的。

李景乾年龄虽小,虽自小在宫里长大,自少时开始,就在不同的诱惑中长大,等到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应该求的东西了,难免会把以往女人用的所以借签了过来,比如说体贴入微,送东送西,这便是他长期被身边的女子所体贴造成的。

今日虽说是与萧问筠不期而遇,纯属意外之喜,但因这玉枕是随身带着的,这也使他隔外的有了几分惊喜。

如今宫内虽然危机重重,萧问筠的父亲又身陷其中,他正想不到用什么办法能安慰萧问筠呢,所以说,能给她送方枕头也是好的。

萧问筠却没有这心思,一心只记挂着皇后的病,随手将那玉枕收下了,又朝他头上望了一眼,心底虽然挂着许多事,也忍不住了,便道:“四殿下,您的头髻,今日梳得与众不同啊。”

其实她是想问,你头顶上那秃了之处好了么?我想向您代平安陪个不是,可又怕您敏感,不太好意思…再说了,在萧府之时,咱们不都假装没见着你头上那秃了之处么,偶然间这么一问,又怕您心理产生了阴影…

李景乾脸上一红,正待说话,却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强风,把他头上戴着的那金丝网制的冠帽一下子吹了落地,他大惊,忙把那发髻按住了,匆匆忙忙地向萧问筠道:“萧姐姐,如果这发髻…不,枕头不好用,小王下次定送姐姐一幅好的…”

他按头发髻匆匆而去,有内侍把那顶跌落地上的缠丝金冠捡了起来,他忙接过了,心里直嘀咕,今儿早上,为了这金冠不跌落,以露出自己头顶那秃了长不出头发的真相,自己还多插了一枝玉钗以一举两得,一则保持旁人的视线只往那只制作精美的玉钗上瞧,不至于瞧出了自己头上的假发,二则保持这金冠风吹也跌不下来,今儿个怎么偏偏遇上萧姐姐就吹来了一阵强风呢?

太让人手足无措了

这玉钗的固定功能也太没影儿了。

他决定回到住处之后找那位口灿莲花的贴身侍婢算一算总帐。

他没有发现,他们一众人身边施施然地走过去一位端了盘子的高个子的内侍,那内侍眉目清秀的顺眉垂眼,对李景乾这位主子的儿狼狈与怆惶视若不见,十分之斯文地从他们身边飘飘然而过。

萧问筠和李景乾告辞之后,急急地往长秋宫而去,冷卉问道:“小姐,这玉枕怎么办?”

萧问筠随口道:“你收着罢…”她想了想道,“这四殿下倒真是顾得周全,都这等时侯了,还带着这东西。”

冷卉摸了摸那玉枕,只觉温润之极,听了萧问筠的话,劝道:“小姐,你就是疑心太重,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二殿下皇上软禁,他没有被牵连进去,算是好的了,如此一来,四殿下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萧问筠不能打消心底的疑意,抬头望着远处变幻莫测的云彩,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

东华宫平妃两母子虽然在这次事件之中没有牵连进去,可在她看来,这两母子也表现得太过事不关已了一些。

李景乾急匆匆地走进平妃的寝宫,一进门便急道:“母妃,你怎么啦?生病了么?”

平妃斜躺在床上,掩着嘴低咳了两声:“乾儿,昨儿夜里风大,吹开了窗子,被风一吹,头便有些疼了。”

“可叫太医看过?”

“已然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乾儿,如今宫里事多,你就别周围乱走了,陪我几日吧?”平妃咳了几声道。

李景乾微微一愕:“母妃,二哥被父皇猜疑,正是困难的时侯,母后那里定需要人帮手的,我明日去母后那里问一问,再回来陪您?”

平妃一急,拉了他的衣袖:“乾儿,你能帮得了什么?你什么都帮不上的,你二哥陷入了人家布好的陷阱里,你知道么?这个局,他们已布置了良久了,天罗地网,让人无处可逃…”她说着,又咳喘起来,“你年纪小,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李景乾道:“母妃,你为何这么说?原来您一直不都支持儿子去查当年那些事的么?怎么临到头了,你又变了卦了?”

平妃道:“不,乾儿,你不明白,咱们斗不过他们的,乾儿,你要能保得住自己才行啊”她抬起头来,神情哀切,“你答应母妃,别再掺和下去”

李景乾见她着急,心底暗暗生疑,只得点头应了:“母妃,儿臣答应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上烧油

平妃松开了手:“这就好,这就好,乾儿,母妃当年为了保住你,费尽了心思,母妃绝不能看着你再陷险境,绝不能…”她眼里露出了一丝焦灼,“乾儿,你一定要说到做到,绝不能再掺和你二哥的事了”

李景乾默默垂头:“母妃,儿臣答应您。”

正在此时,远处忽地传来了敲钟之声,那是示警的钟声,两人数着那钟声,听得敲了八下,不由一惊。

此时,便听得有宫婢急匆匆而来,向两位行礼:“皇后娘娘请两位过去。”

平妃忙问道:“姑姑,皇后娘娘可还好?”

那宫婢垂目不答,只道:“两位过去了,便知道了。”

平妃和李景乾忙跟着那宫婢往向走,边走边问:“皇上可曾到了长秋宫了?”

“皇上为了二殿下之事,前一日便出宫了,今日还没回来,其它的奴婢便不知晓…”

平妃心底更惊,暗暗想着那钟声,这是代表宫中贵人将逝,难道说皇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跟着那宫婢往长秋宫而去。

长秋宫。

平妃与李景乾到达长秋宫的时侯,便见着刘贵妃携同李景誉在长秋宫长廊之下候着,见了她来,刘贵妃迎上前来,脸色沉郁:“平妹妹,皇后怕是不好了,急招了我们来,说有话对我们说。”

平妃点了点头。

隔不了一会儿,李景辰被常福押送着,也来到了长廊之下,平妃心底更惊,心想以这势头来看,皇后真是大大的不好了?

没等她想得明白,便听得殿内有人传召:“请平妃娘娘入殿晋见。”

平妃与李景乾刚要进去,却被那姑姑拦住了:“娘娘,皇后娘娘只准您进去,并未说起四殿下,请四殿下稍候。”

平妃心底一突,心底想着到底有什么事?她回头朝刘贵妃望了过去,却见刘贵妃的眼眸冷得似冰一般地望着自己,心底一颤,随着那姑姑走了进去了。

见平妃进了殿,刘贵妃把身边的侍婢打发得远了,又挥手让李景誉身边的人退下,低声对李景誉道:“誉儿,看来昨晚上皇后偷偷召见的人,真是你所查知的?”

李景誉道:“不错,是当年永妃身边的宫婢。”

刘贵妃咬了咬牙:“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了,还想咬着当年不放”

李景誉恨声道:“怕就怕她最后这么一击,让皇上知道了…”

刘贵妃冷冷一笑:“皇上为了这辰王之事,到了明天才能回来呢,所以,就看今天了…”

李景誉道:“这就好,母妃,她不按先后顺序先召见了东华宫的,看来已经知道东华宫这位和当年之事有关联,东华宫这位一向是个墙头草,如果不是母妃把她的把柄握得牢牢的,她早就…”

刘贵妃抬起头来,望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当年她不会说,今日,她也没办法说誉儿,你放心,她说了什么不打紧,但皇后那儿总会找我对质的,刘太医那儿已经说了,她的时日最多就是今儿了,如今皇上不在宫内,后宫以我居首,她如果去了,有谁还会知道这秘密?”

李景誉抬头望她:“母妃是说…?”

刘贵妃冷冷地道:“太医说了,她的病现在是犹如烤在火上,最忌的便是火上加油,可她为了救那李景辰一条命,四处搜罗查证,还想着以当年永妃之事替李景辰翻案,她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本妃便火上烧油,送她一程”

李景誉忙道:“母妃,您可别弄巧成拙,她也支撑不了几日了。”

刘贵妃神情愈冷:“誉儿,怕就怕她支撑了这几日下来,把所有形势都反转了,誉儿,你父皇可是近两日就回来了”

正在此时,有小太监弯着腰上前,低声禀报:“贵妃娘娘,三殿下,小人得到消息,皇上今晚可能回宫。”他低声说完,又弯着腰退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拐弯之处。

李景誉与刘贵妃对望一眼,他道:“母妃,皇上要回宫了?”

刘贵妃道:“当年,就因为慢了一步,被那沈子柔抢了先,救下了李景辰一条性命,让他终于成了你的威胁,誉儿,我们不能再犯这样的错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再无后援”

李景誉点了点头:“那一切便按母妃要求”又缓缓一笑,“长秋宫的一举一动,全在我们的眼里,在这等情形之下,她岂能翻得了天去”

刘贵妃缓缓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可怜的人,都已经如秋后的蚱蜢了,为了儿子,却还要蹦上几蹦。”

她抬头往几十步远站着的李景辰望了过去,见他不过几日,却容颜消瘦,原本健硕的身材成了竹杆一般,向他微微晗首,转过头来对李景誉道:“她屋子里贴身的人,我们是不能动的,可这长秋宫或明或暗的,这些年我们也安插了不少人进来了,这些人,今日可都用得着的。”

李景誉低声应了,对刘贵妃道:“母妃,那我去布置了。”

刘贵妃点了点头。

李景誉便朝长廊处走了去,经过李景辰的身边时,见他衣服穿得薄,关切地道:“二哥,你可得保重自己,母后病成了这样子,如果你也病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景辰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劳你废心。”

“哎…”他叹了口气,“你不要我关心,可有人却关心着你呢,可怜的人儿,脖子穿了那么大一个口子,看来是要留疤痕的了。”

李景辰沉声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威逼她,我是不会放过你”

李景誉弹了弹衣袖:“二哥,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儿,连你枕边的人,都能被人威胁了,那这宫里头哪里还有安全之处?”

他说完,便恭敬拱了拱手,往远处而行,却看见对面长廊之上,萧问筠被几名宫婢凑拥,缓缓而来,他看清她半垂的容颜,裙裾长长的后摆拖在无尘的地面,看着她走过自己身边,却连头都不曾抬起,刚刚将李景辰踩在地上的喜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他知道,无论他多么的成功,甚至于最终登上九五尊的位置,她也不会朝他看,不会在意他。

他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掌心,抬头望如远处,只见那铺满金黄色琉璃砖瓦的屋顶,颜色那样的鲜艳,可他可觉得那满目的金黄,也暖不了他心底凝成的冰冷。

他倏地转过身去,望着她的背影,因四周围宫婢围绕,他只能看得清她头上插着的虫草玲珑步摇,一下一下的,颤颤而动,玉制成的薄而透的蜻蜒翅膀,伏在她漆般的发髻之上,似要折断翅膀,就如她娇弱的身躯,那样的柔弱,却半分儿也没有屈服的迹象。

“殿下,殿下,我们该走了。”小顺子在一旁道,他朝萧家长女那边望过去,心想三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萧家长女的背影望了那么久?

难道当真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三殿下渐渐把那一位忘在脑后,开始考虑正常生活了?如果萧候爷不是卷入了烛阴之事,萧家长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有一些儿泼名,不怕,我这个忠仆连断袖之事都可以帮三殿下给纠正过来了,纠正一位泼名在外的主母更不在话下。

小顺子心底又升起天降降大任于斯人的责任感。

李景誉自是不知道小顺子脑袋里正想些什么的,来到一处偏殿,这是他在宫内另一处隐避之处,他从廊下取了鸟笼子下来,把鸟笼子里的信鸽放了出去,看着那信鸽越飞越远,这才回头,对小顺子道:“你且在门外守着,别让人走近了。”

小顺子一见那信鸽飞了出去,便知道李景誉又要招那人来了,苦着脸道:“殿下,这地方虽然隐避,但到底不是景德宫里…”他话未说完,被李景誉冷冷的眼光一扫,急忙改口,“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李景誉心想如果这奴才不是母妃让跟着的,早就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了,自己的事又不能让他知道,他反而总是自作主张,他又想起刘贵妃向自己隐瞒的那件事,心底不由烦燥起来。

怎么如今眼看胜利在望了,反而没有半点喜悦之感?反倒感觉事事都不尽人意?

他正想着,叶子初悄无声息地从窗棂处闪了进来,跪下磕头:“三殿下,属下来了。”

李景誉点了点头:“一切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叶子初听他语气中的沉郁,不由道:“殿下,如今大事将成,是不是属下有什么没有顾及到的?”

李景誉意兴珊澜,挥手道:“没事,你去吧。”又望着他的脖子道,“你颈上的伤可曾好了?”

叶子初摸了摸脖子:“不过一个小伤口而已,属下在领子上挂了一袋子鸡血,当时弄破了,看起来伤得极重,其实不过破了层皮而已,不会碍事的。”

李景誉道:“这就好,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本王早就知道了,只是可怜的是,将一幅痴心托在了不该托的人身上…”他望了望叶子初,只见他的脸在窗隙之间透进来的阳光下散着淡淡光晕,整个人如玉一般,只可惜这么个玉人儿,却是出身那么的卑贱。

李景誉眼里闪过一丝厌意,望着他的头顶:“你当真舍得下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毒蛇一般的人

叶子初眼底没有半分的愧色,只抬头定定地望着李景誉:“殿下,属下虽是卑贱之人,但也有选择忠于谁的权力,属下既选择了您,自是一心一意。”

李景誉明知脚底下跪着的这个人如一条毒蛇一般,随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但此时,他却感觉他的话十分的悦耳,舒了一口气道:“不用多说了,去办事吧。”

叶子初这才向李景誉磕头行礼,退了下去。

李景誉抬起头来,望着半开窗棂处那远处的红墙碧瓦,碧瓦之上风起云涌,云开云聚,真的要变天了,他想。

长秋宫外,平妃垂了头从殿门处走了出来,刘贵妃迎了上去,见她眼角犹有泪痕,从衣袖间拿了根帕子递了上去:“平妹妹,这是怎么啦,皇后可是大不好了?”

平妃接过了那帕子,拭了拭眼角,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只垂头拂礼道:“姐姐,皇后叫您进去呢。”

刘贵妃暗自冷笑,脸上却依旧关怀备至:“平妹妹,你这幅样子,让姐姐以为你对皇后说了什么,让她病上加病了呢。”

平妃神色更为闪躲:“不,我没有说什么。”

刘贵妃一把抓住了平妃的手腕:“既如此,便和本妃一同进去,我们姐妹两人也好劝皇后宽宽心?”

平妃一挣,却没有挣开,门口迎接的宫婢刚想相劝,却被刘贵妃一使眼色,便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了。

刘贵妃携了她的手一同走进殿内,见殿内的灯光调得暗暗沉沉的,重重帷纱之下,依稀可见皇后侧身躺着,便听得皇后轻轻动了动身躯,咳了两声:“来人啊,给本宫倒杯茶来。”

可殿内却无人应答。

刘贵妃便上前道:“姐姐,您莫非是忘了,您叫了妹妹来的?”

皇后轻轻地侧转身子过来:“这殿子的人去了哪里了,连杯茶都没人拿来?”

平妃忙上前到案几上取了茶杯,揭了帷纱欲递过去,却被刘贵妃一下子握住了手腕,只听她笑道:“皇后,还喝什么茶,就算是再喝太多的茶,反而寒凉,使您的病情更为严重”

平妃听了这话,心头震惊,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跌了落地,只听得那茶杯在青石板地砖上碎裂,那声音听到人的耳朵里,让人牙掺。

皇后却如没有听清她的话语中的含义一般,缓缓地从床上转过身来,咳了两声道:“原来刘妹妹来了。”

刘贵妃轻叹一声,将皇后薄纱帷帐挂在了金钩之上:“姐姐,这殿里的人如今都不没有空,也只有妹妹来服侍你了,可怜这些人,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知道姐姐不好了,连应景儿都不愿意了。”

平妃这才发现,原站立于屋子四角侍侯的人已不见了踪影,便知道刘贵妃在执掌六宫这段时间已经做了安排,不由暗暗惊心。

皇后的脸色在灯光之下变得更加灰白:“你说什么?”

刘贵妃环目四周:“姐姐住在这长秋宫,已然有二十年了吧,姐姐一进宫,因家世显赫,没多久便被封为皇后,成为六宫之主,可惜的是,福禄为一体,姐姐虽然禄缘充沛,身居至尊之处,却福缘菲薄,临到终了,连个能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皇后忽地张目死盯着她:“刘月揽,你胆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刘贵妃轻轻举起了手,看着手上老坑玻璃种的玉戒,往上面哈了一口气,用帕子缓缓地摸干净了水气:“有什么不敢,姐姐如果仙去,这长秋宫定会易主,姐姐认谁会住进你这长秋宫呢?”

平妃听得心惊胆颤,勉强笑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跟皇后说话?”

刘贵妃眼眸一转,冷似寒冰:“为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