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誉心急着从她嘴里得到消息,却忍了心底的着急接过了那袖漆盒子用银筷子夹了块点心入嘴,柔声道:“吉妹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吉馨竺道:“殿下喜欢就好,我还以为糖放多了呢。”

李景誉眼眸内俱是温柔:“只要是吉妹妹做的,本王都喜欢。”

吉馨竺连娇带俏地望了他一眼:“那么萧妹妹做的呢?殿下喜不喜欢?”

李景誉心底涌起一股烦燥,脸色却更为温柔:“她的身份。怎么能和你相比?”

吉馨竺垂了头,有些委屈:“殿下喜欢萧姐姐,我是知道的,但殿下也别太过执着。她不愿意,也就罢了,为何反而和萧家二妹妹牵扯不清?”

李景誉心知她迟早会知道此事,也不相瞒,只道:“吉妹妹,你是知道本王的,总见不得人流眼泪。自桃花庵之后,本王想取回那绿绮,谁知道她…哎,都是本王不好,坏了她的名声…”

他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萧月怜身上,可吉馨竺却接受了这种说法,恨恨地道:“她可真不知羞,她的身份。怎么能和萧大小姐相比?殿下,可真委屈了你了。”

李景誉心底更加心急,便婉转地道:“吉妹妹此次来。不光是向本王兴师问罪的吧?”

吉馨竺这才道:“我爹前几日捉到了一名在莽山村犯案之人,查问之下,才知道那人竟和林美人有关联,说那林美人女扮男装逃出宫去,正藏在莽山村里,和在莽山村犯案的人勾结在了一起,爹爹原想亲自来告之你的,但是奴家…”

她含羞带怯地望了李景誉一眼,哪知李景誉听了她的话,怔怔的。半分也没有望向她,她心底不满,嘟着嘴唤道:“殿下…”

李景誉转过脸来,眼眸里的温柔不见了踪影,他皱紧眉头道:“这都是你左相大人说的吗?”

吉馨竺见他没有了刚刚半丝儿的柔情蜜意,不满更深。道:“殿下就知道公务…”

“快说!”李景誉利声道。

吉馨竺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急忙答道:“是的…”她只觉他倏忽之间的转变让人害怕,让她刚刚升起的柔情蜜意全都消失了,便站起身来,勉强地道:“民女先告辞了。”

李景誉这时才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忙柔声道:“吉妹妹,本王一时心急,你别见怪。”

吉馨竺笑容勉强:“哪里会,只是天色晚了,民女也该回去了。”

李景誉心急刚刚得到的消息,便不留她,只是温柔地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吉馨竺心底失望更深,心想萧问筠劝诫过自己,这个人极为凉薄,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吉馨竺再也呆不下去,告辞回去。

李景誉送她走后,独自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直往莽山村而去。

。。。。。。。

尹天予坐在首座,对低声汇报的人点了点头,道:“这三皇子怕是沉不住气了,现已证实,他已向那央夫人求证过那姓叶的人的事,央夫人也已经矢口否认,但他心底的怀疑并不会被消灭,相信他们之间已锲下了这枚钉子了。”他停了停道,“这一次,我们要一石三鸟!彻底打垮他!”

贺大家听了他如冰屑一般地话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思及前因后果,又打了个寒颤,小心地问:“主公,属下有件事不明白,不知道您是否可以解答。”

“说吧。”尹天予揭开盖子喝了口茶。

贺大家沉思起来:“属下记得吧,上一次,就是您和那位姑娘呆在屋子里好长时间没出来那一次,属下认为你那时是很忙的,是没有空的,但属下又有些疑惑不得不说…”

笑面佛瞪了他一眼:“老贺,你有什么话就说罢,吞吞吐吐干什么?”又腆笑着对尹天予道,“主公,您上次真是男人中的真英雄啊,那么长时间没出来!”

尹天予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把茶杯盖叮地一声放下了,吓了他一大跳,忙缩了缩头。

贺大家道:“当时吧,咱们发现这姓叶被人扮成了女人想要逃走,于是派了人去追,听我那属下讲,原本是要捉住了的,可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柄短箭,刺中了他的胳膊,楞是让姓叶的逃走了…”他瞧了瞧尹天予,腆着脸笑道,“主公,您那时侯那么忙,不会有空暇的哦…”

笑面佛竦然道:“你竟然怀疑主公?”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尹天予那不动声色的俊美容颜,声音也低了,“主公,当真是您?”

贺大家语气诚恳:“估计不会是您,作为一个男人,您那个时候还能空出手来,那属下对您真是五体投地般的佩服。”

尹天予咳了一声道:“事后倒是用了些手段让他落在了那央夫人的手里。”

笑面佛闻言叹道:“主公,您早就在布下了这么一个大局?早就知道了这央夫人的身份?”

尹天予慢慢地端起茶杯:“他的行踪,我怎么能不清楚?”

他的语气如隆冬的冰屑,寒意森森而来,让两人顿时噤声。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绝望

央夫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嘴里喃喃:“为什么不行呢?为什么会这样?”她倏地转过身来,有风吹起,脸上的黑纱飘落,露出她满是皱纹的脸:“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央艳茹被她森寒的目光吓得有些竦然,垂目道:“母皇,您先别着急,也许一两个药的份量不对,也未可知?”

“不可能!”她的声音传透了高高的屋顶,如寒冰碎裂,她忽地贴近了央艳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央艳茹看清了她脸上松驰的皮肤,那样的沟壑纵横,让她微闭了双目,想要避开,可央夫人一伸手,便把她的下额定住,让她直视于她:“孤的样子很难看么?啊…”

央艳茹只觉脸上肌肤被她尖利的指甲穿透,生疼生疼,她勉强地道:“母皇,无论您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儿臣的娘亲。”

央夫人松开了她,踉跄后退:“把镜子拿来!”

侍婢媚儿看了看央艳茹,畏缩着不敢动,央艳茹便劝道:“母皇,过几日便好了,儿臣这就找随身御医仔细商讨应对方案。”

央夫人眼神如觅食老鹰,走向了她:“连你都不听孤的旨意了么?”

央艳茹只得扬了扬下额,媚儿这才从隔壁的房间里拿了面镜子出来,抖抖索索地递到了央夫人的面前。

央夫人一接过镜子,便发出一声绝望惨叫,啪的一声把镜子往那媚儿身上砸了去:“你给孤拿的什么镜子,把孤照得这么丑?”

媚儿眼里直冒泪花儿,却强忍了眼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夫人,是奴婢不对,夫人一定要保重身子。”

央艳茹扶起了不停喘着气的央夫人,低声道:“母皇。很可能您中了桃媚之毒甚深,使得这药不会那么快见效,母皇不必着急,得慢慢来。”

央夫人被央艳茹扶着,坐到了矮榻之上,缓缓地平息了气息,忽地问道:“那誉王爷,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央艳茹道:“儿臣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前几日,后院侍卫发现有人偷偷窥探,但此人是不是他派的,倒无从可知。”

央夫人已平静了下来:“后院关着的那个人。可千万别让他知道了,此人凉薄,心狠手辣,如果被他知晓,咱们就只得先下手为强!”

央艳茹暗暗佩服央夫人,到底是做过这么多年东女国国王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眨眼之间便回复了理智。

如果自己真的登基,只会成为她的傀儡。

央艳茹一边想着。一边小心地道:“母皇,那晋梦雷该怎么办?”

央夫人沉默半晌,抚着鬓角散发:“此人多智,孤是知道的,但他以前斗不过孤,现在又怎么能斗得过?这么多年了,他有什么长劲。他的族人跟着他东躲**,而他他藏起来的那些东西,一定要让他说了出来,说了出来,我们才能配得出那药来…”她咬着牙道,“艳茹,你说得没错,咱们都进行到这一步了。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将他的族人都抓了起来,看看他是保族人的命,还是想要留着那药!”

央艳茹心知她这要严刑逼供了,于是道:“此人吃软不吃硬,不如让儿臣好好儿的劝一劝他?”

央夫人感觉到了身体的疲累,挥了挥手:“好吧。你去试试。”

央艳茹便行礼退下,又吩咐媚儿小心地照顾着央夫人,这才走出了房门。

来到门外,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框,眼底变得冰冷,她急步走到廊下,直至离央夫的人屋子远了,这才招手让廊下侍侯的人过来:“这几日好好儿地看着母皇,知道么?”

那侍婢垂首:“殿下,奴婢会将她的一举一动详细报与您知晓的。”

央艳茹点了点头,往长廊尽头走了去。

。。。。。。。。。

萧问筠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看清了帐底那青花刺绣的西蕃莲绣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那漫天的大火与刀剑刺进皮肉的声音,只不过一场梦而已。

她望着帐外那不停跳动的火苗,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梦到了前世,又看到了那人冷酷的笑,看到他望着她时仿佛她是地上蝼蚁。

她的膝盖下是冰冷的雪,可眼眸底却是漫天的火光。

为什么她又做了这样的梦?

她望着被微风拂起的垂帷,放在屋上的五彩花瓶上两朵荷花姿态优美,遍体披金,并没有象前世那样被摔得一地粉碎。

袖漆的椅子在烛光照射下发着柔柔的光芒,温润得仿佛玉一般。

屋子里静得不闻一点儿声息,没有刀剑相击,也没有碎裂惊扰。

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前那轮明月,它静静地挂在天际,衬着黑色的夜幕,如一个硕大的银盘,这一世的月光和前一世的一样,在前世那场杀戮之时,挂在天际,看着人间的喜怒悲乐。

萧问筠走到屋子中央,想替自己倒上一杯茶,却发现茶早已冷了,她不想带叫醒其它人,自那个月连续不断的发梦之后,她就不再叫人陪夜了。

她听到了更漏的声音,知道这个时侯离天亮还远,于是拉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的榕树被风吹着,发出哗哗的声响,长廊下的灯笼微微摇摆,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人。

另外那院子里的火光透过薄竹传了过来,不知不觉地,她便往那里走了去。

穿过月洞门,她看到了那坐在月下独酌的身影,他身上笼着黄金色的光润,仿佛披着一层淡金,她往他那边走,待走得近了,才发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子,正一刀一刀地雕着一个树根,那树根造形奇特,模样古旧,仿佛是从河里挖出来的老根。

在烛光照射之下,她看清楚了那树根之上雕着的亭台楼阁,人物花草,可那造形却和她平日里见的不同,连衣服的装饰都和她平日见着的不同。

她正想再向前看清楚一些,他却听到了背后的声音,一下子把那树根收了起来,低声道:“是谁。”

他的话凉薄而冰冷,那么的陌生,让她心底忽地停住了脚步,他便回过了头,见是她,那薄雪般的凉薄却又消融了,如春日百花乍放,开出遍地的鲜花来。

“筠儿,是你?”他笑道。

她仔细看了看,那雕根已然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章 脉脉柔情下的冷意

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往四周围望了望,这是一个废弃的小院,是用来放置杂物的,已弃了许久了,而这间院子,离她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其实她不用问,他留在这里干什么的。

自上一次被李景誉钻了空子之后,她便感觉到了,她院子周围的侍卫多了许多,有几个熟面孔,是她在福门看到过的。

这都是他安排的。

想必夜晚,他也常守在这里?

这是他以前常做的,守在她的身边,想她所想,可今日,却不知道为何,让她有些烦闷,心想是不是因为今日夜里特别的烦热呢?

又或是因为那个梦,梦里的杀戮气息透过微凉的秋夜渗了出来?

使他的笑脸半丝儿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记得这样的笑脸,那个人也有这样的笑脸,那样的温柔呵护,可到了最后,都变成了算计与衡量,当萧家成了他的绊脚石的时侯,所有的温柔呵护都变成了算计。

她不由自主地怀抱着自己的手臂,意兴姗澜:“睡不着,见到这里有灯光就过来了,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往来的那有前段路走了去。

他没有叫住她,只是在她要走出那月洞门的时侯,才轻声道:“筠儿,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风和着花树的香味将他的话传进了她的耳里,她只觉鼻眼酸涩,涩得眼泪从心底涌出。

她停了停,却没有回答。径直往门洞走了去。

她只觉他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她的身上,如春日里被风吹落的花瓣,但她却不想回头。

。。。。。。。

‘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的暗卫听到了杯子被捏得粉碎的声音,他小心地抬头。往上望了去,却见坐在上首的三殿下将拿在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捏得粉碎,那碎片从他手里跌下。撞在了青砖地板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原来那人藏在那里!”李景誉从牙缝里发出声音来,神色难看。“她们想用这个人来钳制本王?只怕是在作梦!”他转头望向那暗卫。“此事,你可查得清楚了?”

那暗卫抱拳道:“殿下,属下查得极为清楚,那人被她们藏在了后院,并用药物控制住,属下只怕,现在那人已完全投靠了她们了,要他说什么他都会说的。”

李景誉缓缓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他身上虽有我加给他的禁制,但他胆敢逃跑,便说明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破解这禁制。但本王加在他身上的东西,又岂是说解就解的。她们将他困住,不停地给他吃药,想必其目地也是为了让他受其控制…”他脸有忧郁之色,“一定要将他尽快救了出来才行。”

那暗卫道:“殿下,吉大人现在辖领车骑卫,如果叫他帮忙…”

李景誉沉思起来:“不错,他手底的人,全是他吉家的家生子,都是极为忠诚的,绝不会让此事外扬,看来,本王只有走一趟吉府了…”他脸上现了些狠利之色,“如果实在救不出来,那便…”他狠狠地做了个挥刀的动作。

那暗卫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了,悄无声息地退下。

李景誉望着屋顶冷笑,吉家,自己当初找他联盟,不也因为如此?吉家是百年大家,私底下有自己的暗卫,只忠于吉翔天,这可是把极好的利刃,如果能操纵在自己手上…要不然,这豪门大族那么多,为何偏偏要娶一个少不懂事的女人做自家的主母?

他脑子里不由又现出那清冷的脸来,她那张脸,望着自己的时候,总带了些蔑意,可他却为何总是忘不了她?

正值此时,小顺子在门前通报:“殿下,吉姑娘送了信儿过来,要您过府饮茶,是不是要奴才给您推了?”

李景誉应道:“给本王备马,本王去一趟。”

小顺子心底奇怪,心想三殿下一向都不耐烦和吉家姑娘饮什么茶的,怎么今儿反要去了?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自去准备了。

。。。。。。。。。。。

吉府。

李景誉刚到吉府大门,便有侍婢脸上含笑迎了上来:“三殿下,我家姑娘在小花园里等着,请您过去呢。”

李景誉脸上含了和煦微笑,往亭子间走去,远远见了吉馨竺在林间扑蝶,便迎上去笑道:“人比花娇,这满园的鲜花和吉妹妹比起来,都失了颜色了。”

吉馨竺放走那挥着翅膀的彩色蝴蝶:“冬天就要来了,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也活不了几日了。”

李景誉笑道:“来年春天,不又是一番新气象,妹妹何必伤怀?”

吉馨竺斜着眼望他:“是啊,来年又是姹紫嫣袖,让人瞧花了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