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修复自身精血元气,竟与他——”

一口气哽在他咽喉,全身气血涌动,震荡胸口,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苟且”二字。

第十九章雪堂红萼向人愁

“真命天子的龙气,对我们术者来说,既是烧身烈焰,又是绝佳圣药…”

丹离微微一笑,目光闪动间竟似毫无心障,:“良药当前,我又怎能不食指大动,好好享用?”

这话不仅无耻,而且暧昧剽悍到让人脸红,苏幕顿时呆住了,水镜那一端毫无声息,只剩下水声轰鸣,巨大而单调。

“你…!”

半晌,苏幕才回过神来。

他怒极,却反而说不出话来——当时的绝境,乃是他亲手布下,一步步,逼得她别无选择,到最后,她只能选择——那所谓的良药。

“你宁可与素不相识的男人…也不愿向我低头!”

水面席卷而起,四散飞扬的水珠,狂肆却又带着黯然的水雾,丝丝脉脉,刺得人眼生疼。

丹离笑着瞥向水镜,目光闪动间,却让人心头一凉,“若我真向你低头,你会及时收手,改为救我一命?”

“…”

苏幕的哑然无言,却好似被丹离认为是默认了,她拍了拍手,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你我两家这般势不两立,其实也只是孩子斗气来着——只要我向你认输,你不仅不会杀我,反而会把我治疗得妥妥帖帖?”

她这话听着味道不对,似讽刺,似质问,再一品语气,却又似真心诚意的“恍然”,若是不相识的人听了,只怕还要暗笑,这姑娘太实心眼了,人家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

水镜的幽蓝涟漪,层层叠叠的涌起,水雾氤氲在梅树上,溶冰而露出一片嫣红晶莹。雪屑飘洒着落到地上,好似是谁的轻轻叹息。

“你说的对,傻的人是我。”

苏幕的声音,再久久默然后终于响起。

“那一日,即使你哭着求饶,即使,我再不忍心,我也会废了你所有修为,即使不杀你,也要收为禁脔——至少,也要折断你的双手,让你再不能施用任何术法。”

“哎呀呀…我不得不说,你想得太美了——我家麻将还每日梦想着我下厨为它做十道菜呢!白日梦做做就好,说出来会惹人发笑的。”

丹离的话简介明了,却实在是麻辣呛人,麻将听到自己又被拿出来说事,抗议的喵了两声。苏幕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差一点,我就成功了——若不是那支箭出来碍事,你以为你能逃过一劫?”

“木头啊,趁人之危不算什么,可是拿出来炫耀就忒不要脸了点——我的气运因唐国覆灭而降至最低,你趁这时来阴的,可不象男人大丈夫所为啊!”

“三宗之中,我天寰宗最讲求实效,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败在我手,任我宰割便是事实。”

苏幕的话音,带着决绝森然的强势,让人心头一颤。好似要将什么攫在手中,冰冷的水从幻镜中跃出,化为透明臂膀,从四方幕天席地而来,凌厉扑向丹离。

淡然的声音越发让人心寒,仿佛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激越情绪,“既然你不愿承认,我便再败你一次,让你心服…”

沉静的声音越发低沉,却好似有岩浆要喷薄而出——

“你是我的,任何敢碰你的人,只有死而已。”

这意思是说,等把自己擒下,就要拿昭元帝来开刀。丹离如此想道,双足退避之下,脚下已踏天罡地煞方位,极为惊险的退开了,锦纹宫装却是宽袖,只听哧啦一声,长袖竟齐肩而断。

她好似全不害怕,仍是笑吟吟的,“容我提醒你一句,皇帝可是身具真龙之相,你横下杀手,不怕遭到业力反噬吗?”

术者虽有通天纬地之能,但却受诸多限制,真龙天子代表天地共主,术者若是加害,非但不能得逞,反而会受到可怕的反噬之力。

“哼,你太天真了…”

苏幕受这话一激,想起自己方才的忌惮,心中嫉恨之下,冷笑道:“我方才亦是遵循此律,才没有亲自对皇帝动手,要他死于非命,只要间接行事便可。”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多加泄露,单手平平伸出,幽蓝光芒大涨之下,一只手掌竟透过水镜的范围,穿过空间界限,凭空出现在丹离眼前。

手掌幽蓝剔透,并非实体,一把抓住丹离的手腕,却是比精铁更为强悍,一把便欲将她拖入水镜的倒影之中。

丹离并不抗拒,直到触及对方掌心,她双眸神光一盛,竟是两点金芒幽闪而起!

仔细看时,她双眸中的两点金光,内含幽黑,与金光扭旋成阴阳杀鱼,旋转周始之下,让人只觉得诡谲,整个人好似要被吸进去一般。

下一瞬,玄金二色从她眼中飞涌而出,宛如金色与幽黑光波,摄人心魂而不自知。苏幕措不及防之下,竟也着了道!

他只觉得双眼刺痛,双目流泪之下,头脑中只听嗡的一声,竟是六感都被齐齐切断!

玄金二色光波,终于正面撞上那蓝色光掌。

亮到人眼无法直视的闪光。

却偏偏是一片死寂。

静得非常可怕,只有无声光波冲击的脉脉细响,引得麻将混身绒毛都竖起,害怕到绿瞳都几乎涣散。

胜负已告。

苏幕哇的一口,似乎略吐了些淤血,幽蓝光掌从水镜中缩了回去,随即,水波开始混沌乱荡,水镜缓缓裂成一块块残亮。

寂静下的湖畔,又是一阵水波荡漾,丹离却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方才瘫软下来,却只觉得浑身剧痛,每一块皮肉都仿佛在被燃烤。

水中混乱的倒影,显示出她浑身都被玄金二色光流贯穿、奔流,光流肆虐之下,整副身躯都好似已被冲得支离破碎。

好热…我这是怎么了?

无尽的热意从她眼眶里蔓延开来,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有金色与暗黑——那仿佛是无尽的阴影,周围燃烧着金色的光焰!

“不…醒一醒!”

她发觉异常,已竭力用水泼向自己的脸,却是徒劳无效。

好热…整个人都要被烫熟了…

只有、只有一个人可以救我…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比身上的无形之火更加炽烈,不可阻挡。

丹离提起裙幅,转身疾奔而去。

奔到宽大的辇车跟前,她不顾一切想要揭开暗绣重帘,却被眼前骤然出现的一人挡住——

“丹离公主,你不能进去…”

薛汶面露难色,神色之间也颇多暧昧古怪,却坚决的挡在了丹离身前,他的眼略往后看,只见辇车的垂帘严实,中间却似有什么剧烈动静。

第二十章醉逢青眼不知狂

帝辇由八匹神俊无比的骏马拉着,赤璎为顶,玄铁为盖,六道金柱支撑起巨室一般的车身,又有锦绣千重尊华耀眼,披垂在车身四周,金丝楠木的香味淡淡而来,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天已然黑了下来,丹离万分昏乱的意识被夜风一吹,鼻尖又嗅入楠木异香,眼前顿时清晰了许多。

薛汶不由分说的阻挡在前,神色之间颇为暧昧,他的眼不时看向身后——辇车绣帘低垂,里面却动静不小——连桐木车轮也在微微摇动。

丹离看了他一眼,夜色恍惚中,她的双瞳竟呈诡异金色,薛汶顿时为之一呆,再仔细看时,

却只是幽黑一片,方才似乎是他看差了。

“里面…在做什么?”

丹离收敛起了平日了的嬉笑,璎珞晶灯的的微光照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到她的微微喘息声。

她来意为何?

薛汶的心头立刻涌现出一个标准答案——

这是打翻了醋罐了!

他自以为窥得了个中奥秘,连忙笑着安抚道:“万岁正在批阅奏折,大概是在发怒拍了桌子,丹离公主还是先请暂避为好…”

“谁在里面?”

丹离跟本不理他的话茬,直截了当的问道,语气中隐隐现出急促。

薛汶咳了两声,想起里面那位与她的关系,越发觉得有些尴尬为难,“兴许是万岁在召见什么人,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好擅自偷——”

一个窥字还没出口,只见丹离轻身一闪,便从他身边绕过,直接便欲冲上帝辇。

帝辇四角垂落的宫灯旁,瞬间有数道身形从阴影中骤现!

“离开。”

这些人无声无息,从无人处的阴影中突然出现,虽未现兵刃,但骤然而现的肃杀之气,却让人心头一突。

他们显然是昭元帝的暗卫,专们卫护帝侧,不容任何人无召近前。

丹离垂下面庞,浑身似在隐约颤抖,薛汶以为她小女儿家害怕了,又拉不下面子,于是温文一笑,上前介绍道:“这位是丹离公主…”

转圜的话还未说出,却听一声低沉女音——

“让开。”

丹离觉得眼前又逐渐模糊,夜色、人脸,辇车…种种事物仿佛只剩下个虚影,眼前燃炽而起的金色光焰,几乎要焚尽她的神智。

她眼中金芒一盛,再次低沉重复道:“让开。”

“大胆!”

暗卫之首从未见有人敢用如此轻藐的语气喝令他——来人虽是宫装少女,周身竟萦绕着一种诡谲压迫感,他虽心中暗疑,听着如此两声“让开”,也终于怒上眉山了!

“是谁在外喧哗?”

辇车中淡然一句,却让剑拔弩张的双方都为之一震。

丹离缓缓移眸,却正好对上昭元帝拂袖挥帘。

绣帘无风自动,昭元帝倚于车壁,面色冷然清寂。

她的双眸便凝于这一点不动了——

这个人。

只有这个人能救我…

仅存的理智只记得这一点,她望定了他,好似饕餮看见心爱的美食,倦渴欲死者遥望绿洲。

她盈盈双眸深深看向他——他随意而倚在门前的挺拔身影后方,好似有一团蜷缩着的人影?

她随手提起辇车旁的宫灯,朝内中一照,昏黄灯光中,照见的却赫然是一张熟悉已极的脸——

“是你!”

丹离惊呼出声。

长公主丹嘉迎着灯光看向众人,慢慢站起身来。

她身上衣物尚算完好,只胸颈处的雪缎料子撕裂开来,露出白皙柔滑的肌肤来,在灯下因极度的悲愤与耻辱而化为淡绯。

她打了个哆嗦,随即拉紧了残破的衣衫,在众人各异的目光前挺直了脊背。

“原来是你在里面啊…”

丹离一副恍然大悟的目光,随即笑着说道:“看来是我打扰了大姐。”

丹嘉面色变为惨白,眼中发出凄厉冷傲的光芒来——薛汶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下一刻就撞柱而死了。

在这当口,丹离又说了一句极端不着调的话来——

“实在对不住,大姐,你能把万岁借我一下吗?”

把堂堂天子借来一用!

这还是人话吗?!

众人被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惊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丹离已经一把将长姐从车上扯下,随即自己轻盈跃上,竟是恰恰落入昭元帝怀里!

“你——”

昭元帝从未想过有如此情境,没等他反应过来,带着暖意的潋滟朱唇便印上了他的。

诡异而似曾熟悉的冷香于唇齿间濡沫浸染,似月幽之昙,又象血之甜魅…昭元帝觉得心下那份压抑的灼热又窜升起来。

他理智尚在,想要将她推开,却被她抱得更紧!

缠绕在身上的躯体柔若无骨,却带着那诡谲冷香,几乎要将人的神智焚烧殆尽。

昭元帝发觉自己居然挣脱不开!

眼前的一切,怪异到不可思议——如妖魅般缠绕着他的人,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不知廉耻…”

这四字从他唇角漏出,随即却因怀中火热躯体而浑身一颤…她仿佛有天生的魅力,只轻微在他身上磨蹭,便能让人的情欲飙升到极致。

那是狂烈到燃烧一切的火焰。

白热的火花在眼前燃开,他伸出臂膀,将她抱住,随即反压在身下——

“这是你自找的!”

冷酷而狂烈的动作,满是暴戾与迷茫…他的眼阴冷已极,宛如极冻之夜,狠厉的瞪向她,手下动作却未停止——

几下撕扯,两人的身躯再无任何遮蔽,彼此之间贴近,却感觉炽热无比。

丹离的身上滚烫已极,非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体内的异状已到了顶点!

辇车顿时陷入了激烈的颤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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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汶耳边听到异常的颤动,却好似充耳不闻,他干咳了一声,对着仍在呆呆发楞的丹嘉长公主道:“夜已经深了,长公主不如暂且回帐歇息?”

这一句终于惊醒了丹嘉,她捂着胸前撕裂的衣料,转身疾奔而去。

离去时,她看了车驾一眼,满是厌恶憎恨的眼中,险些出现感激了——

“幸亏,丹离来了…”

第二十一章谁堪煮酒论英雄

长公主丹嘉说起丹离之名时,无疑是鄙夷的,但眼底却掩不住庆幸——想起方才噩梦般的一幕,她双手微颤,不由的更拉紧了胸前衣料。

她雪白脖颈上有一道淤痕,黑紫色肿起老高,这是昭元帝方才手掌钳制所致。

那是个疯子,恶鬼!

她想起方才他撕破她的衣衫,那冰冷的手掌,无法撼动的冷酷之力,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他凝视自己的眼神,不象是色欲淫邪,更没有爱恋灼热,那一双幽沉双眼,仿佛是陷在幻梦与记忆的空芒之中——

他望定了她,好似透过她的面貌与神韵,看向另一个女子。

“羽织…”

一片混乱与挣扎反抗之中,她好似听到昭元帝喊出这样一个名字。

羽织?

这是他心爱之人的名字?

丹嘉冷冷一笑,摇了摇头——这等残暴凶戾的伪帝,也配说一个“爱”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