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突然亮起来,“哐啷”一声,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把董晓悦罩在里面,一大群面相古怪的独腿猴子里三层外三层把笼子围得水泄不通,正对着她垂涎三尺。

“哈哈!抓住她了!”一只猴子尖声细气地叫道。

它把前爪伸进笼子里戳戳董晓悦的脸颊,吸溜了下口水,捏着尖细的嗓子对同伴说道:“怎么样,吃了她吧?”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猴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真的可以吗?”

“貘知道了怎么办……”

“对,对,貘会杀了我们的……”

“先吃了再说!瞻前顾后会死的嘻嘻……”

“吃了她,吃了就会好的……”

“我先发现她的,我要吃耳朵,脆骨嘎嘣嘎嘣的……”

“看着一把年纪了,肉有点柴吧……”

你才柴,你们全家都柴!董晓悦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第一只独脚猴子一脸为难地搔搔头,眼珠骨碌一转,对董晓悦说:“我们可以把你撕成一片一片,放在火上炙得外脆里嫩,然后蘸着甜酱吃掉吗?”

“当然不行!”董晓悦大怒,这种事情适合跟食物商量吗?

最可耻的是,她还听饿了。

“啊!如此……”那猴子遗憾地挠了挠头,遗憾道,“那就只好剁成一段一段的煲暖锅啦嘻嘻嘻……”

群猴唧唧喳喳地附议,笑得花枝乱颤手舞足蹈,显然不知道啥叫临终关怀。

为首的猴子“咔哒”一声打开铁门上的挂锁,五六只猴子一拥而入,七手八脚地来扯缩在角落里的董晓悦。

董晓悦死命地蹬着腿挣扎,可那些猴子力大无穷,爪子像铁钳,三两下就把她制服了。

逃过了天塌地陷、飓风、岩浆和海啸,最后竟然沦落到被一群猴子吃掉!

董晓悦悲愤交加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咆哮。

猴子们立即松开爪子:“不好!老虎来了!”

群猴一阵骚动,吱呀乱叫着四散奔逃。

董晓悦眼前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忍不住觑了觑眼,等眼睛适应过来,才看清楚原来是头白色的老虎,雪白的皮毛晕着月华般的光芒,漂亮得让她呼吸一窒。

老虎一挥爪子,把一只跑得慢的猴子甩到半空中,然后用蓝莹莹的眼睛打量着董晓悦,迈着优雅又傲慢的步子,慢慢地向她靠近。

作为资深外貌党,董晓悦觉得被一头盛世美颜的老虎吃掉总好过喂一群猥琐又变态的猴子。

老虎走到她身旁,伸出爪子勾住董晓悦的腰带,轻巧地把她提起来甩到自己背上,走出铁笼,平地一跃,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

董晓悦下意识地伏低,抱住老虎的脖子,感到身下虎躯一震。

“山魈,吃人,不好。”老虎说道。

这低沉的声音莫名熟悉。

“呃……燕王殿下?”

老虎甩了甩尾巴:“老虎!”

董晓悦不知怎么听出了一丝傲娇:“行行行,老虎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貘,”老虎殿下惜字如金,“去见貘。”

第7章 梦貘

这个貘和董晓悦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好整……”貘靠在便利店的柜台上,对着手指,一脸为难,“这事儿不好整啊老妹儿……”

“不好意思……”董晓悦盯着眼前那张常在电视和微博上看到的脸,“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为啥要说东北话?”

“我这不是,整亲切点儿,咱俩好唠嗑么?”鲜肉抛了个媚眼,眼下的小痣一闪,像颗细小的钻石。

董晓悦一哆嗦,险些被这个媚眼砸趴在地。操着一口东北话的当红偶像小鲜肉站在便利店柜台后跟她唠嗑,他对亲切有什么误解?

“不喜欢?要不咱试试这个?”

话音刚落,只见貘从店员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来了个四十五度角自拍,接着打开美图秀秀,熟练地这里拖拖,那里拽拽。

董晓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像水银一样跟着变来变去,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个熟悉的圆脸女青年。

貘打开画图工具加了副黑框眼镜,又在下巴正中间点了颗七分熟的青春痘,对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露出满意的微笑,把手机揣回兜里,对着董晓悦眨巴眨巴眼睛:“晓悦姐,咋样?”

仍旧是粗嘎的嗓音,掷地有声的东北方言,只是自带光圈的偶像鲜肉变成了丧气逼人的蔡助理,董晓悦越发出戏:“麻烦您还是变回来吧……”

“艾玛咋不早说涅,费老鼻子劲嘞……”貘唧唧哝哝地抱怨着,又打开手机把脸捏了回来,“刚说到哪儿了?”

董晓悦把眼神放空,无视这张代表亚太地区整容业先进生产力的脸蛋:“说到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哦对,”鲜肉摸了摸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要想出去,你得先找着梦的主人。”

“燕王殿下?”

鲜肉冲她挤挤眼睛,暧昧地笑着:“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你刚说了这是燕王的梦。”

“我这不是与时俱嘛。”

“……”

“要我说,费那事儿干啥,不如搁这儿待着得啦!”

董晓悦转过头朝着自动门望了一眼,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店外的景象。

门外的世界宛如反乌托邦科幻片里人类灭绝后的废土世界,漫天沙尘遮天蔽日,十二只太阳在天空中你追我赶,远处的沙丘仿佛蛰伏的史前巨兽。

她骑在老虎的背上一路走来,沿途都是这样荒凉的景象,偶尔能看到半埋在风沙中的残垣断壁,依稀能够想象当初堂皇壮观的模样。

一想到要搁这种地方待着,董小姐浑身不得劲儿:“怎么才能找到燕王?”

“唉……”鲜肉皱起脸,鼻尖的假体呼之欲出。

“他……出什么事了?”董晓悦迟疑地问道。

进了店门之后一直趴在她脚边打盹的老虎突然抖了抖毛站直了,侧着脑袋像在倾听。

董晓悦瞥见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不由手贱地捋了两下。

“轰隆隆……砰!呼啦啦,呼啦啦……”鲜肉比了个蝴蝶翩翩飞的手势,兴高采烈地道,“魂飞魄散啦!”

“……”这种事值得这么高兴吗!

董晓悦低头看了看老虎,只见它方才竖起的耳朵耷拉了下来,看着有些可怜相。

“可是我不还在他梦里吗?”董晓悦一边思忖一边道,“如果他死了……”

“我啥时候说他死了?我说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董晓悦懒得跟他咬文嚼字:“您就说上哪儿能找到他吧!”

“难哟……”鲜肉又开始皱脸,董晓悦真怕他再这么皱下去把脸上的玻尿酸挤出来。

“难......也就是有办法的意思咯?”董晓悦不由自主地往收银台上靠了靠。

“办法倒是有……”鲜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不过……

“啥?”

“哥凭啥帮你?”

“就凭你跟我在这儿废话半天,”董晓悦也被他带偏了,“有啥条件直说吧,一大老爷们儿咋这么磨叽涅!”

“哈哈哈哈……”鲜肉用手指撑着眼眶笑了好一会儿,“老妹儿啊,哥是真心为你着想,你要上赶着送死,哥横竖拦不住你,得,你自个儿去试试,能不能成就看造化吧。”

鲜肉充满硅胶感的脸上写满了真诚,可董晓悦怎么看都感觉他包藏祸心。

老虎显然和她所见略同,本来趴得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地蹿上柜台把鲜肉摁在墙上,呲着尖利的牙齿:“貘,狡猾,坏!”

董晓悦扶额,老虎殿下还是不开口的时候比较威风。

利爪深深陷进皮肉里,鲜肉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精美的五官越发像是硅胶倒模的。

他甚至还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发型:“畜生就是畜生,别忘了是谁带她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的内容和他的口吻都让董晓悦很不舒服。

老虎仿佛被下了咒,瞬间泄了气。它颓然地松开鲜肉的脖子,重新趴回董晓悦的脚边。

董晓悦趁火打劫地薅了把老虎耳后的绒毛,那毛茸茸的手感让她心尖一颤。

老虎打了个哆嗦,不满地哼了一声,伸出前爪推她的手,那力道却很轻,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来,来,不嘞它,咱说正事儿,”鲜肉翘着兰花指拿餐巾纸掖掖脖子上渗出的血珠,“你那相好……”

“谁?不是……”董晓悦矢口否认。

“好好,”鲜肉一脸我懂的,“你那个什么殿下受了点伤,三魂七魄散在犄角旮旯里,我只能把你送过去,能不能找到得看造化。你想出去呢,先得把他的魂魄一片片找回来,拼好,拼完了哄哄他,让他把你放出去。”

“就这样?”

“还想咋样?”

“人真的有三魂七魄吗?”董晓悦忍不住问,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颠覆她的三观。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鲜肉歪着脑袋一脸无所谓,“信啥就啥呗。”

“......”董晓悦无言以对,“那他在什么地方?”

“埋汰地方,腌臜地方,磕碜地方,你说涅?反正去了轻易别想出来……”

“出不来会怎样?”

鲜肉面部肌肉扭曲起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一松气,无力地答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留在这里呢?”

“等死。”

听起来差别也不大,董晓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没怎么犹豫就作了决定。

她正要开口,突然感觉有什么在扯她衣服,低头一看,发现老虎正叼着她的衣摆往后扯。

“别闹!”董晓悦轻轻拍拍它的脑袋。

老虎犟头犟脑地扯了她半晌,最后在她坚定的眼神下放弃了,慢慢松开嘴。

董晓悦安抚地顺了顺它脖子上的毛,说来也怪,她从始至终没怕过这头会说人话的猛兽,还有种没来由的信赖。

她转过头对鲜肉道:“行,你送我去吧。”

鲜肉顿时喜上眉梢,一脸如释重负,扬起下巴朝着后面的货架点了点:“来都来了,买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没钱。”

鲜肉嬉皮笑脸地指指她腰间。

董晓悦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只见腰带上挂着个小小的锦囊,她这才想起这身衣裳还是燕王殿下留下的。

这沉甸甸的锦囊自然也是燕王留下的,董晓悦好奇地打开丝线编成的束绳,往掌心一扣,倒出五片小小的金叶子,镂刻得很精细,连叶脉也栩栩如生。

鲜肉看见这些叶子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指指货架:“去挑一样吧。”

董晓悦从进店开始注意力一直在鲜肉身上,这时才得空仔细打量整整齐齐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

乍一看只是些普通的零食和生活用品,和现实中便利店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可细看却发现都是从没见过的牌子,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董晓悦拿起一包膨化食品模样的东西,包装袋上的效果图粗看像是沾了番茄酱的膨化小零食,细看才发现是带血的人头,董晓悦吓得赶紧放回去,看了一眼价签,品名一栏里写着“祸国殃民”几个字,标价是18,原本应该是货币符号的地方画着叶子图案。

“你相好快死啦!”鲜肉扯着嗓门道,“别磨叽,赶紧的!”

董晓悦一想确实耽搁了挺久,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在这里的产品都是按售价排列,为她节省了不少时间。她走到标注着“便宜货”的货架前,这里的商品售价都在五片叶子以下,名字也没有贵价货那么豪气干云。

她拿起一个饭团模样的东西,售价三片叶子,上书“民以食为天”,包装上既没有生产厂商也没有保质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三无产品,董晓悦感觉中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这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不过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金叶子,没舍得拿来换个果腹的东西。

董晓悦在货架前徘徊了半晌,最终选了一把名为“温柔一刀”的美工刀,售价两片金叶子。一会儿不知道要去什么鬼地方,有个利器傍身好歹有点安全感。

鲜肉接过来扫了扫条码:“眼光不错。”

董晓悦付了叶子,拆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把美工刀塞进腰带里。她弯下腰摸了摸老虎的耳朵:“我走咯。”

老虎在她手上蹭了蹭。

“我准备好了。”董晓悦深吸了一口气,对鲜肉说道。

鲜肉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包烟,打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然后朝着董晓悦喷了个烟圈。

董小姐平生最讨厌吸二手烟,正要抗议,突然注意到烟圈中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成形,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吸了进去。

第8章 刺客

董晓悦仿佛被扔进搅拌机里,腹中翻江倒海,脑袋浑浑噩噩,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她的五脏六腑才算慢慢归位。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董晓悦还未看清所在的环境,鼻端先飘来一股沁着凉意的山野气息,接着耳边传来潺潺水声,间或有一两声婉转鸟鸣。

然后仿佛有人突然揭开了蒙在她眼前的重重迷雾,一卷春意盎然的青山绿水图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天在下,地在上,这世外桃源般的美景是颠倒的。

这时她身体的其它感觉开始慢慢复苏,脑细胞恢复工作,她总算弄明白了,颠倒的不是世界,是她自己,她的双脚被绳索绑着,倒挂在一棵歪脖子大树上,下方是一条奔腾的溪涧,她的头顶离水面不到十公分。

董晓悦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着有人发现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流水被晚霞映红,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风干腊肉似地倒挂了大半天,渴得嗓子冒烟,甘甜的山泉近在咫尺却一滴也喝不到,实在忍不下去,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只是有些喑哑。

她不过是聊胜于无地喊一声,并未指望真的有人来解救她,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实在不像有人出没的样子。

谁知道山谷里的回音还未消失,树丛里“嗖嗖”窜出几条人影,窜她跟前齐刷刷地一跪:“恭喜四娘得悟天机!贺喜四娘神功有成!”

嗓音嘹亮,整齐划一,惊起了一群飞鸟。

董晓悦扫视了来人一眼,见是六七个十三四岁的古装白衣少年。

合着一直有人在旁边守着?董晓悦无力地抬起头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先放我下来。”

“遵命!”少年们七手八脚地解开董晓悦脚上的绳索,把已然僵直的董娘子放到了地上。

这群少年虽然对她毕恭毕敬,却没什么眼力见,扶着她靠树干坐下就袖手站在一旁。

董晓悦手脚麻痹,浑身上下几乎只有头能动动,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树上:“水......水......”

这才有个麻脸朝天鼻的少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跳起来摘了片树叶,躬身舀了点溪水递到董晓悦嘴边。

甘美的泉水一入喉,董晓悦又活了过来,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她借着暮色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少年们差不多的白衣,只是料子略白一些,布织得很粗,蹭在皮肤上像细砂纸。袖子紧窄,衣摆也短,大约是为了行动方便。她摸了摸脑袋,长发紧紧绾了个纂儿,发髻上插了根木簪子。

她甩了甩胳膊,活动了下手脚关节,试着站起身走了几步,除了被麻绳勒了半天的脚腕还有点疼,竟然有那么点身轻如燕的意思。

比起现实中爬个两层楼都带喘的身板,这一副简直可以说鸟枪换炮,董晓悦手边没镜子,摸了摸鼻子和下巴的形状,似乎是她自己的。

解决了生存问题,就得办正事了。貘把她往这儿一送就撒手不管了,也没个旁白字幕提示一下,所有事情都得靠她自己摸索。

董晓悦环顾四周,把那群直眉愣眼的少年挨个细细打量了一遍,燕王殿下会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吗?

她把这些懵懂的脸庞和记忆中的燕王殿下比对了一下,深感怀疑。这些少年即便不能说个个歪瓜裂枣,也相差无几了,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也只能勉强算能看,而且这群人浑身散发着npc的平和气场,和那个三句话上房揭瓦的骚包王爷实在联系不到一起。

董晓悦抬头看了看天色,对着那个替她舀水的麻脸少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