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秋狝

太后病了两日,于榻上趟了两日。知漪听了宣帝的话儿不再执拗地守在殿外,只每日清晨必到花圃中去摘朵鲜嫩的花儿让几个嬷嬷送给太后。

真正痊愈后,太后听了第一日知漪扒着殿外柱子不肯走的事迹,当真是又哭又笑,把这暖人的小宝贝搂在怀里怜爱地看了许久。

如今宣帝后宫无人,宫中便空荡荡的,自然也就让太后省心许多。但她又如何忘得了先帝在位时自己所经受的种种苦楚,纵然她从初入宫便是皇后之位,也免不了尝尽人情冷暖、酸甜苦辣。好容易熬到太后之位,本觉得除了仅剩的几个至亲,他人再难让她心中起波澜,最终却还是融化在了小姑娘这些天真的举动中。

太后母族原为将门世家,自幼性情便因父兄影响极为坚毅,独缺了女子该有的那份柔软。当初教导宣帝时她便也是如此,信奉的教条乃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真正想护住一个人,还需让他自身真正强大起来。

但现在换到知漪身上,太后思来想去,竟觉得就这样护着小姑娘一生也没什么。反正她若没了,还有宣帝,以他们母子二人的地位权势,为知漪遮风挡雨,理去坎坷,让小宝贝一生顺遂无忧又有何难?

思及此,太后心中似重石落地,安稳极了,投在知漪身上的目光亦温和无比。

三月时光徐徐而过,又至秋收时节。宣帝前往京城往南处的直武营中转了一圈,发觉如今将兵较数年前都散漫了许多,练兵时亦没了以往的精气神。

几年前多罗一战大胜后举国皆庆,士气鼎盛,几乎个个都能以一抵十。如今安逸下来,加之去年宣帝因事取消了冬狩,就愈发失了锐气。

宣帝皱眉回宫,召来官员询问,得知秋日农事已近尾声,便下了旨意,准备十日后往京城以北数百里外的逐鹿围场秋狝。

消息传至太后耳边时让她一怔,随即道:“皇上留了谁在京中?”

小公公弯腰笑得谦卑,“皇上留了信王爷镇守京畿,宣旨着三品以上文官、五品以上武官随驾秋狝,留了一些年事已高或另有要事的大人在京中帮着信王爷。今日特让奴婢来问太后娘娘,可要一同去?”

秋狝队伍庞大,通常有数万人随行,只来去行程便得近十日之久,加上在围场需停留半月左右,算起来统共得有一月。

太后马上骑射功夫其实很不错,但此事除去未出阁时的家人,便是宣帝也未曾知晓。是以太后略有犹豫,久未御马,确实有些心动,只是…毕竟年事高,又已尊为太后,再也不好同年少时那般纵马驰骋。

终是摇头,缓缓道:“你去回了皇上,就说哀家不欲舟车劳顿,恐误行程,就不随行了。”

小公公点头应是,倒退着慢慢退出敬和宫主殿,不防没看见外边哒哒跑进来的小姑娘,小姑娘跑得快,也没仔细瞧门,“砰”得一下就撞在了小公公腿上,因着惯力往后倒坐在了门槛边,一脸懵然。

小公公这才察觉撞着人了,往后一瞧,心中猛地跳了一下,忙跪地磕头,“奴婢眼拙,没瞧见主子进来,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知漪先是晕了会儿,摸了摸小脑袋,后边儿徐嬷嬷赶紧将人扶起,“姑娘摔疼了没?”

知漪摇摇头,再看向面前的小公公,因为太慌张用力在门槛边磕了几下竟已磕出了些血丝,看起来很是可怜。

敬和宫中的宫女内侍们相处久了,对知漪这半个小主子大都是又敬又爱,连连总管看到她都会笑眯眯叫一声“姑娘”然后从袖口掏出糖来。所以小姑娘见到更多的是温和的笑脸,而非面前小公公这般畏惧的模样。

她疑惑地看向徐嬷嬷,再看向小公公,眨眨眼,还是上前拿出自己心爱的小手帕按在小公公额间,指着伤口软声道:“疼”

“奴婢不疼,奴婢不疼”小公公不敢看她,一味叩首告罪。

“林全儿——”里间原嬷嬷走出,先笑看了眼知漪,温声道,“去向皇上回话吧,太后娘娘说了,不能怪你,不必怕成这般。”

同是服侍主子的宫人,原嬷嬷自然了解小公公的心思,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再将帕子递给他,“姑娘虽小,却也不是那般任性的人,给你敷,你便拿着。没得等会儿自己磕出血来,反倒把我们姑娘吓着了。”

小公公起身,下意识垂目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小姑娘甜甜的笑,愣怔了一瞬,两个嬷嬷已经带着人进内殿去了。

直到回勤政殿的路上,他都一直捏着小帕子发呆,似乎颇为困惑。

林全儿是才进宫不久的小太监,有幸被拨去勤政殿做洒扫太监,后又得了安德福赏识,自此跟在了安德福身边做个小跟班。

进宫前他就经了多人劝诫,说在宫中万事小心谨慎,宫中步步危机,那些个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他们小命不保。凡事不可多说不可少说,莫常笑,也莫总无表情…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儿灌输到他脑中,最后皇宫在林全儿的心中便成了个吃人的怪物般,叫他平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都要紧张半日。

只是服侍了这么些日子,林全儿瞧着,皇上虽然看着冷了些,却也不是那么难伺候。今日见到的太后也是,自个儿撞着太后最为疼爱的小主子都没被罚,可见,宫里也不全然是他们说的那般。

想到方才小姑娘那抹甜软的笑,林全儿不由想起家中的小妹,低头一笑,将帕子往怀中一塞,迈着轻快的步伐麻溜儿复命去了。

另一边敬和宫主殿内,知漪还没忘记方才的小公公,手脚并用地比划,叫太后连连点头,听到后面不停的呀呀声不禁笑容满面,直接将人搂进怀里,“酣宝儿是不是心疼小帕子了?”

那帕子是原嬷嬷特地给知漪綉的,上面有只和雪宝儿一般模样栩栩如生的猫儿,小姑娘得了后喜爱极了,一直揣在袖口。

知漪偎在太后怀中想了想,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小脑袋埋进去,糯糯道了句“雪宝儿”。

还是惦记着上面雪宝儿的小像,太后笑道:“原嬷嬷方才说要再给酣宝儿綉一个呢。”

小姑娘立刻抬头,大眼睛望去的目光十分乖巧,细声道:“谢谢嬷嬷。”

原嬷嬷端来一杯蜜水,温柔道:“姑娘不用谢,都是老奴该做的。”

知漪歪歪小脑袋,不说话了。

这似乎是静太妃教成的习惯,被人帮了爱说谢谢。太后教导过几次,说若是对着宫女和小公公们这般说,反而会让他们害怕。知漪虽然不理解,但自此也慢慢记住了,除去几个亲近的嬷嬷还会口中道谢,对着旁人便弯眉甜笑。

太后握住她肉呼呼的手,发现由于近来小姑娘养得太好,上面都多了几个小涡来,怪不得景旻每次进宫都要暗暗说妹妹又胖了…

她轻轻一笑,“酣宝儿九连环解得怎么样了?”

怀里的小姑娘呆了一下,偷偷瞧她一眼,从袖间掏出特制的小巧九连环,伸出短短的三根小手指,“酣宝儿,三个了。”

她才开口,太师椅边的雪宝儿就突然跳了起来,跃到小案上朝小主人喵喵叫唤,好似要说什么。

下一瞬尾巴就被揪住,知漪包子脸绷成一团,对太后道:“雪宝儿,不听话。”

徐嬷嬷终于没忍住,扑哧一下,引去太后的目光,“怎么了?”

知漪忙扑过去,软软道:“嬷嬷,嬷嬷,喝茶。”

说着还把方才的蜜水递给徐嬷嬷,徐嬷嬷含笑摸了摸她的头,想着小主子脸皮薄,暂时还是没说,等知漪稍走开些才温声道:“姑娘第一环是自己解开的,第二环是让雪宝儿胡乱踩了几下,第三环是皇上帮着解的——”

太后一听,顿时也弯了眼眸。

晚膳后,太后才对知漪说起宣帝要去秋狝的事。知漪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有原嬷嬷解释,“就是骑着马到处去玩儿,又累又无趣,咱们就和主子一同待在宫里吧姑娘。”

闻言旁侧几个宫女都含了笑意,却见小姑娘皱皱小鼻子,指着宸光殿的方向,嫩声道:“皇上~”

“皇上可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几个嬷嬷故意在这儿逗知漪,其实太后早决定了要让知漪跟着去游玩一番。太后可不是京中那些妇人,将小姑娘一直拘在闺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她想通透之后,就事事以知漪高不高兴为先了。

知漪看了看太后和嬷嬷们的脸色,顿时急了,“阿嬷,去。”

“阿嬷经不得劳累,不能去。”太后佯装抚额头,“酣宝儿是想要阿嬷,还是要陪皇上去呢?”

知漪一瞧,虽然小包子脸上满是不舍,还是乖乖上去给太后拍背,“酣宝儿,陪阿嬷。”

太后面前不显,心中乐开了花儿,朝几个嬷嬷使了眼色,徐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准备这几日收拾好小主子的行李。

不过这些知漪全然不知,还当自己真要和宣帝分开很久,这十日间每日都泪眼汪汪地抱着宣帝大腿不放,宣帝一有要挪开的意思就奶声奶气控诉“皇上,坏”。

若非知道皇上只是去秋狝,安德福几个就差以为自家主子是去出征得要一年半载才能回了。

瞒住知漪的同时,太后还瞒了宣帝,特意没让人告诉他知漪也会一同去,宣帝便也就每日多抽了点时间来陪小姑娘。

直至出发前往逐鹿围场当日——

“姑娘醒了没?”原嬷嬷拿着小灯笼压低声音问道。

徐嬷嬷轻手轻脚上前一瞧,小主子脸蛋红扑扑的,正在小榻上睡得香甜呢。她笑着摇摇头,轻柔地将人抱了起来,裹上小毯子,再带了顶虎皮小帽,匆匆走到备好的御辇边,正好宣帝还在殿内更衣。

安德福咳了咳,颇为心虚地四处张望一眼,同徐嬷嬷墨竹几个一起将人送进了他们皇上乘坐的御辇之中。

徐嬷嬷抱着人,想到太后的话儿忍不住掩了唇。在御辇内略一扫视,果然看见了角落间宽大的锦盒,便小心将知漪慢慢放了进去。锦盒并无盖,只需在上面覆一层轻薄的红布。

两刻钟后。

宣帝上辇看见这个突兀的锦盒时不由一皱眉,却只当是放置物件的盒子,并未多想,从旁抽了一本古书便开始翻阅。

第30章 礼物

宣帝御辇不同太后的华盖香车, 宽广许多不说,其布置也大为迥异。圆盖方座, 辇盖被绘制成稳重的墨青色,金色圆顶上坠有六块圆版玉。四面承吊则以镂金垂云,下端是细碎的金云叶片, 御辇缓缓行驶时会发出细小的金叶相激之声,有心人若想留意,只稍一聆听便能知君驾已至。

内外则又是一番景象:幨帷由三层青缎所制,每层间隔有褶裥, 缎上绘着金龙腾天景象, 另在边角系了四条黄绒制的帘带。因着已是深秋,辇门上的珠帘便换成了青毡门帷。辇内设有两行座, 正中为宣帝的金龙祥云椅,左边悬有佩剑,右边则放着盖了红布的正红色锦盒。

御辇前后系有十余匹宝马, 行驶时十分沉稳, 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晃动。

因宣帝喜静, 安德福暂时只随御马使坐于幨帷外,墨竹几个则乘了后面相连的小马车,待宣帝有吩咐时才转来。

小案上早备了沏好的龙井茶, 宣帝阅书约半刻钟后,抬手取杯正要饮茶,一声极轻的“咿呀”突然在车内空间响起,若非宣帝耳力卓著, 几乎就要以为这是自己错觉。

况且,声音虽小,却再让他熟悉不过,分明为近日都缠着他的小姑娘所有…

宣帝眼皮突然微微一跳,想到临别前太后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面色不显,轻轻将玉盏放下,目光转向右侧锦盒,修长有力的手指转了方向,移至锦盒上方,然后顿了一下。

不多时,里面又传来声音,这次是头撞着盒壁了发出的声响,轻薄的红布抖动几下,里面的小姑娘似乎在努力爬出来。

宣帝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逸出唇边,眸中飞快闪过笑意和一丝无奈,一把将临时的红布盖掀开。

果然,粉嫩嫩的小姑娘正躺在里面。

小姑娘该是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润润的,正睁大了猫儿眼滴溜溜好奇地看盒子周围。她被小心趴放在了盒内,缩在里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子。

小团子想站起身,脑袋上的虎皮帽却耷下了大半刚好盖住眼睛,让她呀呀两声不住挣扎。

可惜锦盒里被放了厚厚柔软的褥子,她一动就陷进了里面,所以才这么久都没自己爬出来。

宣帝静静瞧了半天,终于伸出援手随意一拎,就顺着小领子将人提了出来,团子便晃晃悠悠地挂在了他手上。

甫一钻出盒子,光线由明到暗,知漪还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再一看就看见了面前的宣帝,眼睛一亮,下意识露出甜甜软软的笑来,“皇上”。

叫完人往周边一瞧,对这陌生的地方很是疑惑,扑过来扒住了宣帝,仰起头的小眼神似乎在问“阿嬷呢?”

徐嬷嬷也不知是好意还是故意捉弄,用小毯子将知漪自脚边裹到了胸前,只留了两只小胳膊露在外边,被人拎起时连脚都蹬不了,一张轻飘飘的宣纸自她身后缓落在盒内。

宣帝拿起一看,正中一行簪花小楷看着十分赏心悦目,只上面的话儿就不那么让人平心静气了。

【为免皇儿途中无趣,特备此礼】

宣帝:…

知漪也凑过来好奇一瞧,稚气的声音犹犹豫豫念道:“为…儿、无…”

念着念着就不认识了,最后干脆将小脑袋一把埋进了宣帝怀中。

说起来,知漪出宫三次,其中两次都是在睡梦迷糊中被人抱到马车上。怪不得小姑娘一直没害怕,看到陌生的景色也没紧张。

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宣帝本就冷然的脸色微沉了几分,直接唤道:“安德福。”

帘外先传来一声回应,“哎,皇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安德福慢慢掀帘进了辇内。

其实坐在外边的安德福早听见了动静,一直憋着满肚子的情绪,既觉得太后娘娘这招实在是绝又担心皇上突然见了人后会大发怒火。几次纠结下来,脸色红红青青变换个不停,奇怪的模样儿差点让身旁的御马使以为他有什么怪症。终于听到宣帝的传唤,他立刻轻咳了两声,理了理表情,恢复浅笑又不至于谄媚的面容后小心掀开帷帘,其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只能啧啧称叹。

“皇上。”安德福先是垂首行礼,一副准备好了随时听令的模样。转瞬目光一接触到知漪立刻“哎哟”惊叫出声,“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

知漪偏过小脑袋和他对视,表示自己也正疑惑着呢,“呀?”

“这…”安德福手指抖了抖,状似往窗外一瞧,焦急道,“这都已经出城了,皇上您看——?”

紧接着十分无奈的模样,搓着手,“姑娘,您怎么这么调皮呢。咱们皇上可是去秋狝,又不是一两日就能回,您这一跟来,可就…”

“咿?”知漪更疑惑了,在安德福和宣帝之间望来望去,一副茫然至极的神情。

安德福正待再说什么,宣帝略挑起眉梢,终于投来不轻不淡的一瞥,让他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一摆拂柄,低声道:“皇上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呢…”

“带去后面。”宣帝终于开口,“让墨竹换衣。”

闻言安德福顿时放下心来,虽然知道他们皇上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这种态度就说明了不会责怪他们。让墨竹给这位小主子换身衣裳,也就是默许了的意思。

他笑开了花儿,弯腰伸出手来,“姑娘,随奴婢先出来吧。”

知漪却还在奇怪中,指指自己,委屈地辩解,“酣宝儿,没有。”

哎唷这小主子还当真了,安德福暗笑,头垂得更低了,温声道:“是奴婢说错了,不能怪姑娘,姑娘随奴婢去换身衣裳吧。”

知漪乖乖应声,小手搭上去,回头再望一眼宣帝,却见人已经重新拿起了书。

“皇上”小姑娘软软叫唤。

宣帝抬首,就看见已到了辇门的小姑娘又迈腿扑过来,转身“吧唧”一下就跑。

连安德福都怔了一下,还没回过神就被知漪扯着弯腰钻了出去。

片刻后,宣帝持书的手放了下来,终是忍不住化开了眸中冰雪,满眼温和。

墨竹几人乘坐的小马车同御辇连在一起,由两根辕木为支架,底部铺有榕木制的小板,两旁围了圈小栏杆,不必担心御辇行驶时来回穿梭会掉下车去。

知漪走在上面时扒着栏杆往外面望了几眼,映入眼帘的满是金色的稻海、成片黄中带青的草地,往后是一眼望不到尾的长长队伍,马车人群相间开,两旁是队队骑着高大俊马的侍卫,见到安德福与知漪出来,几个侍卫不约而同望了过来,略扫一眼后又重新巡视四周。

声声马儿啼嘶伴着辇车行驶时发出的金石相激声,如一曲意境悠远的民谣。

秋高气爽,巳时刚过,正是艳阳高悬。天空澄碧如洗,再向远处眺望还能看见重峦叠嶂的高山与冒着缕缕炊烟的农户人家,深吸一口气时似乎隐约能闻着空中飘散的自然清香。

知漪看得入迷,一会儿望着草地上不时窜过的小动物,一会儿盯着空中飞过的鹰雁发呆。安德福要牵着她走时不情愿地呀呀推拒,还示意道:“安福,看,看。”

得,看来这位小主子是记不住他的全名了。安德福满眼笑意,这种小事自是不会介意。他想着反正不急,索性就让知漪看了个够,自己立在一旁小心随护。

看了足足有一刻钟,知漪才被小肚子发出的声音唤回声,她不由捂住,可怜兮兮地望向安德福,“酣宝儿饿~”

安德福笑眯眯道:“后边儿墨竹她们给姑娘备了早膳,姑娘快去吧。”

知漪顿时高兴地小跑过去,哪还记得看什么新奇的景色。

太后身边的几个嬷嬷想得周到,知道知漪喜欢雪宝儿,连着猫儿也给她一同带了过来,此时正同墨竹几个一起玩耍。本来徐嬷嬷是也要跟来的,却不知为何被太后劝阻了,只派了惜玉同怜香,又嘱咐了墨竹几个好生照料小姑娘。

“姑娘醒了。”墨竹几个一见到知漪便笑,手松开时雪宝儿喵叫一声就往小主人身上扑去。

知漪顺势接住捋了捋毛,望了一眼马车内,都是熟悉的人,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惜玉从食盒里一一取出白玉瓷碗,里边儿的膳食都还在散着热气,其中奶汁角和如意卷都是知漪最爱。

后面马车比不得御辇稳健,担心知漪在马车摇晃中拿不稳小筷,便由最为细心的墨竹一口口喂着,同时与安德福说着话儿。

“安总管,皇上没发怒吧?”虽是依照太后命令办事,墨竹她们仍有点担心,毕竟他们皇上平日似乎不会苛责宫人,但一旦发起怒来那可是谁都招不住的,听说还有大臣在朝堂上当场被骂得痛哭流涕过。

安德福想起方才的情景,忍着笑意,“没呢,有姑娘在,你们哪时见皇上发怒过?”

也的确如此…墨竹几个含了笑,喂饱了这小主子后帮着换了身利落的骑装。

骑装不同以往知漪常穿的襦裙,上下两分,窄袖短衣,下配鹿皮小靴。不知是哪个嬷嬷还往箱中放了根小巧的马鞭,墨竹瞧见,便一同递给了小姑娘。

换上这身衣裳,再将黑发束起,知漪看起来竟也有几分英气小少年的模样儿了。只两腮的婴儿肥尤显稚气,叫人看着便忍不住想捏一捏。

回了御辇,知漪立在宣帝面前欢快地转了个圈儿,高高束起的黑发随之转动,像只亟待飞舞的小蝴蝶。她看了看手中的小马鞭,轻轻一甩,随后抱住宣帝大腿,眼巴巴道:“皇上,马儿”

方才看见那么多侍卫骑着马,小姑娘也心动了,换上这身衣裳后就更加跃跃欲试。

宣帝置若罔闻,神情平淡地翻过一页,甚至还微偏了头,似乎根本没瞧见小姑娘。

知漪奇怪地仰头,转揪向腰间玉带,又软软道一声,“皇上,马儿~”

见宣帝还是没反应,知漪不由急了,顺着椅座就往上爬,吭哧半天爬到宣帝胸前,不说话了,只委屈地睁着圆滚滚的眼睛。

片刻后,宣帝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见小姑娘包子脸鼓成一团的模样,终是眉梢微动,“安德福——”

“皇上。”安德福立刻于帷外应声,“奴婢在呢。”

“着人牵马来。”

第31章 围猎

因着有知漪同行,宣帝一路上自然不可能再同以往那般安静。好在小姑娘除去第一日略兴奋些,其他时候还是十分乖巧,只是因太后不在,便要更加黏着宣帝,每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必定是要找皇上,叫服侍她的墨竹几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前往逐鹿围场的几日间,知漪不是穿着利落的骑装便是一身小少年装扮,加之年幼性别不显,跟着宣帝出去几次都已被人认成了信王二子景旻。

那些没见过景旻的官员侍卫们面上不显,心底不免嘀咕:信王不愧是信王,自己被皇上留在了京中,就派儿子来缠着皇上。

知漪欢快了几日,后几日就有些精神不振了,眼见还有一天就要到围场,便乖乖坐在了辇内。小脑袋搭在花梨木窗边,望着外边的景色,青毡帘垂在身侧,刚好盖住小腿。

浩浩荡荡的万人队伍于平野间缓缓前行,马蹄掀起的尘土转瞬便被秋风拂至身后。前往逐鹿围场有四路可行,今次取道红河,自西向东北行进,一路风景多变,草木飞叶渐长渐窄,偶尔清晨夜间侍卫们的护甲上会覆上一层寒霜,第二日正午融成滴滴细小水珠,于暖阳下使道道寒甲泛出银白光芒。

知漪趴伏在小窗上,视线转至周围侍卫身上的甲胄,不自觉就看了许久。这些都是随护宣帝的御前带刀侍卫,百里挑一,个个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眼神坚毅似乎丝毫不会为外物动摇。只是他们五感通透,自然也能察觉车内一直有道目光在周身打转,其中一个才被提拔不久的圆脸侍卫被盯的时间长了,竟憋红了一张脸,但硬挺着就是不转过头,惹得周围几个同僚默不作声地扫他一眼,俱忍笑回望。

“安福”小姑娘软糯的声音让安德福立马应声,凑过来,“姑娘怎么了?”

肉呼呼小指指向圆脸侍卫,知漪好奇道:“热?”

安德福瞧去,原来是那个侍卫脸色憋得自脸颊红到了耳梢,还滴出汗来,不由轻笑,暗自思忖着这是哪家放进来的侍卫,竟这么羞涩,被盯了两眼就红成这般。

“知漪”不待安德福回话,车内就传来宣帝沉稳声音,“回来。”

知漪立马高兴应声,收回钻出窗外的小脑袋,往祥云椅上扑腾过去。终于让圆脸侍卫长舒一口气,心中自是对宣帝万般感激。

宣帝将人拎到腿上,小姑娘立刻盘起腿来,正襟危坐在上面坐好,穿过毡帽的小辫子一甩,抵在宣帝手臂间。

安德福垂首微微一笑,提起紫砂暖壶倒好两杯茶备上,正准备问什么,辇外忽有一声骏马长嘶,道京城传来急报。

宣帝面色不变,令人将信件取来,拆开一目十行,阅到一半时不禁斥了一声“胡闹!”

信是督察院左督御史传来的,说的是信王四日前约了朝中几位官员去聆莺阁中听曲儿,美酒佳人相伴。却不小心喝多了,期间不知听哪位朝官对他欣赏的美人言语轻薄了几句,当即大怒,掀桌就将众官员一起揍了一顿,自己揍完不够,还让随身带的侍卫上前继续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