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后一看,这几人不是腿折了就是手断了,至少得修养几月才能好。

几个官员朝事自是不能再处理了,只能待在家中养伤。才哭哭啼啼向太后和督察院告过状,第二日信王就来悔过了。

据说当日信王搂着他们称兄道弟,表示都是本王不好,本王糊涂。然后往每人家中亲派了十余名侍卫并婢女小厮前去服侍,偶尔还会亲自前去询问病情,一日十二个时辰轮流看护,多饮了一杯酒不行,多躺一会儿不行,就连在妻妾房中休息也不行,说是生怕影响了他们伤势痊愈。

如此两日下来,就照看得这几人叫苦不迭,纷纷说道这也不能全怪罪于信王,都是他们口无遮拦,祈求信王赶紧将这些人撤回王府。信王却表示坚决不行,一定要等到他们完全康复,不然他会愧疚难当。

随后的几日间,信王手下的侍卫将这几个官员的府中看得如铁桶一般,连一只鸟雀飞进去都要赶走,只为了诸位大人能安宁休养。

左都御史先是义愤填膺地几笔带过信王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的事,接着表示信王由皇上授权镇守京畿,其他人暂时不好处理。最后向皇上请示说是他们与礼部一同,对受了牵连的几个官员慰问一番,暂时免了他们事务,并贴心地再度派了几队京畿卫去镇守几位大人府邸,免得再有人生事,询问可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看到最后,宣帝面上虽仍是怒容,一直注意着他的安德福却捕捉到了自家主子转瞬即逝的笑意,顿时琢磨起这信王爷又做了什么好事来。

“呀”知漪挥挥小胖手,唤回宣帝注意。

宣帝微扬唇,摸摸她的小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适,惹得小姑娘像被捋毛的猫儿般发出轻轻的呼噜声,还自觉翻了个身,示意宣帝再揉揉另一边。

安德福不禁轻咳一声,觉得这小主子可真和那只猫儿学得一模一样了,幸好这周围没旁人,不然被瞧见他们皇上这般‘服侍’人的模样,可不得将人吓着。

宣帝又看了一眼信件,待瞥见那一串被殴打的官员中有“慕连秋”三字时便往知漪身上瞧去。

小姑娘正仰躺在他怀中,一脸天真烂漫,粉粉的脸蛋毫无忧虑。

“慕连秋”三字在她心中该是毫无印象,就算人站到面前来对她来说大概也只是个曾经欺负过她的‘坏人’。

月前宣帝曾因慕连秋一件差事未办好当众冷声斥责了他一顿,并减去他半年俸禄。但信王显然觉得不够,在督查那几个与别国皇族有干系的官员时还趁机将慕连秋整治了一番,看来是真的把自己当知漪的“爹爹”了。

举笔写下几行字,宣帝令安德福将回信交给来时的侍卫,令其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其中只字未提慕连秋被无故牵连一事。

知漪丝毫不知早有人在暗中帮自己出了几回气,真的狠狠揍了坏人一顿。她年纪小,正是对万事万物都十分好奇的时候,这次秋狝光是路途的景色就将她的注意全吸引了过去,哪里还记得数月前在慕府待的那几日时光。

队伍又缓行一日,终于隐约能望见逐鹿围场外建的小城和依旧绿意盎然的高山丘陵。

逐鹿围场位于几条山脉汇合之处,地域广阔,地形复杂多变,高山丘陵、峡谷草原皆有,野生动物种类繁多。又因气候凉爽,适合夏日避暑,是以早被圈做皇家围场,周围百余里处都无百姓居住。

宣帝未马上进围场安寨扎营,而是在围场外的黄幔城中歇息一夜,下令将兵休养生息,第二日准备布围。

知漪由墨竹她们带着安寝一晚,第二日五更天未到就被迷迷糊糊抱着起来,惜玉兴奋小声道:“姑娘该起了,外边开始布围了哩。”

胡乱揉揉眼睛,知漪打了个小呵欠,奶声道:“酣宝儿困。”

墨竹一笑,将人抱到窗边,柔声道:“姑娘,看。”

知漪这才迷瞪望去,当即惊讶地发顶卷毛翘起,呀的一声自己抱在了窗棂上,眼睛睁得同旁边的雪宝儿一般大。

此时,晨光初现,城前已立了数万士兵,或御马扬鞭,或持枪挺立,黑压压一片如滚滚黑云直摧城而来。每人皆肃目前望,目光凝聚在方形队伍前列的建威将军——单锐锋。

单将军已过不惑之年,身姿仍挺拔如松,气势刚健尤胜骄阳,神色肃穆,目光沉稳极富锐气。他持着长枪的手一挥,腰间挂的勒甲随之轻鸣,身前数万士兵瞬间如潮水般按领队小将所在固定次序方位展开。

以正中一列黑红铠甲为核心,分两翼向围场东西两侧延伸围拢,骑兵为两翼前哨,由远而近绕围场布围。

下一刻,两翼前哨各数骑兵拥骑急速飞驰,已分散按位站立的其余布围队伍立刻挥舞旌旗,呐喊鸣金,如奔腾大浪压山而下,最后将兵们形成每隔数十里的人并肩、马并身,纵横相交,呈铁桶之势将正中黑红甲兵严严实实包围。

数万人的齐声呐喊汇成声浪波涛,汹涌澎湃,直扑面而来,震慑得人面红耳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知漪便是被震撼的无数小呆子中的一个,直到听到为首的单将军发出一声长啸,转向东侧,所有将兵顿时齐齐脱帽举鞭束马,这才跟着将目光移到了看城台上。

宣帝正负手立在看城台上,身后站着安德福并其他几位将军。他着了一身明黄色长袍,上綉九龙图腾,袍角绘有滚滚祥云,看城台上秋风飒飒,掀起衣袍翻飞扬起,腰间长剑随之剧烈颤动。英挺剑眉黑如浓墨,棱角刚毅,眸中似有寒星,只平静俯视城下间,便透出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势。

待城下众人皆仰首看来,宣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四季狩猎,自古有之。诸位乃我宣朝精兵名将,功勋子弟,今当借田猎以讲武,一如惯例,望众不忘祖辈戎马英姿,展我宣朝武勇之风。若有拔出者,朕,必不吝封赏——”

“姑娘,姑娘?”墨竹轻轻碰了碰知漪的小脸蛋,“姑娘,穿好衣裳吧,不然着凉了。”

知漪无意识地咿呀一声,包子脸被戳出小梨涡来也没半点反应,只双眼亮晶晶地趴在窗边望着看城台上的宣帝,头顶的小呆毛随风飘摇。

惜玉不得不转过去一看,顿时扑哧笑了出来,“姑娘这是…看傻了哩。”

第32章 傻狍子

待大队伍进入围场行猎后, 墨竹她们也给知漪换好骑装扎了小辫,仍是男孩儿装扮, 利落干脆,也适合在这绵绵草原间打滚。

知漪喝蛋羹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猫儿眼滴溜溜直往窗外转, 最后一口下肚时更是直接跳下小凳,迈腿哒哒飞快往外跑去。雪宝儿如一道白色闪电紧随其后,长长的尾巴于空中摇摆,像点缀在知漪身侧的玉色腰带。

宣帝留了四个侍卫护着知漪, 领头的正是昨日被知漪盯久的圆脸侍卫, 名为海天。海天年纪算是这些侍卫中最小的一个,但因勇武善战胆大非凡而被破格提拔。提剑和放下剑时的神情截然不同, 平日看着是个直爽且有些容易害羞的青年。

见到知漪跑出来,几个侍卫都露出微笑,立在各自的马旁等候, 旁边还牵了个枣红色的小母马。

小马自然是为知漪准备的, 不过知漪个子太小, 坐在马上都踩不到马镫,这马儿也就给她看着解解馋罢了。

马儿很漂亮,通体棕红, 只鬃毛间夹了缕缕白色,但无损其美,反倒如皑皑白雪缀于脖间。

知漪兴奋地小脸都红通通的,来到小红马面前, 踮起脚尖试探地摸了摸。鬃毛是硬的,并不柔软,知漪幼嫩的手掌抚摸时不大顺畅。马儿温顺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轻轻喷出鼻息,长长睫毛下的眼眸似含了水光,灵动极了。

似乎感受到小红马的乖巧,知漪踮着脚就抱了上去,小脑袋埋在马脖间,略一歪过头便正好同马儿对视。

墨竹赶来时便看到这两双纯净又极有灵性的眼眸对视的情景,脚步不由慢慢缓下,上前给小姑娘套上淡青色披风,柔声道:“姑娘您靴子还没穿好呢。”

“咿?”知漪疑惑低头望去,果然鹿茸靴只套了一半,上面那半没绑住便无力倒了下来。

她弯下腰想自己绑起,奈何小手指又短又胖,还没有章法,胡乱系了一通后起身,刚迈了一步就差点摔在地上,这时才发现自己把两只靴子绑在了一起。

知漪呆了呆,无辜地望向墨竹,使她不由一笑,蹲下|身道:“还是让奴婢来系吧。”

穿好小靴后,海天几步上前,弯腰摊开掌心,上面正是几方马儿最爱吃的饴糖。

他摸了摸头,因家中无姐妹,有点不知该如何和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说话,最后还是尽量神情温和,“这是马儿喜欢吃的,主子不妨拿去喂它试试,它也会更亲近您。”

知漪点点脑袋接过,走到小红马面前摊开手,两腮软肉动了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回头望一眼看着她的墨竹海天等人,忽然拿起饴糖自己舔了一口,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甜~”

“哎姑娘,这是——”墨竹无奈笑着说了一半,刚要阻止就见小红马打了个响鼻,舌头一卷,就将知漪手上的饴糖尽数卷走,收回前还顺带在知漪脸蛋上舔了一把。

几个侍卫顿时笑起来,海天努力忍住笑意,从口袋中再掏出几块饴糖,“这儿还有,主子不必…和马儿抢。”

说到后面,他抿了抿唇也快忍不住了。

他们都是经过严苛选拔选出来随护皇上安危的,没想到会突然被拨来侍候这么小的主子,看起来完全稚气未脱,连块给马儿吃的饴糖也要先尝一口。

许是之前在八仙山时早被小鹿这般捉弄过,知漪倒没有被吓着,只任惜玉拿出帕子给她擦脸,小手揪了揪悬下来的马绳,一脸认真地教育它,“不乖。”

小红马再打一个响鼻,一双大眼睛比知漪看起来还无辜,马尾随意一甩,刚好将想要跃到马背上的猫儿甩开。

“喵”雪宝儿不服输地站在它面前,又望向小主人,“喵喵喵”控诉。

知漪摸摸它给顺毛,随后在海天几个的带领下牵着马儿进入围场。

逐鹿围场分有四区,其中平原在最外围,也最安全,除去一些野兔雉鸡之类的小动物不会有其他。

虽是深秋,平原中仍是一片绿意,每有秋风拂过便形成天然的碧色波浪,草质松软并不扎人,当真让知漪欢快地在上面打了好几个滚。四个侍卫尽职尽责地守在身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提防着会有哪个被围猎的动物忽然逃窜出来冲撞了这位主子。

“知漪。”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惹得知漪身旁宫女侍卫齐齐望去,海天认出其身后队伍中的几个侍卫,正是被拨去庄府庄公子身边听候差遣的同僚。

知漪正在惜玉的教导下给雪宝儿编草帽,闻声眨了眨眼,回头望去立刻雀跃地扔掉了杂草,往少年身边跑去,软糯的声音直入心怀,“二哥哥。”

原是知漪外祖母那边的表哥庄泽卿,庄泽卿这几月间又同知漪见过几次,每次都会带小礼物,把小姑娘哄得高兴极了,对着他喊“哥哥”时比对景旻还要亲热几分。

只是小姑娘固执得很,非要以认识的先后顺序来认哥哥,景旻是第一个,那庄泽卿就成了“二哥哥”。纠正了几次也改不过来,庄泽卿便任她这么叫了。

软软的小身子扑到身前,庄泽卿笑眯眯接住,摸摸脑袋柔声道:“知漪这一月可有想过哥哥?”

“想~”知漪甜甜回应,眼巴巴地瞧着庄泽卿,就差没明晃晃说出“礼物”二字了。

庄泽卿不由失笑,从怀中掏出一包小点心,“今日忘记带礼物了,改日补给知漪。”

小姑娘点点头,当然不会介意,揪着他的袖子好奇地往他身后一探,当即对上四五双带着探询的目光。

“长瑜,这位是?”

长瑜是庄泽卿表字,虽年纪未到,但这是他外祖父逝去前亲自为他取的,便一直用着。身后的几个少年都是进学时在书院认识的同窗,因家世相近,关系大都还可以。

“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如今正养在太后身边。”庄泽卿未明说出知漪身份,但好几个人已经了然,毕竟当初工部侍郎慕连秋要休妻一事可是闹了不短时日,还惹了不少笑话。

其他不相干官员家中的妇人听说后自是对慕府这位小姑娘心生同情,后得知她被接入宫中由静太妃教养,静太妃仙逝后又转入太后膝下,不得不感叹这位小姑娘的运气,直道可谓是“因祸得福”。

不过这些少年也都只是偶在家中听母亲念过几句,并不大在意,如今见着人是这么一个萌动有趣的小姑娘,又是好友疼爱的妹妹,自然都存着善意。

“知漪可想骑马?”庄泽卿见小姑娘身边跟着匹红色小马儿便了然了。

知漪立刻点头,眨着星星眼。之前她唯一一次在马上的经历还是由宣帝带的,宣帝不在,小姑娘当然不敢上马。

庄泽卿一笑,抱起小姑娘将她放到自己的马背上,用一手固定住,再掀起衣袍翻身上马,动作间极为利落,让知漪高兴地“呀”一声,又用着小奶音直叫“哥哥,哥哥”,喜爱之意表露无遗。

看得其余几个少年又羡又妒,毕竟小姑娘粉粉的包子脸实在可爱极了,他们也好想被小姑娘抱着用崇拜的目光叫“哥哥”啊。

一位红衣少年不由挑眉,出声道:“长瑜,反正你骑射功夫极好,我们都自觉比不过。不如这样,你就带着你表妹御马行猎,不得将她放下,我们各派一名府中护卫交换以作督查,如何?”

闻言其他人顿时前后陆续扑哧笑出声,顿觉红衣少年是故意的。毕竟这么一个小姑娘,马背坐都坐不稳,恐怕自己连马绳都拉不住,得时时刻刻看护着,速度稍快些都不行。这样的比试,饶是庄泽卿马上功夫再好,也施展不开。

“哦?”庄泽卿却丝毫不恼,一手环着知漪,微笑道,“你说的可当真?输赢赏罚又如何论呢?”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衣少年一扬鞭,昂首示意,“就用我腰间这块玉佩作注。”

此话一出,剩下几个也闲不住了,纷纷拿了随身玉佩马鞭荷包作注,个个眼中噙着坏笑,就等着看庄泽卿输得只剩一身里衣了。

片刻后,庄泽卿眯了眼睛扫视一圈这几人,最后一弯唇,“可以,我便以那块墨玉砚台为注。”

“好!”红衣少年立刻应声,轻夹马腹一马当先地进入围场山林间,随后的人也陆陆续续扬鞭离开。

庄泽卿倒是不急不躁,还有闲心同知漪温声说了几句话,最后才道:“知漪想和哥哥一起进去玩儿吗?”

“庄公子,这…”海天上前犹豫道,毕竟之前安总管可交待了要看好小主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庄泽卿飞快看他一眼,看出他的身份乃御前带刀侍卫,含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伤了知漪的。你若实在担心,就跟上来吧。”

说完转向墨竹惜玉几个宫女,“你们不会骑马,就待在这儿或回营地等吧,午时前必会将你们小主子送回。”

不待他人再出声,他已经一扬鞭,片刻便将人带出几丈远。

被留下的人只能无言,谁能料到这位庄公子看上去这么温和,行事起来却强势地不容人置喙呢。

海天几个侍卫愣了一下,想到安总管的嘱咐,当然不敢有违皇命,立刻快马赶了上去。

约一刻钟后,庄泽卿放缓速度,往怀中一看顿时漾出笑意,因为知漪额前的头发全都被吹得翘了起来,根根竖起,往下看去就和小刺猬一般。只是小姑娘半点没察觉,觉得迎风御马好玩儿得很,见庄泽卿慢下还仰头扯了扯他衣袖,软声道:“二哥哥,快。”

庄泽卿帮她抚了抚几缕俏皮的短发,不徐不缓开口,“知漪希不希望二哥哥赢?”

“赢?”知漪歪着小脑袋,似乎想起了方才那些人说的话,顿时点点头,小眼神坚定极了,“二哥哥,赢。”

庄泽卿一笑,立在分岔路口停下,依旧从容道:“那知漪帮哥哥选条路吧。”

唔…小姑娘戳着脸蛋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肉肉的手指指向旁侧的灌木丛,里面有条似乎是刚被踩出的凌乱小径,“那儿~”

庄泽卿二话不说,立刻转了马头缓缓朝灌木丛中驶去。两旁侍卫虽然十分纳闷,不知为何他会听这么一个小姑娘胡乱指的方向,但都遵着本职,绝不乱开口,尽责地将道路间的树枝木刺清开。

他们不知庄泽卿心思,庄泽卿却是见识过自家表妹的好运程度的,称是小福星也不为过,况且他还听宫中嬷嬷道这也是藏云寺中的大师亲自说过的。所以方才他才能镇定自如地答应几位好友的赌约,并不急不缓地让知漪选了方向。

反正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赌无论输赢也没甚么,正好还可以让他见识一下小表妹的运气究竟可以好到什么程度。

这似乎是一条少有人至的小道,马儿缓缓走了半刻,前方道路便开朗起来,进入一片密林中。

唧唧喳喳的鸟叫声愈发清晰,隐约还可听到潺潺溪水流淌之声,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哒哒声响,按理来说野林间的动物听到后该会十分警觉转身就逃,但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几只肥美的野鹿雉鸡只随意望了他们一眼,随后就如同闲庭漫步般慢悠悠换了个地方低头啃草。

几个侍卫起初还不敢相信,等庄泽卿一支长箭擦身而过射中一只野鹿小腿时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将猎物围住。

被箭惊动后它们总算有了点反应,想往四处逃窜,奈何身子太重跑得不快又有侍卫围住,根本没跑出去。

庄泽卿就闲适地立在马上搭弓上弦,一箭箭放倒了这些猎物。

小姑娘直在旁边拍手,夸赞“哥哥厉害”,岂不知侍卫们都是既愕然又想笑,说是作弊吧——也不能算,但说这完全是庄公子自己的功劳…似乎同样说不过去。

走了几处都是如此,是以没过多久庄泽卿身旁的侍卫马上都装了猎物,眼见差不多要满载而归,旁边林中突然传来不小的声响,土地也震动起来。

侍卫们立刻举箭提刀,警惕地四处张望,担心是有什么危险猎物在附近。

半晌后,震动越来越近,尘土几近飞扬起来,就在众人的心悬到最高处时,下一刻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瞪口呆,不自觉张大了嘴。

远处竟是成群结队的狍子在向这个方向跑来,速度极快,却刚好避开了他们的队伍,接着“嘭嘭嘭”一个个撞上了附近的大树,晕乎乎倒地,不一会儿附近就倒满一地撞树的傻狍子。

众侍卫瞠目结舌,几乎都说不出话来,这…这也可以???

海天下了马,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每只狍子下腹都鼓鼓的,想来…该是吃得太饱,而且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云青。”庄泽卿含笑指着地上的一堆狍子,“你是修平派来的,那你说这些…可否能算是我的猎物呢?”

被称为云青的侍卫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的惊讶都还没缓过来。

知漪顶着小刺猬发型好奇地看看庄泽卿,再看看地上的狍子,嫩声开口,“二哥哥?”

话未说完,前方又缓缓出现了一行人,观其随行人员和马匹…正是宣帝行猎队伍。

知漪瞥见那抹明黄身影,立刻心虚地“呀”一声,直往庄泽卿怀中钻,不住叫道:“哥哥,皇上,皇上。”

她的意思是皇上来了,让哥哥带她走,却不想庄泽卿会错意,拍拍她脑袋笑道:“知道了,这就带你去见皇上。”

第33章 惩罚

庄泽卿先行下马, 继而准备把知漪抱下来,哪知小姑娘脚刚着地就和小兔子般飞快溜走了。左瞧瞧右望望着急得很, 最终小眼神一定,吭哧爬进了侍卫放在地上的竹篓,临了还不忘机智地在竹篓口间摆上几棵草来做掩饰。

庄泽卿&众侍卫:…妹妹(主子)你的靴子还在外面啊。

心中被知漪这个举动乐开了花儿, 庄泽卿暂时不好强行把小姑娘抱出来,便理去袖间草屑上前准备行礼。

宣帝行猎队伍自然不比常人,光牵猎犬、架鹰、递箭者就不止数十,另还有数十侍卫专职警惕左右以护皇上安危。人太多, 就很难不惊动猎物, 所以一般还会有人负责去围赶动物至宣帝周围。

见着庄泽卿一行人,这列浩大队伍皆打马停下。

侍卫统领王罡眼尖, 立刻对宣帝侧身轻语,“皇上,是礼部尚书庄大人府中的公子。”

宣帝颔首, 庄允德的长孙在京中小有名气, 未及弱冠便著论数篇, 还是林老太傅的得意弟子。他曾看过此人所作的《水调论》,确实才华横溢,锐气无匹。以文载志, 以文论德,宣帝对庄泽卿的印象颇佳。

“既在比试中,不必多礼。”宣帝注意到他身后侍卫马上挂的众多猎物,顿觉庄泽卿文武俱佳, 不由目露欣赏。

注意到这点的庄泽卿面上从容,暗自哭笑不得,看来是被皇上误会了。他虽然马上功夫不错,却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有如此多的猎物。可是此时也不好冒然出声解释,若是皇上知道这根本不是自己特意猎来的,全靠表妹的好运气得之…咳咳咳。

宣帝还要开口,忽然角落里的簌簌声引起他注意,视线随之转去,立刻便看见了一个倒地的竹篓和…露在外面的一双小鹿皮靴。

小靴子眼熟无比,还在微微抖动,明显里面躲着某个不敢出来的小东西。宣帝不由眯了眼睛,目光沉沉望向庄泽卿。

不过庄泽卿显然乖觉得很,下一瞬就含了笑,上前几步拿起竹篓,温声道:“泽卿方才行猎中,忽然碰到一稀奇无比从未见过的动物,命人小心抓了过来,装在这竹篓中,正准备带回营中让众人好好看看。”

宣帝:…

庄泽卿续道:“此物浑身雪白圆润,如团状,小巧可人,性喜扑咬,偶会发出如小儿般啼叫声。泽卿思来想去也不知为何种类,既是碰见了,便正好献与皇上。想来皇上身边能人众多,定能认出此物。”

这睁眼胡说八道的功力让知道内情的海天几个侍卫差点就信了,齐齐向庄泽卿投去钦佩的目光,居然敢在皇上面前胡扯。

他们本以为宣帝会不悦,甚至朝庄泽卿发怒,没想到竟缓和了脸色,甚至露出笑意,十分配合道:“那便呈上来吧。”

庄泽卿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深深一笑,帮篓子里的小团子将靴子往里放了点,真的递了过去。

里面的知漪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哥哥装在竹篓里“卖”了,买主还正是此时她最怕见到的皇上,她正在竹篓里摇摇晃晃晕晕乎乎呢。

竹篓里面放了一层草,外边由柔软的枝条编织而成,团在里面倒不怎么硌人。

宣帝令人将所得猎物牵下去,着令今晚举宴,以今日所得猎物为赏,随后便进了帐篷。

知漪感觉外边安静下来了,还以为躲了过去,刚想探出小脑袋来就被响起的声音吓回。

出声的人是候在营帐外边的安德福,他见宣帝身旁侍卫拎了一个小竹篓放在案上还很是奇怪,“皇上,这…”

宣帝未置一言,先行去屏风后换衣,安德福便凑上前小心一瞥,顿时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抖了又抖,就差没把两只眼睛摘下来擦一擦再看了。旁边还未退下的侍卫立刻憋着笑,小声道:“安总管,你可小心些,听说里面的东西会咬人。皇上说了,这是今日捉到的新奇品种,要做晚上的压轴菜,等仔细看看才能决定用什么方法烹调。”

安德福:…继太后娘娘之后,皇上你也变了…

他不免同情地瞥了眼竹篓里的小姑娘,先是被太后娘娘当礼物放进锦盒里,现在又被…

同情过后,安德福想想,也忍不住笑了。看到宣帝换了身青色锦服走来,立刻敛了笑意,上前伺候着端茶递水,顺着方才侍卫说的话儿,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了几句,无非是些故意逗弄知漪的话。

果不其然,知漪听懂几句后终于忍不住了,竹篓里窸窸窣窣传来声音,似乎是小姑娘在里面转了个身,然后冒出小脑袋,上面还顶着好几根绿草,奶声奶气急急道:“不吃,酣宝儿,不好吃。”

在宣帝身边待了这么久,安德福自然会演戏得很,此时故作诧异道:“姑娘怎么在这里面?皇上不是让人带姑娘在外围玩着吗?”

知漪顿时心虚了,刚好对上宣帝投来的视线,“呀”得又飞快蹲下去,幼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是,酣宝儿。”

这前后自相矛盾的小模样儿让帐内的几人都默不作声弯了眉,只因有宣帝在场不敢笑出声来。

“知漪。”宣帝不轻不重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过来。”

帐内一时没有动静,片刻后,顶着杂草的小姑娘慢吞吞、慢吞吞钻出竹筐,然后耷着小脑袋挪到宣帝面前,粉嫩的脸蛋上多了几道被叶片边缘划出的划痕。

若是太后在场,早就心疼地搂进怀里让人拿药膏来擦了,宣帝却似没瞧见一般,又不说话了。

知漪对对肉呼呼的小手指,半天小心揪住宣帝腰带,“皇上。”

小姑娘仰起头来,圆滚滚的眼睛似会说话般期盼地望着宣帝,似乎在让他不要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