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怀风瞥她一眼,转头不语。散落的发丝垂在脸颊边,衣衫也稍显凌乱,领口衣襟更是松得隐约可见白润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上官那颜看得喉头一紧,脑中热血上涌,鼻血险些滴出来,心口更是怦怦乱跳,心律失调。忽然想到什么,她脸上烧得发烫,小声试探道:“是、是我不小心咬、咬到师父了么?”声如蚊纳。

一切都不言而喻。俞怀风懒得回答,将垂落的发丝收拾了,再整理衣襟……

“扑通”一声,上官那颜倒了下来,脑袋砸到了床沿。

俞怀风心跳都几乎停下,迅速到她身边,颤声喊道:“那颜!”将她抱回床榻中央,摩挲着她头顶,忧心如焚,“还没压下去么?还难受么?”

她闷哼一声,嚷道:“疼……”说着,牙齿再度咬下。

“别咬!”俞怀风急道,却只能空着急,应急的办法,可一不可再。关心则乱,心急却无法可施。血丝已从她唇角流出,他万般无奈,赴雷池,历劫波,不作它想。

俯身抱她,深吻而入。她微微一颤,与他共尝甘泽,如水的温柔,不尽的温情,绵密不绝的牵绊,唇舌的缠绵抵过一切的言辞。她睁开眼,看他近在咫尺低垂的长睫,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梦,她已不在乎,悄悄闭上眼睛,伸出手臂攀附他肩头,只想多一分深切,多一分刻骨。

这一刻,他摒弃一切,她忘怀所有。但是,各自心中却是清醒的,如果不要这么清醒,也许就不会等待这么久,就不会有种沉沦地狱的罪恶感。

此刻寒宵,罔顾一切的纲常伦理,辗转依恋唇舌之间。血的腥甜早已过去,初时的爱护,早已化为身不由己的沉醉。天地神佛,皆不求,爱恨离愁,绕指柔,同堕地狱,俱不惜。

他是师,她是徒,一个谪仙,一个无邪,朝暾夕月,落崖惊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眼角流下泪来,她终于知道未问出口的答案,从来都不敢问,不敢奢求,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悠长的深吻,他紧紧搂着她,闭上眼,万丈红尘都在身外,唯有此刻耳鬓厮磨,唇齿流连,才是唯一的证明。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轻咬重噬,紧攫慢取,如此一路,走到地狱的尽头。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倾尽一生的爱恋,都在这里……

青纱灯灭,万籁俱寂,长宵里,有冬雪簌簌。寒衾共卧,不知辰巳。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第67章 生死抉择

朝雪落定,枕外幽寒衾内暖。细细端详枕畔人,不知是梦是醒。俞怀风将手臂从上官那颜脑袋下挪开,她睡得正酣畅,翻个身,紧挨在他怀中,吐息温暖。他将被子拉严实了,垂目看她的睡颜,手指轻轻揉在她只剩红痕的眉间,再描过她眉眼、鼻梁、唇畔,指下肌肤细嫩光滑,让人流连难舍。

他目光忽然一动,倾听到百步开外的声响,描画少女眉目的手指一顿,转向枕下摸出一颗檀珠,屈指一弹,朝三尺外案桌上的铜镜打去。镜面角度在檀珠击打下被调动,霎时便反照出了房间外相应角度上置放隐蔽的另一枚铜镜,彼处镜面正反照出另一枚相应位置的铜镜镜像,如此这般对应十数处铜镜,房间内的铜镜便可照见紫竹居内外各个角落各个场所的情形。

铜镜中,卓然带领上百甲士一落长驱直入,将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冲锋陷阵的十数人不作停留,直奔卧房而来!

俞怀风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上官那颜,本想让她多睡会儿,此时却别无他法了。从枕下再取出十来枚檀珠,搁于手指间。房门轰的一声被撞开,阵前甲士洪水般闯入,同一时间,只见十几道暗影飞过,只闻十几处冷冽的破空之声响起,尽数击向破门而入的甲士,众甲士只觉或额头或胸口或腿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袭击,纷纷哀嚎一声,被击飞了出去,东倒西歪于院中。而房门此时则嘭的一声被关上!

清早的喧闹如煮沸的汤水,上官那颜在被子里动了动,伸着懒腰睁开了眼,一眼便见侧身而起的俞怀风。她愣了一愣,看清处境后,脸上忽地一红,一只手扯着被子,一只手忙从他腰间收回。

俞怀风深眸瞧着她,瞧得她垂下眼睫,将头蒙进被子里,闷声道:“对不起,师父!我、我该死!……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俞怀风转头看着铜镜,冲锋甲士士气被摧毁后,众人未敢轻举妄动,只严阵以待在房门外。他敛目,动手将上官那颜从被子里拖出来,轻轻拍了拍她额头,问道:“不要往心里去,是什么意思?”

上官那颜目光左右躲闪,偷眼看他衣衫凌乱发丝垂散的样子,目光碰到他清绝的面容,又立即避开,心跳如擂鼓,憋得实在难受,快要哭出来,“师父的清白之身,都被毁了,我罪该万死!师父的仙风道骨,都葬送在我手里了,我、我昨晚是故意的,我、我故意咬自己的,师父是无辜的,你就当、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说出去……”

一边哭诉,她一边往床下爬,无比凄切。

俞怀风抬手揉了揉眉心,而后按住她的手。上官那颜魂飞魄散,往外爬不动了,只得硬着头皮将目光望过去。她昨晚的确胆大包天,做了极为混乱的一件事,现在心情则极度煎熬。望一眼他的清隽,便后悔不迭,再望一眼他的姿容,又觉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一点悔意也没有。心思如此反复,备受煎熬。

“不是你的错!”他将她拉了回来,抱入怀中,眉宇略显萧索,“我明知道错,却还是错得彻头彻尾。那颜,没有人是无辜的,我才是罪不可恕的!”

上官那颜怔怔看着他,看着他的愧悔,他的自责。许久,她伸出只裹了薄薄衣衫的手臂,跪着抱住俞怀风,哽咽道:“不要自责,下地狱的话由我去!”

这时,门外等得多有不耐的宦官高声道:“俞怀风接旨!圣上病危,召俞怀风龙榻前觐见!”

上官那颜更紧地抱住他,连连摇头,“师父不能去!圣上病危如何还能拟旨,必是望舒的主意!”

“不可不去,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俞怀风放下她的手臂,起身穿衣。

“我不留下!我跟你一起!”上官那颜连忙道。她不敢再跟他分开,哪怕半刻!

少时,二人一同走出房间,满庭甲士更是严阵以待,不过在看到这师徒二人手牵手清晨同出卧房,便不由生出各种暧昧猜测,原来宫中传闻不假,这太子妃当真与其师尊不守纲常,若不是今日亲眼得见,真难相信仙韶院的大司乐竟会做下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

卓然毕竟是大将,目光在二人紧握的两手间扫过后,便公事公办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也令末将来请太子妃。”

俞怀风依旧一袭白衣,目光不看任何人,牵着上官那颜从众人面前走过。宣旨宦官看着二人的无俦风姿,不由摇头,暗自叹息。

百名甲士紧紧随后,众人皆知俞怀风不好对付,竟能在饮过卸功散后维持不容人小觑的功力,果真不能以常情度之。

宫殿间白雪覆盖,琼楼玉宇一般,更显端严肃穆。百人的队列,一片肃静。俞怀风与上官那颜自始至终都无视跟随的众人,时不时停下,互问冷暖,取帕拭汗。而后面紧盯着二人的一片片目光,则有艳羡,有鄙夷。

入得兴庆宫,只见满朝文武、后宫嫔妃、皇子皇女皆跪于勤政楼外,抽泣声不绝于耳。

两人被带到三公九卿之前,等待宣旨。即便此刻,两人也没有松开对方的手。二人的身份是本朝太子妃与前朝皇族,更是乐师师徒,如此在大众面前表示亲近,毫无悬念地引得一片哗然。

上官那颜脸颊发烫,有意要缩回手,当众让人议论,即便她能够勉强承受,也不愿意让俞怀风遭受别人不齿的目光。她有动摇的心思,他却紧攥不放。

一些大臣气得险些晕过去,后宫嫔妃却多有艳羡。在众皇子前列跪着的是望舒与善舞,也都齐刷刷望了过去,讶异、愤怒、嫉妒也都或多或少流于眼中。

寒筠病危,众人都跪等在勤政楼外,竟然不分外朝内廷、大臣宫眷,就连最受宠爱的善舞也未被召入龙榻前。圣旨宣俞怀风前来,然而宫里的大太监却没有领着他入殿,只让他等着。

这一等,没有等来其它,却等来了皇帝驾崩的宫唁。宦官一个个高声传讯,满宫之人痛哭流涕。

不多时,望陌脸色忧伤地从勤政楼内走出,身后跟着手持黄帛圣旨的中书令上官廑。二人一出来,便看到了极为醒目的俞怀风与上官那颜。望陌脸上的忧伤之色顿时化为幽寒,上官廑则气得眼睛发红,怒视二人。

接触到父亲愤怒的目光,上官那颜心中一颤,低下了头。俞怀风捏了捏牵着她的手心,安慰道:“不用怕!”

这时,最前方的善舞站了起来,泪雨滂沱,厉声道:“未见父皇最后一面,太子哥哥莫非还不许我们见父皇的遗容么?”

望陌走下玉阶,深锁眉头,“先接父皇遗诏!”

“遗诏?哼!”善舞抹去眼泪,冷笑道:“父皇病榻前只有你们母子和你的岳父大人,这遗诏谁知是真是假?”

她一语出,满场的哭泣声顿时转微,存有疑惑的人不在少数。这时,皇后从殿内走出,威严地扫过众人,沉声道:“圣上刚薨,本宫尚在,有人要造反不成?上官大人,宣圣上遗诏!”

“是!”上官廑立于玉阶之上,收回瞪视女儿的目光,展开手中黄帛,念道:“先帝遗诏,众卿接旨!”

不服气的善舞也只得跪下。

冗长的遗诏直到末尾才道出了最核心的几句话——

太子望舒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四皇子望陌,封燕王,往就燕地,守国边域。公主善舞,朕最疼惜,着令陪朕陵三年。大司乐俞怀风,朕之乐师,着即日随朕殉。

遗诏念罢,上官那颜耳旁如有炸雷降下,惶恐地握住俞怀风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水。俞怀风依旧捏着她手心,安慰道:“不用怕!”

望陌静静地瞧着宣旨的上官廑,嘴角翘起。

善舞嚎啕大哭,尖声道:“假的假的!”

一道遗诏,安排了各人归宿,唯一志得意满的是望舒。他令人将善舞强行带入偏殿更衣,目光与望陌相接,见他只在静静地笑,虽然这个笑容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总算等到了摆脱的一日了。

最后,他将视线落到俞怀风身上,一挥手,立即有宫女端起梨木托盘上前,托盘上放有一个精致的玛瑙樽,樽内盛有玉液美酒,酒内则混有鸩羽毒汁。

望舒对上官那颜招手,笑道:“这杯酒是先帝赐的,爱妃还不过来,将这杯酒敬给大司乐!”

上官那颜摇头不绝,含泪看着俞怀风。俞怀风冷眼瞧向望舒,缓道:“我俞某是前朝遗室,为你大宸作殉岂不可笑?”

“你终究做过我大宸的宫廷乐师,也便是我大宸子民,先帝赐你作殉,是你的荣幸,一般人哪里有这样的资格!”望舒说着,看向身边的上官廑,笑道:“上官大人,大司乐要抗旨,难道太子妃也要抗旨不遵么?”

上官廑立即跪下,以头磕地,沉声道:“老臣一家忠心耿耿,得蒙先帝隆恩,与皇族结亲,将犬女嫁与东宫。老臣父女绝无二心,殿下不要听信谣言,犬女年幼无知,妄信乱党,请殿下宽恕!”

“你们父女的忠心,如何证明?”望舒问道。

上官廑望向俞怀风与上官那颜,郑重道:“今日,我与那乱党只能活一人,就由我女儿来抉择!”

满朝文武、后宫妃嫔无不胆战心惊,这场父女、师徒的博弈惊心动魄,天枰如何倾斜,没有人知晓。

上官那颜脸色猛然苍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颤声道:“爹……你、你怎能……”

“颜儿!”上官廑手指玉阶上的石柱,脸色肃穆,“你若不将这杯酒给他,老父便只能撞死在这里,也好向先帝请罪!”

“爹……”上官那颜身心俱震,泪雨滂沱,跪倒地上,“女儿不能……”

“你要保他的性命,好,老父这就追随先帝而去!”说着,上官廑便从地上起身,发足奔向石柱。

“爹!”上官那颜吓得魂飞天外,猛然奔过去跪倒他脚下,抱住父亲的腿,嘴唇哆嗦,“女儿听话,爹爹不要!”

宫人将鸩酒托盘递到她面前,上官那颜手脚发软,勉强端住。

“送过去,给你师父喝下,你父亲的性命在你手里!”望舒温和地笑着,鼓励地将上官那颜推了出去。

手里的托盘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磕碰声,她双手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一步步朝俞怀风站立的地方走去。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看着她将鸩酒送到了跟前。

一个是师,一个是父,如何选择,还有疑问么?

她哭得心智模糊,脑中几乎不能思考,在旁人的引导下,将鸩酒端到俞怀风面前,托盘里却已盛满了她的泪水。

“傻丫头,不要哭了。”他替她拭去眼旁的泪,一手端起了盘中玛瑙樽。

他如雪的衣袂在风中拂过,如最翩然的一抔飞雪,眸底的凝视散在面前人的头顶,怜惜与慈悲只在挚爱之人的心间绽放。

“不要难过,一杯酒而已。”他语调如常,安慰着她,笑着将玛瑙樽举到了唇畔。白皙的手指,淡红的唇,玛瑙的色泽贯穿其间,织就一幅炫丽的画卷……

“师父……”上官那颜声嘶力竭,嗓音嘶哑,脑中的冲击快要将她吞噬。

第68章 夺宫之变

不知何时,兴庆宫里弥漫了肃杀之气,宫门处、殿檐下、龙池畔已布下了东宫十率府将士,搭箭张弓,刀剑出鞘,均指向了满场中那纯白的身影。朝臣、妃嫔、皇子、宫人们的心神也都为那声凄厉的哭喊所牵引,却也都在惋惜中等待着前朝遗族殒命的一刻。

东宫太子妃——即将随着望舒登基而荣登皇后之位的少女——上官那颜已在心口的巨大哀痛中陷入崩溃的边缘,情绪完全失控,在亲眼看着至尊至爱之人为了不陷她于绝境而端饮鸩酒,她彻底疯狂了。

“师父——”飞身扑上前,扬手猛然打翻了他唇边正饮的断肠之酒,琥珀色的酒液倾在空中,勾出一记飞虹,从他如雪的衣袂外划过。上官那颜惊恐万状,踉跄上前紧紧抱着俞怀风,发抖的手摸过他唇畔,生怕他沾染一点的鸩酒。

她眼里的惊恐未退,深深看进他眼眸里,死死摇头,语声走调:“不能、不能!师父不能喝!绝对不能!”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俞怀风张开手臂抱着上官那颜,低眸将她看进眼底最深处,抬手抚摸着她满脸的水迹,眉宇间写满疼惜,“那颜,人生总要有所割舍,你事事不放手,怎么能过得开心!”

“师父若不在了,那颜又怎么可能过得开心?”她仰头用最炽烈的目光凝视他,流不尽的泪水一路蜿蜒入他的手掌。

满宫沉寂,只闻这对师徒旁若无人的倾说,千人都成背景,苍穹下似乎只有他们二人相偎相依。

上官廑闭目仰天叹息,作为父亲,他如何不了解女儿的性情,心扉不开则罢,一旦有人走入,便是生死相依,这至情至性的胚子与她母亲何其相似!却想不到,他上官家数代的荣耀走到了尽头,葬送在他唯一的女儿手中!

不去看望舒的脸色,也能猜到此刻他冷眼旁观中有几分怒意几分期许。勤政楼亲拟遗诏的一刻,他就想到过有这一天,只是想不到来得这样快。望舒不会容忍他的指手划脚,更不会容忍旁人窥得他的用心。借太子妃与乱党同流一事,在所有人面前出下难题,不过是一石三鸟的阴谋。

上官廑心中寒至极处,耻辱与不甘反复啃食着他的内心。这时,却听望舒冷静沉稳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道:“爱妃选择了保全大司乐,是这样么?孤听说太子妃昨夜留宿仙韶院紫竹居,与令师大司乐共处一室,有这事么?”

一语传入众人耳中,无不震撼。上官那颜眼睛看着俞怀风,他则替她擦泪。

“是。”她清晰应道,却不理会这一声应答后众人的唏嘘与窃语。

上官廑身上所有的血液冷却下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宿命。太子望舒勾起唇角,目光阴戾地盯着前方。尚跪在地上的望陌转头看着正眼望其师尊的上官那颜,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影在流动。

“孤男寡女夜处一室,太子妃有何解释么?”望舒眼瞧二人,嘴边的一抹笑愈显残忍狠戾。

上官那颜眼里灿然一笑,犹带泪光,转身望着众人,目光无丝毫退避丝毫躲闪,一字字道:“殿下不过是想将我们逼入绝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们不过是想亲耳听听背伦的丑闻,那我就告诉你们所有人——我上官那颜不守妇道不遵人伦,与师尊同榻共枕,度尽一宵,罪当凌迟!那又如何?”

俞怀风眼底一阵酸痛,慢慢握住上官那颜微微颤抖的手心,用袖子给她擦去颌下滴落不绝的清泪。她身体整个都在发抖,背靠着他,面对所有不齿的目光。她愿意独自承受所有唾弃鄙夷的眼神,但不能让他受到一点的尘世污秽!

“好个师徒乱伦的旷世奇闻!”望舒冷眼击掌,“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宸太子妃逆德背伦的最后下场!”

兴庆宫数千将士踏步而来,兵刃寒光映雪,弓箭待发。文武百官惊骇莫名,后宫妃嫔惶然惊呼,众人奔突,一片混乱。

“都不许动,否则乱箭射死!”望舒大喝。

千百人衣冠不整,被十率府将士强行困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望陌缓缓起身,在人群中遥看一处。上官廑睁开眼,清亮的目光与望陌交汇,望陌点了点头,上官廑凄然而欣慰地一笑,决绝地撞向了殿前玉柱。

“嘭”的一声巨响,玉柱晃动,鲜血奔涌而出,淹没了玉阶。

“上官大人!”所有人都惊呆了,一瞬间,文武众臣如潮汹涌,奔向玉阶。

上官那颜脑中如遭雷击,直直倒了下去。俞怀风接住她,抱入怀里,抬眸看着一片混乱的兴庆宫,眸底冰凉。

弓羽齐发,乱箭如蝗。奔向玉阶血泊的众臣不少身中流羽,倒于地上。凄厉的喊声震天,弓弦之声屡屡破空,天地都陷入嘈杂中。

俞怀风手臂间的少女从昏厥中醒来,奋身冲进人潮中,奔向玉阶血泊。

“那颜!”俞怀风失色,疾步追她,却只碰到她的衣角。人潮汹涌,脚步无法施展。上官那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见父亲碰柱,便失去了所有的心智,只管冲过去,冲到唯一的亲人身边。

身中流矢,她毫无知觉,冲上了玉阶,跪倒血泊中抱起上官廑的尸身。忘记了哭,她身染鲜血,拿袖子给父亲擦去头颅上不断涌出的血水,却怎么也擦不尽。唯一的亲人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再也看不到她……

“爹——”她撕心裂肺一声一声地喊,五脏六腑尽皆震动,却再也唤不醒最亲的人。

羽箭射到她肩头,乱剑同时刺到——

“铿”的一声响,落向头顶的利剑被震飞。俞怀风一袭白衣飞踏玉阶,百步飞剑解了上官那颜身边的危难,飞步赶到她身边,见她一身血污,满肩箭羽,顿时心头怒意如拔,袍袖一振,袖风卷来一柄寒剑,剑身在他掌腕间飞速旋转,剑影如织,挡去了上官那颜头顶全部的流矢。

将士身后的望舒冷眼看着一切,猛地一挥手,重甲兵士全部涌向了那流风回雪的一袭白衣。

纵是绝顶高手,亦难以一敌万!

挡飞矢,阻刀剑,斩围兵,护三尺天地,俞怀风手中长剑无一刻停歇。上官那颜哀痛过后,木然地抬头,看到他白袖中有血滴下。

她为什么要活着呢?害死了爹爹,还要害死师父么?

将上官廑的尸身放到地上,她起身跑向三尺安全地带之外,迎着刀剑飞羽,闭目闻听身体被割裂的声响。

“那颜!”俞怀风心神俱震,飞步追上,长剑为她抵挡。

十数柄刀剑被震飞,后一轮乱棍几乎不分间隙地补上。一道剑光划过他手臂,血光飞溅,白衣终污,手腕速度稍减,为她挡去乱棍的力道差了一分。一片棍影从间隙中落下,击中上官那颜的膝盖,数声脆响后,她闷声跪倒,再也站不起来。

俞怀风盛怒之下,急速挥动长剑,合身斩过一片,再不留情!甲士一圈又一圈地倒入血泊中,俞怀风手臂鲜血滴过的地方,便是一片祭杀!手中寒剑卷动,疾风旋转,血珠点点滴洒。

众军不由退步连连,不敢近前。

左手袍袖展动,俯身抱起上官那颜,右手厉剑击斩所有胆敢近前一步的兵士!

此时,兴庆宫的杀伐之声忽地被宫外另一种声响湮没。

望舒疑道:“什么声音?”

甲士飞报:“殿下!御林军不知被何人调动,正围住了整个皇宫!”

“什么?”望舒脸色大变,急速转身,向望陌的方向看去。

被围困在众朝官之间的望陌回视过去,缓步踏出,脸色阴晴不定,“皇兄,平日里只顾着动用十率府,没机会号令御林军吧?”

“御林军?你——”望舒额上青筋暴起,“你居然牵动御林军!你为何能号令御林军?”

御林军,只有皇帝才可调动!

片刻工夫,兴庆宫内的十率府军士已被赶来的数万御林军团团围住。

“大胆!”望舒怒喝,挥指满宫,“父皇尸骨未寒,孤尚未继位,你们未得号令竟擅入兴庆宫,都给孤跪下!”

御林军不为所动,竟未将他当皇位继承人看待。

“众军听令!”望陌沉眉,高喝道:“擒获十率府叛乱兵士,抗者杀无赦!”

“是!”御林军齐声呼应,喊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