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应着,挽住他的手。从这处接他回去不是头一遭,以后,可否还有?

如果有选择,蓝翾不会选择出生在寒燠更迭、四季分明的温带城市。每一年都在乍热乍寒中挣扎,何苦来哉?冬季啊,可怕的漫漫冬季,出了房门,寒冷无处不在,帽子、围巾、棉服、长靴,全套设备披挂,仍是冷透透。

更教她气呕的,是每当寒冷来临,蓝翎,也就那个视她为偶像的妹妹,反成了她又妒又羡的对象,一件短款小棉服,配上短裙短靴,刻意彰显的被黑色长袜包裹住的修长小腿,扮相“美丽冻人”。而这个冬季,又多了一位和她有得一拼的戎家小朋友,数九寒天中,衬衫仔裤外面一件长风衣了事。

他终于实现了为她暖手的承诺,从冰天雪地中回来,她无需再在第一时间内冲到暖气跟前,为她专用的手炉自动奉上,冷透透的柔荑有时包在温暖大掌内,有时被牵进隔着一层衣物的衣底,最短限内全消她周身寒意。好暖。她恣意享受,刻意不去想及他们的未来。

戎晅在花店打工的日子持续了下来,在老板娘推介下,又接了一家影楼的模特工作。先是适应,后是谋生,也渐熟络与人交涉的基本规则,虽然从不热情,但起码的礼节使他不太显突兀。学会了以钱易物,不必有人作伴相陪依;学会了克制,根据时地妥善处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他是顺应了这里的生活。只除了蓝翾几次不经意看到的,他凭窗外望,目之所注,是寰亭。

时间就在看似平稳无波中荏苒而过,戎晅滞留在此,已有了近一年的时光。

“姐姐,长假要到了,有何打算?”考入本市重点大学,虽然住校每逢周末却必回家打一顿牙祭的蓝翎,嘴里嚼着已鲜美上桌的肉丝炒笋,不忘了问。

那边,蓝翾还在灶前操持,戎晅在旁充当助手,多数时间是拿美人洗手作羹汤的风情以赏心悦目。

“二小姐有好建议?”可惜,凉菜制作时间,油烟机停了喧嚣,无法造成干扰。

蓝翎大眼骨碌碌,小嘴嘻嘻笑道:“听说黄果树瀑布很不错喔。”

“是啊是啊,水瀑、人瀑两相映,多有趣。”

“人瀑?”啥东东?

“百川汇成海,人流汇成瀑,翎儿美女身在其中,便也成了别人欣赏的风景。”

小脸垮垮,眉儿颓颓,“可不可找一个假日人流适中的好去处?”

“西藏,如何?”

当即头脑摇直逼拨浪鼓,“那是探险家和专业旅游者的圣地,平凡如本美少女,哪敢随意亵渎?”

就知道,小妮子娇气又爱美,怎舍得一身细嫩肉曝晒在高原阳光下?

凉拌三丝光荣完成,顺手递给身旁男人以不负其助手之名,径自出了厨房。

还在捧颊苦想假日消遗的蓝翎,一瞅见先后在餐桌旁落座的男女,注意力即时转移:自家绯闻岂可错过?贼溜溜瞳仁在两人身上转个来回,三八兮兮问:“两位,还在玩原地踏步?”

人家两位,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但笑不语,且有默契地开箸进食,给她个充耳未闻。

排挤的最高境界——漠视?“别说我没有提醒两位哟,有花堪折直须折,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都好啦。失去后才想到珍惜的戏码演得太滥,你们没必要硬掺一脚耶。美女姐姐,想想上一次阿晅失踪时你的心情吧。”

戎晅抬眸。

“吃饭。”蓝翾不准备回应他眸内的兴味。

“三周前我带几个同学回家,他大少爷本来在客厅看电视的,见有人来就给扎在卧室不再出来。害得我那几个大美女同学望穿秋水。自那后,她们天天缠我,心心念念只想再见帅哥一面,哇哇噢,还有两个昨天跟着我到公车站,激情澎湃地非要护送我回家不可。要不是本美少女爱姊情深,老早就把阿晅迈出家门、推向世界了,哪能资源浪费到他成了姐姐的专属男佣。”

筷子在饭桌上的另一功能,对聒嗓者施以薄惩。“啪!”

蓝翎揉揉脑门上的痛痛,小脸皱皱……呜,臭姐姐,暴力。

偏施暴者犹不肯罢休,美眸半眯,笑靥如花:“翎儿小美女,请问您两只美丽大眼睛中的哪一只看到他是你姐姐我的专属男佣了?”

蓝翎马上噤声,寝不思食不语,吃饭,吃饭。乖乖,一旦家姐同志搬出这等表情,还是少惹为妙,小屁股一年没挨巴掌,可是一点也不思念那“美妙滋味”。

忽然,戎晅手探过来。

咦?蓝翎溜溜眼珠瞪得像是要奔出框囿它多年的边界:这闷葫芦在调戏姐姐?!

修实食指触碰的是蓝翾的嫣红唇角,一粒饭粒粘在指尖,放进了自己口中,顿时,一股子暖昧流转开来。

乖乖,托阿少爷的福,素以从容冷静示人的家姐脸红脖子粗的情状可是首次曝于世人面前,哈哈,赚翻了。

诡计得逞的坏笑隐过,戎晅扒着饭,尽管大小口并用,却失不掉与生俱来的优雅。

多想咬死他!蓝翾恶狠狠瞪他一眼,再杀气腾腾对着犹一脸促狭的蓝翎吼一声:“吃饭!”

迁怒也好,殃及也罢,多养眼的一场戏。不过安全为上,还是转移别个话题消消家姐的气的好。“姐姐,今年中秋节正好赶在放大假期间,想怎么过?”

中秋节?一口饭哽在喉头,蓝翾掩嘴咳得激烈万分。亏得戎晅眼疾手快,端杯喂了她几口水才策安全。

姐姐反应大点了吧?蓝翎歪头思忖,想不起自己那一句很完整很平凡的话里哪个字具有如此冲击力。

她哪里想得到,“中秋节”三个字,较之寰亭,是其姊更大的心结。去年今日寰亭中哦,戎晅横空出现。如今,中秋节又来,压在湖底的暗流不是不予理会便可以消失不见,人始终无法自欺欺人的过活。

蓝翾咳得颊儿绯红,抚着胸口稳定气息,说:“那天的节日物语是万家团圆,你去到哪里不若人嫌?”

“哦?窝在家里,不会更惹人嫌吗?”蓝翎斜睇一眼戎晅,睫毛眨眨。看吧看吧,这家伙连吃饭时也不忘了拿眼睛瓜分姐姐的美色,姐姐是好看没错,不过不要把那点狼子野心太昭然若揭了好吗?

“如果你够乖,我可以资助你一部卡通片,租、买皆可,到音像店选完凭发票报销。”

耶?天下红雨了不成?不是啦,其实算起来,只要她要求不太过分,姐姐极少拒绝,哈,“此言当真。”

“不信算了。”

“信!信!信!”当自己在作《钗头凤》,顺便把表情的可爱等级摆弄到和狗狗看齐,险险用舌头舔上美人脸,“美人一言即既出,气壮山河。”

“对不起哦,因为很多情况下美人与胸大无脑划等号,所以我并不钟情这称号,所以,我不是美人,再所以,表示我随时可以反悔。”

“Why?”

“出钱的是老大,何况我本来是你老大。”

听听,多嚣张。“怎样才能让大小姐一言九鼎?”

“我条件早已列出。”

“Where?”

“话语已出,概不回忆,请自行向上追溯。”

一旁如闻天书的戎晅终于好奇难耐,拧起漂亮的剑眉,问:“你们在说什么?”

蓝翾为其布菜:“乖,吃饭!”一千载光阴的文化差距不是区区一载的时光能弥补过来的,况且还牵扯个异世界问题,吃饭吧,吃饭皇帝大。

中秋节要到了。

如果一辈子不上寰亭,是否一切便无从改变?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现下的阿晅并未全然快乐,寰亭的存在,无时不在提醒他归去的可能,他有过几次深夜外出,她听到了声响,却不曾过问,却知目的地必是寰亭无疑。既然去也终须去,中秋月圆之夜,何妨一试?

“试”啊,轻且巧的一个字,压在心头怎会恁地负重?她不是可以和人“一见钟情”的个性,却逃不掉“日久生情”的范本。三百多日的朝夕相对,他在她心房里,不但占了地,踞了位,而且生了根,获了永久居留权。但心房外面的他,终究想走。

她无法怨他,倒非情到深处无怨尤,而是他做得够好。在深冬浓寒的夜里,为了温暖她低温的身体,曾不止一次拥她入眠,却不曾越过最后的雷池。肌肤相亲,软香在抱,他忍住了如火焚烧的欲望,怕得是,有朝一日他人走情空,误她终身。不管贞操观念的差异,他这份坦荡,便足以使她甘心放他回去属于他自己的天空。

而蓝翾,夜半梦醒,耳闻是他压抑隐忍的低喘,颈侧是他灼热滚烫的气息,尽管身体僵直,仍不愿醒,只怕自己的一丝松动,引来无尽的岁月惆怅,情债难偿。

如果世上不曾存在过张华强这号人物,想必这场暖昧不明的情愫互动,仍要持续不短的时日。

蝶双飞 第一卷 第十章

张华强其人,标准意义上的纨绔子弟,生下来有财大气粗的老子,荷包内有供其挥霍的金子,随时有主动献媚的女子,追求蓝翾,源于男人对美丽事物的攀占欲望,爱情,远谈不上。当日,目睹带刺玫瑰化身含毒蔓陀罗,他是下了决心要离那危险女人几万里的,更愿意将这桩窝囊到极点的丑事焖烂进肚里,不教它影响了自己光辉人生历程上欲取欲求的美好记录。

偏偏,在一回呼朋唤友的夜店买醉中,过多黄汤灌入肚肠,竟浑然忘我,恣意挥舞谩骂下,“蓝翾”的名字夹杂在一堆不堪入耳的秽语中喷射而出,有好事者听出些微端倪,探究到底,七拐八套中问出了事物始末。即时,“堂堂企业少东栽进女人手中,且是个从始到终连根头发也没给碰过的女人”的趣闻蓬勃展开在他所出没进退的圈里圈外,张大少也化身酒朋肉友拿来消食排遣的笑柄以娱大众。

终于,饱受讥讽之下,恼羞成怒,一干友人消遣过够,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开始了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激励”出了大少爷的万丈雄心:那得意骄狂的泼妇,是该有人教训她了!

一番出言献策,计划成形。运用特权,从公司人事部调出蓝翾档案:父母长居国外,有妹蓝翎相陪。喜上眉梢:那女人自作聪明,握着他亲笔写下字据做把柄,他回敬一个拿她最重要的东西练手。

吩咐几个常年跟前跟后溜须拍马的小卒追踪暗访。几日后,收获不错,得悉中秋夜,“猎物”与朋友约了到KTV唱歌。天赐良机,不出手都不行,错过了,老天爷会生气。张华强作派十足地向着偷拍照片上的少女送了一个飞吻:小美人,你将是嫦娥送给本少爷的中秋大礼。

“好冷!”蓝翎抱肩大叫,又应景地连打几个气质全无的喷嚏,“是谁开了冷气?”

蓝翾正煮着咖啡,懒洋洋回她一瞥。

是喔,她们之中,比较畏寒的好像不是她耶。“给我咖啡,给我咖啡,热咖啡,救命热咖啡。不骗你们哦,刚刚真有寒流袭过。”摸着鸡皮未褪的臂膀,抬眼眄向斜偎在对面沙发的戎晅,怎么看都是风情万种,养眼。“阿少爷,你没事么?你不觉冷?”

戎手极给面子的抬睑一乜,摇首,目光又回到手中从蓝翾书架上拿下的《大学》页面上。

闷葫芦,多说一句话会死啊?蓝翎咬牙切齿。亏得人脉广泛的花店老板娘整日在耳边游说,心心念念的是要把他推荐给相识的影视导演。就他这副死气沉沉的眉眼,进了演艺圈怎么混呀?不过,如果由聪明伶俐的蓝二小姐来做经纪人的话,情形又是另当别论了,嘻嘻……

“口水擦擦。”蓝翾捧着咖啡壶款款而近,给每人斟上一杯,“想把阿晅蒸了还是煮了?”

蓝翎不爱喝咖啡,小呷一口,再捧杯在手心汲暖。“咱们家里的烹饪高手不是本美少女,要蒸要煮,姐姐看着方便就好。”嘻,只要没有由小养成的敬畏作祟,她的口才也不输姐姐。

“也好,油炸翎儿腿如何?”

收回,收回,姐姐永远棋高一着,她还是嫩啊。“我还是喜欢吃姐姐的镇山之宝红烧排骨。”

蓝翾耸肩,喝咖啡,翻阅长几上摊着的报纸,不予置词。

“姐姐,明晚上我一个同学生日,邀了我们唱歌。”

“明晚,中秋节?”

嘿嘿,有一咪咪心虚。“我们说好了啦,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切完蛋糕我就赶回来。”

蓝翾早料到她定是不安于室,这丫头最爱的是笙歌漫舞的喧闹,“提前打电话问候爸妈,晚了找人送你回来。”

“那姐姐和阿晅呢?坐在房里看电视,以八十年代的方式度过二十一世纪的中秋节?”

“我们到寰亭。”她眉眼未动,淡然道。

戎晅一愣,薄唇紧抿。

寰亭?一双空洞幽深的老眼钻进脑海,鸡皮颗粒爬上两臂故地重游,管不住音声颤颤:“非得到那里不可吗?”

没加过糖的咖啡恣意苦涩在唇齿间,蓝翾莞尔笑道:“事情总要了断。”转头,撞进戎晅湛然黑眸内,尽在不言中。

入夜,蓝翾孑然一身,踩着八月十五前一夜的明亮月色,蹬上睽违了些时日的寰亭。

此举何解?早一日睹物思人?提前缅怀这一段风逝情感?不解,无解,想来,也就来了。

坐在过去常坐的石凳,指尖游走着石案纹路,那一夜,戎晅伤卧着突现在上面。阿晅,果真是来自异域时空的人么?什么样的因果关系,要他和她遭逢上这离奇?那这寰亭,在他们之间,又具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中秋月圆夜,别人盼得是人月两圆,她要做的却是送人返乡,“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古人咏月叹月怨月爱月,想来这一轮照尽古今的明月,人间悲欢离合看得太多,管你是惆怅清狂,抑或是心痛神伤,它犹独悬天边自在清冷。她是不是可以妄自尊大一回,设想,它曾在她这世俗凡人和他那异域王者之间充当了角色?

月载你来,亦送你走,一旦别离,团圆无时。

“淼儿,淼儿!”蓝翾才站起身,他已经奔了进来,抱住她,惶惑且不安,“淼儿,你一人跑到这里做什么?我醒了,不见你,只怕你走了!”

傻瓜。她在不见光的黑暗里苦笑,要走的人不是我,好么?任他抱着,鼻子贪婪汲取他清爽干净的味道。还是阿晅好,这个世界没来得及污染,身上永不会有虐待她嗅觉的男士香水味。

“淼儿,近几日,我总在做同一个梦,是之谒那毒妇,她……”他双臂收拢得更紧,“她举着剑,刺的是你,而我,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喊不出,动不得,救不下!就在刚才,我似乎是看到你被刺中了,吓得醒来,到你房里看不到人。那梦太真,我怕它成真,更怕你遇到危险时我护不住你,我不能再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而如果那人是你,我会更恨自己的无能懦弱,枉为人君。”

她一声轻笑,回抱他,“傻瓜,你当你们那世界的人是都能跑过来的么?之谒再毒,也伤不到我。只要你回去了,定会有办法治得住她,别再让她伤了你,好么?”

戎晅埋进她发中寻香,闷声道:“且不说还能否回得去,纵使回去了,没有了你,我……”

“会想我吗?”他问。

唉~~她在心底浅喟。他也已料到了中秋月圆夜是最可能送他回家的缘结。虽平日从不曾说破,他却一直待着它的到来,纵使她未想到送他归去,他又怎会错过契机?

“淼儿曾说过,如果想你,可以弹琴,可以种莲,淼儿想我时,又会做些什么?”

相思了无益,我会尽快说服自己不再想你。

“你想我时,会做什么?”得不到回应,他显然不依。

“一心不可二用,想你的时候只能专心想你,”她微推离他,明眸眨出趣味,“难不成要我想你想到吃一口吐一口?”

“吃一口吐一口?”月色下,他俊脸茫然。

哈,笑话太老,也太冷,尤其对象还是位未被同化的古代小朋友。“食不下咽,可懂?”

“你会吗?”他兴奋且期待。

这小孩太自私了吧?“除非我是在吃甘蔗。”

啊?他薄唇垮垮,不无委屈地抱怨:“说一句甜言蜜语会怎样?”

蓝翾郑重严肃:“此言差矣。在本姑娘的字典里,‘哄’乃‘骗’的近义词,像阿晅这般纯洁可爱如小白兔,善良天真如大灰狼的小朋友、好孩子,如果欺你骗你,于心何忍?天良何在?”

听不下去了,索性以唇封缄,勾引她伶俐的小舌陷入痴痴纠缠。

寰亭外,秋意正浓;寰亭内,春意盎然。

有情况!蓝翎抽冷回身,月光、路灯双管照射下,杳无一人。回了才迈了几步,忐忑感又回来,再旋身,还是无人。

“上帝,老天爷,不管现在你们谁在当值,发发慈悲行行好,保佑我这株可爱的祖国幼苗平安到家,我蓝翎必当感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行行好,行行好。”她心里碎念,又怕打草惊蛇,脚下只敢快步,不敢猛跑。这小区大门到家还有一段路要走呢。早知如此,就该请那位送人的同学送到家门楼下。

对面楼角阴影里,张华强眼巴巴望见她身影入了小区大门,怒气冲天又不敢放肆发作,闷声道:“你们是废物吗?那条胡同是多好的机会,你们白白给浪费掉了?”

“强少爷,刚才那小妞不是一个人。”大少手下甲畏喏喏说。

“一个半大孩子,你们也怕?”张华强实在担心手下人的成色太差。

“可是少爷,您说过这事做得要干净利落来着,要是惊动人太多,连累少爷怎么办?”

唔,有理,算这小子不是太草包。“那眼下你们准备如何跟本少爷交差?”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手下人乙愁云惨雾。

张华强气急败坏,若非一丝理智尚存,险险就要在大街上破口大骂。就算压制了再三,出口的话也没太好听:“我找你们是当废物用的吗?怎么办?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反正本少爷今晚要让这小丫头好看!她不还是没到家吗?执行第二套计划!”

“对,对,对,”手下人乙如聆神谕,“那丫头家住二十号楼呢,咱们跟过去,瞅机会下手!”

张华强终于一拳头甩上那张狗腿大脸,“那还杵着干嘛?别忘了得手后到南门,门口警卫是我的人,有车等着。几个大男人,对付区区一个小丫头,手脚给我利落点,快滚!”

主子发话“快滚”,小卒们不敢怠慢,蹿出阴影区,再强自镇静一下情绪,面若无事地在大门警卫眼皮下堂皇而入。因为事前“踩点,几个人早早摸清小区花园是必经之路,轻车熟路地行不多时,已远远锁住那个先前跟踪多时的娇小身影。

这蓝翎,经过小区花园,想着再行经两栋楼便到自家门下,自以为安全无虞,脚步也就不紧不慢起来,沿路还颇有闲情雅致地观赏皎白月色下开得正好的菊花,不可思议地,竟滋生出了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的感慨,顺便叹惜这小区的人们保守,午夜前就闭关自守,浪费了大好景致不懂欣赏,唉~~

仿佛是为回应她的伤春悲秋,“卟嗵”重物扑地声、“哦嗯”闷哼声,先后传来,其间,草木窸窣声就显得不成气候了。

蓝翎骇然回头,月光明朗如昼,树丛摇摇,三五黑影,更有一庞然大物从地面蜿蜒而起。危机感去而复返,小嘴接收到大脑中枢的命令后,冒出很电视台词的大喊:“有坏蛋啊,救命啊!”脚丫也受控制地撒开狂奔,“救命啊!”

张大少手下,此刻改称歹徒,显然没料到突生变故。原计划是冷不丁扑上前,亮出迷药手帕干净利落地堵住这小丫头的口鼻,再运到南门偷渡上车,交给大少后,兄弟几个的赏钱便能领得亮亮晶晶。兴许是因为坏事做得太少尚不够得心应手,歹徒哥们始终觅不到他们所认为的出手最佳时机,眼看到了树高花茂的隐蔽地界,傻瓜都会明白时机降临,负责以帕迷晕的歹徒甲一个恶虎扑食,岂成想测距目标距离发生了小小的失误,导致扑个空空如也,随即四肢亲密接触大地,一口好牙更是结结实实地啃上哺育花草的沃土。目标受了惊动,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已不可能,计划里却没有突发状况应急措施,这下如何是好?

“怎么办?”歹徒乙喃问。

歹徒丙坚强勇敢沉着冷静:“深更半夜谁敢出来管这档子闲事?追上她!”

“但万一有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兄弟干得就是这营生,出来混就知道这碗饭不好吃!”歹徒甲很有几分江湖大佬之风,“强少爷那里,咱们还有五万块钱没领呢。”十万块全款才预付半数,不拿到剩下的款额,教他们如何舍得?

一番话,重新激起了兄弟几个的斗志,“追!”

无怪乎歹徒先生们肆无忌惮,良善人们整日介喟叹世风日下,却不曾想过自己的脉让人家摸得奇准,这世道风气又能好到哪里?蓝翎喊得声嘶力竭,跑得全力以赴,呼救声如石子入海,波澜不惊,连丝水花也懒得溅出来给人看看。

追兵脚步愈迫愈近,她愈来愈心生绝望,蓦地,不及多想当下已是深夜,拔足奔往寰亭,“姐姐,救命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