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姐姐”“姐姐”她就叫得比别人顺口。那两个字于她,不仅仅是血缘的牵系,且意味强大的保护。而这一次,姐姐依然没教她失望。假山在望,两条身影迎来,一个柔软臂弯迎纳了她:“翎儿?”

“……坏蛋……在追我……姐姐……”放心地调停喘息,抖着手指向后示过去。

戎晅一声冷哼,闪身横在她们前面。歹徒兄弟们急刹脚闸,教目标从天而降的助手给唬愣了神,不过很快地,歹徒丙吼出声:“兄弟们,豁出去了!”攥紧老拳,挥向挡路财神,其他干众一见情势逼人,围攻而上。

蓝翾报警的念头在手机按了一键后打消,戎晅来历不明,他不应陷入麻烦。

“翎儿,躲到亭子里去!”

“啧啧,想不到闷葫芦竟这两下子?酷耶,可是,他穿的衣服有点奇怪哦,像是古……啊,干吗姐姐?”

松了捏她下颌的手,叱道:“有欣赏的心情等会再用,立马到上面躲好,听不到我叫你不可以下来。”

小姑奶奶才请上去,歹徒兄弟中不知哪一号受了戎晅一脚,以球状滚到蓝翾脚下,反应不弱地爬起来,看清自个近处站着的是个长发女人,自以为撞上软柿子,双爪对准的是女人的脖子,却听得“嘭”地声响,蓝翾大方赐予一记利落的回旋踢,又一团球状物飞了出去。

凭直觉,蓝翾认为事情不是劫财劫色那么简单,一般歹徒但见目标有高人相助逃之大吉犹来不及,哪可能恋战缠斗?可这些人们,总给人不甘轻易放弃的顽劣。

是啊是啊,如果他们就这样撒手走了,别说剩下的五万余款,连到手的前款也都得一毛不剩的给吐出来,还得大吃上华大少一顿排头,苦哇。不过愿望够美好,也要看自个能量如何,打了个五六分钟,戎晅出够了胸中闷气,玩得够了,拳脚转狠,不消片刻,歹徒兄弟们一家团聚,成堆累叠在蓝翾跟前。

蓝翾双手抱胸,围着“堆叠物”兜了两个圈圈,忽盯到其中一人裤袋半露的一角,探手取了出来,才拿到近前就有异味扑鼻,随即一阵眩晕,当即抛在地下,脸色丕变:“你们不是单纯的打劫!有人指使你们?”

“兄弟们穷得找个活路,大姐如果能放咱们一马,兄弟们几个也不是不知道有恩报恩的人,江湖义气咱还是有的。”关键时刻,还是身上压了两位自家哥们的歹徒丙够临危不乱,没忘了卖弄一下下江湖历练下的好口才。

“你们如果不是有预谋,也会是一个专业的犯罪团伙,竟有迷药这种东西?!”后怕,如果没在寰亭消磨到方才,翎儿的处境不堪设想,“我想,警察先生很乐意跟大家讲讲江湖义气!”

歹徒乙哇地哭出声,“大姐啊,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兄弟们这一回……”

竟是翎儿的常用台词,只能说三流电视剧荼毒人群的范围够广泛……“姐姐——!”是蓝翎!

蓝翾一震,难道这伙匪类调虎离山?“翎儿!”心里转着念头,人已冲到假山石上,莫名的恐惧不安,使得脚下踬跌,身子摔进戎晅怀里,后者抱起她一跃而起。

于是乎,那些位歹徒兄弟们,瞠目结舌地看到,几分钟前痛扁得他们面目全非、穿着极奇古怪、月色下若是有心情还可以形容为宛如天人下凡的那位高手高手高高手,以武侠电视剧里钢丝才能完成的镜头,一飞冲天,落在假山顶头。

更教他们终生难忘的,陆续上演。

入眼的景象也惊住了蓝翾。

平日里阳光、月光、灯光均不宜光顾到的寰亭中央,此刻,笼在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银色光芒下,光的中心,蓝翎扶着石桌拼全力要迈出这诡异,奈何双足像被磁铁吸住,竟半点动弹不得,好在嘴仍是自由的:“帮我,姐姐!”

蓝翾如梦初醒,向前一步紧握住小妹的臂膀,“阿晅,这应该就是我们等了半夜却不得的东西,现在它来了,你该走了,帮我把翎儿留下!”

戎晅一步一沉,神情决绝凝重,温暖一吻印在她清凉唇上:“淼儿,对不起……”

保重啊,阿晅。一滴泪无声无息滚到唇边,双手犹自全力向后拉扯着妹妹的身子。那股磁力已经越发强劲了,甚至身处边缘的她也感受到了它的波及,望着已迈入到光圈的戎晅,忍住涌上胸腔的悲怆,说:“帮我推出翎儿就可以了。”

他点漆瞳眸中缱绻难舍,徐声说:“淼儿,对不起。”长臂倏伸。

“啊——”蓝家姐妹齐声惊叫。

骤然间,光圈中心如陀螺般急速旋转,吸张纳物,也是在骤然之间,寰亭里,幽暗如昨。

有幸目睹一切的歹徒兄弟们化身木鸡,痴呆呆忘了今夕何夕。

终是歹徒丙不同凡响,“大哥,现在几点?”

“十二点五分。”

“咱们……”歹徒乙涕泗横流,“是不是遇见鬼啦?”

“是吧……

“那咱们,还不走?”

“是啊……

“走……走……走吧,大哥……”

“我腿软,开不了步。”

“我也是……”

“我……尿裤子了啦……哇……”

于是乎,众人不枉称兄道弟一场,彼此扶携着,强自移动。

忽然间,警铃大作,刺眼灯光以使一切黑暗无所遁形的强势射过来。一位穿着睡衣的好市民跳出,正气凛然地:“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一直在追一个小女孩,还在这里动起了手。那小女孩我认识,是住在后面那栋楼的,警察同志,快点抓住他们为民除害,说不定那姑娘已经遇害了!”

“不~~”歹徒甲大哭,较之乙毫不逊色,“我们没杀人……是她们,她们是鬼啊,我们看见她们上了那假山顶,白光一闪,就啥也没有了啊!我们没有杀人啊,警察叔叔……”情急下返老还童。

“胡说八道!”睡衣仁兄义愤填膺,看情形若不是警察叔叔们环伺,扑上来咬那厮一口亦不无可能。“那两孩子在这小区住了十几年,我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刚才站在阳台上分分明明地看见你们追那孩子追得紧,追到这里还动了手,后来肯定是你们扔了炸药什么的,白光一闪,我听到那两个孩子一声惨叫。”

“冤枉啊~~”歹徒兄弟们震声高呼。

警察执行职责,铐了众歹徒,又在现场取证,发现了沾有迷药的手帕,但亭子里空无一物,连一滴血迹也没有,显然不具睡衣仁兄所推断的“炸药”情节。尔后,又寻求物业相助察到住址,赶到蓝家,门铃按了半天,无人应答。连夜动用开锁专家登堂入室,室内整洁温馨,却杳无人迹。

翌日,《J市日报》的社会版头条为:姐妹花离奇失踪,嫌疑人一一落网,副标题为:警方初步怀疑为预谋情杀,被害者之一曾遭公司少东骚扰,警方于被害者家中搜出了相关录音及书面证据。

在中东小国做援助工程师的蓝家父母得讯返家,面对着人去楼空,伤心落泪之余始终想不明白爱女们怎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含泪整理物品时,竟有了桩桩意外发现,洗手间盥洗架上存着三只漱口杯、牙刷及男人的剃须刀,脏衣篮里有男人的长裤甚至内衣,衣橱内男人的服装四季分明……种种迹象表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处他们以为的“小姑居处”,除了女儿们,曾住着第三人,而且,是男人。难不成,女儿们的离奇失踪,是因了这个男人?

蝶双飞 第二卷 第一章

淦国,阏都。

盛夏时节,天近正午,高炽的艳阳,消融了阏都最繁华的商业区云贾大街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盛世景象,就连他时烈烈生风的商幡酒旗也都招展得有气无力。正是需要纳凉避暑的时际。

街头酒馆里,贩夫走卒,旅人客商,捧一杯淦国特产的冰镇梅酒,消消暑气,顺便用些羔点填饱肚子,吃饱喝足,又是闲暇的磕牙时刻。

“几位,听说了么?今年的泼水圣节,咱们的王上将会走上望月楼头,和咱们君民同欢。而且哟,宣相大人亦会首次公开亮相。”

“宣相?可是那位‘少相’?”

“除了他,还有谁人能担此美誉?”

“三哥,听说咱们这位宣相爷年纪极轻,是也不是?”听着几位客官的交头私语,顶着一个艳丽酒槽鼻的跑堂小二特地凑到店里一角,问得是一位常年盘踞那里的熟客。

三哥状似深沉地捋须一笑,答:“这个自然。没听有人称宣相为‘少相’的么?正是因他年纪太轻的缘故。据传,当年宣相荣登金科榜首时年方十六,不及弱冠,真正正一鸣惊人。”

“十六岁中状元?这么说宣相不只是咱们淦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大人,还应是最年轻的状元爷才是。”邻桌有客凑话道。

“对极了,”三哥仰头一杯好酒,“宣相虽然年轻,但满腹雄才伟略,十八岁即因助王上平定良西之乱,而封为辅相,后又因助当时的老相爷肇相安抚了滋事的天苑举子,名声大噪,所以肇相在年老归隐前力荐宣相接任其位。朝廷有些老臣不服,以死谏拒。亏得王上英明,给宣相三月考察之期,三月考察期间若政绩平稳,则顺利接任;若有失仪失能、表明宣相不堪重任之事发生,则自动请辞。那三个月,可真是过得精彩纷呈,老臣们制造事端不断,而宣相却是应对自如。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得那些老臣不得不俯首叹服。”

“何事,发生了何事?”这一张桌上子,已围了不下十颗兴味盎然的人头。

三哥故意沉顿少许,扫着诸人焦切的神情,微微一笑,举杯呡一小口,悠然道:“诸位听说过良南王呗?”

“当然,”有人答,“他和当年起兵作乱的良西王乃一母同胞,是当今王上的幺弟。”

“对极了,”三哥拨须点头,“这位良南王在其兄谋反被赐鸩后,也曾一度欲起兵作乱。岂料刚刚着手部署,即已被王上获悉,朝堂之上,众臣众口一词谏王上出兵围剿,格杀勿论。惟独宣相爷,他言说‘先前良西之乱为期近五载,使得我淦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现天下初安,百废待兴,若再大举出兵,动起干戈,必又会使黎民流离失所,失命伤财,不知又将徒添多少无辜冤魂。且良西之乱期内,良南王为了封地内百姓将士性命,不曾响应其兄,今有异变,必是有小人从中挑拨生事。臣愿请命,轻骑简从,赴良南王封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不能使其回心转意重归吾王,臣愿拿项上人头以祭苍生。’”

“啊?”此刻,整个酒馆的人都围拢了过来,听到此话,无不忧形于色。

“唉!宣相此言一出,那几个老臣岂肯放过这等良机,纷纷上前附和,劝吾王暂缓发兵,一切等少相走一趟再做定夺。纵算我等凡夫俗子也应明白,少相此去,劝成劝不成尚在其次,闹不好才踏上良南王封地,即可能被弑,你们想是也不是?”

众人附和:“是,太险了,宣相是否过于激进?”

“太欠考虑了吧?”

“不是说君子不涉险地?”

三哥一迳道:“咱们的宣相爷翌日便轻车简从,奔良南王封地而去。二十日后,毫发无伤归来,带回了良南王加盖王印指印的血书宣告:‘吾发誓自即日终生效忠吾王,绝无二志,若再滋谋乱犯上之心,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若有在臣弟耳边聒噪挑唆者,臣弟必挖其心肝,奉至王前。’而且,一月之后的王上寿辰之日,良南王只带百余亲兵亲往贺寿,送上了东海夜明珠以祝吾王寿与海齐。”

“啊?”

“喔!”

“啧啧,难以置信!”

众人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声浪此起彼伏,大有要将这小小一家酒馆给掀翻开来的态势。

“三哥,但不知咱们宣相爷是如何劝得良南王偃旗息鼓的呢?”

三哥摇首道:“良南王封南远在边陲,消息不似京城这般流通,宣相如何劝得良南王,咱们也只得各凭想象地揣测一番了!”

“听说咱这宣相爷不止文才出众,连人才也是顶好的,是么?”有外乡客问。

三哥眼放异彩,道:“据说,宣相的人才连咱们天纵英才的王上也要逊色三分呢。华美俊雅,直似谪仙下界呐!”

众人又是一波惊叹的声潮,一时间恨不得当下即是泼水圣节之日,能远远一睹他们那位神人相爷的风采。

“三哥,您是如何得知这其中许多内幕的呢?莫非三哥在朝中有人?”小二不无艳羡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也。”三哥喝尽最后一口,在众人挽留声中飘然而去。

小二意态痴迷,问身边的一人:“你们说,那宣相的人才真有三哥所述的那般好吗?”

“人才好与不好谁也不知。但对咱们百姓却是真的好,他在任这三载中,治水患,减税赋,兴农商,废除株连制,哪一样不是与咱们息息相关的大好事?别的不说,就单凭他敢当街杖责那个恶迹昭彰的才国舅,胆色正气便无人可比!再说如果没有相爷,你这小二不也早到关外为奴了么?说不定早就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了!”

“是,是……”闻言,小二手脚麻利抹拭地起了桌子。若不是那位宣相爷将株连制度给废除了,他这个昔日吏部尚书家的家奴,早在吏部尚书因贪巨款被查抄时,发到边疆终身为奴去了,哪还有眼下这般与人闲嗑打牙的悠闲日子。

“这一幅《春日》可是出自宣卿的手笔?”淦王勒瑀负手背立,目注悬于墙上的一幅水墨丹青,似颇有兴趣。

宣隐澜恭首作答:“禀王上,此乃臣妻所作。”

“呃?”勒瑀扬眉回首。肤如浓蜜,眉如修刀,凤目狭长,瞳色墨绿。“原来丞相夫人也是个才女,落笔洒逸,境意不俗,字也写得好,蕴珠涵玑,秀丽出尘。”

绿眸盯住臣子的精致五官,“看来朕的宰相夫人才貌双全,与朕的宣卿是天生一对了。这词也是夫人所作吗?”

“词是臣无意写在纸上,被夫人见了,才按词中的意境绘成这幅《春日》。不过是臣夫妻间的小谑,让王上见笑了!”

“哈哈……”勒瑀长笑,“人都道宣卿为我淦国三百多年来第一少相,不意竟连爱卿的闺房之乐也是如此风雅有趣,实在让朕羡慕得紧。”

宣隐澜敛眉垂目,气定神闲,暗里却恼这淦王的久驻不去。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傍。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勒瑀口诵画上词句,一双妙转凤目却牢牢罩住他风华绝代的丞相大人,道,“宣卿好福气,定是见过这等悠闲妙哉的好景,才写出这等悠闲妙哉的好词。朕在深宫之中,终日所见,全然是金堆银砌,树不成树,花难成花。”

“启禀王上,这词并非臣所作,而是臣故乡的一位先人留下的。”乖乖,可不敢再剽窃秦观老爷子的大作,不能因为人家老先生们不可能出来指证,而一味欺负人不是?

“宣卿,你在想什么?”

“啊?”宣隐澜一惊,适才神思一恍,不曾注意到淦王站到了跟前,惶然向后退了一步,道,“臣在想如果王上认为整日在宫中呆得烦闷,不妨走出宫门到郊外一游。臣指的不是如秋猎那般大排场,而是带上两三近侍,便衣出游,不但可以尽情领略自然之美,还可顺便体察风俗民情。”

勒瑀颔首道:“宣卿此言深获朕心,好,过了这炎炎夏日,挑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朕与宣卿来一个君臣同游!”

拜托,你那只耳朵听见人家要与你同游来着?断章取义也不是这么玩的。

“不过郊外同游之前,爱卿领朕观赏一下你的丞相府可好?朕可是不上一次听人谈起,宣卿的相府后园是分外的别致清雅呢。”

可好?敢说不好吗?“臣不过是不喜过于奢华,哪比得大苑宫御花园的国色天香呢。”

“是么?”勒瑀上身前倾,差不多要俯到他耳边,意有所指,“在朕看,真正的国色天香可是隐于朕的丞相府。”

热气燎绕,又来了!不着痕迹退上半步,“王上取笑了。”

“宣卿,头前带路吧!”勒瑀道。

宣隐澜微揖,“王上请。”

送走了这尊大神,宣隐澜拭了拭额头细汗,亏得自己是偏寒耐热的体质,相府后园又回廊曲折,树繁叶茂,要不拖着这身长袍大袖在这骄阳似火的天气里陪他走这么一遭,非中暑不可。那位大爷,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从大苑宫晃到丞相府,大热天的,哪凉快在哪呆着好不好?

水香别榭,是宣相他的避暑圣地,纵是他耐热,但在这个仅靠大自然之风度过酷暑的世界,四面环水的水香别榭仍是获他钟爱。

“相爷,王上走了么?”门推开,一个娇俏人儿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是,夫人。”宣隐澜抬睑瞥一眼来人,再有气无力地趴回书案上,懒散慵怠与先时的温文秀雅判若两人。

来人拿指尖点了点他的肩头,含着笑说:“怎么?王上又出言调戏你了?”

宣隐澜抬起脑袋瞅向她身后已掩好的门扉。

“放心,姝儿在门口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水香别榭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丫头、仆人未经允许是不敢过来的,每次都么小心,难怪你能当上少相。”

“我呸!”宣隐澜顿时恶形恶状,仪态全无,说,“苗苗你说,他没毛病罢?我是一个男人好不好?他在宫里莫名其妙的暧昧也就罢了,还跑到我家里糟蹋了别人一个大好的休息日。变态啊,他是王上他了不起是不是?”

被称为“苗苗”的相府夫人掩帕而笑,说:“阿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不是有意识的呢?”

宣隐澜乜着眼,似笑非笑地道:“莫非,他是暗慕丞相夫人的美貌?方才,对着墙上你那一幅水墨,他可是不住口的称赞呢。”

“我呸!”苗苗小嘴轻叱,“是谁被拖在宫里一待动辄至夜半时分?是谁在朝堂上的一个咳嗽就让夷邦进贡给王后娘娘的驻颜冰糖送到了丞相府?是谁在体假日还要被唤进宫中陪王上下棋观花?又是谁被王上追到了家里来……”

“停,停,停!”宣隐澜睇过去,“苗苗夫人,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在公,我是相,你是民;在私,我是夫,你是妻,如此对夫婿说话,就不怕被休遣回家?”

“唉哟,夫婿大人,妾身知错了。”苗苗妩媚地娇笑,柔软的身子偎过来,“求夫婿大人不要太计较才是。”

宣隐澜却无半点怜香惜玉迹象地一把推开:“够热的了,靠这么近不怕生痱子?”

苗苗毫不介意,端端正正坐在书案旁的罗汉凳上,细细端详着她的夫婿大人。

“看什么?”宣隐澜回瞪她,“我脸上长花了吗?”

苗苗点头:“何止,相爷的脸简直比花还要生得好看。你教过我一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可以改成‘芙蓉如面柳如眉,王上如何不爱垂’,嘻。”

宣隐澜拍掌叫好,说:“想不到夫人还有做打油诗的天分呢,继续努力自强不息,说不定你可以赶上大才女李清照,由家庭主妇跃居为淦国古往今来第一才女呢。”

苗苗把弄着自己长袖上的绳结,意态悠闲,说:“我的相爷夫婿,您先别急着逞口舌之快,莫忘了,王上对您现在可是虎视眈眈着呢。”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谁怕谁啊?”嘴巴硬撑,但明显的底气不足,惹来某人揶揄。

“是吗?”苗苗抿嘴一乐,“纵算您真的是,凭你这般的姿质,也会引起有心人的惦记。何况您可是……”

宣隐澜明眸轻转,静聆下文。

苗苗适时掩口不语,飞一个媚眼给夫婿。

后者乱没气质地以白眼相对。

“可是,”苗苗正颜道,“无如如何也要想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才是。你无意于他,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届时,牵扯到的绝不只会是我们一家,你是堂堂宰相,你的属僚拥趸可不是少数。你出了事,那些虎视眈眈盯着抓你弱处的人岂会善罢干休?”

宣隐澜耸肩,“所以,我平日极不喜欢与人来往,怕得就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后的连坐。”

“你不喜欢与人来往,可有人喜欢与相爷交流呀。”苗苗摇头叹气,美目一转,“你不是说你效仿的是你们世界里一个传奇人物叫什么丽君的么?最后,她是如何脱身的呢?”

“拜托,那是唱戏,说书唱戏还不都是奔着大团圆的结局去的?人家孟丽君有一个有权有势的未婚夫,有太后干娘做后盾,再者那皇帝也是个软柿子。我唯一与她能拿来比较比较的就是也假凤虚凰地娶了一个夫人,除此,一样没有。且不说没有有权有势的未婚夫和太后干娘,单是你们的淦王,他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吗?”

“他是,”苗苗故态复萌又想逗他一番,“对你,可是逢求必应。”接到他警告的目光,讪笑着,“掌嘴,掌嘴,我胡说的,切莫介意。”

宣隐澜重重叹一口气,扑倒在案牍上。他素来自认为有能力掌握人生,偏偏命运开给了他天大的玩笑。

苗苗蹙着蛾眉:“你说,这位王上会不会已经察觉你是——”转念道,“也不一定。我说过他可能是无意识的,说不得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你吸引,但并未计较原由。因为他是王上,只要凭着感觉好恶行事即可,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习惯。”

他有习惯,别人就要盲从么?什么寰界,昝界?回过来还不都是一个模子?王权独裁统治,人命贱如草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附属屈从。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大男子主义猖獗的社会里生存下去,哪用得着如今这般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