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她本想玩火,却被火给燃着了,从肥皂剧上抄袭来的吻技可没说会让人窒息啊,而且他的手……一个猝不及防,她跳出了老远,“木瓜,我还要跟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们话别,你忙你的!”言讫,一头冲出帐蓬,身影在最短时间内消失。

厉鹞有些错愕,不过脸上迅速绽出了一抹狡黠:原来,这小丫头还是有怕的?那么今后,便有了治她的法子,只是可惜这法子只有两人独处时才能用。这法子是如此的让人甜蜜期待,何乐而不为?

“将军!”帐外侍立的兵士仿佛是等了一阵子,耐不住了出声。

厉鹞立即回到了百年不变的冰冻如霜,沉声道:“进来。”

兵士偷眼瞄了瞄将军的表情,暗自纳罕:将军这样子,我单看一眼全身都会冷风恻恻,那位小美人从哪儿借了胆,每天都敢挑战将军的耐心?

“何事?”厉鹞眼睛回到了军书上,问。

兵士一哆嗦:再听这声音,冻人不浅。“回禀将军,方才隗副将派人送信来,说请您即刻回城一趟。”

嗯?厉鹞浓眉微锁:隗海为人谨慎持重,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回去的。“送信的人呢?”

“尚在外面。”

“传他进来,还有,派人找一下翎姑娘,告诉她我马上要回城。”自从生活中出来了这个小丫头,无形中多了一份负担。

兵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领了人进来,不等行礼,厉鹞问:“隗副将派你来时,还说了些什么?城中有什么变化吗?”

送信人稍作思忖,道:“小人只见到有几个人进入军营,后隗副将就吩咐小人到这里给将军送口信。”

什么样的来者可以让隗副将等不及一日之期唤自己回营呢?厉鹞大略猜到几分,吩咐道:“备马。”转尔眉峰骤紧,“翎姑娘还没找到么?”

非是他不相信自己手下兵士,而是常情推之,一群血气方刚的壮年汉子常年背井离乡戍守在外,谁能保证这几千人里面没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他人在此处尚能慑于自己的威仪不敢造次,一旦离开,发生了任何事都是在事后哪怕杀尽千万人也难弥救的,所以,安全的法子就是让这个小妮子活在自己能够保护到的范围内。其实,还有一个最高枕无忧的上策,即送她回丏都家中。不过又怕那个野丫头在无人管束下不安于室,惹出祸事无人收场,而且……他私心里也不乐见把她和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弟弟厉鹤朝夕相处。

四个腰别长剑,面色警肃的黑衣汉子各自在不同的方位按剑而立;一个眉清目秀,书僮模样的青衣仆从垂眉侍奉,看上去有几分熟识;他们的主人,银冠束发,宽襟长袖,两绺由冠系下的描银紫绦垂至肩头,一袭紫色长袍贵气天成,气度雍容,意态闲适,正端坐品茗。

厉鹞脚迈进门,乍惊且愣:原以为定只是来了京城里的要员,竟然是……“王上,”他大礼参拜,“臣厉鹞见过王上。”

还是厉将军不俗,没有那一套“不知王上驾临,接驾来迟,望请恕罪”的陈词滥调,干脆了当,痛快。戎晅将茶杯递出到明源手中,摆手道:“朕的卫宇大将军,平身。”

厉鹞称谢起身,长身站着,正所谓“站如松,坐如钟”,这位战功赫赫的青年将军挺立时,当真傲拔如松。一时间,豳城的驻军营大厅里,王者之气,大将之风集聚一堂。

“厉卿,这里是你的地盘,朕算是客,你如此站而不坐,倒让朕这个客人有喧宾夺主之嫌了。”戎晅笑语,“且朕素无与人仰首讲话的喜好。”

“谢王上赐坐。”厉鹞落座,目不斜视。

不知中规中矩的“冷将军”,到底是如何对付蓝翎那麻烦缠人鬼灵精的?“厉将军,朕此次前来,是为两桩事:一是……”

“隗叔叔,谁在里面?”

“唉呀,姑奶奶,此地不宜喧哗!”救命啊,怎么让她给跑到这边来了?

“哇,瞧隗叔叔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谁给你气受了?”

“姑奶奶,小些声,你先到别处转转如何?”救命,救命,他还想多活两年退戎回家陪老婆孩子呀。

“如什么何?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嘛?值得你们每一个人都一脸机车表情,里面那人欠你们钱吗?还是你们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下了债,债主找上门来了?”

厉鹞冷颜肃冽:这小丫头,口无遮拦也有个限度吧?隗副将应该晓得事情的轻重,怎么还不设法将这个鬼丫头弄走?

“隗叔叔——唔——唔——”听情形好像是嘴教人掩上了,厉鹞才长松口气,哪成想——

“哇呀!你这丫头咬我的手?”

“切,你用那么大的力气捂着我的嘴,还硬拖着人家向墙角走,谁知道你要干吗?万一你兽性大发,我岂不是亏大了?我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耶,你需要怜香惜玉知道吗?还有哦,本姑娘这么天生丽质聪明可爱善解人意,你用说的就可以,干吗要诉诸于武力?这非常不上台面知道吗?再有……”

明源“卟哧”失笑:相隔十几日,已经从“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年”易为“美少女”了?小姑奶奶还真是不同凡响。娘呀,失态了。他吓得一颗脑袋耷拉到了胸上。

厉鹞忍无可忍,起身恭首道:“王上,请容臣外出处理,再向王上请惊驾之罪。”

外面那个肆无忌惮的声音,戎晅早已断定必是蓝翎无疑。六年的寰界岁月,这丫头还是这般放肆么?谁给了她这么有力的庇护?是这位传闻中寡情少言的冷将军?

“王上……”不见王上示下,门外的噪音又有增无减,厉鹞虽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但内里不免焦急:毕竟,惊了圣驾的罪名非同小可,王上一旦怪罪下来,怕自己这个卫宇大将军也护短不得。

“厉卿,外面是哪位?口音不是是本地人氏,官话说得不错,是京都人吗?”

“这……”厉鹞答,“是臣的一个远房表妹,少不更事,生性贪玩调皮了些,臣去年回家省亲时,她女扮男装偷偷混入军营,待臣发现时,已经到达这里。请王上治臣教妹不严之罪。”

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总爱拿“表哥、表妹”说事。远房表妹?他还曾是那丫头的远房表哥呢?“唔,原来厉卿还有一位表妹?如果真如厉卿所说,那这位表妹实在是贪玩得很。为何不在发现时差人送她回京呢?朕记得我朝军营,可是禁携女眷的。”

“臣知罪,”厉鹞道,“臣曾数次差人护送她回京,都让她在半路给逃了回来。臣无奈之下,只得准她女扮男装暂时留在军中,等臣回乡省亲时再携她回去。”

逃?原来那妮子还有这个本事。“无奈?想不到朕百战百胜的卫宇大将军也有无奈之说,看来厉卿对这位表妹是疼爱极了。”

事至如今,只能硬撑到底,厉鹞道:“王上鉴谅,臣因为这位小表妹身世可怜,从小是有些将她宠坏了。”

“身世可怜,怎么个可怜?”戎晅表现得兴趣浓浓。

“她十二岁时父母双亡,本来有一姐姐相依为命,谁料一场天灾,姐妹失散,她寻亲至丏都,幸与臣相逢……”

“姐妹失散?”戎晅蓦地起身,原本古井无波的黑眸内掀起纹澜。“你说她姐妹失散?是她说的?你可曾见过她的姐姐?”

“……”。厉鹞不晓得这位山崩于前亦会安之若素的王上为何会面色迥变,听他所言,好似对翎儿颇有关注,才要作答……

“好了,宣她进来,朕要亲自问她!”

谁?翎儿吗?厉鹞尚未意识过来,戎晅已再对明源道:“宣她进来!”

明源依言行事,不一会儿,翎儿便蹦蹦跳跳进得堂来,一双叽哩骨碌的大眼晴犹自不老实地流转着,丝毫没有大祸将近的自觉。

“翎儿,跪下,参拜王上!”厉鹞揪过她,矮下她娇小的身子。

“木瓜哥哥,你干吗?痛啦!”翎儿扭着臂膀,委屈地大叫,“女儿膝下有黄金耶,你干吗让人家跪下?”

男装的灰衣小帽,瘦骨匀肌,一张瓜子脸有巴掌大小,乌圆大眼,颊上酒窝时隐时现,甜美如昔。奇怪,六年,说短不短的一段时光,为什么她好似没有一点改变?女人不是应该更不禁岁月的流逝才对吗?

“你叫翎儿,只叫翎儿吗?姓什么?”戎晅问。

被迫低下头的翎儿眨巴着眼睛:声音,有些耳熟?“我是叫翎儿,从我乱七八糟地出现在这个世界,我家里人就叫我翎儿,他们没告诉我姓什么,不过我以前是姓……”

“翎儿!”厉鹞在她耳边轻喝,使她只得把即将出口的话再不情愿地咽回肚子里。

“蓝翎,你姓蓝是么?”戎晅上身微佝,逐字逐句地将话灌进她耳中。

“耶?”她猛地仰首,对上了戎晅的俊脸。眨了眨眼睛,迷惑,讶异,惊疑,乃至狂喜,逐一在她脸上更迭而来,再次眨眨眼睛,突地爆出一声不知是哭是吼的尖叫,跳了起来又扑了过去,娇小的身子悬上了戎晅的脖颈,“哇,啊,MyGod!妈呀,真是你吗?阿晅,闷葫芦,真是你吗?你没戴人皮面具吧?啊?”

室内诸人,包括了解状况的戎晅,都没想到她有此一着,一直警伺在侧的四侍卫拔剑护驾,却又不知该把这个挂在王上颈上的人如何处理,因为王上并未出声示警,相反,脸上有抹哭笑不得的兴味。

“你没戴人皮面具吧?你是阿晅吧?我不是在做梦吧?”她一手环在他的颈上,放开一手揉扁搓圆在他的脸上,“你不是骗子吧?你确定你是阿晅吧?”

戎晅出手制住她犯乱的魔爪,向明源等五人一挥袍袖:“你们都下去!”见他们还在迟疑,面色一沉,“下去!”

厅里,只剩下缠在一起的他们和呆立一旁的厉鹞。

戎晅本想当即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眼尾扫到厉鹞脸上灰败的脸色,玩心顿起,双臂收拢在纤纤细腰上,半眯黑眸道:“翎儿,别来无恙?”

翎儿“哇”地哭出声来,死命抱住他的颈子,“阿晅,原来你真是阿晅!姐姐,我要姐姐,姐姐在哪里?姐姐在哪里嘛,我要姐姐嘛,你给我姐姐,你把姐姐还给我!”

这丫头力气不弱嘛,再勒下去恐怕要落个弑君之罪了!“轻一点,朕要被你勒死了!”

厉鹞如梦初醒,大步上前,把她从王上臂弯中给夺了回来,箝入自己怀中,指腹轻柔怜惜地为其拭着满头满脸的涕泪,柔声道:“乖翎儿,不要哭了。”

“木瓜哥哥……”翎儿环住他强劲的腰身,泪眼迷蒙地,“我想姐姐啦,我好想姐姐。”

戎晅丕然色变,惊问:“你当真没有和淼儿在一起?”

翎儿诧然回头:“你没和姐姐在一起?”

乱了,乱了,原以为他们所关心的人必定和对方在一起,原来她,谁的身边都不在。何谓从希望的云端跌回失望的泥淖,戎晅总算领会了个中滋味,心,被巨大的失望噬咬着,拉扯着,痛,有之;麻,亦有之。回转过身,微仰起头,他逼回了眼际的湿意:不允许,也不会,在臣子面前泄出半点情绪。晚宴前,戎晅单独唤翎儿到跟前,密嘱其关于两人如何相识的过场在人前不得露出半句,厉鹞亦不例外。翎儿虽然贪玩却绝不愚笨,明白以戎晅今时的身份地位,那段过往,已成了他人生最大的隐讳。她笑道:“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以为我是个出言无状的疯子呢。”两人,没有再就分别六年间来的境况深谈,因为他们心里明白,没有了他们共同关心的那个人,说什么只会让气氛僵滞,徒增伤怀。

晚宴上,戎晅饮了几杯塞外的羌米酒,大加赞赏,对多以野味佐就的菜肴也赞不绝口。但浅尝辄止,不一时,自称几日接连鞍马不停有些累了,在明源的搀扶下回驿馆下榻,自然也未及欣赏隗副将为宴后安排的塞外歌舞。

平日多话贪食的翎儿,郁郁不乐,食不知味,在戎晅走后不久,亦说了句“我饱了”离席而去。厉鹞担心的望着她瘦薄的背影,命侍妇收了几样小菜,亲自执盘随后尾随过去。

她房间里没有灯光,想也知道又是趴在桌子上抽泣,一个笑声多眼泪也多的小东西。

“翎儿,我是木瓜哥哥。”虽然起初对“冷木瓜”“木瓜哥哥”此类别名颇有抵触,但她喜欢叫,也就随她了,“你睡了么?你在席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我拿了你最爱的鸡腿过来。”

鸡腿再香,也不是麦辣的,更没有炸鸡翅,暑条,可乐……翎儿抬手抹了把流到嘴边的眼泪,“我不要吃,我想姐姐,我想家,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厉鹞心为她拧紧,“翎儿,不要哭了,再哭明天变成丑丫头没人要喽。”

“臭木瓜,你才丑呢?是不是巴不得我变丑了你好找那些关外臭女人去?想得美,你试一试,我会吃了你!”

“那也得你不要变丑才行,”厉鹞轻拍着门,“开门吃点东西,好不好?”

灯亮了,门开了,翎儿依旧趴在桌上垂泪。

厉鹞把香喷喷的野鸡腿在她眼前一横,“吃一口再哭,我陪你一起哭。”

“哼,”翎儿蛮横地,“好啊,你哭,你哭给我看,你哭了我就不哭了。”

厉鹞当真抚案干嚎,惹得她梨花带雨的一笑,算是雨过天晴,她拿过鸡腿,没有半点文雅地大啃。他倒了杯茶喂她喝下一口,眼中全然呵宠。

“你和王上,”他终于憋不住问了,“是如何……?”

她猜到他早晚会问,说:“一场意外,我们认识纯属意外。”

我们?他听得有些刺耳:“你们……很好么?”

“还可以吧,不算赖。”她扔下一丝不剩的鸡腿骨,又从盘中取出另一个继续。

“好到什么程度?”眼前闪过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片断,酸气从胃部泛上来,呛出喉咙。

嗯?她嘴巴犹自大动,眼睛贼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我是说,”他艰涩地,“你们好,是怎么个好法?你们——”

“哈哈……”她勉强咽下满嘴的食物,手指指向他,面上三分得意三分精怪三分欣悦,另一分娇嗔:看他的面赧如火,局促不安,其形象说是一个亟欲追查心上人是否心有所属的高中生差不多,哪还是那位驰马塞外威名赫赫的冷将军?

“你,”她勉强刹住笑意,“你在吃醋,对不对?你怕我与你们的王上有什么暖昧情事,所以你在吃醋?看来,刚才吃不下饭的不只我和他,还有你这个傻瓜冷木瓜!”

他的脸在灯光下更烧成了番茄颜色,被一个小妮子猜中心事感觉实在是不太妙。“胡说,我只是怕你有什么……”

“啪!”她在他颊上叮了个响吻,“冷木瓜,我跟你们王上半点也不来电,虽然他帅得不象话,不过我只会停留在欣赏阶段,如果他不是王上的话,我们顶多算不错的朋友,而他是王上,我和他连朋友也就做不成。他呀,喜欢的是我的姐姐。”

“真的?”他俊眸一亮,抱住她,“翎儿只能属于我。”

她精怪地眯起眼睛,小牙咬住下唇,小小声问:“如果你们的王上喜欢的是我,你又能怎样?他是王,你是他的臣子,如果他喜欢我,向你要我,那你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他收紧了双臂,把她的头牢牢抵在胸上,眼里,燃起两簇火焰,“方才在席上,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王上向我要你,”捧起她的俏脸,“我不会给!我会以我的军功请王上放过你,我会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将军夫人!任谁都不可以!一个将军,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如何能够保卫疆土?”

妻子?将军夫人?心爱之人?这一个个甜蜜蜜的字眼串成了一个个喜悦泡泡,从翎儿心底冒出来,又溢在脸上。她钻进他宽阔的怀中,嘴里念道:“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对不起啦,人家动了一个字,谁让人家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呢?

“翎儿!”厉鹞欣喜地,“你会作诗?”

“马马虎虎啦。”嘻,幸好本姑娘来的不是个上下五千年里的古代,这不,《孔雀东南飞》一下子成了本姑娘的作品啦?哈,爽,早知道,就听姐姐的话,多看几本唐诗宋词……可是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嘛?我是真的,真的,从头发到脚趾,从表皮到细胞,好想你耶。

淼儿,你究竟落在何方?与此同时,戎晅一拳击在实木案面上,心底呐喊如雷。

蝶双飞 第二卷 第四章

夏日炎炎啊,可惜没有好福气的“正好眠”。俯瞰着街上那些水起波涌、互相泼水取乐的人们,宣隐澜也不由被他们的欢乐情绪所感染,泛起感同身受的笑纹。原来这寰界的泼水圣节,跟云南傣族的泼水节如出一辄,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人们的娱乐精神是大同小异的。

“宣卿,还满意么?”

这一声,低沉和缓,听在宣隐澜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把游于太虚外的精神全部拉了回来,看什么劳什子泼水圣节,仔细应付眼前的人才最要紧。

“莫非宣卿同朕一样,也是在羡慕这些百姓可以尽情欢乐,而你我君臣却仅能在此处饱饱眼福?”淦王低沉的嗓音继续,他倚在龙椅中,移目过去,刚好是宣隐澜绝妙清丽的侧影。

宣隐澜颔首道:“王上说得是,臣正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只是一想,恐怕羡慕这里的人更多一些呢。”

“宣卿为何有此一说?”淦王目光放肆地放在这个能够时常给他惊喜的少年丞相身上。

宣隐澜告诉自己当他邪气的眼神不存在,道:“臣的家乡曾有位诗人说过‘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王上携臣等在这高台楼宇上欣赏万民同乐,而他们又何尝不在欣赏王上与臣等呢,你看那桥头楼上,有多少目光在注视这里。富贵荣华,自古文人骚客,谈起时弃若敝屐,说一声“过眼云烟”,叹一声“镜花水月”;行动上却趋之若鹜,甘愿在云烟里沉迷,花月里挣扎。不才明主弃,明主一旦当真弃了,便要叹怀才不遇,遇人不淑了。”

“听起来,宣卿的家乡人才济济,朕倒想亲眼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出了宣卿这等风流宛转的人物?”

大意,以后言谈话语中要收敛了。“朕的家乡已在战火中毁了,怕是无缘现于王上龙目下了。”

“所以宣卿厌恶战争?”淦王挑眉。

“不无原因。”

勒瑀但笑不语。他却是极喜战争的,屠戳的血腥、垂死者的呻吟,会让他体内的残虐因子得到空前的满足。但是,他不会让自己的少相知悉这一点。他的少相只要保持住他的清丽优雅就好。

移眸,见他的少相胜雪肌肤上清凉无汗,而自己,尽管有随侍在旁执扇送风,也时有薄汗浅涔。“宣卿不热么?为何额头无汗?”

“臣体质属寒,除非有大的活动量,否则极少出汗。”问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还不如腾出位置给别人坐一下下。宣隐澜是不热,他们现处在阏都最高楼之望月楼顶楼,地高风自来,又有飞檐挑空遮住艳阳如炙,又是站在这里不动不跳,哪会热?脚麻了倒是真的。唉,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差这一个人,有他在,便没你优哉游哉的坐着的福份,给人打工苦哇。

勒瑀邪魅地一笑:“宣卿真是个妙人。”

妙人?他是否可以纯当成褒奖?

“宣卿,你有无想过,假设你我不是君臣,会成为什么?”

“臣不知如何作答。”

“为何?”

“因为您是王上,臣是王上的臣子,这已成事实。王上说是‘假设’,假设便是不存在,对于不存在的假设,臣向来没有妄自揣度的能力。”

勒瑀从龙椅上起身,状似闲庭散步地踱着,宣隐澜侧身旁避,却被他高大的身形将隔栏外一干文武大臣的眼光完全背离,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宣卿,朕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一样失算过。不要试图打破这个惯例,朕对你,可是爱惜得紧呢。”

这一刻,不但不会热,还会冷了,一阵恶寒从脊背上钻进体内,周身冰冷入骨。

“宣卿,今天晚上朕欲邀人赏月,不知宣卿可否作陪?”

去你什么的‘可否’!可否,即‘不可有否’,以势压人就以势压人罢,还装什么谦谦君子?“臣可以说不去吗?尽管今日是臣母亲的忌日,晚些时辰再回家祭拜不迟。”

“那明晚,宣卿不会有事了吧?”他凤目内,燃着势在必得的狂炽,“朕敢断定,明晚的月色不会输于今晚,朕会在云英阁摆下薄酒恭候宣卿。”

“臣何德何能……”还欲说些场面话企图过关,只遭人柔声打断。

“不用怀疑,宣卿,你是绝对值得朕等待的。”

六月飞雪了不成?冷啊。

“嚓!”不知是第几个瓶钵死于非命。

丫环姝儿无奈地站在旁边,两眶内包着两汪热泪:那些,可全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呢,哪天相爷如果不做丞相了,光这些东西便够他们三人吃一辈子的了,好不好的,怎么就这样给毁了呢,浪费,浪费,浪费到心都疼呀。

门开了一缝,苗苗的脸儿探了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悄声问姝儿:“第几个了?”

姝儿摇头:光顾心疼了,哪还来得及计数?这次,是上一次相爷治了水患后,王上的赏赐,价钱胜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殒物,心疼啊,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哇呀呀!”一声暴厉的尖叫,尔后又是一声四分五裂的脆响,桌上一个供着多支羊毫大笔的土定瓶成了牺牲品,随后,一方紫玉纸镇亦含恨而殁。终于,发泄者无力地跌在椅中,宽袖搭在案上,身子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