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和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结束了么?

宣隐澜像是听到了娇妻美婢的心语,道:“结束了,告一段落,两位请进。”

“这一次,火气格外的大哟,难道王上对你不再停留在言语挑战的阶段了?”苗苗示意姝儿关注着门外,走近夫婿。

宣隐澜正正稍显零乱的衣冠,敛眉静气,美雅如初,若没有满地的碎片断屑,只会让人以为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曾存在。惹得苗苗、姝儿不得不又一次叹为观止:她们的丞相大人,的确有人格分裂的本事。

“这一次,他非常明白的告诉我,他对我有意思,”宣隐澜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约了我明晚饮酒赏月。看来,我是在劫难逃唠。”

啊?苗苗、姝儿张大了嘴巴:那位王上,终于忍不下去了吗?

姝儿眼珠收回投在室外的视线,好在这水香别榭地处相府后园的小湖中央,四面开阔,一眼望下去就能一目了然。“相爷,您说王上找您是因为他好男色之癖,还是识破了您的身份?也没听说他有养男宠之好呀。”

苗苗点头,她也有此疑问,“你们君臣这么多年,你敢说你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么?”

“镇日穿着你们这些高领宽袖的大衣服,喉结露不出,耳朵没打孔,脚呢更不可能了,别说它终年不见天日地藏在塞了棉花的大靴子里,再者你们这边也不流行缠足。他是不是识破我是无从得知,不过我知道,跟他一比,那些张华强之流连小巫都算不上,王啊,了不得呢。”宣隐澜自恋万分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颗华丽的头颅,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兴许明天一过,你们的王上会将它慷慨送给大家。”

苗苗粉面浮上揶揄之色:“王上舍得杀你吗?”

宣隐澜眯起美眸“怎么忘了?如果本相把自己温柔美丽、惊才绝艳的娘子献出去,也许,他便不会舍得,娘子以为呢?”

姝儿才抿嘴偷乐,宣隐澜明眸余光扫中,“献一送一,外带美婢一名,更会让龙心大悦罢?”

哈,看着主仆二人灰败下去的脸色,他心情多云转晴,一派大好:“果不其然,人是需要发泄的,尤其一位日理万机、压力重重的一国宰相,发泄过了,感觉好多了,唉,消耗了太多体力,想想晚餐吃点什么好呢?”

苗苗咬牙切齿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真像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有人说过,你,还有……”明眸一黯,“只是,不知她如今身处何方?”

虽恨得牙痒,苗苗也不愿看他兀自神伤:“其他的事容后再想,目前最紧要的是想办法度过你明天的赏月之夜吧?”

宣隐澜耸肩道:“想什么办法?赏月之夜,那就赏月罢。”

相处六年,苗苗对他已算是有相当的了解,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如此安之若素,可刚刚明明在走火入魔般的打砸摔没错,故弄什么玄虚呢?

“放心,吾妻,”宣隐澜抛了个媚眼过去,如莲花瓣的指尖轻佻划过她的玉面粉颊,“莫要为为夫的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那你这是……?”她指着那些支离破碎。

“发泄啊,减压啊,为夫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为夫身处朝纲重位,上蒙王恩浩荡,下关百姓福祉,压力重重,危机四伏,如果不能找到适宜的发泄渠道与减压方式,为夫又如何能够做一个为民请命、正直无私的高官呢?吾妻,娘子,你恁地冰雪聪明,竟猜不出为夫心思,实在是应该多读书,多识字,多长见识,多学文化,若不然又如何能够跟上为夫一日千里的脚步呢?”

“我……”我咬死你!苗苗想到每次与姝儿便衣外出时,耳闻街头巷尾对这位少年丞相的美誉,当时还有些自傲:无论怎么说,他们口中所说所赞之人,都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想想真是气得头顶冒烟:这家伙,除了长得还能看以外,从皮到骨到心肝,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

“爱妻在心里骂着为夫的吧?”宣隐澜秀美的唇角好心情地扬起,“骂归骂,不要太生气。气坏了身子不打紧,气坏了娘子的花容月貌小生可是会心疼的呢。”

哼,大家在一起滚了那么久,百毒不侵纵不可能,但也不是恁容易就能被你打倒的。苗苗甜甜笑道:“是,相公。为妻的还要与相公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呢,如果气出个好歹,不是便宜了外面那些狐狸精吗?您长年忙于国事,可能还不太清楚,这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您这位绝色少相呢。那其中,还有一个手握生杀大权、呼风唤雨的顶级大人物不是?”

宣隐澜啧啧摇头,赞道:“不愧是我宣相的夫人,聪明得教人心疼。也正是因此,我明天的应对之策,原本是策划夫人代为夫乔装进宫,以夫人的机敏智慧一定能够获王上垂青,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杜绝王上的断袖之癖,至少可以顶上一阵子不是?”

苗苗浅笑吟吟的桃花面愀然变色:“当真?你当真如此想过?”

“当然,”宣隐澜勾起案上那只在风暴中幸存的茶杯,里面是恭候多时的凉茶,悠悠然呡了一口,才迎着她柳眉下受伤的煎水双瞳,哈哈大笑,“当然……当然是假的!哈哈,夫人,你太可爱了!”

姝儿看在眼里,深表同情地长叹一声,说:“夫人,奴婢算是明白了,您现在,仍然不是相爷的对手。”受了夫人一个白眼,报以无辜一笑,又道:“可是相爷大人,纵使您发泄也好,减压也罢,有很多的法子用嘛,比如您找个人来骂一通,拉个人来打一顿,为何总要选一个最浪费的途径呢?”

“浪费?”宣隐澜甚为不解,“何以见得?”

姝儿圆脸上那对圆眼睛瞪得更圆了,指着地下,“这……这……是什么?相爷,难道您不知道,适才您发泄、减压时所用到的每一样物件都是顶贵的吗?每一样都会让一家平头百姓人家吃上几年哩。”

啊?宣隐澜眼睛比她瞪得还圆,“吃几年?你是说我摔坏的这些瓶瓶罐罐?”

天呐,苗苗、姝儿面面相觑:不会吧,她们的相爷摔这些瓶瓶罐罐也有些年头了,竟然会不晓得这些瓶瓶罐罐的身价?姝儿掩面而泣,无力地道:“夫人,看来咱们早该提醒相爷的。”

苗苗深有同感,叹道:“要不然呢?夫婿大人,您以为这些东西是什么?是街头乞丐的要饭钵吗?您可是号称淦国第一才子的人,竟然不识得它们的身价?说出来不单我们不相信,您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罢?”

宣隐澜摆明了冥顽不灵,错误既已形成,懊恼也无用,轻描淡写地道:“三点,第一,别人怎么说本人不管,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淦国第一才子;第二,术有专攻,学有所长,本人就是对金石玉器知识不精不通不感兴趣,那又怎样?第三,如果它们真如你们所说具有那么高的物质价值,那它们被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们为何到现在才讲?明知这水香别榭是本人放肆宣泄的地方,为什么把它们摆在这儿受人凌害?你们需要要非常清楚的了解一个事实,它们的死于非命,你们主仆难辞其咎。”

“夫人!”姝儿抱住苗苗,“奴婢罪大恶极了!”

宣隐澜颔首:“知道就好。说明你善念尚存,天良未泯,还不是无药可救。把这些宝贝的尸首收起来,好好安葬,如有灵感,作一首《葬瓷曲》以慰它们在天之灵。看看家里还有多少它们的同族同类,好好收起来,哪一天捐给慈善机构也好。从今往后,水香别榭不要再摆放这些位弱不禁风的劳什子,万一再有它们的命案发生,本人概不负责。”

从两个咬碎银牙的女人面前悠闲地迈过去,眉尖微蹙轻语:“呀,不知今天的晚餐会吃什么呢?好期待哦。”白衣如雪,甩袖负手而去。

“夫人!”姝儿欲哭无泪。

苗苗同病相怜,握其手道:“听相爷的话,把这满地宝贝的断肢残骸收起来,给葬了吧。我也很期待,谁会是他的克星!”

云英阁,矗于百花丛中,四面出廊,流檐飞栋,精巧别致。在宣隐澜眼中,它是这座以浓重骄贵为主调的淦国大苑王宫中,最别出心裁的飞来之笔。眼下,虽非春日百花繁迭之际,但因是天子的御花园,各色奇花异草应有尽有,纵然是在夏季,亦有满目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勒瑀卸下王冠皇衣,着一件锦绣青袍,青簪绾髻,往日隐在王冠里的长发散至肩背,阴寒气质中凭添了几分野性。在实质上,他本是一个心冷人冷的君王,从参与到争夺王储乃至王位的战争中开始,冷酷,邪佞,残戾,已经与之如影随形。而在宣隐澜面前的调谑谈笑,只是因为面前的人是宣隐澜而已。

月上柳梢,宫灯四起。他自斟自饮,不消一刻,内监来报:“宣相来了。”他抬眸,墨绿色的瞳仁里,他气韵高华的少年丞相愈走愈近。礼尚未完,他扬手对四边的宫监宫女:“朕今晚要与丞相大人彻夜畅谈国事,不用你们伺候了。”

“宣卿,”他抬指示座,“坐,如此良宵美景,且莫辜负了。”

宣隐澜称谢后在他对面欠身坐下,却并非他所示的位子。

勒瑀不以为意,长夜漫漫,时间,还早呢。“宣卿,昨夜可曾拜祭了令堂?”

“是,”宣隐澜答,“谢王上挂心。”

勒瑀一笑:“朕其实亦应拜祭令堂。”

宣隐澜知他此说必有所指,但又不得又顺势接言:“虽然死者为大,但臣不认为臣母有这个资格接受王上的拜祭。”

“她当然受得起,”勒瑀笃定无比,凤目光华四溢,“她为朕生了一个如此惊才绝艳的少相,如果她尚在人世,必会受封诰命夫人;如今业已仙逝,受朕一拜又如何?”

“王上过奖了,臣代亡母谢王上。”此时此刻,最安全的是这些废话、套话,多多益善。

“唔?宣卿,如此木讷正肃可不似平时的你,朕最喜欢的,还是少相的妙语如珠,慧黠灵动。”

你最好不要太喜欢,最难消受君王恩呐。“臣可能在昨夜露浓时祭拜亡母有些受凉,身体略感不适,惰于言语,请王上鉴谅。”

“那饮酒也不可以吗?”勒瑀执起嵌银琉璃壶,“朕为宣卿斟酒。”

宣隐澜始料未及,急急起身相拦:“王上,请允臣自己来。”

勒瑀无语,眼光下移,落到了按在酒壶上的一只素荑上,它下面,是他的手。

宣隐澜惊觉,急欲抽腕不及,手已经被人包在掌心。

缓缓掷了酒壶,勒瑀将掌心的小手握至眼前,指若青葱,甲若莲瓣,握在略有薄茧的大掌中,如一方软玉,温凉浸骨……他的唇,向那手背上落下。

“王上!”宣隐澜挣了挣,因不敢过于用力,手仍在别人手中。他的轻吻,使手背上那块肌肤烧起了灼痛。“王上,您喝醉了么?臣唤常公公扶您去休息如何?”

勒瑀近似痴迷地嗅着她的手,气息烤灼在上面:“就算朕真的醉了,也不关酒的事。”与自己的手掌相并,交握,“宣卿,你这双写出锦绣文章的手当真是锦绣如玉,与朕的手比起来,你的手实在太小了。”

“臣哪敢与王上相提并论,王上乃天之子,臣只是一介凡夫。”

“宣卿,你没有发现么?你不只是手小,连身形也要比朕小很多。在男人中,你不算高大,若是在女子中间,则属于秀颀的了,”他说着,身形已绕过桌子,立在了宣隐澜身侧,“朕平日总嗅得宣卿身上有一抹淡淡的幽香,不知是何香料?”

情况越来越难处理了,事情发展得比预料得还要糟。宣隐澜用了点力气把手给挣了出来,“王上,臣想喝酒了,你我君臣对饮可好?”

“肤如凝霜,眉若春山,气如幽兰,面若清莲,唇吐丹朱,颈赛春雪,”他神态如迷,“宣,不要让朕太苦了好么?”

不好!宣隐澜心中大喝,足下不露声迹地移着脚步,他却亦步亦趋,直至围着桌子挪了一遭,他没有耐心了,手臂一探,已将少相的细腰箍住:“朕的美少相,你要带朕兜多少圈子呢?”

“王上,您当真喝醉了么?”宣隐澜别脸竭力不与他面面相对,但他唇间的热息喷洒在后颈,他的胸膛抵在了背上,滚滚不断的热力喷薄而来。

他埋首在少相颈间,呓语般:“宣,朕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我不要!宣隐澜羞怒交加,又不能全然无所顾忌地反抗,外面,为何还没有动静?

“宣,你在等王后么?她现在正与小皇子共叙天伦呢。”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竟连这也布置好了?“王上,你不是邀臣来赏月的么?臣想看看外面的月色如何?”

纵使少相现在开口要天上的月亮,勒瑀也会设法给拿下来。他健臂一伸,横抱起轻盈的娇躯至窗前,“看吧,窗外月弯如钩,夜色醉人,想必,这夜也喝了醇酒,也有美人在抱。”

“王上,”宣隐澜手无所凭依,抓住窗棂,“臣想脚踏实地,这样对月才算恭敬。”

“无妨,”他的颊贴过来,“有朕在,是最大的恭敬。”

宣隐澜软语道:“王上,臣不比王上,请允臣下地赏月。”

他心神一荡,放了下来,却仍从后面将她固在怀里,搂着那如柳细腰,“宣,你的腰太细了,细到朕怕你随时会飞掉。”

“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王上,你为何会如此……赏识臣?”

“朕何止赏识你,朕是迷恋你,”他以颊贴颊,耳鬓厮磨,“记得一年前那次秋围吗?”

秋围?宣隐澜一惊:秋围,莫非……?

“朕的坐骑意外受惊,朕坠马伤了膝盖。当时只有宣卿在身边,你为朕包扎时,朕嗅到了你身上幽香,也从那领口里看到了你没有喉头的光滑颈部。朕当时即已告诉自己,你将朕的女人,最珍爱的女人。”

上帝,千防万防,原来还是露出了马脚?回溯过去,他所有的暖昧:暗示,挑拨,的确是从近一年前才放肆起来的。

“这片江山,朕是不甚在乎的,得到它,只是为证明朕有本事得到它,但朕从没想过要善待它,甚至有一度,朕想让它在朕手中毁了的。但你出现了,你助朕平息战争,助朕稳定朝纲,助朕革除前朝弊政,朕可以说是在宣卿的步步推动下,才成了一个不算太糟糕的国主。”初始,他采纳他的献言,依从他的建言,只是想颇有兴趣地看看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状元有几斤几两,能玩出什么花样。可看着看着,心神便给牵引了进去。

“朕不喜欢男人,却厘不清为何每次面对宣卿时,总要生出博你一笑的悸动。直至在获知宣卿是女子,才得到了答案。原来,朕一直等的人,是你。”

如此柔情缱绻,喷薄浓烈,似曾相识,似曾相识到他,是“她”,心尖揪痛,“王上,臣女易男装,进官场,是违反了大淦法例的,您纵容至今,臣感念王恩。但是以臣的罪过,臣实在不敢妄想侍奉王上,后宫粉黛三千……”

“莫再说了!”他更紧地箝住了怀中柔软身躯,唇在粉颊上巡回轻啄,“宣卿,朕对你,是势在必得。”

蝶双飞 第二卷 第五章

不!竭力避着他的侵略,将从窗侧锦格里抓进手中多时的翡翠雕马狠劲从窗口扔了出去。清脆的声响在静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勒瑀的贴身太监常容虽领王命远远候着,听到这声响动,骇了一跳,以为里面发生了大事,拔脚跑了进来:“王上,老奴……”

宣隐澜趁他稍有分神之际脱出身来,对有些错愕的常容道:“常公公,王上饮酒饮得闷了,欲传些歌舞,请劳烦。”

常容不暇他想,连连点头道:“不敢,奴卑这就安排,请王上、宣相稍候!”话罢,一溜烟似地筹备去了。

勒瑀不以为意,重新攫她入怀,在佳人耳边轻笑道:“好大地胆子,敢私传圣命,不怕朕罚你么?”

“臣充其量是私度圣意,有酒有月,怎能无歌无舞呢?”她竭力又不能太过彰显地避着他逡巡的唇,“王上,歌舞马上便来了,让别人见了你我君臣这副模样,可是非常不好。”

“别人,宣卿指的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么?”他清淡地问。

“自然有他们,王上不要忘了,因为良西王一案,朝中有不少人记恨着微臣呢。一旦抓到臣的把柄,臣相信会有人迫不及待要臣这颗脑袋换换地方,届时只怕王上也要难免受到波及。”

勒瑀厚唇斜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凤目骤增戾气:“宣卿没忘了呗?他们之所以能够活到今时,已是朕的仁慈。而这份仁慈,还不是因为你这位悲天悯怀的丞相大人求下来的?”

尚是正良王时,良西王是众皇子中唯一可以与他颉颃的太子人选,朝中众臣,也因此形成了正良、良西两股势力。勒瑀初登王位之际,亦是良西王远赴封地之时,公然不参加王上登基大典,即已向天下人否定了勒瑀的王者身份。三年后,以“父王死因不明,清除君侧奸佞”的名义,发动了兵乱,历时五载的叛乱被平后,叛乱期公开表明立场叫嚣的文武自然是已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但那些老谋深算的静观其变者,以勒瑀原意是定要斩尽杀绝的,但助他平乱的宣隐澜则以“天下初定,需以仁政收拢民心,不宜再添杀戮”为由劝住了王者的好杀之心。于是乎,荣登早在太子人选未定时已握在勒瑀掌心的那份名单上十几个名额,改变了本应与良西王会合的宿命。如今幸存者中,年老返乡者有之,仍居高位者有之,虽然不敢再有大动作,但对宣隐澜的存在,素来如芒在背。朝中所暗传的王上与丞相间的风月情事,亦是出自他们的攸攸之口。

“事实证明那些人的存在不是毫无用处不是么?否则良南王哪会那般轻易偃旗息鼓?”并非宣隐澜执意要搬出过去的功绩炫耀,而是眼下的情况需要拿一起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少杀十几人命,换来我朝难得数年的整修安宁,值了。”

岂料此言使得情境适得其反,勒瑀气息紊乱起来,“如今这天下的安宁是宣助朕得来的,这天下,应该由你与朕共享,宣,依了朕罢。”

他眸中墨绿的颜色更浓,捧着她的脸,就要吻下来,宣隐澜叫苦不迭,以手抵住他强磅的胸膛,头向后避着。他的吻,尽数落到了她的颈上,更有向下滑落之趋势。毫无预警地,一双幽月般的黑眸撞上心头,她来不及再想其它,手握其臂,手、肩用力,将胁住她的身体给飞了出去。然后,意识才有觉察自己已犯下了“大逆不道”。

勒瑀始料未及,身子倒地后方翻跃而起,“宣?”他本应盛怒的,但目光在触及她苍白仍力持镇定的清丽颜容时,竟无端心软下来,“咱们君臣近六年,朕竟不知朕的宣相通晓武功?”

“臣……”她抿紧红唇,请罪势在必行,但请罪代表认错,认错便要服软,服软的下一步是什么,用一根头发丝都能想得到。她也许不认为自己的清白值得用生命来悍卫,但也不认为自己有雅量无私奉献给一个没有爱情的男人。

“王上,奴才已将歌舞姬给唤来了,现在进去么?”常容这一回学聪明了,在外面提高嗓门请示。唉,做王上的贴身近侍,哪有那么容易?

她眼内的抗拒勒瑀收到,胸腔内揉进恼怒,恼怒自己竟对她狠不下来,厉声道:“进来吧!”

鲜艳漫妙的歌舞姬鱼贯而入,常容窥到了主子不善的脸色,万般小心地问:“王上,您要赏什么舞?”

勒瑀冷眸抬起,噙着诡魅的笑意,说:“宣卿,这歌舞姬中有看得上眼的,尽管向朕开口,朕会赏给你。”

“谢王上,”惊魂甫定的宣隐澜清醒意识到:自己把他给惹恼了。“说到歌舞姬,王上,其实臣有一宝要献与王上。”

“哦?”勒瑀太爱自己这个小丞相了:又要玩什么?

“臣的家中有一名歌舞姬名唤丽儿,仙姿殊态,清歌妙舞,被臣视为至宝,今日与皇上赏月饮酒,自需歌舞助兴。现在王上的歌舞姬已经来了,微臣斗胆,不妨容臣把丽儿唤来,使其与皇家的御用舞姬一试高低,王上意下如何?”

勒瑀唇角扬起,玩味地:“一试高低?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天下春色尽集王室,王上赢了,是天经地义,臣将把丽儿献与吾王,使其有幸得晤龙颜;如果侥幸是臣小胜,那王上也可将丽儿留下,臣却要向王上讨一个赏。”

“说来听听?”

“省亲长假,”宣隐澜迎着他凤目内突增的森冷,娓娓道,“臣自十六岁登科以来,只有一次回乡祭祖。虽说忠孝难两全,但臣不想背上不孝骂名,请王上准臣三月假期,使臣可以回乡祭祖,略尽人子之道。”

他倏地一笑,道:“那要看看宣卿献的‘宝’是否实至名归了?”

乐曲,猝由悠慢转为密集,丽儿弱风扶柳的身姿随之而动,在乐曲中蹁跹旋转,由慢至速,渐渐的,曼妙的身形幻化为一朵红云。乐声骤歇,翩跹中的丽儿仰伏于地,红衣如火,红颜如花,整个人化成一朵盛艳的牡丹。

自始至终,勒瑀噙着一脉诡魅的笑,眸光与其说是落在艳丽的舞姬身上,不如说是透过她们盯着对面的少相。“啪,啪,啪!”舞毕了,他非常捧场地抚掌,“相府的至宝果然不同凡响,把朕的舞姬都给比了下去,宣卿,是不是要朕忌妒你呢?”

“王上何出此言?天下春色皆属皇家,所以,臣把丽儿带来了。”

“天下春色皆属皇家?”他凤眸熠熠,玩味地,“是么?”

宣隐澜充憨装傻:“王上,以您来看,是否是丽儿小胜呢?”

勒瑀不给她答案,却向俯在地上的艳红勾了勾手指,邪气地道:“丽儿是么?过来。”

不知道知尊重女人的大沙猪!宣隐澜垂睑敛气,生怕眼睛藏不住情绪。丽儿姑娘,这是你心心想往的一条富贵路,前途若是辛苦,莫要怪人了。

丽儿撑起激舞初过绵软无力的娇躯,垂首行至王前,曲身行礼:“丽儿参见……唔!”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攫住了她细致的皓腕,柔软娇弱的身子随着这道力量前扑,再睁美眸,人已经跌坐在了王上膝上,娇羞不胜地轻嘤:“王上。”

“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好一个娇媚入骨的美人,”勒瑀臂环美人,望着对面清丽如仙的宣隐澜,“这样一个美人,献给了朕,宣相不觉得可惜么?”

“正因为美人太美,臣命浅福薄,才不敢消受,天下,也只有王上才配拥有如此美人罢。”

“朕仅配拥有如此美人吗?”他轻佻地挑起丽儿下颌,问,“美人你说,是你美呢?还是你们的宣相美呢?”

丽儿不敢妄言,妩媚撩人地笑:“王上说谁美自然就是谁美。”

“哈哈……”勒瑀邪狂长笑,“果然是宣卿调教出来的人,很会说话。”

众目所视下,在丽儿的轻嘤娇呼中,他霸道的厚唇倏然含住了她的樱桃小口,展开了一场激烈缠绵的热吻。

常容是见怪不怪视若无睹,众歌舞姬则是又妒又羞地不敢多视。

宣隐澜移眸他处:虽然之前不太热衷A片,但比起影视剧里的火爆激情戏,眼前场面儿童不宜的级别也差些火候,还不足以令她手足无措。

她这心里的话音还没落下,那边的戏码已更进一步,勒瑀的大掌肆佞的探进了丽儿的衣衫,激起了佳人的曼妙轻吟。

拜托,好歹也是个帝王,这么猴急干嘛?宣隐澜小呡一口杯中酒,酒并未沾唇,作势分散一下注意力而已。

“王后驾到!”云英阁外,响起了宣隐澜企盼已久却又姗姗来迟的唱喝。

宣隐澜起身静候凤驾。不知为何,看见她恭顺谦和地迎接王后的模样,勒瑀甚觉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