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瑀,”他抵着她秀挺的鼻尖,望进她水眸深处,“他对你,很好么?”纵是掩饰得百般妥当,口风里仍冒出一股酸气。在她面前,他实在是很难建起城府。

“阿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大睁一双明眸,一派无辜纯真。

“什么?”

“你吃醋的样子实在是好可爱哦。”

他呕得要命,俊美的脸容逞现薄红,“淼儿!”

后者犹不放弃口舌之快,“奇怪了,你也是这般漂亮的男人,却没有丝毫脂粉气;而那个苛劬身体特征明明是男人,可是总让人感觉妖异。”

“因为他原本便不是男人。”

耶?她美眸大睁,“苛劬怎会是女人?你又怎会知道?你和‘他’……”

言犹未尽的后续里有显而易见的暧昧,他咬牙道:“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知道她是女人也不是通过你脑袋里提供的方式!”

“我和她的一面之缘,囿于伯昊先生。我十六岁生辰那一日,为纾发心中郁结,自庆典抽身至野外狩猎,巧遇伯昊先生,彼时他正和一头猛虎缠斗,我出箭救了他,从此和先生结为师徒。起初他为图自由快活,依然住在城郊的一栋民宅里,每逢月曜日、水曜日、金曜日进宫授我课业。但在一金曜日,朕下朝后久候先生不至,隔日出宫探访,与苛劬姐弟遭逢,他们是来请先生返畲的。在先生来煊之前曾在畲国驻足半载有余,苛劬曾欲拜先生为师,但先生以没有师徒缘份为由婉拒,但念其心诚,仍传授其些许为政谋划之道。未料其竟从畲都鄢城迢迢追来。先生明言相告将不再返畲,游说了两日的苛劬姐弟终告恼羞,欲以武力强掳。我和随行侍卫出手拒之,打斗中钭溯剑挑苛劬胸襟。盛夏时节,衣服本来就穿得轻薄,一剑刺下去,苛劬躲开了要害却让前襟大开,层层叠叠的缠胸布暴露了她的女儿之身。”

他戏谑地扬起薄唇,“没想到呗,她是你的同道中人呢。”

“可是……”蓝翾蹙起秀眉,回想着苛劬的形容,“她生得极美没错,但是她有显著的喉结,骨架又宽阔……”

“先生温言劝离苛劬姐弟,并确诺掩其身份。事后,先生与我独谈,语气中不无怜惜。她的母妃是个绝世美人,是前畲王巧取豪夺所得。前畲王曾奸污亲姊,强暴亲侄。劬母知其父野兽本性,在苛劬出生时,重金买通了接生稳婆,报称又添男丁。并在此后,随着苛劬日渐貌美,其母喂其服食一种药草,可令骨骼异化速长。可想而知,这违反自然规律的药草服后尤其在骨节滋长时是奇痛无比的。加之有其兄苛勍的全力维护,这苛劬竟瞒天过海逃脱了其父的魔爪。至于喉结,相较增阔骨架而言,不是太简单了么?只需在颈上割伤留疤即可。”

“变态!变态!变态!”匪夷所思,“你们皇家人是不是都要这般荒淫无耻到令人发指?”

戎晅又羞又恼:“在你心中,我是荒淫无耻到令人发指的么?”

“纯属口误,请勿对号入座。”他的怒气于她毫无影响,“书接上回。那时苛劬可晓得你是谁?她不怕你口风不紧泄了她的底?”

戎晅气咻咻地冷哼了声,崩了足有半刻之久,才道:“她那时走得匆忙仓促,尚未晓得,但若是在事后对伯昊先生有暗访的话,也不难猜出。不过有先生的亲口应诺,她应该不会担心身份公诸于世。而事实上,伯昊先生将其身世告知我的真正目的,也是望我可体谅她的苦衷,严禁当日随行人员泄出口风。”

的确,若戎晅不晓得那秘密的重要性,纵算是伯昊亲口请求,他顶多也只会对下属训戒一番,很难有多大的动力采取强制约束。

“不过,你还是泄密了哟。”她笑得恶劣,“现在,多了我这个知情者。”

戎晅不以为意,“我当日答应了先生严禁随行人等妄加传测,可没说自己有替她守密的义务!这是她绑架淼儿的报应,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很值得同情呢,那么一个绝色大美人,比你的画贵人还要来得冶丽娇媚。看见她,你才明白什么叫做国色天香……”等、等、等一下!

“她若真碍了淼儿的眼,送她走便是。”

没时间理会这个实施“花容未老恩先断”的薄幸男人,脑子里有什么电光石火地一闪而过,她需要将它给捉住。啊……哦!

“勒瑀!”她脱口而出,大脑里的某些特异串接:幽怨,悲苦,惊怒,怨怼,失望……可不是一个女人面对爱人移情时才有的情绪么?苛劬爱勒瑀?!那勒瑀呢?或者说,勒瑀是否知悉她乃女儿身?细节,细节……勒瑀看苛美女的眼神,是——漠然,而正是这全无波动的漠然,才是他对生了厌倦的女人惯有的式样,如此说来……苛劬出使淦国之际,虽没有讨回城池还送去了侄儿,但毕竟说得勒瑀止了干戈,若没有一定的代价,勒瑀那一线让步也断是难为的……会吗?好劲爆的八卦!

“淼儿!你在想他?在我怀里,你竟然想他?”

一串咆吼惊回了虚游化外的神思,想他?他?他是谁?蓝翾睫毛飞眨,“天,先生,你这一次吃醋的样子可不够可爱。”

戎晅怒色未霁:“不准你想他,你为他挨那一刀还不够么?”

“所以呢?”

“所以,你已不欠他!而且……”他脸色不善。

“而且如何?”

“而且,他订了你的来生,而你,也允了他。”

蓝翾失声笑道:“纵算来生真的存在,但每人只活在今生,拥有这一世的记忆,今生已经有许多事无法掌握、注定错过了,何谈子虚乌有的来生?你这醋,吃得也远了些。”

“淼儿,你可有意……”

“什么?”

“问鼎后位。”

她掀眉以对,他的表情则如同说了一句“今天天气还不错”般闲适。

她撇唇微哂:“无意。”

“为何?”

“第一,我没有你那位甄后贤惠能干,安抚管理你的后宫佳丽的同时,还负责为你遴选美人;第二,没兴趣。”

戎晅老大不悦,在一旁噘嘴不语。

她好笑,瞥他一眼孩子气十足的俊脸,“小朋友,你说得是后位,是天下女人的梦想哦。别把它说得像菜市口贩菜般容易。噢,我倒忘了,于你来讲,在菜市口贩菜也许比你换个王后要难得多。”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后位于淼儿是不屑一顾的么?”

“唔,”她食指敲着下巴,沉吟道:“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不感兴趣就是了。再者说了,我无意做红颜误国故事中的‘祸水’角色。‘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若解西施误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出了事推到女人身上,是皇家的传统美德,你还是继续树立你那位德才兼备的王后的光辉形象罢。”

唉。遇见她,他是不是注定心折心气?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磨人的人儿啊。

轴轮滚滚,辗轧着辗转心头的飞思乱绪。

依然一年前的那条路,曾同车赴京的灵巧伶儿留在了良城蓝府,换成了将为人母的翎儿——三日前,在良城最大医馆的主治大夫的诊断下,证实翎儿怀有三月身孕,好险,没有因为那一场乌龙事件影响到母体和胎儿的健康。那个为追妻不惜破天荒请了大假的准爹地,难得有表情的冷脸上在得知将为人父的那一刻,竟也有了错愕的惊喜颜色。还好,姊妹两人中,总有一人要过得幸福。

“姐姐,你甘心么?就这样随他回京,很多问题依然存在,不是吗?”蓝翎靠着柔软的靠枕,脸蛋上滋养着准妈妈的红润,但仍不忘了为姐姐劳心操持。

收回一直放在车窗外风景的视线,和妹子杏眸相对,笑道:“翎儿,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那个顽劣俏皮的野丫头,竟然要做妈妈了。”

蓝翎手下意识地落在小腹上,红嫩的唇角掀起母性十足地甜甜笑靥。忽尔心思一转,气恼地:“姐姐你赖皮,转移话题喔。”

蓝翾狡黠地眨眨密长的睫毛,挪身和她偎在一块,手也放在她小腹上轻柔地抚动,口中道:“我离开,是准备永远消失的,可是,他却执意逼我做个绝断。”

绝断?蓝翎听得心惊,“姐姐,你……”

“放心,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要翎儿知道。”

喔,这样就好。“姐姐,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凭心回答哦。”蓝翎音量倏然放得极低,在她耳边道,“若他肯为了你废了现在的王后,立姐姐为后,你会怎样?”

蓝翾一愣,讶然凝着翎儿黑白分明的大眼,问:“你这一问是纯粹的好奇?或是,你认为令姐有入主中宫的野心?”

蓝翎嫣然一笑,“知姊莫若妹,姐姐虽强悍,却没有野心,否则以姐姐的智慧,取甄媛以代之绝非难事。”

“后位于我,如果说内心曾有任何介意的话,那就是在听见‘王后’两个字时,想到过‘帝妻’。但帝妻还不是同样要面对丈夫的满园春色,又要端出虚怀若谷的容人之量,维持住一国之母的仪态风范,高贵的悲哀呢。”

“可是成为王后,意味着你是这片江山的女主人,你可以协助戎晅处理政事。这对姐姐来讲,不是驾轻就熟的么?”

“你错了,翎儿,成为宣隐澜,处理朝政、运筹帏幄,甚至排除异己、党同伐异,是宣隐澜必备的维生之道。而于我来讲,那是一份工作,只为养生活命。但嫁给戎晅,是我情感所属,在感情的世界里掺进了心机算计,是我所不愿也不屑的。”

心高气傲的姐姐啊。蓝翎抱住她,抬手轻抚她胸口,在轻薄的丝缎下,可清楚地触到那道愈合后的疤痕,心疼地吁息:“谁能想到,我们姐妹来到这儿,一个是在身子的前后各留个纪念;一个在肚子里揣了一个小生命。有时候,真不知道命运之神是厚待我们还是戏弄我们?”

“是啊,”蓝翾闭目养神,“而且,我们是寄居在别人躯体里,而且,是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不知道我们原来的那副躯体是在时光隧道里磨损掉了,还是留在寰亭里做了死人?而我们目前这借用多年的躯壳原先的灵魂,又在哪里呢?奇怪的是,同是时空穿梭,戎晅却可以原装来回,太不公平。”

“我想爸爸、妈妈了,好想。”蓝翎小小声。

“我也想。”

车厢内静了下来,两人相偎,听车轮轴转的声响充斥在安谧的空间,一如时光的滚滚向前。人生太无常,生命多玄奇,个人太渺小,能做的,是把握当下了罢?

[第四卷:第九章]

又是一年秋叶落,再过五日,应是中秋月圆夜了,在此,是为“月诞日”。

戎镇戎园,在今日,迎来了易主后的首位登门造访的客人。

蓝翾踏着暮色回园,尚未及回房漱洗,老管家颤颤微微禀报:“有位伯先生在客厅等主子有两个时辰了,他是少爷的师傅,主子您见不见?。”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多聪明的老管家,不叫夫人,不喊公子,取中间“主子”,任谁听了,都找不出毛病。

伯先生?伯昊?她转道客厅,身后如影随形的,是煊王殿下支派的两名侍卫——钭溯、钭波兄妹。

“伯先生,稀客,蓝翾倒没想过今生还有和先生相见之日。”

已自行灌了一壶茶的不速之客展眉一笑,起身拱手道:“懿……”

“停,”她抬掌,“戎镇有个姓蓝名宣的书生,戎园有个姓蓝名女翾的女子,先生尽请选择一种自己认为恰当的称呼。”

“蓝姑娘。”伯昊从善如流。

“先生请坐。”

“蓝姑娘也请。”

呷了两口茶,蓝翾举睫相望,客人面平无波,看不出有什么异色。“先生有事?”

“唔?”伯昊捻着一绺美髯,星目微闪,道,“难道我不能来找姑娘谈诗论词,附庸风雅一番么?”

“先生本就风雅之人,何来附庸之说?”

伯昊未语先笑,“蓝姑娘好敏锐。其实若不是真是天大的事压身,伯昊倒很想和夫人讨教一番。”脸色一正,“姑娘想必听说淦国向煊国施压一事了罢?”

“先生请讲。”蓝翾低眉就茶。街头巷尾的议论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不过,要说版本,想必是今天的这位来得比较准确。

“淦国先是要断了长凉河之源,再来是终止了今秋向煊国的粮食、棉帛进口,这其中的利害,以蓝姑娘的才智,应该清楚得很呗?”

好个勒瑀,是要煊国断水、断粮、断衣么?他竟是做得毫不含糊!

任淦相之时,她业已熟知,煊、淦、畲、郴四国中,淦是粮米水产最丰美的国家,鱼米之乡俯拾皆是,是各国最大的粮食、水产采购国。而煊,则丰矿产,包括燃煤、燃油及钨,冶炼之术更是独步天下,各国若想要上乘的兵器,非得由煊进购。但每年所需的粮食,至少有三成是自淦国进口;棉帛布匹,民间尚可自给自足,军需官用则仍要另外补给,淦国自然亦是最大的供源。

“先生可否将真正的情形详实告诉蓝翾呢?”

当然可以,饱食终日的他游历到此,不就是为了这一桩公案么?“十五日前,淦遣使来访,送给王上一幅丹青,画中人,不偏不倚,是男装的蓝姑娘。使臣同时道‘煊境内的长凉河发源于淦境内淦水河,今年淦国大旱,为引渠救田,将于近期内关掉淦水河与长凉河之间的水闸,请煊君早做调度,以免殃及子民,国力受损’。”

“敢问先生,煊境内有多少子民饮用长凉河?”

“北部取用煊江水,南方取用长凉河,至少三至四成。”

“够狠!”蓝翾颔首。这便是勒瑀,视人命如草芥,视江山如儿戏。淦国何曾大旱来着?每年雨季自五月份始,九月份终,哪一年不为治水防洪拿出大笔银子?煊江更是泄洪的大渠道,眼下雨期未过,若关了水闸,不出十日,淦江必告水险;不出二十日,必出水患。这个勒瑀,此举不止是拿他国百几百万子民的性命玩闹,也想把己国的生灵卷进去。“好应付么?”

“早在先王在位时,为免有一日受制于人,就曾在煊江支流上开渠引水,但跨度过长,屡试不成。当今王上纳了伯昊浅见,放弃煊江北水南调之法,直接在人工开凿一条贯穿南部的河流。”

“先生通天文,精地理,想必是因为找到了水源?”

“正是。只不过此乃一桩浩大工程,估计尚需半年方能完工。眼下,哪怕昼夜开工,也绝赶不上在淦水断后的危机之前完成。水乃生源之本,这中间错差出来的,哪怕只有十日,也足以危险人命,何况还不知是几个十日呢?”

“先生又想出什么好法子呢?”

“唉,伯昊愚钝。王上已遣蓝哲,即蓝姑娘的义父,亲赴南方各省,责成各州各县,设法开源囤水。最南部良城到环州城一带有十几处天然泉眼,因环州城半阴半阳的凉山阴面的长年各雪形成,而非赖于长凉河,应该可以供应半省的用度。”

泉眼取饮得过快,极易涸枯,不是长久之计……北水南调?如果有火车、飞机,就轻易多了。“先生可请工部多多制作五马巨车及巨型封蜡水箱,取煊江之水远送南部各省;再有,一旦淦水断源,民间必起不实传言,也必造成百姓的恐慌,为防因慌生乱,一方面要选派能言人士安抚民心,一方面要军队提高警惕,以防民变。”

伯昊满目激赏:“看来伯昊来找姑娘,是找对了人。”转尔道,“王上下命封锁消息,以伯昊妄自猜度,不止是为了稳定民心,还是怕蓝姑娘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呗?”

蓝翾莞尔一笑,问道:“以先生之见,蓝翾会有何不智之举呢?”

伯昊老神在在,“以在下看,王上多虑了,蓝姑娘是不会因为淦王的威胁而自投罗网的。”

有趣,是激将法还是真有那么了解她?“先生神机妙算,蓝翾的确不会自投罗网,我只会做认为自己该做之事。”

“恕伯昊唐突,可以请问,眼下什么事是蓝姑娘认为该做之事呢?”

“比如修书给淦国重臣,希望他们可以力谏淦王三思后行;比如建议先生将煊内所有贩粮鬻棉的大小商贾登记在册,买下他们手中囤积的粮棉由国家统一调度分配,不过想必先生早已想到;再比如……”她话音骤然顿住,脑内灵光一现,双眸一亮,“对啊,潜龙庄,我怎么会忘了他们?”

在潜龙庄做米虫的那段时日,她见识过庄上那矗堪比国库粮仓的巨型粮库。据爱与人嗑牙的下人讲,耿家如今虽富甲天下,但因是贩粮起家,为不忘本,也取根基永固之意,粮库从未有过空置和空闲,今日售出一石,明日立时增进一石,随时随时保持库房的钵满盆盈。凭那栋建筑物的庞大体积,哪怕不是满坑满谷,三分之二、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煊国即将而来的米粮空缺需求也足以应付一二;若运气够好,里面充充实实,那足够贴补至少一年的空缺用度了吧?

事不宜迟。“先生听说过潜龙庄么?”

想来此问必不是无故而发,“自然。潜龙庄富可敌国,不知道它也难。”

“那先生想必清楚耿家如何发迹的呗?”

“据闻,是……粮米?蓝姑娘是说……”伯昊星目遽地一闪。

“蓝翾游历民间时,有幸结识潜龙庄的两位耿庄主,也有幸见识了潜龙庄睥睨天下的粮库。虽然庄里有仓不能空的规矩,但若是为解国难,想必耿家两位庄不会墨守陈规。再者在商言商,只要价钱出得公道,别唱官夺民产的大戏,他们应该会应得爽快。不过,希望为时未晚,没教人抢了先机。”比如勒瑀。

伯昊哈哈大笑,直道:“妙,妙,妙。”

“至于棉帛,个人认为倒没有多大问题,去年穿过的莫非冬天一过便还给了老天爷?天气太冷不会躲在家里闭目不出么?而那些个原本就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仁兄们,应是你们王上的责任。但如果是少不得的,或许先生除了登记贩粮鬻棉的商贾,还要从民间或他国大量收购鸭毛,淦国终止了对煊国的粮棉出口,总没禁令过鸭毛吧?”

“鸭毛?”伯昊怀疑自己误听。

“没错,是鸭毛,多多益善,鸭毛的保暖性可远远高于棉花呢。”

“当真?”伯昊难得对她所说持疑。

信我者得救。蓝翾道:“至于制作程序,你们的将军夫人也就是舍妹蓝翎曾有过经验,请教她就对了。”

一桌精致美馔才呈上来,伯昊从容就坐,据案大嚼,斯文气质扔了个七七八八。

蓝翾浅挑着在近前的两碟素菜,食欲尚可。

“蓝姑娘如有意重返宫廷,并非难事。成为王后,也只是早晚。”伯昊忽道。

“先生仙骨道骨,状似闲云野鹤,原来心也在万丈红尘么?”

“伯昊贪酒好杯,爱美食,实实在在是个俗人,又怎逃脱得万丈红尘呢?”饮一口佳酿,“好酒,是今年新上的贡酒‘梁光饮’,传说是三百年前一个叫梁光的人梦中所酿,流传至今。当今能开怀畅饮它的,除了王上,只有酿酒人了。与王上为姑娘所创的‘淼思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谢先生赐教。”

伯昊大笑,“蓝姑娘可知之谒其人?”

“有耳闻。”

“姑娘趁离人宫大火离了邶风王宫,之谒也一并不见了踪影。在下无意探听蓝姑娘是如何在不走四门的情形下脱离王宫的,但之谒的离奇失踪却为姑娘的回归埋下了绝妙伏笔。宫廷上下、官场民间,无一不知之谒先前所作所为,只需诏告天下,懿翾夫人当日遭之谒所迫,强掳出宫,欲威逼行不利王上、不利百姓之事。幸懿翾夫人智勇双全,不但逃脱了监禁,且引王师歼灭了之谒余党,功在社稷,仍以后仪迎回懿华宫。”

“先生千算万算,可将之谒算在了里面?若她出面辟谣呢?我们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蓝姑娘晓得之谒去处?”

“不晓得。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且能离开冷宫,她算是助了我一臂之力。”戎晅不曾追问过她如何离开,想必是认定她遭了之谒的暗算中途得脱的。“不怕告诉先生,离人宫大火未借他人之手,如果先生有意追查,想必已经识出蓝翾事先做了布置,邶风学苑、小公主、倩儿,包括先生。”

“早在之谒势败日起,其运势已然耗到尽头。她如今也算个宫廷逃犯,如何出面辟谣?

多虑了。姑娘意下如何?”

做王后?敬谢不敏。“伯先生既然自忖了解蓝翾,不难猜度蓝翾此刻的选择罢?”

伯昊无语,撂杯轻叹,道:“伯昊但愿看错一回。”王谢堂前燕,果要飞入百姓家了吗?

蓝翾不解,既然不解,也就不求甚解,世上事解得太多,唯徒增烦恼而已。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