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健彬,你要是胡言乱语,我照样会朝你下手!”

“宜笑,我只是说我的感受!”他有点急了。

我凶狠地骂了一句,不假思索地关了机。

在外面怔忡了半晌,我的恍惚还没消退,不知不觉到了田妈家。

正值田妈的孙女放寒假,这段时间在奶奶家暂住。她好像在看综艺节目,电视机声音放得很大。田妈和我说了几句话,便蹙起眉头喊孙女:“没看见奶奶在聊话吗?声音不会轻点?”

孙女却不在意,还兴高采烈地招呼我,“宜笑姐,快来看省卫视的相亲节目,好看着呢,可火了!快看,又有女嘉宾被牵走了!”

出自好奇,我坐了过去。电视里果然佳丽无数,观众如云,一片音乐声和掌声。镜头扫过去,最後停在一个美女身上。那女子容貌出众,打扮又时尚,声音嗲嗲的悦耳动人。

我猛然一惊,这不是韩嫣嫣吗?

她不是已经有健彬了吗?上相亲节目干什麽?

尚在愣怔疑惑,田妈的孙女兴奋地指给我看,“她叫韩嫣嫣,还是安洲城人呢。这麽多佳丽,数她最漂亮,出镜率最高。我们班大部分人都挺她,我也是她的粉丝。有人说她是官二代,名气靠金钱叠出来的,我们都不相信,肯定是那些嫉妒的人想损她!”

我盯着电视屏幕,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节目结束,田妈的孙女伸了个懒腰,依依不舍道:“想看这节目,要等一个星期。我不希望韩嫣嫣被人牵手,希望她一直待在舞台上。当然,这也是韩嫣嫣的想法。”

田妈催促孙女进房间睡觉,我也站起来,想就此告辞。电视里的韩嫣嫣早已不见,换之以新闻节目,我好心地帮田妈关掉电视。

银屏下端有个字幕新闻在移动,仿佛被什麽触动,我拿遥控器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星泉实业公司日前以12。56亿元的最高报价中标安洲城溪江区东侧(地块二)居住项目用地…”

我清楚地记得,冯大泉的公司就叫“星泉实业”。

星泉实业公司。

崭新的楼层,宽敞的大厅,外有穿警服人员把守,很难想象这里的董事长就是冯大泉。

印象中的冯大泉一副落魄相,口袋里的烟随时会递出来,西裤总是沾着泥灰。他开着半旧半新的车子,行色匆匆。

听说这家公司才搬过来半个月,自从中标之後,前来采访的媒体络绎不绝,但是全被冯大泉婉拒了。冯大泉从事房产将近十年,没见多少起色,负债投资溪江区却赚了第一桶金。尤其是最近几个月,随着房价的不断上涨,冯大泉再次在溪江区投下了赌注。

冯大泉发迹了。

发迹暴富的冯大泉反而显得神秘,深藏不露。他会见外人也是选择性的。

我准备了两天时间,摸准冯大泉中午会待在办公室里小憩。然後请顾俊颢帮忙,以安全检查的名义一同前往。

冯大泉曾经出钱给我母亲治病,这件事顾俊颢听我提起过。虽然他并不理解我此番意图,但是他没有主动问起,我也不会解释。

到了公司,顾俊颢出示了证件。保安人员通过内线电话,得到冯大泉允许,才放我俩进去。

走廊里,我示意顾俊颢在此等候,自己慢慢朝冯大泉办公室方向走。

“宜笑。”顾俊颢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

顾俊颢笑了笑,说:“如果遇到危险,你首先要想到,我离你不远。”

“哪有这麽玄乎?”我也笑了,朝他挥挥手。

冯大泉办公室门口,我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冯大泉熟悉的声音,“进来。”

我开门进去。

冯大泉靠在沙发上,呈半寐息状态。他的脑袋已半秃,额头泛着油光。人也长胖了,整个人看过去状态甚佳。

“秘书不在,有什麽公事请直说。”他依然眯着眼睛。

“我找你,想问几个问题。”我平静地答话。

冯大泉腾地一动,他蓦然睁开眼。我清楚地看到,他惊骇地盯着我,神色变得惨白,如同大白天见了鬼。

“你…你是谁?”他惊呼。

我冷冷一笑,摘下头上的风雪帽,“冯老板,你不认识韩宜笑了?”

冯大泉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这个人完全失态了,“你怎麽会出现?你不是已经…”

“我不是已经在那个古老年代出不来了吗?”我接过他的话,说话阴沉沉的,“你停止了对我母亲的医疗,已经知道我不会出现了,对吗?”

冯大泉毕竟是冯大泉,稍作镇定,强自一笑道:“你回来了,我当然很高兴。至於你妈的医药费,我正要叫会计汇过去。你不知道,我投资房地产亏空了,负债累累,那些医药费还是我牙缝里挤出来的。最近稍微有点缓和,又遇到公司中标,太忙了!代我向你妈道个歉,回头抽空我去看望她。”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换做是以前,你早就开门见山就问,金缕玉衣呢?裕王地宫找到了没有?你怎麽不问了?”我丝毫不领情,步步紧逼。

冯大泉继续打哈哈,“找不到就算了。我也想过,金缕玉衣十有**没有,不可能有。”

“冯老板,不要装戏了!”

我愤然打断他,从包里取出《司鸿志》,翻到最後一页,质问道:“最後几张是你偷偷撕掉的,你是为了防止被我知道。我问你,内容是不是有关玉珠的?”

冯大泉眼光闪烁不定,勉强解释道:“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三枚玉珠是我母亲遗留下来的,是给跟前世有缘的人的。玉珠我完完整整交给你,也警告过你,你只有三次回来的机会。你前两次莫名其妙地用了,最後一次你自己犯傻,被——”话说到此,他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嘴巴张得老大,一时噎住。

“这麽说,你连最後一枚的命运都知道了。”我挖苦了一句,死盯住他,继续问,“说,司鸿宸在哪儿?”

冯大泉霍然站起身,面色一凝,发怒了,“韩小姐,你是来找事瞎闹的吧?我冯大泉供养你妈多年,可没指望你昧着良心来指责我!你想找人,别处找去!”

我也不示弱,“那是用我性命换来的!对於你来说,我死在古代,正好!要找的东西究竟在何处,你也心知肚明!”

冯大泉双手一叉,怒道:“这里是我冯大泉的地盘,岂容你胡说八道!凡事都要讲证据!证据,你懂不懂?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然我叫保安赶你走!”

我自然清楚多说无益,再也不多看冯大泉一眼,只当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确实,我来错了。

冯大泉已非昔日的冯大泉,他早已把我当成了陌生人。

顾俊颢站在走廊尽头,极目望去,他的脸上凝着一丝困惑。见我出现,才缓缓现出一点笑容。

我不由垂下眼帘,连叫他的勇气皆无,默默地走下楼梯。

顾俊颢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外面寒风刮脸,树叶彩旗窸窣乱响,如嘲如讽。

“你回去吧。”我这才开口朝顾俊颢说道。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谢谢你,我想自己走走。”

顾俊颢欲言又止,他静静地望定我,然後仿佛很轻松地拍拍我的肩,独自开车离去。

我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游走。天上似乎在飘雪花,斜斜的风吹过,细碎的雪花湿了我的眉,迷茫的双眸就沾满了雾水。这样的雪天,丝毫没有影响道路车辆的通行,路人也是悠然行走,步履从容。

芸芸众生,我始终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

即便是在涵淡公园,井水氤氲依旧不可深测,周围安静得没有人声,连鸟儿也缩了翅膀钻进鸟窝去了。我微微向後靠在白玉栏杆前,这里曾经是小洋楼的客厅,石栏上还保存着爱神的小雕像。我凝视着它,依稀朦胧,铁栅门那边传来德国霍希车的声音…

待醒转,眼前分明是颓败的景致罢了,什麽都在消失不见。我双手掩脸,无声地流着眼泪。

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清理垃圾,我这才慢腾腾地起来,走出了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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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敦大酒店是安洲城数一数二的五星级大酒店。各类重大会议或者活动基本上选择在这里,政府机构要员、商界巨头、以及社会名流,每逢大事都喜欢来酒店凑热闹。各路媒体也是如此,想挖掘出第一手新闻资料,甚至名人间的风流韵事,都往往来自金敦大酒店。

而对我们这样的服务员来说,天天奔走於接待忙碌,只要干好本职工作,那些大事活动都与自己无关。

今天,又有一拨客人入住酒店。中餐厅比往常忙碌,因为那些客人无论外国人还是中国人,都喜欢吃中餐。

领班叫住我,将一张通知单交给我,“明天中午中餐厅有酒会,至少有百来号人,还有各路记者。酒会以自助的方式,中间安插的音乐必须是古乐,那是客人要求的。顾总监说你这方面很在行,你去准备准备,一定要做到客人满意!”

我点头答应,顺便扫了一眼通知单,单子上赫然写着“星泉实业公司溪江区2号地块中标成功答谢会”。

不知怎的,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几下。

中间差了“冤家路窄”和“不认识”,下来是“比当裕王强多了”

“宜笑,2705房间要份中餐!”领班朝我喊。大文学

我默默地开始准备。

顾大姐进来,冷眼扫了我一眼。领班笑着跟顾大姐打招呼,顾大姐有意无意地说道:“小芸,你应该二十三岁了吧?长得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

“顾总监,我看我哪有时间?再说,我认识的男生不多。”领班羞涩地回答。

“给你介绍个优秀的,我小弟,怎样?”

领班有所顾忌道:“俊颢哥…他喜不喜欢我这类型的?”

顾大姐提高了声音,“我小弟的个性我知道。他喜欢像你那样年轻可爱、又单纯略带含羞的,那种自以为是、老气横秋,骨子里又骚味十足,见一个爱一个的,我弟弟绝对不会喜欢!”

我听了针扎似的,推着餐车就走。

昨天的事惹顾大姐很生气,她是故意刺激我。想到她待我向来和善,一个反常的举动就这样毁掉了我在她心中的美好印象,虽然不能解释,心里还是很难过。

2705房间,我按响了门铃。

里面有人用英文说声“请进”,我开门,推车进去。

一名老外正在谈笑风生,沙发的另一边,坐着司鸿宸。我心里一震,正思忖着要不要出去,老外先站起来,笑着说:“司鸿,祝你用餐愉快。我们明天再谈。”

司鸿宸也是笑容可掬地送老外出门,反手将房门关上。

他轻松地走到我的面前,上下细细打量,用品味的口吻说:“韩宜笑,你穿这身衣服,没我给你的好看。”

我攥紧了手心,颤抖着。仿佛猜透了我内心的矛盾,司鸿宸面上露出愉快的微笑,一把将我搂到怀中。

我气得更厉害,开始用力挣扎,嘴里狠狠地咬字,“你滚开!”

司鸿宸的手劲很大,仍旧不放松,俯身在我的耳边款款呢喃道:“你我真是三世有缘。还没回答我,你是怎麽出来的?不过,今世能见面也不错,我是司鸿宸,你是韩宜笑。”

“韩宜笑已经死了,我现在不认识你。”我毫不留情地回答。

他挑起眉目,惊讶地,有些无辜地说:“还在为昨天酒会的事情生气?我也是情非得已。你想想,这麽隆重的场合,我跟一名酒店服务员搂搂抱抱,当众承认我认识你,媒体会怎麽报道?如果被冯大泉发现,他会采取措施,当然,这些措施对你极为不利!”

他搂得我那麽紧,熟悉的气息把我整个人缠绕住。我仰着头耻辱地颤抖着,隐忍不落的泪模糊了眼睛。这个叫司鸿宸的男子,即使伤害了一个人,辜负过一段情,在他的意识领域里,只是轻飘飘的一笔,可以忽略不计。

我心中又急又气,只告诉自己今生今世,再不妥协。

“司鸿宸总经理,冯大泉可是跟你一脉想通呢。”我冷冷地挖苦,“你如今名利双全,享受现代人都艳羡的生活,还将事业做到国际化,这比当裕王强多了。”

他终於放开了我,满不在意地一笑,娓娓说道:“的确,冯大泉的母亲是司鸿家族的後代,如果我死了,这个家族的香火真断了。我父亲留给我的《司鸿志》里,也确实在最後提起过,祖先曾经留下三枚玉珠,只有跟前世相像的人才能穿越古今。这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所知。他们都是笨人,不去尝试,怎麽能知道自己跟前世某个人很相像呢?”

“於是你想回到古代去。”我沉声接口,心中的怒火倒平息了一半。

像是触动了一脉神经,司鸿宸的脸痛苦地痉挛了几下,突然不开口了。大文学

我愤恨地盯着他,“於是你认得我颈上的玉珠,在最後关头,你用了它!然後你寻找司鸿家族谱,最後见到了冯大泉。而冯大泉,整整盼了六年!”

真相昭然若揭。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控诉,他是怎样再次扔下我的?瞧瞧他春风满面、毫无悔意的样子,我除了愤懑还有什麽?想起虞纤纤的报复,我总以为自己是个坚韧不拔、内心冷漠的人,到如今才发现,其实最软弱、最单纯的,是我自己!

现代化豪华的室内装饰,电视屏幕一闪一闪,那个泛着倨傲的男子,双目星空般闪耀。不用怀疑他超强的适应性,他是**八荒任我行,眼泪绝对感动不了他。

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繁华的风景,说道:“没错,我从小的梦想是当裕王那样的人,英雄盖世,雄霸天下。男人需要野心。当野心付诸於行动,小小的一名南征军少将是远远不能满足我的需求的!”

“但是你还是败了!”我断然截住他的话。

我望着他,此时很想成为一把尖锐的刀,将他那副恼人的伪装一层层剥落,“司鸿宸,你少得意,你是以失败者的身份离开古代的,你分明是逃离!听到封骥的笑声了吗?他还在嘲笑你呢,皇宫里的庆功宴天天在进行着呢!我很奇怪,你败成这样还能睡得着安稳觉?”

“住口!”

司鸿宸显然被激怒了,他指着我怒目圆睁,“韩宜笑,我现在是司鸿宸,星泉公司总经理!”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飞溅,“你到了现代,只能受冯大泉牵制,你真以为这种总经理的日子好过吗?你只是个摆设!”

话音未落,司鸿宸陡然举手,我勇敢地迎上去,目光牢牢对住他的眼睛。他喘着粗气,手停滞在半空不动了。

“金缕玉衣呢?司鸿宸,它可是你的命脉,你的皇权的象徵,你却把它交给了冯大泉。你等於把自己卖了!你的灵魂,你的道德在哪里?”

“那是我的东西!它是属於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司鸿宸咆哮道。

“好,我已经说完了,不想再跟你说什麽。从今往後,你做你的司鸿总经理,我做我的韩宜笑!”

他似乎被我的声音刺了,举在半空的手颓然垂下,僵直在那里不动。我竭尽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推起餐车就走。

寂静的走廊,我一步一步沿着幽深的方向走,仿佛在走一个永远也走不完的循环。

气息依旧紊乱,始终无法将心平静。一种空洞的回声仿佛在提醒我,忘记这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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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了三天假。

三天,我需要平静,需要一个人默默治愈心灵的伤痛。

手机处於关机状态,反正没有一个电话,我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得罪了也好,我本来就是属於孤独。

请田妈照顾一下母亲,我决定独自旅游。海那边是我的目的地,我想寻找封逸谦留下的痕迹,我曾经把他埋葬在那里,二千多年沧海巨变,他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