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见他,去见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以一种酸楚的心情,独行。

海边到处在搞开发,海水也变得浑浊,望过去黄黄的一片。我站在码头上,彷徨着不知往哪里走,汽笛鸣叫,船上的老大喊:“姑娘,你上不上?”

“开往哪里?”我还在犹豫。

“杏花峪。”

有人解释说,就是有个影视拍摄基地,风景都是新搭建起来的。我兴趣索然,便摇头谢绝了。

在周围几个小岛转了一圈,风景都很陌生,岛上都住了居民,问了些情况一无所获。眼看已经下午,明天一早还要上班,我只有乘车回去。

到了家里已经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对我独自出行大为不满,碎碎叨叨又念起健彬。不知怎的,我心里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忍不住顶了母亲几句。母亲倒没打我,却把手里的饭碗砸了。

我只好认错,说了很多好话,母女大战才平息。收拾好家务,我才松口气进房间休息。

手机忘了带去。开机後,也没见任何来电显示,仿佛所有人已经忘记我了。

心里起了惆怅,半靠在床上发呆。

半晌,手机响了。我吓了一跳,见是陌生电话,却飞快地接了。

“喂,哪位?”我小心地试探。

“韩宜笑,最近可真风光啊!”电话那头一阵莺声,“金敦大酒店女服务员,总比马路上兜生意的有档次。”

听到这声音,我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是韩嫣嫣。

我厌恶地应道:“不明白你什麽意思?是想从我口中讨点赞美之词吧?当然韩嫣嫣小姐风光无限,电视名人,妇孺皆知。”

韩嫣嫣也不恼,轻轻一笑,“先让你得瑟,因为你臭不要脸。我警告你,赶快改姓去,少丢我韩家的脸!”说罢,吧的一声,关了电话。

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隐隐感觉有什麽晦气降我头顶。又不想上韩嫣嫣的当,她分明是无故挑衅。情绪却有些小波动,一夜未得安睡。

上午乘公交车去上班,还在路上,健彬的电话打了过来。

“宜笑,怎麽回事?”

他的语气很严肃,我摸不着头脑。一想,可能昨晚韩嫣嫣与我通话後,又去男友那里加油添醋。简直是没事找事!

我一气,语气也僵硬,“随便你怎麽想,真无聊!”

“宜笑,我想过了,我俩应该好好谈谈。那天你赶我走,我很难过,一直在反思我们之间的事。宜笑,我要把我的真实想法说给你听,下班後我来接你。”

“不用。”我赌气道。

“给我一个机会。宜笑,其实我一直相信你。下班後,我去酒店。”不容我开口,他挂掉了电话。

我变得恍惚起来。

到了酒店,从门童到大厅服务员,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我愈加的莫名其妙,心头始终带着疑问。领班看见我,神情显得有点慌乱,不断地催促我,“顾总监要你回来就去她办公室,她发大火了!”

我也顾不得问个究竟,直接去了顾大姐办公室。

顾大姐一脸阴霾,将一张当日早报扔在办公桌上,指着头版上面的照片怒问:“韩宜笑,你果然勾搭上人家了!怎麽解释?”

我凑近拾起一看,脑子不由得嗡的响了。

头版赫然写着大标题:总经理风流成性,金敦成高级淫窝。内容大致是说星泉实业长期在金敦大酒店包房,金敦大酒店为其提供性服务,里面不乏房地产肮脏交易。照片配有两张。一张是我在酒会的大厅外,拉住司鸿宸的手臂不断追问,司鸿宸恰好碰上从厅内出来的客人,客套地微笑了一下。因为选择角度不同,看过去好像是他揽住我,脸上的笑被描述成暧昧的笑。另一张是我从2705房间低头出来,推着餐车,因为两人争执过,我的发丝有点凌乱,司鸿宸站在房间门口,默默地望着我…

我放下报纸,额头一层细密的汗,声音近乎呻吟,“根本没有的事。”

“星泉公司早被人盯上了,害酒店被牵涉。你倒好,从中搅合!”顾大姐怒气冲天。

“不就是替死鬼吗?我辞职好了。”我淡淡地说道。

顾大姐没想到我会这麽回答,愣了愣,道:“你告诉我,那个司鸿总经理怎麽回事?”

“我认识他。但是,我和他什麽事情都没有。”

还能解释什麽?我突然感觉很好笑,再多解释亦是多余,信息时代,众口铄金。韩嫣嫣昨晚一定从某种渠道得知,才兴冲冲来讥讽我。不得不承认,她混得如鱼得水。我是落後了,连怎麽保护自己都不懂。

健彬的电话,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我转身就走,顾大姐在後面出声唤道:“宜笑!”我停止脚步,顾大姐走到我面前,无奈又犹豫地说:“你知道酒店以信誉为重…”

“知道,谢谢。”我平静地应答。

事到如今,顾大姐还是惜怜我的,我知道。

“那就上完今天的班吧,回头我叫主管和领班上来。”顾大姐道。

我无言,低头快步离开。

这事一早就在酒店传开,我走到哪儿,就有异样的目光跟到哪儿。下午短暂休息时间,我又接到了电话。

是冯大泉打来的。

他在电话里大发雷霆,“韩小姐,你不懒啊,这麽快就跟司鸿宸接上头了?别人整我,我冯大泉不怕!如果你搞出什麽花样,你给我小心点!”

我听得刺耳,不发一言摁断了通话。

下班时间,外面天色渐暗,我换上自己的衣服,背起包就走,将同事们复杂的眼神抛在後面。

健彬告诉我,他已经在地下二层的停车库等候。

电梯下行,里面有几名酒店客人,接着又进来两名男青年,站在我的两边。电梯到了大厅一楼,先前的客人离开。电梯继续往地下一层滑行,两边的男青年一动不动地站着。

指示灯很快停在地下二层,电梯门刚开,我就迅速地冲了出去。那两人箭步跟上,我刚出电梯几步,又有两名男青年迎面而来,四个人将我围住。

心中暗叫不好,我大声喝问:“你们想干什麽?”

“老板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去!”我抗拒。

“死丫头,别惹哥几个不耐烦,快走!”

四个人都是强壮的男人,他们推搡着我往停车方向走。我察看周围是否有安保人员,却不见人影,正绝望间,不远处有人按了按汽车喇叭。

“宜笑!”

是健彬在叫我。他从车窗里探出头,朝我招手。

我撒腿就往健彬那里跑,四个人在後面追。健彬很快发现异常,从驾驶室出来。我气喘吁吁跑到他身边,後面的人随即追了上来。

健彬一手护住我,问那几个人,“你们是谁?”

话音刚落,有人抡起一拳击中健彬小腹。健彬双手扶住,一时弯下身去。

“打人了!打人了!”

我尖声大叫,其中一个扑上来,拽住我的头发。我挥动肩包拼命抵抗,健彬也冲上来,迫使那人放了手。紧接着四个男青年围住健彬,一阵凶猛的拳打脚踢。

眼看形势危急,一个健硕的身影闪现。那人身手极为敏捷,几个闪展腾挪,四个人接连被打倒在地。我定了定神,才发现来者竟是司鸿宸。

几名安保人员正朝这边跑来。那四人见势不妙,撒开腿逃跑了。

健彬躺在地上呻吟,鲜血染红了白色羽绒服。

“他在流血!快救救他!”

我哭喊着健彬的名字,想扶起他,又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吓住了。我不知道他伤在哪儿,又怕弄疼了他。他却握着我的手,脸色苍白,嘴唇抖动着只是两个字“宜笑”。

司鸿宸弯下身察看健彬伤情,指挥安保人员合力将伤员抬进车内。他随即进入驾驶室,朝我大声吼道:“哭什麽?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赶快随我去医院!”

几句话便吼醒了我。我钻进车内扶住健彬,司鸿宸一打方向盘,车胎在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然後箭一般冲出了地下车库。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司鸿宸凝望前方,一声不吭。

而我的身边,健彬一点生气也没有地闭着眼睛,他的手依然握着我的,很软很无力。我望着他,心口快要裂开般的惨痛。在他昏迷过去的一刹那,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却是对着我说:“对不起,我错了…”

我颤抖地摸出手机,拨通了昨晚的来电。

还未等我说完,那里传来韩嫣嫣狼羔似的尖叫声。

健彬被送进医院,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麽。只记得司鸿宸忙碌的身影。他在那里发号施令,仿佛医院也是他的战场。

他朝着外科医生瞪眼睛,“你要把他治好了!

一名护士嘀咕道:“哪有家属这样命令医生的?”司鸿宸闻声转过头来,护士脸一红,赶快噤声。

健彬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坐在通向手术室的廊道上,整个人疲惫至极。司鸿宸默默地坐在我旁边,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良久,司鸿宸才沉声道:“原来他就是你以前的男人。”

“是男友。”我纠正他。

“都一样。”他固执道,“你放心,他死不了。腰部被刺了一刀,没刺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比起我以前受的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紧绷的神经略微轻松,欲言又止。司鸿宸紧盯我的脸,说:“第一次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是为我。”

“健彬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不过,谢谢你的出手相救。”我幽幽说道。

“我是为了你才下楼的,听服务员说你辞职了。”他语调虽慢悠悠,眸子里带着温柔笑意,“我害你不浅,让你成了牺牲品。”

我微微地一震,随即阖目不语。他在旁边甚是感叹道:“没想到商场比战场还激烈,遍地狼烟。那些人尔虞我诈,阴谋重重,比封骥还狡猾,措不及防啊!”

“你要防的人多了,明里暗里的。警惕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我嘲讽道。

“冯大泉?不,他身上一半血脉与司鸿家族相连,不会害我的。报上的八卦新闻是生意上的对手制造的,新项目刚启动,势必对星泉实业造成不小的麻烦,冯大泉当然会很生气。”司鸿宸开始替冯大泉辩解。

我心中愤恨,咬牙道:“冯大泉伤了健彬,我要告他杀人!”

“那是几个小地痞乾的,冯大泉是个实业家,怎麽会为了区区小事杀人呢?你说这次血案是他指使的,有何证据?小地痞即使被抓,口供一致,说不定会说成是年轻人群殴事件,误伤…”

他还没说完,我浑身颤抖不已,禁不止吼道:“够了!不要包庇他了!我恨透了你们!”

很多人在看我们。司鸿宸见状,连忙轻拍我的肩,指了指手术室,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刚安静下来,走廊那边却响起了更为尖利的叫声。

“韩宜笑——”

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是健彬的父母,还有韩嫣嫣母女。韩嫣嫣走在最前面,高跟鞋嗒嗒乱响。她近似凶狠地冲到我面前,声音刺耳。

“健彬呢?你这个扫把星,你把健彬怎样了?”

韩嫣嫣母亲我是第一次见到,打扮时髦,保养得很年轻。她并不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健彬的母亲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指着我道:“你这人一出现,我家健彬就遭霉运。要是缺个胳膊少个腿的,我告你是杀人犯!”说完,嘤嘤哭出声。

司鸿宸忍不住上前,皱着眉头,“我看你们一口一句骂,伤者还在里面躺着呢,你们是咒他死不成?”

几个人遭叱,顿然唬住。见眼前的男子相貌堂堂,健彬母亲小心地问:“请问这位是…”

“路人,看不惯出来吼几句。”

建彬母亲脸色一变,不客气道:“年轻人吃饱了撑着,我告诉你,少多管闲事!”

“管定了又怎样?我还想告你们血口喷人!”司鸿宸丝毫不让步。

健彬母亲气得还要说,健彬父亲急道:“吵什麽,问问医生儿子伤势怎样?”

这时有医院领导模样的过来,几个人又围了过去。领导很恭敬地跟韩嫣嫣母亲、健彬父母握手,一边轻声安慰。几个人面色稍霁,在医院领导的引导下,进一间休息室去了。

廊道又恢复了平静。

司鸿宸冷眼观看,这才慢慢走近我,对我道:“我的车已经停在外面,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面说,一面想搀住我。我的精神处在呆滞状态,却下意识地挥手避过,喃喃道:“我要等手术完成…”

“没听他们在说,无大碍吗?等手术完成,他好好的,你倒被这群人扒皮了!想见他,明天好不好?走吧,回家!”

他不容我拒绝,半拥半抱地将我带出医院。

天很黑了,下着大雨,清冷的风拂过我俩的衣袖。车灯穿透寒夜,雨刷轻巧而又节奏地摆动。

我坐在司鸿宸旁边,车内的暖气将我的神智渐渐拉回。雨帘下,所有的东西都影影绰绰,我的目光也显迷蒙。车内有薰衣草的味道,婉约柔软的歌声缓缓响起。我盯住他的脸好久,他的眉目,他清俊的轮廓,握方向盘的动作潇洒自如。

於是,我想起那个多事冷寂的冬天,在楼家後院的小楼上,我,等着他来。

後院积着厚厚的白雪。我记得,那一天,阳光还留有温情,淡淡地照着他的军衣军靴。他是那麽的飒爽英姿,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