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后他已不在草屋,昨天吃了那么多肉,今天并不饿,就只是渴的很。~~也不怕草屋外的寒风凛冽,在外面捧了一把雪吃了,就打算在附近走走,探探环境。怎么说,解决掉月魄后,我还得离开。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光只冷还不打紧,附近就没点吃的。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原,也不晓得昨天那两只貂他是上哪里捉来的。要是我出去猎食的话,肯定连一只麻雀都罗不住。

呀的,这地方有麻雀吗?

除了浑身是毛的雪貂能在这地儿生存,我真想不出这雪原还能有什么生物。

一个冷颤,看了看身上,并不厚实的青色男装里,就只有一件单衣。

那次野游轩释然对我说教后,我倒是不穿乱七八糟的家丁衣服了,却还是不喜欢女装,每每着锦服,高高束起长发,再用白玉冠箍住,整个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形象。漂泊了这么些日子,白玉冠早不晓得被江水冲到哪去了,高高系住一头缎发的,只是青色绸带。

身上就这样两件衣服,怪不得这样地冷。

正哆嗦着环抱住自己时,月魄手里抓着把不知名的药草,从外面回来。与他的目光对上,我立即松开了环抱住自己的手臂,戒备地看着他。他径自从我身边走过,黑色大氅被雪风吹起,轻拂过我的脸。

他的衣服真是温暖啊,一时生起艳羡,竟有一刻是留恋他的大氅拂过我脸颊的温暖的。

我再进草屋时,他已经用剑柄就着陶罐剁起药草来,三五下就将药草砸碎了,然后他就解了大氅,又开始脱黑袍,再是里面的白色单衣。大氅和黑袍看不出衣服的质地,然里面穿着的那单衣,却是上等的丝绸,轩释然的内衫就是那质地的。真看不出来,他这风里来雨里去闯江湖的杀手,生活品质倒是挺高的。

却顾不得去臆叹什么,见得他上半身全裸,露出结实紧箍的肩臂、胸膛时,我退到墙角,匕首对准他,脸上表情很强硬,然说出口的话却暴露了我的慌乱和惊惧,“你你想要做做什么?”

他的手顿了一顿,就闻若未闻我的话般拿过陶罐,抓了把剁碎的药草给自己上起药来。

意识到他脱衣是为了上药,我紧绷的精神蓦地松懈下来,倚靠在墙上时,也才注意到他上半身刀伤剑伤的痕迹密布,有几处血伤更是深可见骨,而有一处箭伤,箭大约早拔了,依那窟窿正流着黑血也看的出来,他中的是毒箭血肉模糊的他的上身,依稀可以想见汶州行宫那次对他的围剿战乱是怎样的惨烈。

而他,竟然还能只身活命离开。

虽然,擎天侯,一定没少暗中襄助他。

搞不清楚也不想知道擎天侯所谓的大局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思及那一场围剿,就对他恨的噬骨,他伤的越重,越昭示那战乱的惨烈,一思及他还活着离开,就越恨他。原只以为他伤的重,没想到还中了毒箭,好啊!知道了他的劣势,不趁虚而入还等什么时候?

我拿着匕首一步步接近他,他一直自顾自上着药,直到我距离他一步之间时,他的右手才反握住他的剑,看那手背绷起的青筋就知道,我若杀他的话,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我活在这个世上。

我退了回去。

他继续上药。

黑血渐渐转为黑红,到了下午时分,箭伤处的血已经转为了纯净的红色,他才撕了内衫用作纱布,缠了伤口后,穿上了衣服。

我知道,他箭伤的毒,多半已经解了。

江边码头时,甫射箭他就投入了江水中,没想还是中了一只箭,更没想箭上淬有剧毒。

唔,轩释然的手段越来越狠辣了。

而甫射箭月魄就投了江竟还中了箭,看来,他在那之前,汶州行宫围剿那次,真是九死一生伤的非常重。

可惜,这雪原难以再找到药草,他找的那点药草,也只够驱毒,无以疗伤。

一阵焦味传来,我看过去,才见是月魄正打算烤另一只貂,貂的毛在火上嵫嵫地响,“你别烤它!”就算烤,也别烤活的呀,那只折了腿的貂,分明正在他手下挣扎,口中更是发出困兽的呜鸣。

他便扬剑一刀割了貂的脖子,貂的脖子虽然流血不止,但好歹,疼痛那一下就过去了,不用承受活活被烤死之苦。

然我却扼住了我自己的脖子,我总觉得,他一个不顺眼,也会那样把我的脖子割下来。

对了,姊,姊就是因他划破脖子,而死的!

心中对他愈加仇恨。

“过两天,大雪就该封山了。在这之前,必须离开。”他慢慢地,却吐字有力地说着。

这才意识到,这三日,就只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一向聒噪的我,在他这座冰山面前,说的话也不过三五句。轩释然若知道我这么‘文静’的话,下巴都会掉下来。

这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三日来说的第一句话,可惜,那琥珀面具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经由那琥珀面具吐出的声音,回音很重,根本就辨不出他本来的声音。

只由那犹带青涩的声音判断的出,他果真和轩释然年纪相仿,十九或者二十岁的样子。

“大雪封山,是什么意思?”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不敢置信。

“每年冬天,这齐国雪原就会因雪崩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得等到来年春天,才会化雪。”他低头烤着貂,“雪崩的日子,就快到了。”

我站起来,“那咱们先离开雪原,免得雪崩封山后被困在这里。等到出了雪原,我再和你决斗!”

“离开雪原,先要翻跃对面的大雪山。雪山顶上空气稀薄,路径陡峭,脚下一滑,就会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他看我,“拜擎天侯府世子所赐,我一身伤痕累累。不休养数日,体力不足以活着离开雪原。”

休养数日?

再耽搁下去,就要雪崩封山了!

现在杀死他,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他重伤在身,体力不足以活着走出雪原,我是不是该先独自离开,免得离开迟了,与他一起困死在这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再与他算帐?

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他嗤之以鼻,“你以为,身体健康的你,会强的过重伤不愈的我吗?”

是的,健康的我,连重伤的他都打不过,他都没那体力翻越过大雪山,更惶论我了。

020雪崩

这次没再像上次吃貂那样狼吞虎咽,貂肉足足维持了我们三天的口粮,而这三天,月魄一直未曾离开草屋,只打坐调息,看来是在养伤。~~三天后,看他站起的神清气爽,也知他伤势好了大半。未曾理我,拿了剑便再一次离了去。

雪暂时停了,但霜风却甚是凛冽,他的大氅在风中飞舞,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我只迟疑了一下,就追了出去。

谁晓得他伤势轻了后,是出去觅食,还是独自离开?

追上他后,与他保持一丈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他在雪谷用剑凿着苔藓,我才知道他是出来觅食的,问道:“那个能吃吗?”

他使剑的手只顿了一顿,就道:“我什么都吃过。”

思及饥肠辘辘,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算起来他从不阻止我吃他的食物,这已经不错了。是男人或许都能做到在这样的小事上慷慨,但毕竟境遇不同,这里是鲜有生物动物的雪原,不是酒池肉林。

但见他捻了个冰块运捏于手中,我本能地退后一步,再次将匕首对准他,接着听到一声呜鸣,才意识到他丢暗器不是要伤我,是发现了猎物。

“呜”

三丈之外,赫然一只毛色纯白的貂委顿在雪地上,滴溜溜的眼珠惊惧战栗地看着他。

这只貂比上次他猎到的那两只貂要小好多,看那雪白弱小的一团,奶里奶气,显然是刚出生不久的雏儿了。我眼中骤放神采,这样还在哺育期的小貂绝不会无故出来走动,犹记得前几天烤的那只母貂身上还有奶味,这小貂,大约是那对貂夫妻的孩子了!

大约还不到烤煮的时候,他没打算彻底杀生,那冰块扔过去,小貂并没死,只是腿受了伤,红色的血浸染了一只腿的毛。在他捻起另一个冰块打算打伤小貂的另一只前腿时,我脱口就叫道:“你别伤它!”接着跑去了小貂那里,那小东西一被我抱起就往我怀里钻,眼珠还不忘怯生生地看着月魄。

我便坐在雪地上看顾起小貂的腿伤,想找点布包扎它,可惜身上本来就穿的少,再撕块布下来的话,更见冷了,于是散了头发,用捆头发的绸缎包扎起貂的伤口来。

那绸缎包扎伤口正合适,小貂又长的一团雪白甚是可爱,喜欢小貂,但也没就月魄伤它的事恼恨月魄。毕竟,食物贫乏。

月魄也没就我救下小貂的事与我纠缠,要杀它,他有的是机会,于是将凿好的苔藓收起,在雪原上又走了两个时辰,再找不到食物时,回了草屋里。

当晚有我抱着小貂寸步不离,月魄自然没机会杀了它,虽然护全了小貂,但我却吃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餐。

苔藓,仅仅是苔藓,我的晚膳!

不,不是晚膳,是那一天,我和月魄吃到的食物。

小貂那晚当然也吃的是苔藓。

我又没奶水,便想着给它断奶了。断奶便从这天晚上吃苔藓开始。

尽管那小东西吃起苔藓汤来,吃的比吐的多。

虽然没能吃成貂肉,但当我晚上拥着小貂入眠时,一点都不后悔。它真温暖啊!

可月魄就不待见它了,正眼都没瞧过它。

当然,他也没正眼瞧过我。

翌日清晨醒来后,月魄照常不在草屋,大约又出去觅食了,所以我暂且对小貂的安全放心了,便出了草屋揉了雪洗脸,正冷的牙齿上下打颤,口中呼出雾气时,月魄从雾气里跑近,拉起我就走,“就要雪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环顾四周并无雪崩的架势,但看月魄的样子,也不像是信口胡说,虽然信以为真了,但到底还没真的雪崩,态度不免有些散漫,又记起受伤的小貂还在屋子里,“我去抱了我的貂再走!”没料话音未落,已听后方的轰隆声,显然是雪崩塌方的声音,紧接着,在那震动下,草屋摇摇欲坠,在月魄一手的拉扶下,我也摇摇欲坠,“我的貂!”草屋眼看就要塌下来了,小貂岂不是就要被葬在那里?当下想也不想,就往要塌的草屋跑去,肩膀再次被月魄抓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的貂还在屋子里,我不回去救它,它就要死了!”

“畜生又不是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

我狠狠瞪他:“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显然是知道我说的就是他,月魄紧了紧我的肩膀,倒没拿我泄愤,反是飞身往草屋,长剑一出鞘,金光幻作弧形光圈一掠,欲塌的草屋屋顶就被他的剑风掀开,紧接着他落入草屋,再飞身出来的时候,手里已提着那只貂。但下一刻,在那高空,他就将小貂从高空掷了下来。眼看小貂就要被他摔死,我几步上前成功接住。

而在他飞离草屋的后一刻,雪崩已经就在我们身后,草屋在雪崩中随着冰雪落入后方塌方的万丈深渊。月魄的身手若慢一点的话,或者我自个儿进入草屋救貂的话,那么,也一起落入万丈深渊的,就该是他,或者我了。

既对月魄要摔死它存在恐惧,又对月魄将它从危难中救出心怀感激,在我怀里的小貂,看着月魄的目光便是那样复杂。一如既往的,是面对月魄的胆怯。对月魄胆怯越深,对我就越亲近,越是往我怀里钻。雪崩已莅临,月魄顾不得与我发火,我也顾不得与他发火,他拉着我,我抱着我的貂,便在雪原上跑了起来。

每一次,我们刚跑过一寸雪地时,下一刻,那雪地就因雪崩塌方,好在月魄轻功着实不弱,在一片峡谷时,硬是带着我和貂飞到了另一处雪山顶上。而那座雪山,就是他之前说过的,要走出雪原,必须翻越的大雪山。

还没在雪山顶上站定,就听雪山的另一端的前方,嘈嘈杂杂的声音,那是人声,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到来的声音,是我大齐的军队,更有大齐最高权利机构中的人物,譬如皇帝姐夫,譬如擎天侯,譬如我祖父,甚至还有我父亲我爹爹!显然的,他们顺着江流,找我找到雪原来了。只为了找我

从来叫爹爹,只是生疏地称他为‘父亲’,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轻喃出口,“爹”

虽然声音很小,怕只有月魄和我的貂听的到。

行在最前方的,是统帅擎天侯府暗人的轩释然,轩释然显然也看到我了,更拼命地鞭打着座下马骑,但他眼中除了见我平安活着,除了终于见到我的喜悦和慰藉,更有一股子无名之火,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先前月魄带我飞上这雪山颠峰,是携着我,是将我揽在怀里的。

我便抱了貂从他怀里离开,不想别的人误会什么,更不想与杀死姊的人有任何亲近,即使是生死关头,也不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见此景,轩释然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几乎是从月魄怀里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就抱了我的貂往轩释然那里跑去,不过大半月不见他,其实还是挺想他的。

那个人,他是我的未婚夫啊。

即使仍是对他生不起爱意,但我也同样不爱别的男人啊。

“丫头!”

“轩释然”

“丫头!”

“轩释然”

“丫头”不过两声之后,第三声再唤我时,或许是得到了我的应答,他眼中的阴霾已全然散去,刹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般地微笑。

他骑着马往我这里驰骋,我抱着貂往他那里跑,我跑下了大雪山,他从那端雪原过来,也离的我越来越近,我以为我就此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回到我的亲人身边了,却在与他距离十来丈的时候,轰隆声再起,雪山的这端竟然也开始雪崩了,但见冰雪漫天,与他之间的空间都被铺天盖地的冰雪弥漫开来,而雪地上,赫然裂开了凿深的裂谷。

“丫头”

“轩释然”

我和他都是一惊,都意识到了,这次不能待在一块儿的话,他只有在来年春天雪化时才可以再走进雪原,而我,也只有在来年春天,才回的了家人的怀抱所以,即使意识到再往近里奔跑驰骋,我和他都得葬身雪崩,但我们还是驰骋着奔跑着他那一端,在擎天侯的下令下,无数暗人将他钳制住,我的手腕一痛,月魄也将我拉了住。

看着我们之间的雪原雪崩越来越厉害,我由最初想要摆脱月魄的禁锢的挣扎,到后来的冷静下来;而那一端,轩释然还在暗人的手下顽抗不休。

我听到杂七杂八的声音劝慰轩释然,“释然,等明年雪化时,咱们再过来接拂希。”

“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待上三四个月,她吃什么啊,这雪原那么冷,万一冻死了父亲大人,你说什么?月魄,月魄,那个杀手,她和那个杀手待一块儿你没看到吗?那个人那么危险好,好,就算月魄不会乱杀无辜不会伤害她,难不成月魄会照顾她三四个月?就算月魄会照顾她,我也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宁愿她死在这冰川雪原,也受不了别的男人照顾她”

风雪乍起,幽壑深谷被填成高山雪垒,便阻隔了与轩释然与父亲与皇帝姐夫他们最后的视线,映在轩释然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月魄的手搭在我的另一边肩上摁住我,看在他的眼里,不知多了几多的暧昧亲昵。

而我最后听到的,是轩释然的大声吼叫声:

“啊”

大齐永乐五年,雪原上的那个冬天,轩释然,那个少年的吼叫声响彻在雪崩后的雪原之上,久久不散。

而轩释然之于藩王燕顼离,由最初屡次想除掉月魄无果,惺惺相惜的气恨;到月魄杀掉姊,作为姊的朋友对月魄除之而后快的记恨;在这一日,正式升华到了男人间的仇恨。

这一生,轩释然与月魄,与藩王燕顼离之间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021质问

由雪崩带来的这场大雪还在纷扬,狂风也还在怒吼,在雪垒阻隔了我与轩释然,与另一端亲人的视线后,我才要狠狠甩开月魄摁住我肩的手,他已经推了我一把般,转身往来路回去,被他那一推,我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上。

知道骂少言寡语的他也得不到反应,我咝了口冷气,最终平息了愤怒,只手撑着雪地自个儿爬了起来,一边去抱滚落在地的小貂,“小貂儿,咱们别与他一般见识”抱着小貂就走,直到赶上了月魄,直到站在距离他一丈的他身后,我才意识到我竟是无意识地跟着他在走。

嗯,我还要杀他不是吗?当然得跟着他走。

这样告诉自己后,我僵硬的身体重又放松下来了。这才环顾四周,入目就是一马平川,可惜是冰川。明明是回去草屋的路,环境却明显与雪崩前不同了。而原先我们居住的草屋,现在不说草屋,连一根草都没有。月魄的剑拄在雪垒上,一腿也跨在那雪垒上,大氅依旧在风中飞扬,微微侧头问我,“有信心活到明年春天吗?”

“当然有!”我微微扬了下巴,“我还没长大,还没嫁人,还没生子,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似乎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虽然看不到面具下他的表情,可我总觉得他在鄙夷我的回答,任他拾着雪崩后的断梗柴火,懒散的我只蹲下逗弄着小貂,自言自语道:“嫁人生子就是我的人生目标有什么不对么?女人一生希冀的,无非就是有个好归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么?再生个儿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人生至乐的事”

很久以后才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子’,指的不是儿子。而天崩地裂的那个时候,燕顼离居然还能笑着说出来:拂希,你那时候真是在荼毒我的耳朵啊。

“当然啦,嫁人要嫁自己喜欢的人,若是真的嫁给轩释然的话,我宁愿剃发当尼姑一辈子不出嫁了唔,其实轩释然很不错了啊,就是性格不好,少爷脾气重的很,太大男人主义了小貂儿,今天那个大吼大叫的人就是轩释然,明年见了他,就咬他知道么?”

在貂毛上吧唧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年明年明年才出的了雪原,也就意味着,要在这雪原上待三、四个月,意味着,和月魄在一起待三、四个月?

蓦地转头看着月魄,月魄正离的我一丈之远,往架起的火堆上添着柴火。

黑袍黑氅依旧线条冷硬而诡谲,琥珀面具依旧熠熠生辉而神秘。

我眯眼咬牙,不论是因为姊,还是因为要和他这个讨厌的人相处三四月,今晚,我都一定要杀了他!

天色已暗,觅食显然不易,这晚只生了火,并没烤东西吃,月魄在火堆旁早早睡下,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差不多等到半夜,估计他真睡熟了,才拿了匕首,一寸一寸往他那里爬去。

对,爬,我是用的爬。

走的话,脚踩在雪地上难免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以前半夜刺杀他,他都那么警觉,大约也是听到了我细微的脚步声,那么,我今晚就爬吧。

然才爬到他身边,对他举起匕首,我的手腕已被他大力捉住,狠狠拽捏,少言寡语的他,言简意赅地道:“我死了,你在这雪原上也活不过半月!你自问有能力,独自生存到明年春天外面的人来救接你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离了他,生存问题,我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而这几日,无不是他觅食生火,维持着我们的温饱。

看来,这几月,我只有与他同舟共济同生共死,度过了雪原生活后,再与他了结私人恩怨了。

虽然我此刻已经消却了在雪原上对他的杀意,但我还是倔强地瞪着他,握着匕首的手,一样地使着力。与他寒星样的目光碰撞,才猛然意识到,他的面具,差不多贴在我脸上了!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手下一使力,将我推了开去。有了台阶下,我也不做样子了,匕首只拿在手里,再不往他的身上刺。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想要长久地生存下去,不光要温饱问题有保障,心志也绝对不能消沉泯弱。长久地饥寒交迫下,一方意志消沉了,另一方可以鼓舞斗志。反之,另一方意志消沉了,一方也可以相助鼓舞。”他缓慢,但吐字有力地道:“所以,我让你像我一样地活着!”

言下之意,他住草屋不会让我睡外面,他吃貂肉不会让我喝貂汤,他像养废物养畜生一样地,把我这寄生虫养着!

我那个泪啊,还好,他不是像养猪一样把我养肥了就宰了,是为了绝望境地,有人给他精神力量。

我就奇怪,他这冷血无情的杀手,即使是在我三番五次刺杀他过后,他都不把我杀了,原来是为了这层。

不免奚落道:“杀手也有意志消沉泯弱的时候么?”

“是人,都会有。”他已经闭目睡去。

后半夜,以及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他都睡的很沉很安稳,许是因为知道我暂时放弃杀他的念头了吧。而他的话确实对我产生了效果,无形之间,与他达成了契约。甚至翌日起,他猎食的时候,我也跟着他出去,有时候拣些苔藓,地衣,有时候拾起断梗柴木,有时候运气好他猎的多,我也会帮他拿。现在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嘛额,话不能这么说,那个词怎么说?对了,同舟共济!

七八日后,我们猎食时发现了一个山洞,这里是雪原,大雪覆盖的看不到地表,这里能见到山石,显然的,这里是避风港,也即避雪港,雪花飘不进来,寒风也刮不进来。而山洞里有一张石床,有生火用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石灶,还有干草这原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东西,看在我和他的眼里,却是此时世上最宝贵的财富。自从雪崩后草屋被毁,这几日,我们一直睡在露天的雪地上,不下雪时还好,下雪的时候,身下有积雪冷,身上有雪花飘,北风吹,雪花飘,那叫一个凄凉啊。

内心狂喜地在山洞里环顾一周,我早乐的一蹦三尺高,“耶”小貂也左蹿右蹿上蹦下跳。那一刻,连不善于泄露情绪的月魄,身上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但杀手的他,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这里会不会,是别人在住?”

“不会啦,你看那石床上的灰就知道!再说了,有别人住又怎样,和他们挤挤,冬天,人多拥挤在一起才温暖又热闹嘛!他们要敢不让我们住的话”横他一眼,“你手里的剑,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