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自身条件再差,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男人喜欢我,皇帝赐婚,别人总不敢抗婚吧?

嫁不出去?我就不信我嫁不出去!

姐夫微微一愕,然后笑道:“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你说的什么话,你不是和释然有婚约吗?若不是他这次意外出征,再过几天,你们就该成婚了。”

“我不想嫁给他,姐夫~”我握住姐夫的手,恳求道:“你随便把我和谁赐婚都成,他说我嫁不出去,轩释然他说我嫁不出去!我就是要嫁给他看看!姐夫,你是皇帝,你看看朝中有哪些青年才俊适合婚配的,你给我留意留意?”

姐夫一听出我是与轩释然赌气,知我只是一时之气,究竟不会当真,所以笑着应承道:“好,姐夫为你留意着。”

我就笑了,再不任性了。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恨不会当真。要嫁也要嫁姐夫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姐夫就给我抚琴,虽然抚的还是那曲那什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曲子,但我也再无那天跑出他寝宫那般的生气。他脸上神情悦然地给我抚着琴,想为上次我与他相见跑出他寝宫之事消我的气,又像喜欢极了这首曲子,只想与我分享般地抚给我听。我就静静的听着,诗词虽不明白意思,但曲调是记住了,也伸出手和他一道在琴弦上拨弄着,四只手合奏的曲子自然调不成调,但我们都笑的开怀。

瞧吧,轩释然一走,我什么事都顺了,天也蓝了,云也白了,阳光也明媚了,听姐夫抛弃姊的曲子也不生气了

但姐夫到底没把握耍心性要他赐婚的事放在心上,知道几日后我无意问起,见他打哈哈,才知被忽悠了,因为生气,又格外让他为我留意。这次他到是不好马虎了,只得给我留意了一位,是新上任的翰林大人。不想那天御花园与翰林大人正式见面,年轻俊朗的翰林大人一见我就与我作揖,然后便说让我在擎天侯以及轩释然还有皇帝那里美言他几句,只字不提与我婚配之事。我开门见山的问他,他摇头叹息,皇上给下官牵线搭桥介绍妻室,下官怎敢不至?然拂希小姐是擎天侯府式子要娶的女子,下官怎敢窥觎?是而特意来此谢绝。

本来抱着只是见一见翰林大人的心态,想着他要愿意娶我,只要证明一下除了轩释然之外,这大齐有男人敢娶我,我嫁的出去也就对了,不想答案真如轩释然所预言。这直接打击和伤害了我的心灵,本想打消的赐婚念头愈发强烈,频频让姐夫为我约见男子,可每每臣子一见我,俱是婉言谢绝。连以前给我写过信的大公主的夫弟,亦是亲自登门谢绝婚事。后来我忍无可忍,终于让姐夫直接抛下赐婚圣旨让臣僚回家准备婚事,臣子再来我处谢绝,我统统闭门不见,不想他们却找去了汶州,面见我祖父和父亲,去他们那里推据婚事,父亲闻知此事勃然大怒,在姐夫为我赐了八十一道婚后,赐婚一事只好作罢。

于是当两个月后,我看到杨莲婷勾引宫女小春花时不禁悲泣出声,小春花都有人示爱,为什么我没有?

果然,轩释然虽然走了,但他像个鬼魂一样,我的生活还是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唉声叹气的进去姐夫的寝殿,姐夫虽然除了有些失神,并无甚悲喜表情,但从他的琴音里我已经听出他心事沉重。可是怎么会呢?

连两个月为我赐了八十一道婚,他都不见有丝毫不愉,放到无可奈何地为我忙的不亦乐乎。我心里喜欢他,他再清楚不过,他从来不曾想我真会嫁给被赐婚的那谁谁谁,是而从不曾因为我与轩释然赌气想要嫁掉的事伤怀分毫。不得不说,我此举想与轩释然赌气的同时,也是想刺激姐夫的,可姐夫那性子实在是沉得住气。

莫非真如轩释然所说,姐夫他喜欢我不够?

与姐夫之事本就是心照不宣,并不好问的直接,所以我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暴戾手臂枕在他的肩上,凑在他耳边试探问道:“看你今天不开心,是不是我天天吵得你烦了?我若嫁出去,你是不是就会开心一点了?”

姐夫定一定神,迫自己敛回涣散的神思,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口上吃吃的问:“你想要嫁人了么?”

全然与两月来我让其赐婚觉之我胡闹时,他轻轻一笑的态度不同,他问的慎而重之一级不确定,我有些惶惑,定定地看着他。

若是往日我说我若嫁出去,他会不会开心一点的话,他会移开琴,将我拉坐他身边,摸摸我的头,笑一句傻丫头。今天他怎么了?他问那话,是在吃醋,还是真在询问我的意思,问我想不想嫁人?

而姐夫已微笑,柔声道:“溶意消沉了两个月,楚清王府总算又歌舞升平,酷热天白天天热,晚上一起去他那坐坐吧。”

便以为刚才的话是姐夫随口问问,我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

晚上在萧溶意的王府里赏看歌舞,姐夫虽与萧溶意言笑晏晏,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有心事,倒是萧溶意,两月前一家血亲被斩杀,也没见他这会有什么心事。本来还想着闭门在家两月的萧溶意重展笑颜,今儿晚上别在他面前提汝阳王府之事,倒是仍旧没缺德的去提,却不无鄙视地看了他几眼。

然后深夜姐夫送我回公主殿,将我送至寝殿前,沉默了许久的他,终于问道:“拂希,你认识燕顼离么?”

虽因姐夫突发此问愣住,但我还是搜遍记忆地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认识。”

姐夫“哦”了声,嘱咐我早点就寝后就离开了,我却还在思索他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难道姐夫一整天的失神都是因为这个?可我的确不认识燕顼离呀。

心里总觉得说出的纳闷,所以次日姐夫下了早朝在勤政殿处理政事我就过去了。杨莲婷见我又过来找姐夫,有些郁闷,但又不能不为我通报,我却阻止了他,自己轻手轻脚就进去了。

倚在勤政殿下玉柱上看了姐夫小半个时辰,几乎从我进殿的第一刻就见他手里握着本上表的折子,身体仰靠在御座上,闭眼沉思着,圣旨连我进来那么久都不曾察觉,也不见他处理政事,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仰靠在那里。难道是手里的奏折太棘手了吗?

我便负着手走了过去。

“拂希”姐夫睁眼见我,手里握着的奏折无意识间捏紧了些,难道那奏折上的内容是因为我?可是自从十三岁哪年入宫以来,顽固不化的臣子参奏我以“常乐侯”的身份为非作歹,那些奏折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扔进了废纸篓里,难不成他手里的奏折比那些鱼腹老臣的参奏更加可怕?

那厢姐夫已神态自若地将手里的奏折随意压进了高高堆着的一垒折子中,眼底雾霭盘旋看不清底色,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对着我温文笑道:“拂希,怎么今天没有出去玩?”

然我却已对那本奏折起了疑,看了看那本奏折,又看了看姐夫:“是不是又有人参我什么了?”

姐夫避而言它,继续温文道:“乏闷了吧。趁这会儿太阳还不是很大,姐夫陪你出去逛逛。”

但我却早已无心出去逛了,走近姐夫身边问道:“那本折子上表的什么?”

姐夫好久才道:“没有人要参你什么,知常乐侯是释然的未婚妻,朝中哪还有臣子敢参你?”他的神色有些疲惫,不只是因为话里提及擎天侯府十及擎天侯府于他的威胁,还是因为我问及奏折的事他疲于应付,他朝宫人吩咐道:“这酷暑天气闷热的很,再去取些冰来。”

“是。”

然后他也没有看我,自知再避讳不过,叹道:“折子,你自己看吧。”

我便抽出被他压着的那本奏折打开,然后脸色越来越莫名其妙,喃喃道:“燕顼离向大齐求亲想要我和亲娶我?”

在连续被八十一个大齐男人拒绝后,燕邦藩王点名要和我和亲,这到底与我而言是幸事还是悲哀?一时悲喜不分,完全傻愣住了,你瞧瞧,这和亲的利润条件还是挺诱人的:燕邦与大齐一百年不战,百年好合。

轩释然临出征时信心笃定地说,知道我是他要娶的女人,在大齐,没有一个男人敢娶我,包括姐夫。我承认他说对了,可是他忘记了,大齐之外,还有大梁,还有燕邦。

喜自然喜的是我终究不如轩释然所说,除了他之外,我就嫁不出去,悲的却是

我看着姐夫,之前八十一道赐婚刺激不了他,甚至我与轩释然将近的婚事刺激不了他,燕顼离的求亲,又能刺激到这个沉得住气的男人,让他娶我吗?

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但终归不能放弃任何的努力。

如今证实了自己至少还嫁的出去,与轩释然赌气是不必了,这嫁人之事,只全为刺激了,如此一想,悲喜乍然远离,我心惊陡然平适,转而轻松侃姐夫道:“大齐与梁国战火荼毒,燕军驻军边境,尚若燕顼离不与齐军对垒,齐军要对抗的只有梁军。如此齐国胜算大得多了,燕顼离这可是一份丰厚聘礼。”

姐夫苦笑,“事情哪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和片面?燕顼离上表的折子里面说,若得和亲,燕邦与大齐一百年不战,百年好合,你猜度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若不得和亲,燕邦箭在弦上,战事一触即发。燕顼离,他根本就是看准了梁军进犯,我齐军无暇他顾,趁人之危,逼齐国迫你和亲。”

感受到姐夫话里的无奈,我心里一阵痛惜,闻得他对我体谅的话音,心里又是一暖,故作无谓地笑侃道:“姐夫若不想这么苦恼,就让我去和亲啊。”

姐夫看着我,一时怔然。

此后半个月的时光都过得很是快乐,燕顼离的求亲非但让我无一丝困扰,还为有可能摆脱

与轩释然的婚约而拍手称庆。有时候想拿燕顼离嫁给他大约我也不会真就嫁了的。横竖以和亲之事刺激姐夫达到让他挽留我的目的而已。

燕顼离求亲之事在京中已传开,擎天侯饱经人事自然知道我作何想,所以那天在御花园撞见我,见我快快乐乐的,本是行色匆忙的他停下脚步,他含笑看着我,说道:“以齐军之力自然敌不过梁军和燕军的合击,不过再加上擎天侯府,以齐军和侯府兵力与梁军、燕军对敌,即使不能游刃有余,也绝对不会落败。所以,别高兴的太早,燕军若真逼迫起来,皇帝留不住你,但擎天侯府,我为了释然,一定留得住你。”

心情瞬时从天堂落到地狱,是啊,我是太单纯,竟忘了把擎天侯府算进去。

我呆怔地看着擎天侯,他从我身边经过是又说道:“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机会,十五年前我一定不会为他指腹为婚,即使他长大后遇到你还是会喜欢上你,也不会沦陷的拔不出来。男人对自己付出的东西印象比较深,他为你做的越多,付出越多,对你越留恋,越离不开。因为你们的感情是他一手经营的,他更舍不得放弃,你是那孩子的软肋,我有心把你除去,可现在,已经太迟了,我甚至不得不为了他保护你。”

“君临翌考虑的太多,燕顼离可正可邪,释然的强硬和坚定是他们远远及不上的,这天下,迟早是我儿子的!”

从小到大,轩释然不管做什么,擎天侯府都不闻不问,不是不理不睬不予置喙,是给他一片只有的天空,给他一片蓝天,让他自由发展,而他果然不负所望,并没因无人约束、不学无术而庸碌无为。轩释然成长的很好,只除了生长的自由宽松的环境使然,性子有点放浪不羁,如擎天侯所言,轩释然的坚定就无出其右。贫贱奋发易,富贵图强难。二十年来自由自在的贵族生活,要有怎样的自制力才能长成今日的轩释然?有着那样自制力的轩释然,又是怎样坚定的轩释然?

擎天侯离去已久,我却还是神地站在原地。

但我当晚状似无意的提及擎天侯府会不会阻拦和亲之事时,姐夫悠然开口:“我有计策,只需擎天侯亲自去往燕邦与燕顼离交涉和亲之事,我想,擎天侯或许非但不会阻拦此事,还会促成这姻缘。”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姐夫,姐夫宽慰道:“这些年来,若非我总是牵制住擎天侯,只怕他早谋权篡位了。这一次,一样也能牵制得住他,我手上有他的把柄,他的事,我知道的太多了。”

“可是擎天侯会不会亲自赴燕邦一趟?”

姐夫笑道:“放心吧,他会去的,我让他去燕邦拒绝燕顼离的和亲,于情于理,他都推脱不了,何况,燕邦,他怕是也早想去一趟了。”

我只以为是擎天侯又惦记燕王妃了,是而也没多想。

何况本听得姐夫筹划让我和亲顺利之事,思及他就不在乎,心情郁郁,转尔听得他让擎天侯去拒绝和亲,心里又慰藉起来。虽然转而一想,他让擎天侯去拒绝和亲不过是让擎天侯亲自走一趟的幌子,而擎天侯再回京城时的心志,将会是促成婚事。

果然一个月后,擎天侯从燕邦回来非但不反对和亲,还大力促成。

因为觉得事情诡异,那天再在御花园撞到他,我就叫住了他,他看也不看我,只转过头去,懊恼道:“我做的孽呀!释然知道此事后,此时尘埃落定之后,释然那孩子一定会恨死我的!”

然后他就走了,走了几步,又顿步,这次情绪平复了,只沉静与我说道:“及时和亲之事已经在隐秘进行,但还是怕释然得知,为了避免释然赶回来事情有变,三个月后,你与燕顼离大婚,而齐国京城距离燕邦有二十多日的路程,两个月后,和亲的队伍就会送你启程。这一次,我还制得住释然,但那孩子的成长和发展太快,再过一年半载,连我这做爹的,也止不住他了。”

“告诉燕顼离,让他好好守住自己的妻子。”

与轩释然的婚约,到今天终于因为擎天侯的一句话解除了。

可为什么,心里反倒生出丝丝缕缕的痛楚,难过,怅然若失?疼痛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而出,像蚕丝一样裹紧了我,作茧自缚的窒息悲恸。我只以为是因为擎天侯的插足,我嫁给燕顼离的事情尘埃落定,对于嫁不了姐夫的伤心痛苦,便边抹着眼泪,边往姐夫的寝宫奔跑而去,姐夫,姐夫不是一直在谋划怎样让我顺利地嫁给燕顼离吗?

“好了!现在如你所愿了,擎天侯也不阻拦了,果然如你所说大力促成!我要被嫁到燕邦去了,燕顼离不会与齐军开战会退兵,你的齐国不会有危险了!君临翌你现在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还是在抚那首曲子,闻得我的骂声琴弦断了,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断了的琴弦上,眼也依旧没抬起看我,只是默注于琴,连姿势都保持与抚最后一个音节时。

我骂了一通,他没有答话,寝殿静默静默,好想知道千百年后都会永远静默下去那样的静默,好想我们和殿里一切物什一样,都只是物体,只是不能动的静物,会像化石一万年后都还只是化石那样的静默,静默到我以为我真的死了,他也真的死了的时候,他突然启齿道:“拂希,下个月就是你姊的忌日了,我们一起去皇陵吧。”

“君临翌!君临翌!君临翌!!!”

我的胡搅蛮缠,我的毫无章法,我的乱捶乱打,他本来是一动不动任我欺凌,甚至发冠被我摇的乱了,有些散发垂了下来,衣服被我搡的也乱了,结实的胸膛都露了出来,他并不还手,却突然,铁一般有力的双臂将我的身体紧紧箍住,同时摁住了我对他施暴的双手,用他紧箍的臂膀,将我的身体紧紧拥在了他的胸怀之间。

他俯下身,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PS:我在加快情节了,这文应该不会太长,全文大概40万字左右。

擎天侯对于和亲前后的态度变化,依他的种马行径,大家应该都猜得到。就是君临翌、拂希入宫到释然参军回来之间的两章节,就是刚入V的那两章节,对君临翌的感情铺垫太少,我看大家对他不感冒,我自己也对他没感觉嘛,描写君临翌的时候有感情突兀的地方,大家无视吧,反正他是配角,主角还是释然和藩王。

后面,我不管怎么去写,大家都不要扔我鸡蛋哦!

第一卷情深不知燕人来朝

大齐于四百年前建立,齐太祖时定都平阳。平阳算来已是齐国国土的边域,与燕邦一衣带水,只隔了茫茫大江。江流的北面是燕邦,南面是齐国。北方燕邦的地理位置偏高,是而平阳城年年不是洪涝灾害,就是淤沙塞阻。终于,到齐太祖的曾孙即位时,齐国都城就由平阳迁徙到了经济文化繁荣的浔城现在的齐国京城。

但皇陵却是万万迁移不得的,是而,齐国宗亲每每离世,棺殓灵柩都得运往平阳城的皇陵下葬。清明节时,皇帝亲自率文武百官去往平阳祭拜。姐是永乐帝的皇后,当日甍逝于汶州,灵柩亦是扶往平阳下葬的。清明节时,祭奠姐的人数不胜数,但深秋姐的忌日,却没人记得。平阳皇陵里,有的,只是我和姐夫。今年亦是一样,皇陵里姐的墓碑前,我和姐夫坐在那里烧着纸钱。姐夫在我质问他谩骂他的时候邀我去平阳皇陵,我怎么再与他吵闹得下去?真是结束我与他吵闹最有效的一句话啊。那是姐的忌日啊,我怎会不去?

犹记得半月前他的吻落到我唇上时,我简直惊呆了。那是他第一次吻我。到底是我喜欢的人,何况他又从没吻过我,当时真的连再启齿谩骂他一个字,再怨恨他一点点,我都做不到。眼睛睁得大大的,愕然地看着吻着我,与我鼻息相融的他的脸。那是与轩释然的强势完全不同的感受,几年的愿望实现,脑海和心中都被潮水涨得满满的,也不知怎样回应,木讷地微张了口,由着他一径纠缠吸吮。那个吻结束后,我已经温顺地趴在了他的怀里,连看他也不敢看,然后,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微服离了京城,一路往平阳而来。

这一路,我和姐夫抛弃了俗事烦忧般,借着去祭拜姐,借着去平阳来回一个多月的路程,两人独处,坐在赶路的马车上看日出日落,夜里露宿睡不着时起来看繁星满天,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此刻坐着的平阳皇陵。

姐夫的手指抚摩在姐的墓志铭上,然后停留在“拂摇”两个字上,我烧着纸钱,看着每一年都记得姐的忌日且私下赴平阳的皇帝,看着面前这个我喜欢的男人,温柔笑道:“姐嫁得姐夫,虽然甍逝了,还是很幸福。”

“或许,嫁给我,她一点也不觉得幸福呢。”姐夫幽幽开口。

姐夫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我愣了一瞬,然后笑着宽慰道:“姐夫已经很好了,称得上模范丈夫了。”任何一个嫁给姐夫的女人,应该都很幸福吧?

姐夫的声音却依旧优优柔柔:“我在想,拂摇和我在一起的三个月,有没有一天开心过。”

只以为今天是姐的忌日的缘故,所以姐夫多愁善感了些,也不以为意。

离开了皇陵,与姐夫一起行走于他的子民中,原为齐国都城,这政治中心边防重地是不允许有燕人入境的,而今迁都多年,昔日的都城早已成为与燕邦两国间边境贸易中心。许多燕邦的人在这里经商往来,甚至是定居,是而,平阳大街上,竟有一半是燕人。

其实燕人与齐人,梁人长的都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征,乍看是看不出种族的。口音也差不多。不过燕人服饰比较个性化一点而已。譬如女子吧,齐国和梁国的女子都穿丝、绸、缎、纱之类柔软轻盈的衣料。燕邦的女子却大兴粗厚耐穿的布料;齐国梁国的女人怎么美怎么穿,胭脂水粉的,大是奢侈浪费,换句话说,就是爱慕虚荣。燕邦女子却是什么耐穿就穿什么,讲究实惠。另外,燕邦女子明显比齐梁两国的女子粗壮高大一些,虽少了窈窕娟秀之美,但性情豪爽民风朴实,倒是好相处多了。齐国梁国女子足不出户,偶尔出行也是油纸伞软轿什么的,繁冗啰嗦,但是平阳街头张罗生意的,却全是粗钗罗裙的燕邦女人。

身边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燕邦男人打马经过,只一看他们手拿弓腰背箭,勒着缰绳的大手粗茧厚实,蹬着马挞的双脚沉稳有力,坐在马上也可见身材高大挺拔,已足可想见燕邦男人的悍勇善战,英姿飒爽了。

显而易见,燕邦,这是一个强盛欣荣、自强不息的邦国。

姐夫不禁赞叹道:“倘若燕军在齐梁战事时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也一直是姐夫忧虑的,但齐梁两国开战的前两月,燕军只是众军驻守边境,并未卷入战事,他一直在思忖燕项离打的什么主意,不想竟是迫我和亲。

那一队马骑经过时,姐夫怕我被本就熙攘繁荣的街市因马骑经过更加拥挤的人群冲散,就握住了我的手,我低头看着我与姐夫相连的手,微微一笑。心中一阵暖流荡漾。再抬头看着燕味十足地平阳街市,想着也许,也许和亲之后,嫁燕随燕,入乡随俗,我和那些燕人就是一国人了。

正因为如此,看着周遭燕人,我心里的感觉是很奇特的。

即使前路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不知道,最后的时刻里,已经吻过我的姐夫,会不会留住我,娶我。只要他肯娶我,和亲的事也好办,横竖燕项离又不认识我,齐王室以各方面都比我优秀的女子顶替我去往燕邦和亲,燕项离也是不会知道的;可倘若姐夫真不做任何挽留的话,我真要嫁过来吗?真要嫁给燕项离吗?

与姐夫又去看了当年定都平阳时齐国在平阳半山上的都城遗址,想昔年,宫女如花满春殿,而今唯有鹧鸪飞。转了一圈,出来秋风落叶满地的大殿外时夕阳正好,与姐夫携手走在空无一人已成荒郊的山坡上,然后并肩坐于陡峭的山崖上看无限好的夕阳。

“拂希”姐夫轻柔叫了我一声,然后伸臂从我肩后拦住了我的身体,我的身子便往他那里倾斜,慢慢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不知形单只,崖上人影双。你坐在山崖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更高的山崖上看你。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酒囊的燕项离,将我和姐夫依偎相依的身影尽收眼底,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却慢慢地,灌下一大口酒。

山崖下便是一带延展的江海,到远处似已与天相接,波光粼粼地泛着碎银般的光泽。

一直与姐夫默默依坐着,他指着江海看不到的尽头,“江那面就是信阳,为燕邦地域。燕地信阳,依偎有大江充沛便利的水域灌溉,那一带物产丰富,土地肥沃。燕地再往上不适宜主要的农作物生长,信阳几乎供给整个燕邦的米粮。又因信阳乃燕地边境,且是大军能入燕的唯一关口,是而欲攻燕邦,当先拿下信阳。不然与燕对敌当犯孤军深入之忌讳。”

欲攻燕邦,当先拿下信阳。这话,擎天侯也对轩释然说过。

“信阳再往上,过青州、潼关,即是燕邦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北平了。燕邦虽是大齐番邦,但毕竟曾自为一国,有自己的王宫。但燕项离并没与自己的母亲同住与北平的王宫里,听说他自己的住处为燕王府。”

“燕项离虽然出现在燕邦百姓面前不过六七年,但深受百姓爱戴,哪里有惩恶扬善的事,几乎都见得到他。虽然冷漠寡言,应该不难相处。以前鲜少回燕王府,大约是没有妻室的缘故吧。你们若成婚了,他大概是会想着回家的”

他已经说不下去似的,我也听不下去了,牵强笑道:“姐夫,你走此一趟到底是为了祭拜姐,还是给我做嫁给燕项离的思想工作的?”

“拂希”

我起身,看他道:“我原来还以为,我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扬手,终究欲言又止,末了,只道:“那我不说燕项离的事了吧。”

那晚起程回京的马车上,他往睡着了的我身上掖着被子,低声道:“我只是想多告诉你一些他的事情,让你以后过的好一些。”

让我和亲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是为了让我以后过的好一些么?

这一趟平阳之行耽搁了四十多日,回皇宫的半月后就该踏上和亲之旅了。

才一到皇宫门口,就被拖着君清秋的君明珠堵住了,她大叫道:“你真要和亲啦啊?和亲也该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大齐公主去和亲,他燕项离真是脑子烧坏了!啊!我在楚清王府听萧表哥说你和亲的事,我还以为他拿你和轩少给我们解闷呢!”

一向话不多,但恰到好处的君清秋亦是惊讶:“那,那轩少怎么办?”

“哎呦,你硬是三句话不离心上人呀。拂希不嫁他你还可以嫁嘛!和亲耶和亲耶!!!”君明珠一说起和亲明明双眼放光兴高采烈的,但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继续唠叨君清秋道:“汉朝的刘细君和亲到乌孙后五年就死掉了,还先后嫁给了两个丈夫,嫁了爷爷又嫁孙子!解忧公主倒是活的长一点,但一样嫁了叔叔又嫁伯伯,又侄儿的,整个一乱伦,最后七十岁回京城头发都白了,凄凄惨惨的!拂希她是要去和亲耶!!!”

言下之意,我不是个短命的,就是个凄凄惨惨的!

“明珠!”

姐夫甚是不悦地看着君明珠,他向来是拿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没办法的。以前很多次在不悦君明珠后,冷冷地告诫萧溶意好好教导,但性格已形成,萧溶意也莫可奈何。何况君明珠除了快言快语和恶作剧有时候让人不悦外,刀子嘴豆腐心,宫中女孩又少,见我与君清秋君明珠虽然常常吵闹,实则相处不错,也待君明珠亲和多了。但此刻一听她有关于我的口不择言,姐夫显然生气了。

君清秋极善于处事,对姐夫这皇帝哥哥也一向礼数周到,当下扯了扯君明珠的衣服,“燕邦又不是乌孙!民俗风情是和我们差不多的。”

“所以,我想去和亲呀!!”君明珠抬脚狠狠蹦了蹦。

姐夫盯着君明珠,冷冷地说了句,“整个一坏事的!”然后抬步就先行而去了。

君明珠也不在意姐夫的冷言冷语,拉住我就逼供道:“拂希,从实招来,你和轩少一直感情不和,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劈腿和燕项离发展地下恋情,不然燕项离怎么点名要你去和亲?”

我边往皇宫里走,边苦笑道:“没有啊,我们不认识。”

“看你承不承认!”君明珠却追打我起来,我心情懒懒,敌不过她,只是一个劲地否认。

她最后倒是相信我了,却叉腰说道:“我看你一副很不想去和亲的样子。”看了看姐夫离去的方向,继而说道:“这大齐有你舍不下的人,我无牵无挂,不然让我代嫁吧!”

明明是自己想和亲,还把话说得那么慷慨。横竖我也想找个代嫁的人以备不时之需,就微笑道:“好啊!”

然后她拉了我和君清秋就跑,兴奋地说道:“一起去公主殿,燕项离派人送来了好多聘礼,可太后说得你回来了才可以让燕邦的人将聘礼一一呈上来。”

我问道:“燕邦来人了吗?”

“对啊!燕项离让手下大将顾骋壬带了两万燕人入齐,以护送你平安到达燕地北平,都是精锐。还有燕项离的亲信燕瑞带领的两千迎亲队伍。他们三天前就都到了。”

我脑子有些懵,事情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大齐不交出我去和亲都不成了。就算有姐夫强力留我,都怎么也得给燕项离一个交代。姐夫,又会留我吗?

思维虽然一片混乱,竟还问得出这样的话来,“君明珠,你怎么连燕项离手下大将还有那亲信的名字都知道啊?”这怎么也不像大条的君二公主能记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