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秋文雅笑道:“她呀,这两天一直在往留宿贵宾的落英宫跑,早和顾骋壬将军勾兑熟了。”

见我眼光暧昧,君明珠啐道:“你别乱想!顾骋壬的岁数做我爹都绰绰有余了!”

“那燕项离的亲信燕瑞如何?”自然不是问的姻缘,问的是为人。毕竟万一一不小心真嫁去燕邦的话,以后少不了与他们相处。

君明珠道:“燕瑞带着两千迎亲人马去汶州替燕项离拜见岳父大人了,可能过几天才来京城吧!”

去汶州我家

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乱,事情比预想的更加糟糕了,怎么去了一趟平阳,燕邦的人连我父亲都见了?突然就有一种燕邦已经深入到我的生活中来的感觉。明明还没真的嫁过去,不知怎的,会有那种我以后都与燕邦,与燕项离息息相关了的感觉。

直到公主殿里,顾骋壬将军得我相请,亲自引领燕邦将士呈来聘礼,一见君明珠,就熟悉而自然地称她为“拂希小姐”,我才终于知道君明珠连日来与燕人勾兑的什么了。怕是她早打定主意跑去燕邦和亲,与我说她那代嫁的想法,都是在与我先斩后奏了。

而姐夫微服去往平阳将近两月,皇帝微服离京一事毕竟少人知晓,自然,也少人知晓我今日才回京城,早出现三天的“拂希小姐”君明珠,就这么把燕邦顾将军忽悠了。

我以君二公主的身份与君清秋站在一块,看君明珠以“拂希小姐”的身份与顾骋壬寒暄,那叫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把顾骋壬欢送出了公主殿,我坐在公主殿的椅子上,直接焉了。

那厢君明珠已经欢天喜地地将摆满公主殿的一箱箱聘礼打开,然后,就听到她杀猪般的嚎叫。她君家二公主什么世面没见过,真是的!但

当我转眼看到打开的一箱箱亮闪闪的东西时也怔了。

除了燕齐和亲一百年不战的附加利润外,燕项离命人送来的聘礼极其丰厚,简直可以说是金玉满堂。在相府和侯府见的珠宝也多了,大齐皇宫里亦是宝物层出不穷,什么珍稀没有见过?所以见了燕项离骇人听闻的聘礼也没去细看,只是啧了啧舌,任君明珠将一件件价值连城的首饰收归到她的囊中。

倒是顾骋壬先前亲自奉于君明珠手中的一个碧玉匣子里装的一只古朴镯子让我打心里喜欢,爱不释手。见君明珠不当回事地撂在我身边,我便将那只镯子取出,然后戴在了左手上。

君明珠哎呀地道:“那块破铜烂铁有什么稀罕?”

是不稀罕,可是我喜欢啊。

那日戴了那镯子去姐夫那里,姐夫正在御花园里小坐,端着茶盏吹着。我摆弄着手上的镯子走过去,斜睨了他一眼,状似随口问道:“燕项离真大方,这聘礼好大的手笔。姐夫,你看这个镯子好不好看?”语气虽满不在乎,心下却留意他的反应。

姐夫打起精神与我说话,看了一眼那镯子,神色微微一愣后,说道:“拂希,你当真以前没见过燕项离,不认识他?”

这问题的答案和镯子有什么关系么?

以前姐夫问这问题,我还会好好地去想一想,现在是想也不用想了,在我这次从平阳回来,一直就待在皇宫城墙下等我的君明珠已经问过我上百次了。

“不认识。”答过话后,在姐夫身边坐下,想想姐夫和君明珠她们问的也对,便纳闷道:“也怪,燕项离让我和亲,也该挑位高贵典雅的大齐公主,为什么点名要我去?”

姐夫淡淡地道:“他又不认识你,除了因为预言,知道你是凤身,我再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是那副镯子”姐夫落目于我的手腕,继而道。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问道:“这副镯子怎么了?”

姐夫道:“是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的礼物。”

我理所当然道:“燕项离未曾婚配,我嫁过去,就是他的正妻了。他送礼物给妻子也是很正常的。”

姐夫喝茶道:“有些东西是应该送给喜欢的女人,而不一定是妻子。”

“你以前不是也给你的皇后我姐送了很多东西吗?姐是你的妻子,也是你喜欢的女人,这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吗?”

姐夫显然是被我很绕的话绕住了,愣了半晌,才道:“你说的对,是没有什么矛盾的。矛盾的是男人。”

矛盾的,确实是男人!

我侧过脸庞,望着白石亭柱,说道:“顾骋壬不惑之年,饱经人事,都以为君明珠就是我,燕项离又没有见过我,君明珠嫁过去后,燕项离想来也不觉有异,不如就让君明珠代嫁和亲吧。”

想起君明珠把燕人忽悠得团团转的情景,姐夫头疼地揉了揉额,迟疑道:“可是那镯子”

我立即道:“我是喜欢这镯子,可这是属于燕项离的王妃的。君明珠若代嫁的话,我自是会把镯子还给君明珠。”

“我是说,燕项离送镯子的用意。”

我惑然不解。

姐夫眸中雾霭盘旋,沉吟道:“还有几天才起程,再等等看吧。如果如果到时候还是没出什么差错,就让明珠去和亲吧。”

可还是出差错了。

那是和亲队伍起程的前三天,燕瑞带着两千迎亲队伍从汶州过来京城。皇宫晚宴为燕将军顾骋壬和燕瑞设饯行宴。因为是款待燕邦大将的宴席,君明珠这位“拂希小姐”自然要出席。我这“君二公主”也是要出席的。在燕将军面前,君明珠这位“拂希小姐”才是主角。开宴前一刻,燕瑞到来的那一刻,君明珠盛装威服地站在前面,我和君清秋衣饰随意地站在她身后做陪衬。然后在汶州逗留了七八日的燕瑞来了。

那是一个弱冠之年的帅气男孩姑且称他为男孩吧。虽然他已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但是他实在是太阳光,太亲和。唇瓣好像随时都是抿开的,因为他在笑,好像随时都在笑的样子。只要他站在你面前,哪怕他不说话,你心情都会豁然开朗,都会觉得快乐。

便是那样一个轻易感染给你快乐的人。

那厢他已以使臣身份与姐夫,擎天侯等达官显贵作揖,他朝君明珠、我和君清秋这里看了过来,显然是来与君明珠这“未来的燕王妃”见礼了。他先是咧开嘴对我们笑着,笑眯眯地看着我,对,是看着我的,他不是在看君明珠这位“拂希小姐”,他是在看我。他朝我们走了过来,在满殿的人,在君明珠的愕然下,径自从君明珠身边走过,潇洒地站在我的面前,彬彬有礼地作揖,称道:“拂希小姐。”

本来君明珠代嫁之事满殿齐国这边的人就都心照不宣,有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的则绷紧了心里的弦,譬如我;还有早风闻,对这不赞同的擎天侯。原本各自心思辗转各怀鬼胎,已经瞒过了顾骋壬,再瞒过燕瑞就万事大吉了。横竖就算燕项离以后知道真正的拂希小姐是谁,见娶了个真公主,他得了便宜,也不见得会起什么事。就算起什么事,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与他和亲本是权宜之计,齐梁两国战事紧迫才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他就算要打仗,没有梁国的进逼,一个燕邦,大齐也应付得下来。这也是以姐夫为首,殿中齐国要臣默许君明珠李代桃僵的原因。

不过,在燕瑞走过来的那一刻气氛还是很紧张的,被燕瑞这一指正,紧张的气氛更是发生异变,宣王先自拍案笑道:“燕副将真是火眼金睛啊!一个小小的玩笑,博两位将军一笑。”

宣王一向头大无脑额头就是脑他没胸今日倒是挺随机应变的。

一时其他人等也是纷纷附和,顾骋壬虽明白了过来,但还没回过神,燕瑞不知是真单纯相信了齐人开玩笑的说辞,还是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道:“我一向比顾师父聪明。”

我已向燕瑞问道:“燕将军怎么知道我才是拂希的?”

燕瑞笑道:“我以前见过你呀。”

啊?

“啊,不是不是”燕瑞摆手道:“我是说,通过荣国公的描绘,他孙女应该是你这样子的。”

燕瑞代燕项离去过我家了,依燕瑞这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快乐样,上了年纪的祖父定然喜欢。从祖父那里闻得我相貌也在情理之中,我便也消了疑。

燕瑞已经孩子气地挠了挠头,呼出了一口气。

第二卷和亲燕邦婚前失贞01

我不知道整个晚宴那么长的时间我是怎么坐过去的,身份昭然,燕人迎亲,嫁去燕邦已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之前我于和亲一直存有侥幸,是而虽然忧虑却不感到绝望。但自被燕瑞指正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真正绝望了。

莫大的恐惧在心中扩散开来,那是从知道燕项离让我和亲开始,一直累积到这一刻所有忧惧的爆发。

三日后,去往燕邦的和亲队伍就该起程了!

轰隆

也像是映衬我此刻心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天空一声巨大雷响,在殿外戏耍的我的貂以流星般的速度蹿进殿内来,扑到了我怀里,然后便是闪电耀目,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宫殿瓦瓴上、宫殿玉石地板上的声音。狂风大作,外面的宫灯都被吹灭了许多盏,既因为乌云密布,又因为夜色暮合,和着大雨的湿意,殿外的光线也一下子变得微弱黯淡。

好在晚宴上摆有数颗夜明珠,有冷风灌入的宴池才不至于也和殿外一片黑沉。

殿内歌舞停歇,酒樽忘了满上,人俱撇头往殿外的风雨雷电看去。而我,在巨雷响的第一声时,心跳就拔高到了喉嗓上。

狂风吹得殿内众人衣袂猎猎作响,杨莲婷已呵斥殿门口的侍卫,“快把殿门关上!”

哐啷的关门声将闪电雷鸣关在了外面,萧溶意指尖于琴弦轻划,随着琴音的继续,琵琶声,管弦声,舞姬伸展手臂旋身的轻悄脚步声宴池上重又歌舞升平。

先前的骚动与宴池上众人而言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我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雨下得这么大,也无法回寝宫去,便起身说道后殿去歇息。姐夫似有意送我,坐我旁边的燕瑞已先伸懒腰起身,笑呵呵道:“拂希小姐,我送你吧。”

和亲在即,燕人送我本更适宜,姐夫起了一点的身只好坐下。

只是去后殿小坐,本并无需人陪,但燕瑞是燕项离的亲信,又是我拒绝不了的。

也好,反正心里有未解的疑问。

与燕瑞离席,走在去后殿的路上,初次见面,寒暄是少不了的,但燕瑞听我口口声声称他“燕将军”,挠头道:“在燕邦,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瑞,王爷也是这么叫的,拂希小姐也这么叫吧。叫我将军,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指的是燕项离了,我吸一口气,说道:“那好吧,阿瑞。我有事情要问你。”问问燕项离为什么要娶我,倘若真是因为我是凤身的预言的话,我去和亲,嫁给他,真的太不值了。虽然这样尖锐的问题燕瑞不一定会回答,但至少可以从他的神色言辞中揣度出什么。

像是将我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燕瑞微笑道:“拂希小姐是不是要问王爷为什么要你和亲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到了燕邦,拂希小姐问过王爷,大概就能知道了吧。”

这少年看来傻乎乎的,实则大智若愚,把我要问的话一干二净地推给了燕项离。

我又待说什么,瓦瓴上黑影晃过,翩然落于了前方拐角处,然后便有声音响起:“侯爷,少主已知和亲之事,正快马加鞭往京城赶来。这几日,大约就能到达京城。”

擎天侯熟悉的声音:“龙虎卫倾巢而动,堵住他。定然不能让他生出事端。”

“可少主龙虎卫与少主动手难免畏手畏脚,未必制得住少主。”

“只要不将他致死致残,他的伤势,我亲自去给他医治。告诫龙虎卫,别手下留情,务必将他拿下!”

“是!”

那黑衣属下告辞渐隐于雨幕中,便闻得擎天侯长长的叹气:“释然会恨死我的”然后转过拐角,正看到我和燕瑞,擎天侯怔了一怔的时候,燕瑞已笑道:“侯爷好意心领,不过实在不需侯爷相助。顾师父既带军入齐,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何况我们王爷想来应该也早在大齐的京城。”

明明燕瑞虽是笑着,但说的话就是显得他主子燕项离一副不领情的样子,以擎天侯的身份竟也不生气,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时,反倒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也只制得住释然这一次,下一次,想相助别人都不行了。”

和亲的态度,擎天侯去了次燕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本就觉得疑惑,这一听他和燕瑞的交谈,见燕瑞的态度,以及燕瑞连对我都没提及燕项离就在大齐京城之事,却随口就告诉了擎天侯,更觉得疑惑了。是擎天侯为了利益与燕项离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擎天侯有什么阴谋?可是擎天侯对轩释然极是珍视,再大的利益,也不至于令他毁掉我与轩释然的婚约呀,耍阴谋也不至于把轩释然也算计进去呀。直觉这桩和亲实在不单纯。

可是自古和亲,哪一桩又是因为爱情因为婚姻简单而单纯的呢?

我是怨燕项离的。

所以燕瑞见我继续行走于廊轩而不去殿内避风避雨,请我进殿内多穿件衣服保重身体时,我只作游神中没听到他的话,继续慢慢地走着。寒风凛冽,燕瑞跟在我后面,百筹莫展地挠头又搓手。

恍然才意识到,今日立冬,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暴风雨呢。

我很冷,可是我不想保重身体。

在我的无意和有意下,因为感染风寒,翌日就卧床不起了。姐夫,顾骋壬他们都来看过我,而燕瑞因为昨晚照护我不周我伤风感冒了他很是愧疚,一整天都待在我的寝殿里没有出去过。萧溶意与君明珠君清秋来看我时,我和萧溶意还没说上三句话,君明珠就训起燕瑞来了自昨日晚宴燕瑞从她君二公主这个“拂希小姐”身边径自走过,与我作揖起,君明珠就恼恨起燕瑞了。认为就是燕瑞坏了她和亲的好事。燕瑞昨晚把我照护得卧病了,君明珠一腔怒火正好由此发作,把燕瑞训得一愣一愣的。这里是齐国,燕瑞在齐国的地盘上本就得忍辱负重,何况对方还是大齐公主金枝玉叶。本来就因我卧病愧疚,再被君明珠一训,燕瑞更额头起皱皱了,随时随地都快乐的燕瑞,第一次尝到了郁闷的滋味。

而君明珠更是变本加厉了,扯着燕瑞衣服就摇搡道:“还我燕项离来!还我燕项离来!还我燕项离来!”

咳,君二公主要让人还她燕项离,也该找我这正主儿啊。可见君二公主不仅记仇,还胡搅蛮缠,整一个得理不饶人。

君清秋掩口俏笑道:“看二姐,拽着一男人问人家讨要二姐夫!”

君清秋和君明珠一向以名字相称,唯有调侃对方时,才称二姐或者三妹。

闻得君清秋的戏谑,君明珠恼羞成怒地推开燕瑞,过来我床边道:“那个呆子!”显然,骂的是燕瑞。

而终于被君明珠放开的燕瑞,亦是一副于对方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态,再不在内寝待着了,转身就暂去外面晃荡了。

一直似没注意寝殿里的嬉闹,医术不错的萧溶意将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为我把着脉,但不知何时起,他已一手捻着我的手,一手在我手腕细腻的肌肤上抚摩了,待我意识到时,他已经委身说道:“真是爱不释手啊。在美人中,相貌算来一般般,倒是属于耐看型。身子骨一看倒知道是绝好的,但没想这肌肤啊,冰肌玉骨最是销魂也”

看他那浮浪的样子,又想起我于楚清王府为轩释然抚琴的翌日他对我说过的暧昧的话,跟被蜂蛰了似的,我迅速地抽回我的手掩在了被窝里,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君明珠鄙夷的目光已投射到萧溶意的身上,“他就是那副下流样子,就知道欺负卧病的拂希,他要敢摸我的手试试?”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萧溶意哈哈笑着,起身俯在君明珠和君清秋身后,两只手臂分别撑着君明珠和君清秋的肩,笑意深深的目光却看着我。

即使觉得他的目光很是暧昧,但如君明珠所说,一想他那调情的动作调情的话,甚至是那日那暧昧的话,可能对每个美人都做过说过,我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免得平白让自己伤神。

和亲的日子在即,我于这时候卧病,宫中御医院自然忙成一团,虽这样药那样药的侍奉着,我的病情却非但没有好转,反倒加重了。主要是心里的负担很重,心情很沉重,一方面自己不想好起来,一方面,趁人不在,小貂在我的示意下,眼神幽怨地看着我,然后认命地把苦苦的药汁喝了个一干二净。所以,折腾到次日傍晚,我已经人事不省发起高烧了。明明浑身滚烫得像置身火炉,却感觉冷得如坠冰窖,冷汗浸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那症状就像十三年那年临出雪原时感染风寒。昏睡中有时候意识清醒地感觉到相知趴在我床边,一声声地叫我小姐姐;一会儿又做起梦来,看到轩释然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在和龙虎卫拼杀。恍惚中又看到姐对我微笑,让我一定要过得幸福,然后姐转身就走,我追着姐,要去拉住姐叫她别走时,姐突然就脖子上溢血死在了月魄的剑下。一身黑袍大氅于风中翻飞的月魄,对着我,慢慢地去揭脸上的面具,他揭开面具了,可是我怎么看也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样子,浓浓的大雾慢慢阻隔了他

“月魄!”他怎么又不见了,我还要找出他杀死他啊!我于昏睡中将那个名字急怒地叫出了口,然后就感觉到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的那人身体一震,连他握住我手的大手都颤抖了一下。

应该还是在梦中吧,我床边怎么可能有人,还握着我的手?我知道现在是深夜,而寝殿内有前来迎亲身手不错的燕邦侍女昼夜不息地侍奉,寝殿外有燕瑞和顾骋壬带着燕邦侍卫亲自把守,怎么可能有人夜半潜进我屋里?

刺骨的寒冷又袭向我,昏睡中不可制止就哭出了声,“我冷,我冷”

床边的人静默片刻后,就听到他脱衣服的悉唆声,然后他上了床,钻进了我的被子,紧紧地抱住了我。昏睡中我也感觉的到他落在我脸上的目光。那是不容忽视的,寒冷的,不带感情的,目光。但他的鼻息却越来越近,唇覆在我唇上就吻住了我。昏睡中的我依然只以为是梦魇,就问道:“你是谁?”

“你刚才不是在叫我吗?”

我刚才最后叫的,是月魄。他是月魄?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和戴着面具通过面具发出的声音是有七分相似的,“你是月魄”

他嗯了声。

“你是月魄我不要你吻我”或许是因为他此刻抱着我以身体传递给我温度的场景与雪原离别前的那夜那样相似,此刻的我也与当时一样暂且搁浅因为姐对他的仇恨,所以拽着他的衣服推搡他的动作就没了恨毒,何况病得手足无力,此举反倒显得暧昧不清了。我迷糊地说道:“我不要你吻我我要杀了你”

“那我不是月魄了,是不是就可以吻了?”

我说道:“你就是月魄,怎么可能不是月魄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避而言它,“你刚才怎么会叫我?”

怎么一叫他,他就出现了?以后是不是想见他的时候叫叫他,他就都会出来了?我晕乎乎地想着,说道:“我梦到你把我姐杀了。”

他拿着我的手,抚摩着燕项离送给我的镯子,“你戴那镯子很好看。”

想起和亲,心情懒懒道:“燕项离的聘礼。”

觉出我语气的兴意阑珊,他问道:“你不想去燕邦和亲吗?”

“我又不认识燕项离,怎么会想去和亲?”

半晌,他道:“以后你就认识了。”

我嘟哝道:“月魄,你这两年在哪儿?我天天好想你。”

“想我?”

我呵呵笑道:“天天都想着杀掉你。”

“在燕邦。”

“哦?真的在燕邦哦?”

“嗯,你若去燕邦和亲的话,以后我们大约还能再见面。”

“那我就去和亲吧。可是”我伤心哭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气氛有点僵默,他淡淡问道:“喜欢谁啊?”

“我不告诉你。”

然后我又笑道:“月魄,你明晚还来不来?”即使只是在做梦,我也想着,他明晚还来的话,我就在公主殿埋伏兵马,来个瓮中捉鳖。

像是窥视了我的想法,他道:“明晚不来。”轻轻的声音撩在我的耳边,“明晚,擎天侯约了我。”

便想起两年前于汶州缉拿月魄,擎天侯暗中救济的那次。果然啊,擎天侯和月魄之间早有勾搭。擎天侯约月魄大约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月魄的职业是杀人,擎天侯无非是以重金相酬月魄去为他杀人。但是杀谁呢?我就想起了轩释然,擎天侯让龙虎卫拿下轩释然,难道擎天侯怕龙虎卫失手,所以请来了月魄?所以就问道:“擎天侯让你和龙虎卫一起拿下轩释然?”

他含糊地嗯了声。

虽知轩释然是擎天侯的儿子,擎天侯请月魄这杀手来,应该早吩咐了月魄下手掌握分寸,我还是不放心地道:“你别把轩释然杀了,也别把他打伤,轩释然很好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轩释然,一点也不讨厌他从擎天侯解除了我和他的婚约后,每次一想到他,一想到他会心痛,我的心也就好痛好痛,我就不去想他了。为什么想起一个人,心会痛呢?”

我哽咽出声。

这一晚,恍惚回到雪原山洞那夜,月魄以身体为我取暖,我窝在他怀里,彼此之间没有仇恨,没有隔膜,在这个昏睡的梦里,我和月魄说着话,然后身体极度疲惫地蜷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踏实,直到次日下午才醒来。御医本猜度我会高烧个三五日,对我清醒得那么快很是惊奇,于是,原本打算延迟和亲起程的日子,这下,决定如期无误了。虽然和我这场如山倒的卧病一样,这三日闪电雷鸣倾盆大雨就没有停歇过。毕竟,十一月十五,那是年前最吉利的一个日子,不然,和亲之事就得推到年后了。我像个木偶,由着宫人将我扶起,她们给我盥洗梳妆,然后御礼姑姑给我试穿明日和亲要穿的嫁衣。

一向衣饰随意,穿着清淡,乍看镜子里服饰隆重妆容艳丽的自己,真的是惊呆了。美则美矣,却实在缺了人的灵魂和出嫁的喜气。简直都不是自己了。

是啊,是嫁给燕项离,又不是嫁给姐夫,哪里来的灵魂和喜气?

不顾众人的惊呼和讶异,我一身鲜红嫁衣,在这个天光电火闪电雷鸣的夜晚就跑出了公主殿,才一出公主殿,自己已像只落汤鸡,湿了的嫁衣湿冷冷地沾在身上,瓢泼大雨把精心描绘的妆容淋花了,那些粉饰浓妆也褪开了我的脸,现出本来清淡的容色。

“拂希小姐!”

“拂希小姐!!”

“拂希小姐!!!”

有大齐的宫人和侍卫,也有燕邦的侍女和侍卫,他们团团靠近,我只后退着,叫道:“不许跟来!你们不许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