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到了公主殿外,君明珠君清秋早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等我了,君明珠自是就昨晚我消失了的事关问了一番,说今天过后就见不到我了,连我沐浴的时候,也想近我跟前来,我却万也不答应,不止她,连前来伺候的宫人都摈退了。自己洗浴,手指抚过昨夜初经人事身上的痕迹,心中木然,无喜无悲,然后自己擦干了身体和头发,穿了嫁衣走出去。

早就候着的两个御礼姑姑给我梳头,凤冠压的头有点重,但是我也难得很安分地坐着。

凤冠霞帔,盖了盖巾,由宫人扶着站起。

起程前依礼去大殿拜别萧太后和皇帝,萧太后也没说什么,只与擎天侯这司仪唉声叹气,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而皇帝根本没在大殿托言身体抱恙,于甘泉宫举步不出。只得意思性地去了一趟他的甘泉宫,闻得他在抚琴,也没进他的寝殿,不想进。听了听他的琴音,站了会就走了。

与陪着我的送亲队伍离开了他寝殿几步的时候,杨莲婷问可要把我的送亲队伍追回来,清晰地听到他挑高琴音,勒令所有人都不许去。

盖巾下,我自嘲地笑。

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出宫的辇轿。

只在辇轿出皇宫城墙的那一刻,我掀起了轿帘,回眸看着皇宫的城墙。

不是留恋大齐皇宫,是想着,昨晚,轩释然就是在这里被龙虎卫最后堵住,刀枪剑影里拼杀,进不得皇宫的。

昨晚没有见得轩释然,今早出嫁又顺顺利利,显然,寡不敌众,轩释然被他的父亲大人制住了。

轩释然

眼眶瞬时就被眼泪迷糊了,我大睁着眼,不让泪水流下来。

我的心又痛了起来。

轩释然,我不去想你了,一想你我心里就痛呵嗯,把你封印在心底里,那样,我的心就不会痛了

和亲的仪仗队穿过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红绡华幔,翠羽宝盖,簇拥着鎏金六凤大红鸾轿,迤逦如长龙,远嫁燕邦而去。

齐国予我的嫁妆很丰厚,但都是齐国王室,是君临羿为我置办的。富可敌国的父亲,不说给我一文钱的陪嫁,连人都没亲临。与燕项离的这桩婚事,汶州那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燕瑞带着两千迎亲人马去汶州时,因为燕项离的缘故,父亲待他们还算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待我,却是连客气这表明功夫都不需要了。我没有嫁给轩释然,一向就不喜欢我的父亲,怕是连认我都不想认了。既是对乘龙快婿不是轩释然,父亲内心的遗憾;也是对轩释然的愧疚。十多年来,父亲,早把轩释然当作自己儿子了。

父亲的一毛不拔并未将我出嫁的排场衬托得寒碜,燕项离和君临羿早料到了如此一般,燕项离的聘礼,君临羿的嫁妆;燕项离迎亲随从的浩瀚,沿途护卫军队的峥嵘。齐国大国风范的送亲仪式,八百宫人的陪嫁这场关系国际关系的和亲是声势浩大而铺张的,齐、燕举国同庆,我背后辛酸的表明,嫁得风光无限。

君临羿给的嫁妆我不想要,但那不只代表的他,还代表着齐王室,到底还得显现大国风范。是而随齐王室安排置办。但齐国陪嫁的八百宫人却是没要,我小姐的命却是丫鬟的身,向来不习惯人服侍,带下人去燕邦做什么?唯一带走的一个人就是小春花,把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免得受杨莲婷祸害。除此之外,我带走的,就只有随身之物小貂,那块据说可护我平安的凤血宝玉,和那把绿绮轩释然送给我的那把琴。

总归,燕项离已使这婚嫁隆而重之,就无需君临羿锦上添花了。

有擎天侯这权臣做司仪前来相送,朝中臣子自是全部莅临。我昔日结识的人,就连相知也让宫人抱着送我到京城城外,惟独萧溶意没到。君明珠一路就抱怨了不下上百次,说萧溶意怎么还不来啊,说好了今天一起给我送亲的,结果人影都不见了,君清秋道:“别指望他,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指不准醉哪儿后就一睡不起了。”

到了京城城外,齐国这边的人皆都止步,和亲队伍浩浩荡荡正式起程了。

萧溶意昨晚喝了酒我知道,不过没料真如君清秋所说,他喝醉了就一睡不起了。翌日上午,有燕邦侍卫来报,说有齐人来求见我。知道是萧溶意后,就让侍卫带他过来了。因为他到来的时候正在赶路,我还在轿子里,他下了马后,就自己过来了。他趴在轿帘外看着我,虽说新娘盖上盖巾后直到洞房夫君来揭盖巾才可以取下来,但燕邦没那么多拘谨的习俗,何况这是和亲,与燕项离洞房至少也得二十多日后到了北平再说,难不成我一路都不取盖巾?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萧溶意又是熟人,所以身周的人早我见萧溶意时也便小憩,自相说这话,也不往这边看。我自己取了盖巾,抬眼,正撞进萧溶意深深的,有些游神的眸子里。

半晌,他回过了神,笑道:“我前天晚上喝醉了,睡到昨天晚上才醒来,然后快马加鞭追了一夜才追上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想是他酒喝多了,睡多了,又追了我一整夜都没怎么说话的缘故,便拿了身边的水囊递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大口水,对我说道:“去那边走走吧。”

我就下了轿子,和他行往那边无人处的草地。

他坐在草地上,也不说话,一起萧溶意就是一话唠,今天他只定定地看着我,我真是不习惯啊。想是因为我是新娘子,他所以多看几眼,也不以为意,只道:“没看过新娘子啊。”

“是啊。”

想着这次远嫁燕邦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到他们,心里也有些酸楚,所以苦中作乐难得地调侃他道:“是不是不想我嫁掉啊?”

“哪里?”他笑道:“早就想你嫁走了。”然后他抱着小貂,列举我的不好,说京城百姓早在我出嫁前就乐呵呵地期待了,今天街上更是撒花放鞭炮庆祝。

他扯着小貂的耳朵,“惹祸的小东西呀,以后好好地听拂希的话知道不?燕项离要敢欺负她,就咬他”

然后,他半晌都不说话,只是抚摩着小貂的脑袋,好久才又道:“拂希,燕项离若真会欺负你的话,你就回来。我带你云游天下去。”

他的声音很深沉,再不是先前开玩笑的语调,他和君临羿是表兄弟,关系那么好,显然,我失身之事,君临羿已经告诉了他。所以他才会说出燕项离会待我不好的话。

“拂希,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帮你。”

他那如春风般的眼神,慢慢雾霭盘旋起来,一点点转过来看着我,却突然,将我的身体摁进了他怀里,紧紧圈禁住,俯下身就吻住了我的唇,那眉间深蕴之色像是他就是我丈夫,是我男人般理所当然地吻自己的女人。我恼羞成怒,又不便大声骂他,以防惊动了那边的燕人。要知道他会这般对我,死也不会和他单独过这边来。亏我一向那么信任他!

我狠狠推开他,起了身,转身就往回路而去。

背后他哎呀呀笑侃的声音传来,一如他平日的浮浪游戏人生,全无先前深邃复杂的样子:“你都要嫁人了,连让伤心失意的我亲一下都不行呀?”

就感觉回来了从前,心中不舒服的巨石挪开,只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与他行走在回那边暂歇地的路上,走了一段路,先前的不愉快倒是散了,但无意间转眸触及他的眸子时,又是那样男人看自己的女人的目光,好像在他的目光下,我全身没有任何秘密,跟没穿衣服裸呈在他面前一样

萧溶意真的很邪恶啊很邪恶!

回到了原地,他对着我笑笑道:“我回京了。”

“你回去吧!”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时无奈地叹息:“我这一回去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了,皇上会杀了我的。”

听他提及君临羿,我心情一阵郁郁,叫住他,“哎哎!萧溶意,你反正要回去,这送亲的大齐宫人也一并带走吧。”

他回头看我。

我道:“燕邦的人会好好护卫我。我不想看到从大齐皇宫里出来的人。”

那边马上的燕瑞笑着附和道:“是啊,我们会好好护卫我们燕邦的王妃的!”

萧溶意翻身上了马,应道:“那好吧。”他朝齐国宫人一挥手,“跟本王回京!”

他策马行了十来丈,又一勒缰绳,回头看了看我。

因为被萧溶意吻到了,想想就气,觉得做女子装扮行远路实在不妥,但这远嫁的仪仗队里没“新娘子”也是不行的,所以我把新娘子那些孱头都丢给了小春花,让她在花轿里代替我坐个十天半月。我换了身少年的衣服,骑了马,混在仪仗队中边行路边赏景。

知道我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是新娘的不多,仅仅在齐国王宫公主殿里侍候过我的那些。亦俱是心照不宣。燕邦民风开放,也不觉得我此举失仪,与我之间,相处反倒增了融洽亲和。

这些日子已经于燕瑞混熟了,他本是那样亲善的一个人,那晚露营后篝火旁就调侃道:“阿瑞啊,齐国陪嫁过来的宫人我没要,连送亲的齐国人我都打发回去了。我和小春花两个勇敢地齐国女人势单力薄地入齐,你以后可要多照应一点啊。”他是燕项离的亲信,怎么也得与他拉拢好关系,万一以后我会被燕项离欺负。

燕瑞真是会读心术,呵呵笑道:“拂希小姐放心吧,我们王爷不会欺负你的。”

我看着燕瑞,想着燕项离的脾性像燕瑞那样就好了。可是据我知道的传闻,燕某人很可怕啊。我想象中燕项离的形象很立体,是这样的:一个手起刀落会杀人的黑面神。

或者一座浑身都长满冰蒺藜的冰山。

虽知道个大概,还是,试探地问道:“听说燕项王爷性子很冷?”

燕瑞摆手连忙道:“拂希小姐很活泼,你们综合一下就好了。”

我心里抽了一口冷气,这还不是变相地承认了他家王爷的冷漠?笑笑道:“阿瑞你上次不是和擎天侯提及王爷一直在大气京城么?我们这是回北平,怎不见他和我们一起回来?”

顾骋壬喝了一口酒,插话道:“王爷在齐国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到我们回了北平,他大约也就回来了。”

燕瑞附和道:“对啊,一定赶得上你们拜堂成亲的。”

倒显得对我急不可耐似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燕项离是不是随我们一道回北平,他在暗处,我在明处,万一他就是混在仪仗队中没露面,我天天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得拘谨死?得此确认,我心中这才豁然了。

所以自由自在地观光赏游,去燕邦的一路很是惬意。二十日后到了齐国边境平阳,渡过大江,就进入燕邦地域了。因为是最后的一点齐国路途,在平阳我大是歇息了一番,燕瑞指着天空,笑呵呵道:“拂希小姐,你看那是鹰哦,我们燕邦有很多!”

抬头看天空,几十只雄鹰展翅搏击长空,往日不是没有见过鹰,不过这么壮观的一群却是平生仅见,心中悦然,不自觉就眉开眼笑,“真彪悍啊!”

阿瑞显摆道:“那是!”

我便有些不服气,推举道:“我们大齐的雕也很凶猛!”

阿瑞懒懒道:“大齐哪有雕啊?”

并没觉出阿瑞问话的刻意,我就说道:“怎么没有!齐国雪原上有雕啊!”

见他似乎不信,我急道:“我说真的,我还擒到过一只,虽然是用骗的你还不信啊,不信你问小貂,它可以作证的!还是不信?以为小貂是畜生没有信誉?啊哈哈,那人总可以吧,月魄见到我擒雕了”

阿瑞想是还是不信我的话,懒懒问道:“月魄是谁啊?”

月魄?阿瑞应该听过月魄的名声吧?我怎么解释呢,我围绕着几个燕邦侍女,追着阿瑞与他解释道:“月魄是个杀手,但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厉害的!”

阿瑞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个厉害法啊?”

“你是没有见过他,你见过后就知道了”

阿瑞继续问道:“和我们王爷相比如何啊?”

阿瑞一向如君明珠所总结,是个呆瓜,是个愣头青,从不死缠烂打问这么多的,尤其一向笑呵呵显露出笑容的他今天笑得格外隐忍压抑,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身后似乎又过来一队车骑,在那风卷残云,又倏地勒了马的静寂中我更没想那么多,只说道:“月魄他真的很好很厉害啊!”

不学无术的我第一次懊恼自己要形容一个人,要表达心中完整的意思的词穷,尤其那个人,一方面是杀死了姐我很憎恶想杀掉的杀手,一方面又是我很推崇很敬仰的月魄,所以我更加慎重地说道:“在我心中,月魄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我不认识你们王爷,所以无法将他们作比较,也不想拿月魄和别人作比较。月魄就是月魄,他不需要和别人比!”

天地先是千鸟飞绝的沉寂,万人空巷,终于一直憋着压抑着隐忍着的阿瑞再也克制不下去,弯着身,哈哈哈哈地笑着,一手搂着肚子,另一只手臂抬高,指着我身后,“我们王爷,王爷!哈哈哈,王爷在后面哈哈哈”

终是反应了过来先前身后的马蹄响,风卷残云,风声鹤唳到来的一队马骑,神兵般地到来,又突然在我身后勒住缰绳静无声息的,那队马骑,是燕项离领兵从齐国京城回来了。

我的身体蓦地僵住。

阿瑞,真是恨死阿瑞了,怪不得他一直问呀问,打破砂锅地问,就是想我当着燕项离的面,评价颇高地提及另一个男人,想寒碜燕项离,想看我难堪真是害死我了!

“哈哈哈”阿瑞已经笑得支撑不住身体了,直接坐到草地上捧腹笑起来。

我强自镇定,敛了神,将怨怼的目光从阿瑞身上收回来,认命地,慢慢转过身,去面对身后的骑兵,面对燕项离。

和亲燕邦孤独新婚

低眼间只见数十只精壮强健的马腿,仅看马腿的粗壮结实,已可想见整匹马的悍勇高大,可想见坐于马上的骑兵,已经燕项离的强壮威猛,高大挺拔。这一队马骑,我数数,二十,四十,八十四,八十四条马腿,显然是二十一匹马。二十个骑兵,外加藩王燕项离。终是抬眼,然那一刻间,只觉身前忽忽生风,风起云涌,对,就是这种感觉,先前这队马骑到来时也是这种感觉!天光电火般的速度,二十一匹精壮的悍马已载着骑兵呼啸而过。风驰电掣重又起程。

那二十个骑兵果然是骁勇善战的燕邦年轻人,清一色的黑衣劲装,黑色披风,英姿飒爽。只除了领头之人身上披的不是披风,是大氅。显而易见,那是藩王燕项离无疑。我的目光虽然灵透,仍只在抬眼间,他们重又驾马离去,我的目光攫住了他的背影。

驰骋间逆风吹得他大氅鼓起,整个地往后翻飞,黑色的发,黑色的衣,勾勒出二十三岁成熟男人刚毅沉稳的线条,像是块属性亿万年都不曾改变过的石头,像是风云变幻时天空的风卷云动,像是深湛无垠的滚浪大海如果说轩释然是自里而外,由性子里透出的霸气强硬,那么,燕项离,在外形和气质上,就已经霸气强硬了。

许多年后我都记得那个背影,那个让人一想起就觉得踏实和安心地背影,即使决意和亲前怨过他提议的和亲,即使到现在为止都还不认得他,没接触过他,但仅一看那背影,你就想要托付终生。

是的,我想要托付终生了。

对他。

只因为那个,好像存在于前尘往事,好像哪一个流年里瞥过一眼,熟悉的,陌生的,背影。我从不相信命运,但在这一刻,我宁愿相信,在我的前世,前前世,或者某一次轮回里,我们一定遇到过。只是过了一趟奈何桥,喝了一碗孟婆汤,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而此去经年,在这一刻乍然相逢,时光的气息,便像流水一样无止无休,在我脑海中盘旋,盘旋我想起了一些事,响起了一些话语的片段,它们一幕幕在我眼前上映,挥之不去。但我想要抓住,想要捕获什么时,却又劳而无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的味道。

矫健神武的骑兵早已绝尘而去,只是空中仍自呼啸的风声,马蹄踏起的漫天狂沙昭示着他们刚才确实存在过,确实从我身边走了一遭。眼前除了景物再也看不到什么。与天相接的尽头,也不见他们和他们的马,消失的那样迅速,恍然如梦。梦醒后才意识到,即使攫住他的背影,也只是那一瞬,那一眼。甚至来不及看他第二眼,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明明他们像时光一样溜过去就被抹去痕迹了,但这齐、燕的边地,广袤的草地上,天空,云朵,晚霞都涂绘着这三个字:燕项离。或者说,在那时刻里,我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燕项离。

燕项离,燕项离,燕项离

它们在我的身体里叫嚣着,在我的血液里沸腾着,因为踏马留魂的震撼而砰砰心跳。

马骑去了好久,我才回过了神,脑海里涌现的第一个意识就是,这桩和亲是燕项离要求的,这已是齐、燕边境,我和亲从齐国京城起程都二十多日了,都要入燕邦地域了,在我们大婚前没照面就不说了,他刚才与我照面了,就在我身后,为什么一句话也不与我多说就又从我身边起程了呢?

连说一句话,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都已经勒住了马,我都转过了身去,他却吝啬地朝我抬眼看他的时间都不给我,只留给我他的一个背影?

虽然仅仅是一个孤高的背影,已想象的出,他本人是如何的豪气干云,义薄云天。

我心里就气恼起阿瑞来,才因见了燕项离的背影静如处子,在他走后又动如脱兔,追打起阿瑞,“阿瑞,你太阴险了!你太可恶了!你心机太深沉了!你算计了我!你太让我伤心了!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你是个坏蛋!不折不扣的坏蛋!”

阿瑞虽因刚才狠狠笑过,肚子很痛,跑得踉跄不稳,步履不快,但在草地上追了他几大圈仍是追不上他,我放了怀里的小貂,就叫道:“小貂,咬他!咬他!!!”这一路小貂与阿瑞相处友好温馨,任我怎么唆使那畜生就是理也不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亏我天天那么疼它,连我祖宗我都没这么供奉过!平时有好吃好喝的,它蹿的飞快,正用得着它的时候,它不是摆谱就是拖我后腿,整个一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就不跑了,阿瑞也笑呵呵地回来了,我气得跺脚,“真是丢脸丢到汶州去了!”

我义正言辞地指责道:“阿瑞,你害死我了!你看你们王爷刚刚明明勒了马也没理睬我,就是因为你算计我,让我在他面前提到了别的男人!我恨死捏了,恨死你了!!!”

阿瑞呵呵笑道:“王爷他大约不会生气吧。”

我一愣。

他笑道:“我们王爷很宽宏大量的呀。”

和亲前夜我于公主殿消失一夜,看阿瑞典额态度,就知道燕项离就此不以为意,已有燕项离“宽宏大量”的前鉴,阿瑞如此说,我倒也信了三分。但仍是说道:“可他刚刚连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就就”

顾骋壬打马过来,示意我们继续起程,举起水囊喝了口水,说道:“王爷离去的方向不是由信阳回北平的方向,是去往边境的战线。可能边境有变,王爷急着过去边境吧。”

“是哦。”阿瑞道:“刚刚的骑兵师王爷麾下的摩云骑呢。要不是边境有了变况,王爷也不会带着他们。

边地战火荼毒的是齐梁两国,燕军置身事外,燕项离大可不必亲自前往,莫非,顾骋壬所指的边境生变,涉及燕邦?燕齐联姻后,本来应敌齐军已是不暇的梁军,绝无可能再惹上齐军的同盟军燕军。那么,此番燕邦边境生变,制造出硝烟的,只会是齐军了。

我能想到的,只是齐军三军副帅轩释然闻知我与燕项离大婚,一方面他单枪匹马回来齐国京城阻止,一方面他以齐军掣肘燕项离。齐、燕已有一百年和平之约,除了他,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与燕军生什么乱子。只可能是他。而已被擎天侯制住的他,在我与燕项离完婚前,擎天侯不可能放他自由。这个时候与燕军生乱子的,想来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袁灏了。他师父南宫乾不像是意气用事的人,这番帮衬轩释然的,只会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袁灏。

虎父无犬子,袁灏自幼随父出征,大器已成,难怪燕项离会亲自去一趟边境了。

顾骋壬指着摩云骑刚才离去的方向,说道:”往那边走,继续西行一日就是边地了。哪里有三座城池,西北方为梁国的顺安郡,东北方为燕地信阳的边陲,南方为齐国的岳州。梁军、齐军、燕军分别囤积驻守。王爷料理完事情,不消七八日,便也会回北平。平阳本是齐国边陲,离的岳州并不远,咱们还是趁早渡江回去燕邦再说,免得夜长梦多。

阿瑞深以为然,一时整军,护卫迎亲队伍渡水先行,他们稍后跟上,皆都上了早就由燕军驻守和接应,泊在江岸的船只。

翌日晚上船只已安然泊于燕地信阳的码头,过青州、潼关,七日后抵达燕邦都城北平。顾骋壬说的对,那时候燕项离也回来了。燕项离没有差池地回来,显然,齐人之于燕地边境的乱子,大抵是摆平了。

到达北平,因为翌日完婚,住的是燕王宫。婚礼一切程序早有燕人操持,我只被它们洗浴、着衣,梳妆,佩戴,就绪后引领至大殿与燕项离拜堂成亲。自然地,盖巾下也不指望看得到燕项离的样子。因为燕项离住的是燕王府而不是燕王宫,礼毕后,由着花轿抬去燕王府了。

然才至燕王府的洞房,阿瑞已来禀报,说燕项离夫妻对拜礼成后就出远门去了,可能过段时间才回得来。又说燕项离的母亲捎来话,明早也不用去燕王宫给她敬茶。有体恤我新婚,以后也不用去给她请安。呵,洞房花烛夜他儿子就出远门丢下我这新娘子了,她自然无法让我一个人去给她敬茶。至于以后

不用给她请安,想来是她与燕项离感情生疏的缘故。明早不用去燕王宫就不去了吧,依礼我一个人也不好去。往后请安的事,到时候再说。

对于洞房花烛夜燕项离出远门的事,小春花很是惋惜,我却乐得自在。只是因为已与燕项离完婚,小春和倒还好,是从齐国陪嫁过来的,仍称我为拂希小姐,阿瑞却不再这么叫了,和喜娘们一起称我为王妃。我听的那个叫别扭。我矫正了好多次,阿瑞仍只是挠着头呵呵地笑。

我也懒得理他了,摈退满屋子喜娘什么的,揭掉头上盖巾就扑到婚榻上睡了。累死我了啊,身上嫁衣重,头上头冠重,像个扯线木偶似的被人牵了一天。

我这性子随遇而安,也不挑什么,唯一扭捏之处就是认床,又因为已嫁为人妇的缘故,次日天还没亮我就醒了。又不好在新婚早上起那么早让人笑话,只能睡在床上等着天亮。随手捻了片“喜”字就叠起纸鹤来。叠了拆,拆了叠,叠了好多次成形的纸鹤了,而天也亮了,想着我这会还睡在榻上,怎不见小貂那畜生扑砸到我脸上?翻了个身才欲唤小貂,我已经手脚发悚地尖叫起来了。床边赫然站着三匹大张着口,獠牙尖利,吐着舌头,眼睛比铜钱还大而且还绿光闪烁着的狼!

“啊!”

“啊!!”

“啊啊啊!!!”

“啊哈哈!!!”我连尖叫都叫得不伦不类了,一轱辘就爬起来站在了床上,我非常佩服自己,那时候全身竟然没有软掉。再习惯性地站在这种危险境地往高处看小貂,它爬的高高的,在屏风上头待着,浑身跟筛糠一样惊惧畏缩地看着三匹狼。

当我连续啊了一刻钟后,我万分后悔为什么昨晚要把房里的下人都打发走,连小春花都被我打发走了,这不,叫了那么久,硬是没个人过来啊。我再次面色惨白地瞥了眼小貂,我已经不知道该说它忠勇得在这个时候都没有弃主而逃,还是说它没有一点忠诚意识不解救我分毫。

冷汗几乎在见到三匹狼的那一刻就渗透了我的衣服,再不知那三匹肉食动物什么时候就站在我床边的,想想就后怕,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燕项离的卧室里怎么会有狼啊怎么会有狼???那不是小狼,那是长相穷凶极恶,成年了的狼啊!

榻上除了软物还是软物,那都是属于毫无攻击性的一类的。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街上偷东摸西还可以,可哪里是三匹狼的对手。我能做的唯一的应策,就是不做应策。以静制动,木桩一样地站在榻上尖叫连尖叫都成为了惯性,无意识地,停也停不住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的,声音。

我觉得我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窗外掠过了一个人的身影,然后是门被迅速地撞开,再是小笼包带着葱的香气,一股脑儿滚在了地板上从外室滚进了内室来,紧接着,阿瑞修长的身形才滑进来。当他看到我还活着,拍了拍胸口,喘着气乐道:“我就说嘛,它们不乱吃人的。”

不乱吃人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毛骨悚然啊!

“阿大,阿二,阿三,回去了,回去了!”阿瑞驾轻就熟地赶着它们,而它们也在阿瑞出现在屋里的第一刻就摇首摆尾狗一样地对主人示好了,阿瑞一叫它们回去,它们也就听话地打算出去了,阿瑞又叫道:“唉唉!把地板上的包子全部吞掉!哎呀,可怜我大冬天买回来的包子啊!”

我才可怜好不好,大冬天,大清晨的,就被那几只凶神恶煞的野兽骇的一身冷汗。

已经知道那几头野兽是阿瑞养的,我自是消了恐惧,但却下了床来,抱手在胸,以王妃的架势于椅子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看着阿瑞,怎么也得让他给我个交代,给我个说法,我年纪轻轻的,差点被吓得进棺材了。幸好我身体健康,没心疾那类的病。

当我端足架子等着阿瑞是问的时候,阿瑞笑得那叫一个抱歉,一个甜,搓手道:“王妃,那是王爷去年带回王府来养着的。”

听了此话,我想对阿瑞发火自是再发不出,脸憋的又青又紫。

阿瑞见了,连忙道:“王妃,阿大阿二阿三很好的,不管王爷回不回王府,它们每天早上都会过来王爷住的这卧室候王爷起床。风雨无阻。它们是我见过的最忠实的奴才了!它们会很多本领,有很多特长。阿大跑的很快,又有耐力,千里马日行千里而累,它日行千里都不累;阿二的鼻子比猎犬还敏锐,又一次王爷把一条鱼做了记号,丢进了黑龙江里,他都找回来了;阿三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很善良,连荤腥都不吃,走路要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它都会难过好几天。王妃见过不吃荤腥的狼么?它真是善良。”

见我脸色没有丝毫好转,阿瑞继续道:“王爷很喜欢它们的,有时候还叫来它们一起用膳,宾主同食,一桌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