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扎营在浏水谷,到达之时已是深夜。

有箬达引领,‘士兵’的我很轻易就进入了军营。帅帐前,箬达与我作请,我知是燕顼离的私人帐篷,脱下头盔进了去。

因手掀帐布,夜风进入,明亮的左右一摇曳。

看着折子的燕顼离抬头见是我,冷竣的容颜上浮现诧异,下一刻,已是心悸,放下折子站了起来,向我急走过来时已张开了臂膀。我奔过去投入了他的怀中,抱住他的身体,头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中,方觉有了真实感。他亦然,大掌抚摩着我背脊,头微微低了,急切地攫取着我的气息,好久才声音沙哑低沉地问:“你怎么来了?”

头更深埋在他怀里,“想你了。”这样的战乱里,实在怕分别,怕仅仅一霎眼,定晴时已是生离死别。两天,与他分开了两天,实在再忍受不住。放不下心。

他再控制不住,更低了头,攫住了我的唇,便是齿间深切缠绵。

再放开我时,烛火摇曳的帐篷内,静的已全是我二人一声又一声错乱的呼吸。直觉今夜的他表达情感有着从未有过后热情痴缠,便问他,他笑,更加搂紧了我,声音低低地道:“没什么。因为战争,所以他确实是个难缠的家伙,有胆识有魄力,先是杀我一个措手不及,这两日亦是迫的我不敢掉以轻心。嗯,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心力不足地应付敌人呢。”

他摩挲着我的唇,轻笑着说道:“我总不能,真的当了你的面,输给了他去。如此,我的面子还往哪搁啊。”

能玩笑般地说这种话,显然,这场战事,他并不是没有胜算了。即使不能赢,也绝对不会输。

他拢了我坐回矮桌旁的织纹嵌花地毯上,重新拿回折子就这样看着,我挑眉看他,“你不怕我是内奸?”

“我们夫妻一年了,你有和我说过擎天侯府的机制,或者他的弱点,击败他能用的上的信息吗?”燕顼离淡笑看着我,“我相信,如同不会出卖他一样,不利于燕邦,不利于我的事,你也不会说给别人听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笑道:“你是相信我不是内奸了?”

他叹息着,“你呀,是最守的住秘密的人了。有些事哪怕一辈子就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三道四。”

我也轻叹,“你没反驳内奸的事,大多内奸中真的有了。”

燕顼离一本正经地看起折子来,半晌开口道:“阿瑞不会是内奸的。”

阿瑞

噢,怪不得他和我说负荆请罪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翌日晚,燕顼离梳理着我短了寸许的长发,不无感伤地道:“你又不是内奸,何苦如此?”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反正我想剪短些头发,你正好帮了我。你下手挺准的,这头发一点也不见参差不齐,我修都不用修。”

见他还没释怀,我低头把玩着簪子,正经说道:“若不行此一举,恐齐军趁燕军军心浮动,重军袭击。燕王妃断发明志,这下既稳定了燕军军心,又不用再受燕军猜疑。我不被人猜疑了,阿瑞也不用那么愧疚了。”

燕顼离看我道:“你很关心阿瑞?”

“是,也不是,”我承认道:“你既然知道‘内奸’一事和阿瑞有关,怕是已经猜出茱萸是谁的人了。以前你就阿瑞和茱萸的事,就流露过茱萸身份可疑,与茱萸接触,我又怎会不留个心眼?我也是从茱萸抚琴的手法中瞧出的,嗯,她抚琴很像萧溶意。萧溶意教我抚琴的时候就说过,我是他教的第二个学生。他以前还教过一位姑娘,本来无意授受琴艺,可惜那姑娘是擎天侯引见给他的。既为擎天侯引见的女子,怎么也猜的出茱萸该是擎天侯府的女暗人了。群临翌说,我和亲之后,擎天侯因为愧疚,把擎天侯府明里暗里所有兵力财力势力都交与了轩释然,再不过问侯府的事务,只全心在京城做他的侯爷,显然,三年前就出现在燕邦的茱萸,初时擎天侯让她做什么,我不知道;但这一年,茱萸效忠的主子,该是她的少主,而不是不过问侯府事务的侯爷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音已是掩不住的内疚了。

燕顼离平静地听着,显然,这一切已全为他知悉,他揽着我,慎而言之:“阿瑞其实很单纯,不管聪明的他猜到了什么,这些都先别告诉他。我看他用情挺深的,这也是我一直只观察着茱萸,没有动杀心的缘故。”

他拍着我肩背,抚慰内疚的我似的,“去睡吧,我去军营巡视之后再回来。”

我拉住他衣袖,说道:“明日与齐军开战,我陪你莅临好不好?不仅向燕军明志,我也向齐军明志:我是燕王妃,这一生都是燕邦的人,将与燕军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燕顼离展露笑意。

从没想过今生会与轩释然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但今日真的这样了。

两军对垒,车驾上,我赫然站立在燕顼离的身畔,俪影成双,遥看着峥嵘齐军。本来开始将帅位置只见袁灏以及另些我不认得的齐将,但不一时甲胄着身的轩释然还是到来了。多希望他不要亲战啊。可越是不想要发生的事越是要发生。

显然没想到我会与燕顼离一起到来,本来姗姗来迟,孑然策马过来的轩释然不经意瞥到了我,举止从容淡定,犹带几分不羁,然眼底却掩不去那淡淡阴霾。

袁灏等将士都是他三四年来出生入死的兄弟,对他的事不可能不知,见他过来,俱都欲言又止,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离的好远,自是听不清。

只是意外地见到袁灏深深的目光扎在我身上,那般深沉厚重又恨痛,似要从我身上看出别人的影子。

但从我身上,能看出谁的影子呢?

蓦地记起轩释然以前说过,袁灏喜欢我姊,很喜欢

难怪目光那样的深婉恨痛啊,怕是因为轩释然,又因为我姊,觉得我嫁来燕邦,又与燕顼离站于一处与他们对立,哀我不幸,怒我不争吧!

可我又做错什么了呢携握着我的手,与我并肩站在车驾上迎风而立的人,那是我丈夫。

结发夫妻,不理应风雨同舟,同舟共济么?

几年不见,自小军中长大的袁灏,血腥无情的战场,已将他磨砺的更加深邃厚稳,那顶头盔下的脸,像是常年的阴雨天,霾翳终久不散,虽然依是二十来岁男子的年轻,昔年相府路径回廊时撞到了姊,八百里加急密件落到地上,扶起姊时,却全然忘记去拣地上文书的窘迫局促却早消弥无形,举手投足,气质沉稳凝敛,与轩释然请示过什么后,便见到袁灏拔剑,混合着锐利如初硎之剑的嗓音:“杀!”

蚁阵似数不清,密密麻麻的齐国步兵冲锋陷阵,响应关他们副帅的吼叫:“杀!”

“冲啊”

“杀啊!”

“冲啊!”

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杀戮,我因为恐惧本能地颤抖着,燕顼离做了手势,燕军弓箭手迎敌。

有无数齐军中箭拿下,下一批齐军又冲上前来,气势一批比一批甚。趁燕军第二批弓箭手替换,未得提防时,但听轩释然一声“摆阵”,看似毫无章法茫昧跑动的步兵速度地结起迷阵来,抵挡箭矢容易了,少有人中箭;燕军弓箭手只得换作步兵砍伐,却力不从心陷于阵中;燕军这方得令,勇悍的骑军驰骋而出,硬生生将齐国步兵践踏于脚下;齐方又以炮轰,闻得声响,燕方马乱兵慌,坠落在地的燕人速被齐人砍伐

你有法来我有策,死的却全是济济无名的将士,在那一刻什么道义什么良善都是唬人的噱头,生命如草芥。

再不敢面临战场,感触到我的颤抖,燕顼离拢了我的手,低眼看我,“回去歇着,战场上煞气太重,别在这待着!”

沙尘满天时我几乎是卷着舌头,颤着声音应答燕顼离的话:“好。”

我慌不择路地进了车驾内,在车辚声中恨不得逃的远远的

此后十来日再不去往战场,燕军齐军暂时未分胜负,只不过齐军伤亡去是少的太多,这夜顾骋壬来燕顼离帐中小坐,凝眉道:“轩释然心思缜密,向来主张以少胜多,用最少的牺牲赢取最大利润,无论燕军如何应敌,因他行事稳妥,齐军总是不会败敌,最是难以抵御。”

燕顼离吟道:“这么高傲自负的人,倒难得谋略稳妥。”

顾骋壬含笑看着燕顼离,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这几日齐军陆续小部分撤军,却不知是何道理?”

燕顼离看着顾骋壬。

顾骋壬笑意不清道:“听说齐国宫闱政变,齐帝君临翌与擎天侯之间亦是战火硝烟,擎天侯连发三十六封密函,意欲轩释然带军入京,占领齐国京城,李代桃僵,一举推覆君家皇室,江山易主,篡夺大位。”

我掬茶喝着,赶着回去做皇帝,难怪暂时要撤军了。

这时外面有将士报道:“齐使求见王妃!”

我与燕顼离相顾片刻,我正想让齐使进来,当着他的面道问话,他已先道:“你出去见齐使吧。”

也便不再推诿,出了营帐。

来的齐使让我大出意外,却是杨莲婷,我微张了嘴惊谔地看他,他对我呵呵笑着。我恍过了神,加之已知齐国宫闱政变一事,侃问道:“你是受君临翌的命令来见我的,还是擎天侯府的两位主子?”

当初有些厌恶杨莲婷,不过因为他是侯府的人,恐他祸害姐夫;如今对君临翌已是深恶痛绝,又怎会厌恶君临翌身边侯府的人?何况,从来没对杨莲婷厌恶到痛恨的地步。

“拂希小姐,”杨莲婷满脸的笑容有着螺旋似的纹路,和声和气地道,“既是做少主的来使,也是受皇上嘱托的。”

我恼道:“是侯府的人就好好效忠侯府,怎么到现在你还三心二意,几方面的虚与委蛇?”

“小姐此话言重了,奴才从来都是侯府的人,从沁三心二意过,虚与委蛇也只是对皇上。”杨莲婷道:“拂希小姐大约也知道了,齐国宫闱政变,少主已决意先撤军回京。奴才受少主谴使,来告知小姐一声;至于皇上,而今皇上与侯爷彻底撕破了脸,应声局势剑拔弩张尤甚于信阳这边的战场。我是侯府的人,皇上业已知晓,我自是不可能再留在皇上的身边侍候了。所以过来少主身边,往后都侍奉少主,也顺便受侯爷嘱咐来说服少主先率军回京城。知我要过来信阳一趟,皇上要奴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情,便是来向拂希小姐问她,皇上说,他对不起你,这一生亏欠了你。奴才想着啊,虽是侯府的人,但到底与皇上主仆一场,少主让奴才过来与小姐见见面,奴才也顺便把皇上的话捎给小姐了。”

我哂笑道:“君临翌也有向我问她这样的心思?对不起?他也知道他对不起我?一句对不起就了结了吗?他对我的用心,甚至连清白的占有和否定都算计在内”

和亲那日清晨在寝殿内与君临翌就清白之事绝望争吵过,杨莲婷是听到了的,杨莲婷知我对君临翌的痛恨,是而也不避讳在他面前言及。

“小姐!拂希小姐!”然杨莲婷却突然叫住了我,看了看无人的周遭,才忧急地道:“小姐,您千万别和少主说你和亲前夜与皇上的事啊!奴才怕少主杀了我,这事一句也不敢与少主透露,就连当日甘泉宫寝殿外听到你与皇上争吵的那些宫人,奴才都杀人灭口了,您可千万别置奴才于死地呀!”

就如轩释然参军回来后,问及我与君临翌之事,知我与君临翌暧昧的郎情妾意,杨莲婷初时因为怕轩释然迁怒,隐瞒下来了一样,此刻,又惟恐轩释然一怒之下惩处他。如今我虽嫁他人,轩释然更恨的是燕顼离,但与我有过关系的君临翌,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届时也少不了迁怒杨莲婷。

“拂希小姐”怕我不应承,杨莲婷告饶道:“小姐,奴才今日来见您,既为了给少主和皇上捎话,也为了这事呀!小姐放过奴才这一次,奴才也定当感恩,日后尽我所能照拂小姐。”

先不说我是燕王妃,不会再有单独面见轩释然的机会。

就算面见了,我又怎会不知廉耻的,和我丈夫以外的男人说起我最先失身之事?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另外,照拂?我没有听错,杨莲婷说的是照拂。那话语跟我总有一天得落到他现在的主子轩释然的手里,被折磨凌迟,他届时会报我恩德,照拂我一样。

晦气地看着杨莲婷,恼道:“谁要你照拂?我是燕王妃,哪里轮得上你照拂?”

“是!是!”听我语气,自是知道我不会出卖他,他忙不迭地应着。

“回去吧。”我说道:“若你与轩释然回京时,再见到君临翌,就帮我传句话要不是他,我也嫁不得今日的好丈夫。又因为姊,我不会恨他。对他,我无爱也无恨,他便明白了。”

第二卷和亲燕邦070婆媳相见

半月后,信阳附近的齐军已全数撤离,轩释然与袁灏带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回京,余下齐军留守岳州、平阳等齐国边境要塞,南宫乾等一应将军替轩释然坐镇岳州。自此,齐、燕持续整整一月的战事暂告一段落。通过这一战,齐、燕兵力初次交锋,更清楚明白了对方实力,往后各自更加勤军自不必提。齐国京城,君临翌与擎天侯多年的矛盾终于激化,政治斗争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远在燕邦,也索性不去猜度那些。换作往日,兴许还会为君临翌忧虑,如今却是无关痛痒了。燕邦这边,因为此次与齐军开战战场在燕邦,战事结束之后,整顿军队,安抚百姓,战火硝烟的狼藉后百废待兴方兴未艾,做着一应善后措施。

这日燕顼离离开王府巡视战后的信阳,我正百无聊赖偎在塌上翻翻闲书时,阿瑞过来,见到他我很开心,正想着找个人解闷呢,不想阿瑞已屈膝与我跪下,朗声道:“谢谢王妃保全了我的名声。”

原来是为这事。

故意不让他起来,难为难为他,一本正经地翻着书,问道:“你既不是内奸,何来保全一说?”

阿瑞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知道我是故意这般问的,也只得从实招来:“识人不殊,总是我的过错。”

“那你到底有没有泄露军情?”

“我也不知道。茱萸给我斟的酒,我喝了两三口就醉了。我虽然不胜酒力,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沾酒就醉。”阿瑞埋下头去,呐呐地,声细如蚊,脸颊通红,好似万难开口:“然后酒醒后茱萸已经不在,齐军已经暗度陈仓,我就知道知道”

我问道:“便是从醉酒误事上怀疑茱萸身份的?”

阿瑞兀地抬头,直视着我:“不是!本来她是留在北平的,前些时候突然过来了信阳,说什么和我回信阳老家拜见我父母,答应嫁与我那时候我就很是疑心。我离开北平前,还与她闹的不欢而散,怎么她突然又要嫁给我。以前好好的时,她尚且不应允,何况闹的正僵。然后齐军兵临城下,我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与齐军开战,很多次我明明分不开身,她又一反常态多次约见我。那次我终于去了,迎接我的便是醉酒,醒来时已是齐军火攻”

阿瑞道:“我也并不是从不曾疑心,两年来,她对我的感情总是时冷时热,今天还谈婚论嫁,到了明天又没有预兆地变卦了,总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何况她行踪向来可疑,王爷着人查过她身份却是查不清楚,这我其实也知道因为喜欢她,也不愿意去多想,每次要去想明白时,又迫使自己不要对她疑心这次与齐军开战,却是由不得我不想明白了,她大约是齐军的人吧!”

我放下书,试探问道:“那你们以后”

“我和茱萸”阿瑞闷头道:“没有以后了!我先是王爷的臣子,再是一个男人。臣子的义务都没尽到,何言男人?性命尚在朝夕之间,还要什么爱情?还有什么未来?王妃虽断发明志,平息了燕军猜疑,稳定了军心,替我遮掩了过错,保全了我的名声,可我自知愧对王爷,因色误事,当以军法论处,今日便是自求一死!”

我实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好端端的求什么死,快起来吧!”

阿瑞看了看我,满面通红,咬着唇道:“王妃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又礼劝了几番,却是无效,我颇觉难缠,索性不去理会,起身回卧室,懒声道:“我就跪吧,我去睡觉了。”

本来只是想午睡一会,不想一觉睡到了黄昏,刚起身梳理着长发,就见燕顼离踏进屋来,手里捧着用宣纸包着的冒着热气的东西。

我问道:“你捧的什么?”

“烤番薯。”他见我不明所以,然后说道:“这样的大冬天,他不是也替你买过吗?”

我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轩释然。

看着他冻红的手,我突然后悔起把我和轩释然过往的十三年说给他听了。

他露出难得的笑,“还是热的。我巡城时走了二十多条街,买到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我接过烤番薯,慢慢弯了微笑。

他忽然似想到什么,问我:“阿瑞怎么回事?是你罚他跪在外面的?他犯什么错了?”

我啊了一声,惊讶道:“他还跪在外面啊?”

烤番薯也没心情吃了,放下后,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几步,看燕顼离道:“你去让他起来吧,他不听我的,他来向我求死,说我不答应,就一直跪着。”

随后把阿瑞午时的对话复述给燕顼离听了,与燕顼离对望片刻后,燕顼离与我去外厅见阿瑞。

许是跪的久了。膝盖实在酸痛,阿瑞抬头望着我们,当着我们的面。挪了挪膝盖,一边还伸手揉着。我和燕顼离无语地对望一眼,唉,真想死的话,干嘛不索性自己关屋里悬梁上吊,自己饮鸩自尽悄悄地,令人防不胜防地死,还特地来求死。摆明了做做样子,看我们善良好欺负嘛。哪有他那样跪的,当着王爷王妃的面还揉着膝盖

燕顼离坐在椅子上,我趴在燕顼离背后,手臂枕在燕顼离肩上,看着阿瑞忍俊不禁地笑着,燕顼离拿过茶盏,看着阿瑞倒是向来的面无表情,吹了吹茶沫,喝了口热茶,将茶盏重新嗑在桌案上后,才不冷不淡地道:“守住了信阳,功过相抵,别的将士有奖赏,你的那一份子,就免了。”

阿瑞恭谨答道:“是!”

厅内静默了半响,燕顼离突然道:“你打算在这跪多久?”

阿瑞抬头看着燕顼离。

燕顼离一本正经地道:“我和王妃这就要就寝了。”

阿瑞环视一番外厅,目光又望着我和燕顼离,忽地满面通红,爬起来转身就往我们卧室外跑去,跪的久了,脚下有些虚浮,还被我们卧室的门槛绊了一绞,羞窘的看也不敢看我们,狼狈匆促地离开了我和燕顼防的卧室。

我捧腹大笑,燕顼离真是高明,一句话就噎的打算跪死在这里的阿瑞跑的远远的。

燕顼离抿着笑,伸臂将我勾坐到他的膝上,下颚抵在我肩上,与我相视笑着,收臂将我抱在怀里,轻声地说:“本来过来信阳是为了你养病,小住的,不想因为战事,这一小住,就是两个月。转眼冬天了,我们还是回北平吧。信阳刚经历战事,在这里住着,总觉得惶乱不安。”

北平是燕邦的都城,无论国防还是兵力都胜于信阳,在北平住着,自是安心,燕顼离并非怕事之人,现在成了家,不仅是藩王,还是丈夫,自是牵挂思虑的多了。

我点点头,“我也想念我们的简园了。嗯,整装准备吧,赶在过年前,我们回去北平。”

燕顼离在我脸上吻了吻。

因为要离开信阳了,所以信阳大小官吏的那些女眷们来与我这个王妃饯别。

不想闲话时,信阳府吏两月前刚纳的小妾突然哎着酸水。我不明所以,就问信阳府吏的大夫人,大夫人与我笑道:“妾夫人有喜了。

有喜?

我恍神了好半天,然后才与那妾夫人道贺,然心下却毛毛躁躁了。

自成婚以来,没去思及孩子的事,自是不觉得,这眼见别人有身孕了,才想到自己。信阳府吏的小妾刚纳两个多月,就有身孕了,我与燕顼离夫妻一年了,我怎么还没有身孕?

是而女眷们辞别后,我还愣愣地坐在王府大厅里。

后终是回了卧房去,却在床上一坐就是一下午,连燕顼离何时到了我身边都不知道。见我坐在床上,又失神恍惚,燕顼离揽过我,好笑地问:“又怎么了?”

“燕顼离”我终是回过了神,抬眼望着他,然未语心先悲,眼中泪光迷蒙,扁着嘴委屈地哭着。

见事态似乎很严重,燕顼离正儿八经地问我:“怎么了?”

我哭出声来,扑到他怀里道:“信阳府吏两月前纳的那个小妾有身孕了呜”

燕顼离嗯了声,表示知道了,看我道:“她有身孕,你哭什么?”

闻弦知音,他怎么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我越发伤心哭道:“那小妾才纳进府两个月,就有身孕了,我成婚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孩子?”

知道我是为这事,燕顼离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恼怒地一把推开他,质问道:“这难怪还不值得伤心吗?难道你不想要个孩子?”

“想,我当然想,做梦都想。”他抱着我,脸贴在我脸上,他的额抵着我的额,低低说道:“可是这事也不是想有不有对不?急不得的。再说我们都还年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膝下无子,再等个几年也并无关系。”

见我还是郁郁不乐,他的手伸进我衣服里,大掌游移在我平坦的小腹上,也像是想到我们孩子般,神色缱绻起来,吻着我的脸,说道:“会有的”

我憋闷地道:“可是我现在就好想有个孩子。”

想着孩子,又吻着我,大掌更是抚摩着我的肌肤,他却是情动,覆身将我禁锢在向在下,嗓音低哑地道:“想要孩子么?我们现在就来制造孩子”

我却是没心思与他闹,推着他,然后坐起,严肃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

他叹息着坐起,“你胡思乱想什么?”

“那你说我怎么会没有孩子?”

他拢着我的肩,“你年纪小,再长几岁就好了。”

“可是那个小妾比我小多了。”

他望着我,终是哑然无语,只是噙了拿我无可奈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