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抱紧我,轻声说道:“二十多年来,我还没见到哪个女人比我母亲更妖艳狐媚的,她是我的母亲,我理应爱她;可是一触及她那张狐媚的脸,爱顿时便变作了憎恶,何况她还一直与人私通。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一谴责她,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叫的比杀她还凄厉。但是,拂希今天你让我发现了,她还是很可爱的,她今天呵呵,还故意逗我生气呢。”

他微笑了片刻,客观评论道:“仔细想想,她除了她丈夫,也只有齐国的那一个男人,爱的也是齐国的那一个,并不算是水性扬花。固然行为放浪,风流狐媚,却禀性纯良,心底不坏。言行举止也很是爽直豁达,不拐弯抹角,不是心机深沉之人,比那些大奸大恶的人好多了。”

“虽然往后看到她狐媚的样子,我还是对她好感不起来,但至少不会再憎恶她。”

这夜燕顼离如此说。

但翌日燕太后在他心中的印象就又变回了以前,甚至更坏了。首先,是大年初一擎天侯送给燕太后的贺岁礼到了,不仅给燕太后送了贺礼,竟也给他送了;其次,是又默不作声地听了我和燕太后一整日激情澎湃的聊天,我和燕太后都是齐人,自是有共同话题,我们聊的热火朝天,听的他在一旁昏昏欲睡。终于漫长的白日过去了,晚膳后我和燕太后话别,他耳边清净了,与我单独相处,沐浴就寝,抱我到塌上,他欲火焚身的时候,寿安宫的宫人闯进来,急急禀报,说燕太后昏迷不醒,于是乎,他欲火也消了,我们二人穿了衣服急急赶去寿安宫,却见燕太后笑倒在她自个儿的塌上,人家狐媚到骨子里,即使哈哈大笑,也叫一个春华妖娆。

此后数日,他白天得受燕太后与我两个女人闲话荼毒,晚上我不是被燕太后请去下棋,就是赏夜景游园,反正一去就是一整夜不复返。每夜跟随掐准了时间似的,总是要就寝了,寿安宫的宫人便过来了。好不容易在宫中过完无宵节,怕燕太后再阻扰,那日晨时天刚亮,他便拉了我回燕王府。当坐在简园自家的大厅里,燕顼离方闭眼撑额,心境宁和下来。晚上行夫妻之事,当他的滚烫整个埋进我身体时,他更是满足地吐出了一口气。倒不是为久未行房受不住煎熬,实是今晚这个时候,终于没有燕太后参合。这里是燕王府。

接下来的两三日,白日里他都昏昏欲睡,显然还没缓和过来,入住燕王宫以来,他白日被没完没了的谈话荼毒习惯了。这下耳根清净了,也犹身处炼狱。终于三日后他彻底精神了,正吁一口气,却见一众宫人随行下,从没出现在燕王府过的燕太后扭摆着行来简园。阿瑞明知燕顼离的苦恼,还呵呵笑着:“王爷,那是您母亲啊,属下怎么敢拦阻?”

自此燕太后便成了燕王府的常客,好在她做母亲的也不是不识情解趣每晚都叫走我,燕顼离慢慢也适应了两个女人的聒噪,一个女人再能说会道,也说不起来啊,两个女人就咳

“拂希,你们怎么有这么多话说,三姑六婆也能聊上十天半月,天天见面还是那么多话女人叽叽喳喳,话多,看着心烦,这也是我讨厌女人的地主,不过”他话锋一转,微笑起来:“你们不同,是我的家人,是这个世上我仅仅爱着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的女人。你们相处融洽,我很欣慰;你们聊的高兴便好,你们高兴了,我便也高兴了。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你们欢声笑语时,能一直在一旁守望着你们。”

“拂希,你们婆媳往来后,极会察言观色的母亲知道我在意你,不但不再怕我,还将我牵制的死死的。现在她不怕我了。我也因此看到了她的好。拂希,因为有你。幸好有你。”

是的,他们母子关系缓和了,燕太后不再怕他;而他,虽然还是对燕太后好感不起来,但至少已经不憎恶她。

已经,不再生疏的母子关系。

譬如此刻的简园内,燕顼离坐在榆树下,他的怀里抱着我,手里拿着兵书,他的目光慢慢由书页上移到了我唇上,低首吻上我的唇,摆着七门八卦阵木棍的我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的时候,他的舌已经滑进了我口中,扔了兵书,将我的身体禁锢在他的手臂和胸膛间,如狼似虎地吻起我来。燕太后一身宫装甩着帕子过来,侃着燕顼离道:“哎哟,到底是我的儿子,已经得了我的真传了!”

不料燕太后来的这么‘适时’,我和燕顼离俱是身体僵滞,本以为燕顼离会放开我,不想他仅仅停顿了一瞬,全不理会第三人在场,继续着先前的吻。我推着他,他却将我箍的更紧,硬是吻的满足了,才放开我。然后平平淡淡的目光对上燕太后一脸的暧昧,仿佛在说,他确实得了她的真传了。

何为燕太后的真传,狐媚耶,男女之术耶。

但这世上的事向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燕太后这红颜祸水亦是如此。虽是无心,祸事却因她而起。

这日燕太后邀我进宫放孔明灯,因新年过后,她常来燕王府,也常让我进宫陪伴,进宫早是常事,燕顼离有时候陪我,有时候由着我一人去。这日下午是一人去的宫里,临行时燕顼离问晚上回来的时候要不要他来接我,我说不用,玩晚了可能就留宿在宫中了。在宫中玩晚了便不回燕王府,让他独守空房也是常事,他只是笑笑。两个人相处,即使感情再好,也需要独立的空间,他从来都给我自由,这类的事自然任我。反正燕王府燕王宫离的不远。

晚上与燕太后在一众宫人的搀扶下行走于清阳湖畔,看着满天飞升的孔明灯,湖水里孔明灯的倒影,思及与儿子已经融洽的母子情分,感受着与儿媳和乐融融的关系,还有身为太后,此刻儿媳与宫人陪伴萦绕的欢乐,燕太后不无得意地道:“释冰清与她儿子关系很好,现在我也有的炫耀了!”

这才反应过来燕太后除夕时与燕顼离数落的人家母子关系什么的,指的是释冰清与轩释然啊。

燕太后爽朗豁达,并非俗气的妇人,不过一论擎天侯其他的女人,尤其是擎天侯的正室,却难免有着攀比心思。

她一边放着孔明灯,一边看我道:“对了,拂希,释冰清她的儿子比我的儿子如何?”

“婆婆,王爷要是知道从他的王妃口中会吐出别的男人的名字,是会吃醋的。”我呵呵笑着,不着痕迹跳过了话题。

和擎天侯那等亲密关系,怎不知秦家和侯府是世交,我与轩释然曾有婚约。何况那婚讯曾昭告天下。若非她儿子请旨和亲,说不定,我已是她情敌的儿媳。这般三角关系,狐媚如她,怎不知其微妙?她这做母亲的,自然希望家和万事兴,不会非得问我个答案,影响儿子儿媳的关系。燕太后恍然笑道:“瞧我问的。”

这时她亲手放的孔明灯也升到空中了,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耀眼闪烁的星,皎洁明亮的月,她感叹道:“今晚的星空真亮啊!”

我也随她一起望着星空,便又闻得她的讲述:“你不知道,我生顼离的时候正逢日蚀,大中午的,天空却比晚上还漆黑。月亮遮住了太阳,王宫里的人点着火把,敲着锣鼓,到处奔跑惊呼,燕子穆愤恨地瞪过我,便去主持祭祀,与天祈福,希冀化解天灾人祸。我一个人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好在日蚀的时间不长,一刻钟就过去了,太阳重新又出来的时候,我也生下了顼。唉,五百年一遇的日蚀,就给我遇上了,真是背运啊。天狗吃日,人们都把那大凶现象叫做月魄啊”

第二卷和亲燕邦072月魄(2)

日食这种异象为不祥之兆。之所以发生,传言是上天意志干预人间、警示君王,而“日不食、星不悖”才是“太平盛世”。每当日食现象发生,人们就会敲门击鼓以祈求太阳尽快复圆。因日食时月亮遮掩住太阳,所以人们又恐慌地称那不祥现象为月魄。顾名思义,月的魂魄。(此段为古人说法,无科学根据。)

燕太后狐媚豁达的神情因为回想过往,难得的现出恍惚忧郁,“那是我人生中最悲苦的一段岁月,刚愎自用的燕子穆本就疑心孩子生父的身份,顼离出世又引来天狗食日那样的天灾人祸,他更痛恨顼离,执意持剑铲除祸胎。我苦苦相求,满朝文武亦因他膝下无子以死相谏,他只得掷了剑。但还是容不下顼离,顼离出世的当天,就被他命人带出了燕王宫,扔在了荒山古刹里。我几次冒险出宫救济哺育,又雇人照抚婴孩,被他知晓,毒打过后,自此将我软禁了起来。此后十多年,他暴戾无常,一国之君不理国政,罔顾祖宗法纪,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终因纵欲过度,死于烟花之地。他最后在世的十多年,我倒还能自食其力,顼离刚出世就被丢到了外面,却不晓得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帝王之家的荣帛繁华下本就掩盖着尘世间最阴暗的血腥腌齄,人们只看得见它表面是如何如何的九鼎金玉,如何如何的锦绣鸾祥,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哪怕是太平年华的盛世歌唱,良辰美景下也只有黑色,同一样的污浊。燕太后真情流露,以手绢拭着泪水,我的心跳时有时无,默默望着她,软弱无力地轻声抚慰:“婆婆,您别哭了”

哪知我早已泪流满面,燕太后哽声,抬眼看我时已顾不得自己腮边残泪,惊诧地道:“拂希你怎么啦?”

燕太后拿手绢试着我的脸,我才觉出脸上混漉漉的,忙低了头,用袖子揩了揩,抬头恍惚微笑道:“我没事。婆婆讲述的往事太伤心了,所以心里难过罢了。”

燕太后释怀一笑,“哦,这样噢。”

她握住我的手,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好,对顼离好,对我这个婆婆也好,一说起我和顼离的过去,听着心肠软得都哭了。别再哭了啊,婆婆不说了。这一落泪啊,不说婆婆看心疼,顼离看了只怕更是心疼。顼离虽然寡言少语,相处起来无趣,但他也不是冷血的人,性子内敛,丰富的感情都装在心里,什么都明白,瞧他看人看的多准!现在有你照顾顼离,我也就放心了!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

“王爷宅心仁厚,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我低首,掩盖住心田不断涌冒的哀痛情绪。

夜风掠来,燕太后侧转身,欲携我回往寝殿,“这四月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冷,咱们边走边说话吧。”

没有与她一起走,我看着燕太后,笑着说道:“婆婆,谢谢你带我放孔明灯,我今天玩的很高兴。可是今晚答应您住在宫里,我恐怕要失约了。王爷他一个人在家里。”

“好,好,”觉出我话语的忧伤,燕太后忙着应声,伸了手抚摩着我的头发,“你惦记着他,我可比你惦记着婆婆我还高兴呢。”

燕太后又携了我的手,直将我送到宫外,我给燕太后福身,“媳妇这就告退了,婆婆您也早点歇息。”

“回去罢,多陪陪顼离,别让他一个人孤单。”

燕太后给我道别,又看着我上了软轿,目送我离开。

半途却让停轿,又遣散了宫人,明月皎皎下,一个人哀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简园,燕顼离虽在卧室,却并没入睡。着了寝衣,倚在塌上看着书,见我推门进来,展露出愉悦的笑容:“不是说不回来吗?”

我解了披风,又换着寝衣,柔声说道:“没你在身边,我睡不塌实。”

他的笑容愈加温软,放了书,问我道:“孔明灯好不好玩?喜欢的话,以后我都陪你放。”

“好玩啊,那些灯飘升在夜空中很好看。今晚婆婆放了,我没放。”爬上塌,钻进了被子,睡到他的身畔去。

他笑着问道:“怎么不放?”

我说道:“我想着啊,为人妻,为人儿媳了,我不能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整天都只想着玩。我也该做做正事,媳妇也该有个媳妇的样子。这都四月了,我都过了十七岁了。”

他的手臂撑在塌上,低首看我,“在我心里呀,你永远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若是往日他说这话,我一定会忽略了去。可是听燕太后讲述他出世时天狗食日一事,我还怎么会大意?记得哦,雪原与月魄朝夕相处,正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呢。

我浮出明媚的微笑,望着他道:“人总有老的时候,以后我老了,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还是只当我十二三岁呀?那时候你不会嫌弃我这个糟糠之妻,另瞧别人么?”

他轻笑道:“等你老了,我也是个老翁了。还去瞧别人做什么?就是我瞧别人,别人也不会瞧我啊。何况我长你许多,那时候样貌只会更加不堪了。唔?我又被你套进话里去了,傻姑娘,我怎么会去瞧别人。这一辈子,我要你一个就够了。我们能携手长成老公公老婆婆,就是我的福气了。”

他俯下身来吻我,然唇才覆上我的唇,已急着撤走,大手又在我身体上摸了摸,坐起身体问道:“怎么这么冷?是不是着凉了?有没有不舒服?”

我抱住他的身体,头往他身上靠了靠,“我不觉得冷,也没有不舒服,可能是刚从外面回来吧。”

他看了看我,睡了下来,将我紧紧抱在他怀里,又掖着被子将裹的密不透风。

换作往日,这个时候,我只会更往他的怀里钻,今晚却莫名的有些排斥。我挣了挣被子,又挣开了他的手臂,虽然还在他的怀里,却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亲了亲他的唇,泛笑道:“四月天了,有些热了,裹的我气都喘不过来。”

他抿唇笑着,宽松着拢着我。

喘不过气的,又何止是身体呀。

夜半人酣,卧房里静的只有我微弱的心跳声,和他睡着了的呼吸声。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终是睁开了闭着的眼,看着身边的人,我的丈夫,一年来的枕边人。

纤若无骨的手指,温柔地游走在他的面容上,抚摩着他的每一个五官,深黑的眉,闭着的眼,挺直的鼻,薄削的唇

从不曾把你与月魄联想在一起过,自是不觉得;这般联想比较着呢。

惊讶地意识到,你们一样的性格,脾气。

记得月魄以前说,他近些年才开始回‘家’,‘家’里人也都怕他,连他每次去拜见他母亲,都让她胆战心惊而有压力,是对她的一种折磨。这样生疏的母子关系,之前你与燕太后亦然。近些年才开始回‘家’,是不是亦指甫出世就流落在外的你,近些年才回燕王府,燕顼离?

以前就觉得你使暗器的手法似曾相识,恍若在哪里见过,却一直想不起来。今次慢忆,眼前只回放着雪原与月魄去猎食的一幕又一幕。

为什么娶我,既没有野心,不是因为凤身;我亦不是姊,名动天下到你慕名求亲。与我和亲,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战事时大军压境相迫,也算瞧准时机,费了心机,婚后更是诚心相待,简园专宠。曾问过你,你说不为什么,可是倘若我们之前真是陌生人,你何至如此?

你实在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然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你主动靠近我,强势地行使着丈夫的权利,做着夫妻之事。人都说你是个不易接近的人,我却觉之与你要处融洽。记得新婚时就觉得,像是之前与你朝夕相处过几月,已经有了相处的基底。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便是雪原朝夕相处的四个月?

阿姊的忌日,你推托不去拜祭,只因为凶手的你,不好去面见剑下亡魂?

不想则已,一疑心,一去回想,这样可疑的细节还有很多很多,数不胜数。我也知道仅凭你出世时,天狗食日,月的魂魄的现象,就断定你是月魄这很缺乏依据很荒唐,可是,在你出世那样重要的日子里,在你的人生中,有着‘月的魂魄’那样的现象,我自是不会盲目的,荒唐地就指责你是月魄,可阻止不了我胡思乱想啊!

哪曾想,这一想象硬将你和月魄假设为一人那么多的巧合和相像

心乱如麻,即刻想去外面一个静一静。不扰醒燕顼离,轻轻下了床。走到外室,拉开门走出去时顺手半掩了。慢慢走在庭花小径上,到了阑干处驻了步,仰头望着月亮。今晚燕太后约我放孔明灯,本来月亮就很圆。月色如洗,怔忡间,他竟也到了来。从我身后拥住我,手臂环住我前胸。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我更觉怔忡他若真是月魄的话唉,烦心的事尽量不去想。

“怎么不睡觉?”他低首问我,唇就挨着我耳畔,呼出的气息很温热,声音犹存两三分睡意。

听着他从睡梦中起来温柔地询问,闻着他怀中清醇中带了龙诞香的温热气息,我舒缓地吐着气,往他胸膛上靠了,他睡意虚无地笑了,横抱起我坐在阑椅上,沙哑着声音道:“睡不着么?那我给你讲故事。”

他会讲故事么?

果然,“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

我弯唇笑着,伸臂抱住他的身体,头往他怀里靠了靠。

明天的事,到了明天再想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在他的怀里睡了。

这个熟悉的,从来就让我感觉塌实和安心的怀抱。

尽管昨夜如何心无芥蒂,蜷卧而眠,当清晨的第一线阳光,透过窗棂射入,我睁开的眼,又已泛上了悲凉。

午时湖边抚琴,等着阿瑞应讯而来。一直以来,我都只在心情低落,心事郁郁时抚琴,燕顼离倒也没怠慢,在一旁翻书喝茶,不时看看我。因着茱萸是琴师,阿瑞向来喜欢端看女子抚琴,只觉女子抚琴时格外娴静优雅。我是心事郁郁,还是心花怒放,倒只是体贴入微的燕顼离感触的最清楚。是而四月湖边惠风悠悠,王妃抚琴,王爷看书的画面瞧在阿瑞的眼里,自是多出了几分旖旎浪漫,并不知我叫他何事,他心情当然是一向的好,啊哈一笑,“王爷王妃真是好雅兴啊!”

并不理睬阿瑞,直到指尖于琴弦划过最后一个音符,才抬眼看他。

从我故意冷淡中,也已觉出几分不对,阿瑞局促不安地搓着手,看了看燕顼离,又看了看我,感觉出冷淡只是从我这一方散发出的,加之是我叫他过来的,遂迟疑问道:“王妃”

“燕王府办事,什么时候这么不力了?”

始才悠悠启齿,低下眼去,指尖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虽不成曲调,却也叮咚悦耳,柔美动听。

阿瑞不明所以,歉然问道:“王妃所指何事?”

我望着他道:“有一件事,王爷不是全权交给你办理了么?距离现在,好像一年多了。”

阿瑞看了看燕顼离,试探地问我道:“王妃指的是?”

“替阿姊追缉凶手的事。”瞧着阿瑞,也暗自留意燕顼离的反应。

阿瑞瞧向燕顼离。

而本是一旁坐着,沉静看着我和阿瑞的燕顼离,在闻了我的话后,深沉的目光与阿瑞看他的目光对上。他很快撤走了目光,自行拿了茶壶往空了的茶盏里斟着。他斟的很稳,却太过满了,有一些溢了出来,他才恍然。

我心里凉了大半。

“这这事啊。”阿瑞恍然过来,却有些口吃,看着我道:“我一定赴尽全力查办!”

我一改冷言冷色,微笑:“好啊,不过”

微微停顿,引得他和燕顼离注意,才慢慢地补充:“别让我等的太久。”

第二卷和亲燕邦073逼迫

“阿瑞。”

闲闲地倚在简园的门口,手里解着九连环,叫过他后,手指抚了抚发鬓,方抬头看他。脸上笑容正如这初夏融化了的冰雪,眼角眉梢都微弯柔和,眼神更是脉脉含情。呔,跟燕太后相处久了,都学得了她的一二分风情万种了呢。

半个月过去了,过去一年多都没能‘找到’月魄,这半月此事阿瑞‘未有眉目’自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果然,与我撞个正着的阿瑞行前一步与我作揖,闷着声音道:“王妃,此事颇为棘手,属下”

我越发温脉地看着他,眼神妩媚地能溢出水来。

“请、请王妃再多给属下一些时间!”抬头看我的阿瑞,在触及我春水般的目光,立即满面通红,窘迫的俯身至腰处给我做着大礼。

拖延的了一时,拖延的了一世么?

收回了煞死他的妩媚眼神,做回了正常人。状似无关地问着其他:“这几日都不着家,去了哪儿!”

阿瑞不料我突然做此一问,愣住。

“我在这堵了你三天了呢。”我直视他,说道。

自旧事重提的半月来,阿瑞每每见着我,不是装作没看见,遛之大吉,跟我是牛鬼蛇身似的避之不及;就是被我瞧见叫住,他走不掉,转身啊哈地在我还没发问之前便找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急急脱身,我气恨地跺脚,他却脚下抹油遛的快。近几日,想来是为了避我,更索性连燕王府也不回了。唉,本来对燕顼离只是怀疑,才这么紧地过问追缉月魄一事,以此试探,借此证实事实,哪想,他与燕顼离二人的反应,如此草木皆兵,大是异常,让我不更起疑心,都不行呐。

就说燕顼离吧,让我心凉的反应就不说了,若我这么急迫地缉拿的是别人,想要办的是其他事,他还不亲自为我督办,早早了结了此事还我心愿?不需我操心,我想要达成的事,他便自会上心。可此事一开始便是意味深长地交于阿瑞办理,此次重提,他也没有要为我督办的意思。

不仅如此,每每在我面前,他还心神不宁着。

即使我恪尽职守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他也心神不宁;平常与他论及月魄经,他更是频频做错事,不是斟茶时酒壶里的酒倒进茶盏了,就是会忘记做过某事,有一晚我就见他连着沐浴了三次唉,这些就不提了。

倘若他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绝对能把情绪掩饰的我无从猜疑,偏偏他是性情中人,不善于坑蒙拐骗。或许有心掩盖事实,他那反常的举止也出卖了他,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欲盖弥彰。

见我把话又绕回来了,阿瑞局促地望着我,我轻笑道:“让你做这事,就这么难为你么?你是根本不想替我办事,还是碍于谁的压力才一筹莫展的?你可是王爷的亲信,怎么连这么一起小事也久久办不妥呢?嗬,是‘月魄’太厉害了吧?哎呀,对方果真厉害啊,记得去年,我初提此事,你闻了,当即一口茶喷了出来;今年倒是不喷茶了,做起事来,却又这么为难。”

“王妃”

把话点到为止了,抽了手绢,先自走开了。

我相信,弦外有音的这番话,阿瑞必会一字不漏地说与燕顼离听,而这半实半虚透露着我知燕顼离是月魄的话,必会更令燕顼离方寸大乱。嗯,就再给他加一剂猛药吧。

果然,晚上很晚了,燕顼离才回来。我背向里侧醒着,知他回来,便闭了眼,装作熟睡的样子。

很浓重的酒气,定然喝了很多酒。向来千杯不醉的他,也似有微熏。他脚步踏的很稳,却忽重忽轻,显然脚下有些虚浮。

他上了床,卧于我身后,在我后颈处细细地吻着。我被他扰醒似的轻吟一声,转身迷蒙着眼看他,“你喝酒了?”

燕邦男子都善于饮酒,平时他虽也多喝,但他知我不沾那些,从来都不会酒气熏天地进卧室。闻了我的话,他未作回答,只是吻住了我转身后面向他的唇。我口中便被渡进了他口里的酒气,不会饮酒的我,即刻熏了起来。他的手解着我的衣带,唇也从我唇上一路往下吻着,醉熏熏中我还是有着清醒的意识,很是排斥,但他却很执着,全部埋进我身体后,深入浅出地动了起来,又吻着我的唇。不知他是醉着还是清醒,一如身下的撞击,吻我也吻的迅猛激烈。直到酒气的熏醉中,我身体开始迎合他,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与他接起吻,他才有短暂的和缓,下刻,又急风骤雨。

他并没醉,很清醒,事后还知道问他想要问的,“事情查办的怎样了?”他拢着我,唇摩挲在我的脸颊上,声音沙哑地问着。

我睁着眼,极力想从他的神色,他的眼中看出他问此话,有几分真情实意。

但是到底让我失望了,他低声呢喃道:“一定要对他人穷究到底么?”

我不答反问:“若是我被人杀死了,你就会放过凶手么?”

“自然不会。”他看着我,“若有人杀了你,我必诛之,让杀你的人全家陪葬。”

“这不就对了。”我侧了侧身,背向他,闭眼睡了。

许久,背后一声他伥涩的话:“我会把你护得好好的。”

我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

还给月魄求起情来了,他不是月魄是谁?

我被人杀了,你会让人为我陪葬,说护我好好的,不会让我死;可是我姊已经被你杀死了。

基于追查此事,阿瑞之所以如此态度,八成阿瑞知道他极有可能是月魄的事。他的人,我是指望不上了,翌日过去了秦记,在秦记医馆里坐了。经宫这家医馆的人一见我,已是候了过来:“二小姐!”

父亲膝下只有二女,阿姊已死,只剩我了,即使与父亲关系疏淡,底下的人倒也不敢怠慢于我。

喝着茶,看着管事的。管事赔笑道:“二小姐有什么要我们替您做的?”

烦扰地思想了一会,还是说道:“把医馆里行医的大夫都给我叫来吧。”

管事问道:“二小姐是要找人?”

“找什么人?”我兴意阑珊地说道:“我有关于医术方面的事要请教他们。”

管事笑道:“二小姐有问题请教,我直接叫梁大夫过来就行了,梁大夫亲来燕邦采药,刚好在。”

那位梁大夫我倒是知道,年纪虽不长,四十来岁的样子,却医术奇高,极通习疑难杂症。听说是扁鹊的后人,师出赛华佗门下,与行走于梁国的冯医师是师兄弟,并称为当世神医。当初他甫出师,就被父亲以高金聘下,为上了年纪的祖父调理身体。这些年来,祖父倒真的一直康健。有梁大夫在,我糊弄糊弄那些庸医是不在话下了。

不一时梁大夫到了,寒暄过后,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医术可以救人活,也可以让人死。我过来别无他意,就是麻烦梁大夫让我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梁大夫作揖道:“此事在下深感惶恐”

打断了他的话,我继续说道:“另外,还必须别的大夫检查不出个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