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忙完,回到凤阳宫已经快中午,皇上没有和她一同过来,临时有事回了景殿宫。

回宫之后换了一身轻便宫装,随后有宫女拎着午膳进来,褚芷聆走到外殿,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嬷嬷,“何嬷嬷,一炷香后,把凤阳宫的宫人都召集起来。”施家到底给她陪嫁了些什么人,她还没认全呢。

吃过了午膳褚芷聆走到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四月的午后日头也不小,褚芷聆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施家没有给她准备很多人,也是怕人多嘴杂容易说漏了,就连施沫楹的奶娘都没有随嫁过来。

施家进宫的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凤阳宫中两个嬷嬷八个宫女,加上清扫打理的几个,凤阳宫里有二十一个人。

这么多人,除去那六个,褚芷聆还不知道其余的人到底可不可信,里面又有哪宫的人,于她而言,如今首要的,就是要留几个可信的在身边,起码得只是她的人。

褚芷聆站在这里晾了这些人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并不和缓,“宫中多规矩,凤阳宫内规矩更多,你们入宫多时,什么事该说,什么事该做自己都该清楚,哪个宫的人做了没规矩的事都有原谅的余地,唯独凤阳宫里不行。”

这些宫人下跪听命,关于凤阳宫的事情,褚芷聆交给了两个嬷嬷一同打理,一个从施家随嫁而来的,一个是宫中分派的。

随后回了内殿,昨夜睡的晚,又噩梦一场,褚芷聆累了,躺下之后很快睡去,再度醒来,已经是傍晚...

快晚膳的时候皇上过来了,和她一起用膳,这几日都是如此,之后两个人在花园里散步了半个时辰,舒季清和她靠的很近,而每近一步,其实禇芷聆身子便紧绷了几分。

宫人们站的很远,所以对于舒季清来说自在许多,此时是四月,花园里的牡丹花开的正好,舒季清带着她走进亭子,亭子四周都围绕着盛开的牡丹。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的怀念,“朕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她才六岁,就是在牡丹花丛中,她立于中间,可爱的胜过了这些花。”

情人眼里的对方总是最好的,在舒季清眼中,所有那些过去,都是他现今留下的回忆珍藏。

“皇上记得可久远。”禇芷聆不去看他,而是看这些花儿,红色,粉色,白色,她是很钟爱这些花,丞相府中,爹爹曾经为她辟了一个园子用来种她喜欢的花种。

“朕怎么会忘呢,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舒季清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入了她的心底,在她克制平静的波澜里又落下一子,泛起了涟漪。

进宫的这些日子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她没有可相信的人,现在没有办法去查,没有办法找到弟弟,可她还可以相信他。

但这样的想法越强烈,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加强烈的不安,是了,她知道他们相互钟情,可她并不确定当她说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爹通敌叛国是证据确凿,除了她,还有谁像她这样坚信爹是冤枉的,而眼前的人,可是险些因此丧命的人。

舒季清见她不说话,转过头来看她,看她侧脸的神情凝重,借故问了她,“你说,她会不会恨朕。”

禇芷聆一怔,“皇上何出此言。”

“朕受伤昏迷,没能及时保住禇家,若是朕早一些醒过来,事情就不会如此,是朕的错。”年少登基,大权分揽,如今的朝中这些大臣倚老卖老,不肯放权,于他而言,不是内忧外患是什么。

禇芷聆沉默了,怨么。

她怨过,在娘上吊自杀,爹被斩首的消息传来,看着禇家这么多人跟着处死,禇家被抄,她和弟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见不到面,到后来带去充军充ji,她怨恨过他为什么不保下禇家。

她不堪今后受辱,跳崖自杀,在她最需要他的那些时候他都不在,她怨恨过他为什么不来救他。

尽管知道他当时是昏迷不醒,险些丧命黄泉,可若是一点都不怨恨,那也是骗人。

良久,禇芷聆开口,“禇姐姐不会恨皇上的,她知道皇上并不想这件事发生。”

“可她会怨朕。”舒季清接上她的话,禇芷聆张了张口没说话,舒季清看着她,仿佛是要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似得,“她跳崖的时候一定怨恨朕,因为朕没能出现救了她,救了禇家。”

他了解她,不会恨他,但是会怨他。

禇芷聆鼻头一酸,当着他的面避过那视线,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下来。

舒季清看着她,眼底一抹沉思...

004.谁才是亲女儿(修)

此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舒季清都坚持过来陪她用膳,散步,留宿在凤阳宫,禇芷聆怕自己听的越多就越加不能控制,刻意避开了那些话题,实际上两个人散步都没什么话,但在宫人眼中,皇上皇后的感情是相当不错,不消多久,这帝皇帝后之间锦瑟和鸣的佳话就传到了宫外,皇上贤能,皇后贤德,国之幸...

施家的人进宫看望皇后是在大婚两个月之后,施夫人一人前来,没有带别人。

别的母女,女儿出嫁之后两个月未见,就算是不激动的热泪盈眶,神情里也该是有所显露,施夫人进来之后,她的神情是激动,但褚芷聆知道,她激动的并不是见到她高兴,而是见到她不知道如何摆放情绪罢了。

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施夫人张了张嘴,“芷...皇后娘娘可好。”

“母亲放心,女儿一切都好。”褚芷聆低头看了一眼指间的戒指,再抬头时已经是笑靥,这神情就是亲如好母女。

施夫人一怔,这么一瞧,竟连她都难分辨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父亲和哥哥嫂子可都安好。”褚芷聆继而问道,施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尴尬,点点头,“家里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女儿入宫之后,不能留在您身边尽孝道,也不能常去看您,女儿准备了一些东西送给爹娘还有哥哥嫂子,等会儿让玉茵替您拿出去。”

褚芷聆能料想到右丞相又话要让施夫人带来,说完这些便是安静的等着,过了一会儿,施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才开口,“皇后娘娘,再有一月这后妃入宫,您可要尽早为皇上生下孩子,这位子才算是稳妥。”

不知原话如何,大致的意思也就是如此,让她尽快怀上孩子,坐稳皇后的宝座。

褚芷聆轻笑了声,“母亲,您大可不必担心,有太后娘娘和父亲在,即便是没生下孩子,这皇后的位置本宫也坐的牢固。”后半句,褚芷聆是讽刺着声说的......

施夫人出宫,一路回到右丞相府,带着不少褚芷聆赏赐的东西,偏厅中丈夫和长子都在,施夫人入内,说起这宫中一行,把褚芷聆的原话告诉了右丞相。

施丞相还没说话,一旁的长子施立轩先哼了一声,看着施丞相道,“爹,我早就说了,褚家那丫头不是这么好控制的人,难保她不会私下有什么动作来反抗爹您。”

施丞相不语,这施立轩似乎是不吐不快了,神情一抹戾气,“妹妹说不嫁给皇上爹您就答应了让褚家那丫头替她,爹您也宠的过头了,如今这样今后要怎么收场。”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禇芷聆好歹是皇上心上人,这施家暴出这样的事,皇上还不是欲除之而后快。

“胡闹!”施丞相抬头看儿子,施立轩梗着脖子自是不快,施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爹自有他的道理,你和沫楹是亲兄妹,怎么还较这份真来了。”

“我看还是把褚家那小子抓回来,关起来以作威胁的好。”施立轩的神情缓了缓,出起主意来,“我就不信褚家那丫头不紧张她弟弟的命,管好她的那张嘴。”

“辽北虽是充军之处,也有规矩,不能随意把人带回来,爹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妹妹,今后你就会明白了。”施丞相淡淡道,“你这心浮气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见什么说什么,一眼就让人看透了在想什么。”

“就算是带不回来,也可以折磨折磨那小子,放点消息给褚家那丫头知道,给她点颜色,看她还不敢乖乖听话,爹您说自有主张,可皇上若是真知道了,判一个欺君之罪下来。”自己最欠缺什么,就最容不得别人说什么,施立轩听施丞相这么说,心中又是一顿的不快。

“她说了皇上就信,皇上说我们欺君就是欺君,证据何在。”施丞相怎么会不谋划周全,看似极易出纰漏,后路早有谋算,“禇思远的事,派个人去辽北打听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这算是默认了这做法,门口那出现一抹身影,施沫楹迈脚走进来,满脸的笑靥,看了一眼大哥,继而依偎到施夫人身边,对施丞相撒娇道,“爹,这是要给谁一点颜色看看。”

“没什么,你不在屋里呆着,怎么大白天的出来了。”施立轩哼声道,兄妹俩从小到大,说话就是这么不让。

“闷得慌,没什么就好,爹,我们之前可说好的,不许对思远做什么。”施沫楹说着意有所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思远真出了什么事,看褚姐姐不和人拼命。”

回头看着施立轩,施沫楹笑的好看,“大哥你说是吧。”

“按你这么说,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了。”施立轩没好气道。

“大哥,别以为拿最软肋的东西威胁人就一定能成功,这样的法子用过一次就不奏效了,带到这里来才是不安全,留在辽北,是生是死,那可都得靠自己。”施沫楹坐下来,那眉宇间的神色和施丞相像极了。

也莫怪施丞相宠爱女儿胜过儿子,女儿可比儿子来的聪明多了,脾气也更像他,施丞相脸上露出一抹满意,施立轩哼了声,没再做声。

施沫楹等了等,继而笑嘻嘻的看着施丞相,“爹,神医谷那里把我要的东西送来了,您答应我的,可要兑现。”

听到神医谷,施丞相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赞同,“沫儿,神医谷不是我们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爹您放心吧,女儿心中有数。”施沫楹还是笑嘻嘻的,央求着施丞相把答应她的事情给兑现了...

凤阳宫内。

褚芷聆坐在塌旁,手上是半个月后即将入宫的妃子人册,半个月前从施夫人进宫看望过她之后,褚芷聆一直很忙,忙着从太后手中接过宫务,忙着熟悉宫中事物,半个月下来因着如今人少,也摸了七七八八。

在拿到这手册之前她都不清楚最后要入宫的到底是哪些世家小姐,名单在太后手中,人亦是她选的,如今送到她眼前才知道里面竟还有范家的人。

范家就是褚芷聆的外祖家,去年旨意中娘之所以能够免死就是受了范家的庇护,范家祖上是陪着先祖皇帝打江山的,如今依旧有人镇守边关,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是行事低调,当初舅舅说过不会让范家的孩子进宫的,怎么这名册上竟有表妹的名字。

褚芷聆倒是想派人去范家打听,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她如今可不是那个跳崖自尽的罪臣之女。

沉下心来,褚芷聆把其余的人都看了一遍,入宫的人数不多,家世却都不低,封的最高的是齐家的小姐,封了个昭仪,届时承宠之后,肯定是要晋升为妃。

褚芷聆对这齐家小姐印象很深刻,一起做的公主伴读,又是齐太傅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奇虎相当,自然熟悉的很,就是相处的并不亲近,她和施沫楹走的近,而施沫楹与她的关系并不好,都是骄纵的性子,见了面三言两语就能起争执。

屋外玉茵端着盘子走了进来,里面是轻巧玉碗装着的燕窝露,在褚芷聆一旁侍奉着的玉露从盘子里拿过碗放到褚芷聆面前,“娘娘,前些日子您食欲不佳,这是送去御膳房内给娘娘炖煮来的。”

已经放温了,褚芷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淡淡的甜,入口即化,倒是冲淡了一些乏味,多尝了些还有些别样的香味,很是润口。

一旁的玉茵见娘娘吃了有大半碗,和玉露对看一眼,神情松了一口气,临近夏皇后娘娘的胃口就一落千丈,娘娘平日里说的也少,她们几个不是从施家随嫁过来的,都难把握娘娘的喜好,如今瞧见娘娘喜欢的,自然是牢牢记下。

已经是傍晚,褚芷聆喝过了燕窝露起身准备去延寿宫请安,上了轿子一路过宫墙前去,如今的皇宫是显得冷清。

延州宫这边太后娘娘也才午睡起来,褚芷聆在外等候了一会儿,太后娘娘梳妆后走到外屋,褚芷聆起身行礼,太后望着她道,“如今这天快大热了,妃嫔也即将入宫,怕是忙的很,哀家这边有熟悉宫务的嬷嬷,派两个过去给你帮个手。”

“母后考虑的周到,倒是省了儿臣与您开这个口了。”褚芷聆抿嘴笑着,没有拒绝太后派人过来帮忙。

太后也笑了,提起即将入宫的这些妃子,入宫之前宫中就已经派了人去各家教导学宫规,过几天这些宫嬷嬷也陆陆续续该回来了,“从这些宫嬷嬷的口中也能知道一些秉性,你执掌后宫,凡事都得心中有数。”当皇后先让人被蒙蔽了,底下那些人岂不乱。

“儿臣谨遵母后教导。”禇芷聆点点头,太后望着她轻叹了声,“哀家还是喜欢你进宫来,当初是皇上自己要求选了禇家那丫头,就依了他,如今这般,也是造化弄人。”禇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饶恕不得,年纪轻轻跳了崖,那就是没这缘分,也省了她今后操心皇上对褚家那丫头重视过了头。

禇芷聆神情不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捏了捏,太后没注意到她这细微动作,继而道,“你进宫来的时候哀家还担心,如今可放心了,你与皇上相处的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的脸上莫不是欣慰,禇芷聆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若是太后知道她和皇上至今尚未圆房,不知会作何反应,若是知道皇上待她的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知又会是何反应...

从延寿宫里出来日头已下,天边还挂着落日余晖,照红西方。

禇芷聆静静的站在那儿抬头望了一会儿,刚要上轿子,不远处由宫人领过来一个男子,走近了才看清楚是谁,禇芷聆微微颔首,“恭婧王。”

舒季泽微怔了怔,随即恭敬回礼,“皇后娘娘。”

过去的恭婧王和施家大小姐是欢喜冤家,她曾经还笑话施沫楹,将来和恭婧王在一起多好,也省的他们相互祸害别人了,而如今么,禇芷聆点了点头,“恭婧王请便,本宫先行一步。”避开他投过来的视线,直接上了轿子,命人起轿回凤阳宫。

舒季泽回头目送那轿子离去,眼底闪烁,转而跟着宫人进了延寿宫...

005.你到底是谁!(大修)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转眼就是这些妃子进宫的日子,一早禇芷聆和皇上一同出席见了这些入宫的妃子,随后安排她们去了各宫,前三天并没有安排侍寝和请安,留她们先熟悉一下宫中各处。

初进宫,都是安份的很,禇芷聆也没有召见任何一个人,第四天夜里就要安排妃子侍寝,到了下午,皇上前来凤阳宫,晚上也是留在了凤阳宫。

褚芷聆并没有说什么,可一连四五天都是如此,就是太后娘娘那边都派人前来问话了,这天晚上皇上前来,禇芷聆起身请安,皇上没等她提起侍寝一事就先开了口,“朕这几天公务繁忙,暂且留宿凤阳宫,侍寝一事,容后再说。”

禇芷聆一怔,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决定,“皇后未有身孕,朕未有嫡子,就不召见别的妃子侍寝了。”舒季清竟是当着面耍起了小无赖,虽然脸上的神情说的正经无比,可这话听在她耳中,十足的无奈好笑。

“皇上,按照您这么说,可就一直不用召人侍寝了。”禇芷聆认真的看着他,他们两个不圆房,皇后哪里怀的上嫡子,“就算是臣妾答应,太后娘娘也不会答应。”

“舒家有诸多宗室子弟,其中不乏出色的,还有季泽将来成了亲会有孩子,朕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孩子来继承皇位。”舒季清顿了顿,这一番话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的。

褚芷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宗室子弟若是有机会博弈皇位,那其争夺会有多少凶残,届时朝堂动荡不安,岂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带过,这样会遭到多少反对,皇上不仁,褚芷聆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不断响起,她微低了低头,“皇上是为了褚姐姐吗。”

舒季清没有回答,褚芷聆却不希望他为了她受他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抬头劝道,“皇上,褚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如此,一国之君,怎可没有一个继承之人,舒家宗室纵使是人才辈出,那也没有皇上的孩子来的正统,更可况若是在宗室中选,难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论。”

舒季清看到她眼底的闪烁,摇了摇头,眼底一抹悔恨,“沫楹,你不会明白。”

“当日朕受伤昏迷,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皆已成了定局,褚丞相被斩首,褚家人被流放,而芷聆她已经跳崖自尽,朕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山间林里,也许已经喂了野兽,朕应该做些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朕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没有保下褚家,没有救她,她当时该有多绝望。”舒季清脸上满是痛楚,刺的褚芷聆心跟着好疼。

“如今不过是不让妃子侍寝,还要借助于你,朕有什么办不到的。”舒季清最恨的大概是自己。

“但是,褚姐姐已然过世,若是您明白她,也应该知道她不会希望您如此。”褚芷聆颤声道,那一股酸楚之意伴随着他那满是痛楚的神情随之溢上了眼眶,她急切的看着他,希望他不要因为他下那样的决定,那眼神里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了她的情绪。

“你不是她,你为何会这么清楚她的想法。”舒季清的视线直逼向她,看着她如此急切的神情,想要阻拦他这么做的眼神,心底里升起些疑惑,再去追寻的时候褚芷聆已经把这神情收敛了回去,低下头去。

舒季清心头莫名的冒起了怪异,这怪异比新婚之夜她泪眸看着自己的样子更让他觉得怪异,还有几次花园中散步时候提起过去,她的这些反应,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刚刚那眼神。

“我不是褚姐姐,但皇上了解褚姐姐不是吗,她怎么会希望您为了她这么做,没有继任,选宗室,谈何容易。”褚芷聆慌张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再抬头的时候把这些都收了回去,努力镇定着说,可舒季清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一个人的容貌变了,身形变了,声音变了,她的眼神不会变,褚芷聆在施家的数个月不断的学属于施沫楹的一颦一笑,属于她的眼神,但属于她自己的,总是在有些时候会克制不住展现出来。

褚芷聆被他看的有些失措,离得太近,她还是会心慌,想要起身避开不去看他,舒季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褚芷聆没有站稳,一下倒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呼吸瞬间冲撞到了一起,褚芷聆清晰可见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还有那发烫的手,紧紧桎梏着她的手腕。

舒季清很快松开了她,褚芷聆坐起身子,脸颊处发烫的厉害。

他避嫌的坐开了一些去,只是目光没有放松的审视着她,气氛有些怪异,他还是肯定道,“不对,你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臣妾只是好奇罢了,臣妾虽不是褚姐姐,但和她相处久了,也知道她的为人。”褚芷聆也坐开了一些,微低着头,心中衡量着,也许她应该告诉他,可她并不知道告诉了他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爹犯重罪,在没有沉冤得雪之前,她不肯定。

褚芷聆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为他和自己斟了一杯,声线微哑,“皇上可信褚丞相叛国通敌。”

“朕不信。”舒季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宇深蹙,“但呈上来的证据确凿。”

当时秋狩,林子里忽然冒出了一群黑衣人要刺杀他,一开始抵挡住了,还擒获了几名黑衣人,后是几支飞箭而来,一前一后射中了他,速度之快,周遭保护他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未伤及心肺,可箭上有毒,他足足昏迷了半个多月,急坏了朝中大臣和太后娘娘,在他昏迷之时,太后命人彻查,很快就查到了左丞相头上。

等他醒过来,摆在眼前的就是所有的证据,褚丞相和外奴来往的书信,抓过来专门给他们传递书信的人,还有刺杀当日城门口的异常行径。

也许就是为了防止他出手保下禇家,在他昏迷的日子里,禇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皇上不信,褚丞相从他登基开始辅佐,之前还是太子太师,尽心尽力教导他这么多年,谁有外心他都信,唯独他,舒季清不信,可这些证据却又让他在大臣们面前反驳不出。

“朕为此派人去查,已经无所依据。”舒季清意有所指,褚芷聆明白她的意思,即便是爹真的遭人陷害,那这些能证明被陷害的证据也早就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怎么还会放在那儿等着别人去查呢。

“所以说,皇上是其实是信褚伯伯并不会通敌叛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褚芷聆如此总结,舒季清点了点头,有意看着她,“可以这么说。”

褚芷聆心中一颤,他和她一样,相信爹是无辜的。

“那...”褚芷聆顿了顿,心中挣扎作鼓,看他的时候努力维持着镇定,“皇上会替褚家翻案吗?”

舒季清很清楚她这些问题的怪异,可此情此景,他却愿意回答,“证据确凿的那天,朕会还褚丞相一个清白,还褚家一个清白。”

“皇上,您真的打算不召见妃子侍寝了么。”褚芷聆再度问了一遍,说是想要答案,不如说是想要让心中那萌生出的念头越加的肯定。

“也许朕在将来真的做不了一个好皇帝。”舒季清停顿了一下,“但朕想要做她心中那个一如既往的人,朕会尽所能的做好皇帝应该做的,可子嗣之事,容朕自私一回,朕答应过她。”

他答应过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答应过她,谁说皇家不能钟情一人,他不害臊的告诉她,她要给他生很多个孩子,都是嫡出,这样就不用担心子嗣之争,也不用担心后宫纷争。

他答应过她,他会做一个好皇帝,像先帝一样勤政爱民,也会做一个好丈夫,夫妻同心。

他答应过她的,都没有负了她,可他却失去了她。

褚芷聆刚刚收回的泪顷刻又落了下来,无声从她的脸颊掉落在身前的小桌子上,一滴一滴蔓延开来。

她的眼神太过于悲戚。

舒季清像是抓到了什么,却又没有办法看个清楚明白,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施沫楹。

“你是谁。”舒季清艰难开口。

清茶冲不去满口的苦涩,褚芷聆张了张口,舒季清紧迫追问,“你到底是谁!”

“如果,褚姐姐没有死,皇上你会如何。”褚芷聆泪眼看着他,如果他知道她没有死呢。

“朕会找到她,朕会保护她。”不让她再有机会绝望到做跳落悬崖的事。

“倘若她面目全非,你再也认不出原来的她,再也听不到她原来的声音,你还会相信她吗。”

两两相望,禇芷聆的问话激起着他心中本就怀疑的事,舒季清清楚明白的从她眼底看到了悲伤,那也许不能言语的,闪烁在她的眼底,刺入他的心里。

“你到底是谁。”

舒季清再一次发问。

禇芷聆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去眼泪已经蔓延成了一小滩。

她死过一次了,她已经绝望过一次,所以她才这么的不甘心要绝望第二次,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认。

“你回答朕,你到底是谁!”舒季清见她低头,抓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抓的人颤抖,被抓的人亦是颤抖。

他抓的很痛,紧紧牢固的握着她的手腕,强迫她抬起头来,禇芷聆缓缓抬头,看着他,潸然落泪,无声哭着。

“施沫楹,你最好马上告诉朕。”舒季清低声威胁,双眸死死的盯着她,眼底几乎要染上腥红。

“皇上,倘若她面目全非,您再也认不出原来的她,再也听不到她原来的声音,您还会相信她吗。”禇芷聆此刻也固执万分,重复着刚刚问过了话,躲不过了,到这地步躲不过了。

那就不躲了。

禇芷聆迎上他的视线,像他问她一样重复了这句话,倘若她面目全非,倘若声音容貌全都变了,他还相信么。

“容貌变了,声音变了,那还是她,朕当然信她。”此刻的舒季清要再想不到一些事情,那他就真的是太后知后觉了。

可这心里的答案却有显得如此不可思议,让他难以置信。

那也足够了。

禇芷聆哭着忽然笑了,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渐上扬,直到不同的脸上浮现出那抹熟悉的神情来,禇芷聆张口,“那如今,她就在你眼前,你可信?”

006.你还活着就好(大修)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心中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在得到她的亲口证实之后,舒季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两个人四目相对,那么长一段时间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声音,熟悉的眼神。

舒季清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猜测,可抓不到任何一个可能性安置在她的身上,半响,他伸出手。

靠近她脸庞不过短短的一会儿,舒季清像是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去做这件事,他的手颤抖,五指不知如何靠近她。

直到那之间触碰到了她的脸颊,他看到她汹涌落下的眼泪,滑落到他指缝,炙热的发烫。